第 120 章 第 120 章
隔日聞硯桐是被雨聲吵醒的。</br> 連續(xù)多日的高溫,祎北城終于迎來了一場傾盆大雨,為酷暑夏日帶來了一陣清涼。</br> 陰天讓屋內(nèi)變得潮濕,聞硯桐下了榻推開窗子往外看,就見大雨跟連串的珠子似的往下砸,落在房頂上都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br> 天空一片陰霾,像是起了霧,灰蒙蒙的。</br> 不是晴天。聞硯桐站在窗邊,風卷著雨偶爾落在她的臉上,冰冰涼涼的。</br> 滿眼的陰色讓聞硯桐的心情也變得低落,連出門的欲望都沒有。池京禧也派了侍女為她檢查身上是否有紅斑。好在聞硯桐比較幸運,即便是經(jīng)常與牧楊接觸,也沒有染上紅斑病。</br> 當日的飯是下人直接端進房中,放下后便匆匆離去。</br> 宅中已經(jīng)有不少人得了紅斑病,知道這是傳染病之后,下人們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與人多接觸。池京禧為了防止病疫的蔓延,只能將患病的人全部隔離在后院,同時也讓侍衛(wèi)去查城中究竟有多少人患病。</br> 祎北城一下子封鎖了,不準再有人出入,將士們分散開來,在城中挨家挨戶的查患病人數(shù)。</br> 這場大雨給祎北城蒙上灰色的外皮,昔日的繁華在短短的一日之內(nèi)變得蕭索,街上不見尋常百姓,只有士兵撐著傘來回巡邏。</br> 病疫的事一傳千里,池京禧將消息上報給了皇上。</br> 很快的,傅盛牧淵等人都知曉了此事,傅盛尚能沉住氣,牧淵卻是死活都坐不住了。</br> 他先是向皇上請奏前往祎北,但是被請求被駁回了。</br> 牧淵急得抓耳撓腮,回到府中更是坐立難安,背著小包裹就要出發(fā),誰知道皇帝深深了解他的尿性,就知道他會偷偷離開,事前派了人守在將軍府周圍。</br> 經(jīng)歷了爬墻、偽裝各種出逃失敗之后,牧淵又悶著頭沖進了皇宮里。</br> 趕去的時候傅盛正在與皇帝議事,牧淵一進殿內(nèi)就鬧著要去祎北,臉紅脖子粗的跟皇帝爭論。</br> 傅盛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勸道,“牧將軍先冷靜。”</br> 牧淵急眼,“我怎么冷靜!我兒子患上重病,這會兒生命垂危了!我現(xiàn)在急得恨不得飛到祎北去!”</br> 他嗓門極大,跟裝了個喇叭似的,但是皇帝和傅盛早已習慣,面色如常。</br> 傅盛道,“牧將軍會醫(yī)術?”</br> 牧淵愣了愣,梗著脖子道,“不會!如何?”</br> “那你著急去祎北作何?趴在你兒子床邊給他聲援?”傅盛又道。</br> 牧淵一向辯不過傅盛,氣得鼻子喘粗氣。</br> 皇帝也跟著道,“你擔心你兒子,朕就不擔心京禧嗎?現(xiàn)在祎北發(fā)了瘟疫,已經(jīng)封城嚴查,你若是去除了給祎北城添一個病人之外沒一點用處,朕已經(jīng)派了數(shù)十名醫(yī)前往祎北,你就好好留在朝歌等候消息吧。”</br> 牧淵知道皇帝和傅盛說的有道理,但是一想到兒子患病,他心肺都要著火,像個無頭蒼蠅一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br> 皇帝派出的名醫(yī)已經(jīng)連夜出發(fā)趕往祎北,在瘟疫面前,只有這些平日里一身藥味的醫(yī)師才是唯一能夠戰(zhàn)斗的人。哪怕是征戰(zhàn)沙場,所向披靡的大將軍也束手無策。</br> 在能夠治病的藥方出來之前,能不能戰(zhàn)勝病魔,全靠人們自己。</br> 祎北城連續(xù)幾日降雨,有時傾盆有時細雨,聞硯桐本就不喜歡雨天,加上池京禧的嚴禁亂走動的命令,她自從下雨開始就沒出門了。</br> 因為降雨,天氣涼快了許多,屋內(nèi)的冰桶也給撤了。從早到晚都點著燈,下人們也是只有在飯點的時候才進來給聞硯桐送飯,其他時間就是當值的守在門外,不當值的回自己屋中。</br> 池京禧雖然下了不準亂走動的命令,但是他每日都會來看聞硯桐。</br> 他不進屋,只是輕輕敲窗子,讓聞硯桐開窗,他則站在檐下,隔著窗子跟聞硯桐說話。</br> 聞硯桐懨懨的,看起來不大高興,“小侯爺,這雨什么時候能停?”</br> 池京禧見她這般,很想摸摸她的頭,再給她眉間的憂愁揉開。只是病疫當前,他也不敢貿(mào)然觸碰聞硯桐,只道,“不著急,雨總有停的一日。”</br> 聞硯桐往天上看了看,道,“這灰色的天把人壓得都喘不過氣了。”</br> 池京禧道,“其實也是好事。這場大雨對農(nóng)種的百姓來說,也是一場及時雨。”</br> 聞硯桐道,“現(xiàn)在人們怕這個病怕的要死,誰還敢去田里耕種。”</br> 池京禧知曉她憂心這場病,停了片刻,而后道,“你沒有染上病,不若我命人將你送出祎北城……”</br> “不。”聞硯桐立馬把他的話打斷,“我就要在這里,哪都不去。”</br> 池京禧斂了斂眉眼,并沒有責怪她的倔強,而是溫笑道,“平日里見你膽小,怎么這種時候竟如此英勇了?”</br> 聞硯桐便說道,“我有沒有染病還不一定呢,或許這個病有潛伏期,我若貿(mào)然出去把病傳給別人,我豈非是罪人了。”</br> 池京禧沉吟了會兒,不知想了什么,說道,“你定然不會染病的。”</br> 聞硯桐輕嘆一口氣,轉(zhuǎn)而道,“城中染病的人是不是增多了不少?”</br> “每日的數(shù)量都在增長。”池京禧道,“現(xiàn)在還在查這場病疫的源頭來自何處,祎北地區(qū)從未出現(xiàn)過這種瘟疫。”</br> 聞硯桐眼眸轉(zhuǎn)了轉(zhuǎn),忽而道,“清懿……”</br> 池京禧聽到這個名字,眸光一凝,“什么?”</br> “前些日子牧楊去醫(yī)館看病的時候,遇到了清懿,當時她便斷言牧楊會全身長滿紅斑,最后無藥可救而亡。”聞硯桐道,“她是不是知道什么?”</br> 池京禧神色一下子變得凝重,“什么時候?”</br> “就牧楊剛?cè)静〉哪莾扇铡!甭劤幫┑馈?lt;/br> 池京禧思忖了片刻,對聞硯桐道,“我即刻去查,你好好休息,別亂走。”</br> 聞硯桐點頭,“好好查,查個底朝天。”</br> 池京禧撐傘離開了,不出半個時辰,侍衛(wèi)冒著大雨涌進清懿府中,拿著池京禧的令狀將府中上下全部扣押,一一關進了牢中。</br> 傅子獻也跟著忙碌起來。將城主關押起來并非小事,祎北城的本土士兵自然不愿意,于是明里暗里的要鬧事。傅子獻一邊鎮(zhèn)壓,一邊親自在牢中調(diào)查。</br> 不過他忙里偷閑,也會去看看病中的牧楊,和屋里躺著的聞硯桐。</br> 牧楊的藥完全替換成了聞硯桐的藥方,這是聞硯桐強烈要求的。起初幾個醫(yī)師并不同意,但是聞硯桐直接與池京禧商量,強制給牧楊換藥。</br> 那藥苦的牧楊面目猙獰,一日還要喝三次,次次都是在飯前喝。一連幾日牧楊對飯都提不起胃口,又瘦了一圈,還捶胸痛哭說聞硯桐這是故意的。</br> 傅子獻提著甜甜的糕點去見聞硯桐,還把牧楊的事跟她說了,聞硯桐又是氣又覺得好笑,讓傅子獻轉(zhuǎn)告牧楊,每碗藥都要喝個干干凈凈,藥渣都別剩下。</br> 連續(xù)幾日的降雨讓屋內(nèi)變得很潮濕,聞硯桐夜晚總睡不好覺,做著各種各樣的夢。</br> 夢到牧楊病好。夢到祎北平了戰(zhàn)亂,恢復往日安寧。還夢到他們一同回到朝歌。</br> 只是醒來難免失落,喜悅的情緒全數(shù)消散,面前連綿的細雨和灰蒙蒙的天空讓她心里悶得厲害。</br> 但正如池京禧所言,所有的雨天都會有放晴的一日。</br> 在一個眾人輾轉(zhuǎn)難眠的夜晚,祎北城的大雨悄悄停了,走得悄無聲息。</br> 聞硯桐并不知道,一覺睡到天明。只是這日不像往日那般從雨聲中醒來,而是聽見了牧楊的叫喊。</br> “聞硯桐!聞硯桐!”</br> 叫喊一聲聲傳進她的夢中,將她慢慢喚醒。聞硯桐睜眼的瞬間辨識出是牧楊的聲音,一下子從床榻上驚坐起,連鞋子都沒穿,匆匆忙忙的跑到窗前用力一推。</br> 推開窗子的瞬間,日光便涌入,風中是雨后的清新與溫潤。</br> 牧楊身著煙紅色的錦衣長袍,長發(fā)高束,全身裹著金燦燦的陽光,俊俏的眉間盡是璀璨笑意,見到聞硯桐的剎那雙眸好似一下子點亮了,指著天上的艷陽道,“快出來,天晴了!”</br> 聞硯桐很怕這是一場夢。</br> 她凝目盯著牧楊。</br> 看見他被風吹起的長發(fā),看見他帶著笑的眼睛,看見他舉起的手落下衣袖之后,原本顏色深如血跡的紅斑已經(jīng)淡化成了粉色,蒼白的臉也有了紅潤。唇紅齒白,笑意燦爛,一如往日的他。</br> 聞硯桐鼻子發(fā)酸,眼淚猛地涌出,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她用雙手去擦眼淚,大聲的哭喊。</br> 牧楊看著她,笑意逐漸變得溫和,走到窗邊遞出一方錦帕,是前幾日兩人一同去塔頂?shù)臅r候,聞硯桐遞給他擦汗的。</br> 錦布已經(jīng)洗的干干凈凈,被牧楊疊得整齊,塞進了聞硯桐的手中,“聞硯桐,謝謝你。”</br> 聞硯桐從沒有聽過牧楊這樣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給她道謝,一下子笑出來,眼淚像止不住一樣。</br> 盤踞在祎北多日的烏云被驅(qū)逐,暖洋洋的日光從萬丈高空上傾覆而下,照亮了大地。</br> 多日的擔心憂慮,都在陽光灑下來的時候散在了風中。</br> 聞硯桐做了好些次這樣的夢,但是等到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心中的喜悅卻是夢中遠遠不及的。</br> 天晴了,帶來了一個朝氣蓬勃的牧楊。</br> 聞硯桐換上漂亮的衣裳,踏出了房屋,給牧楊一個深深的擁抱。</br> “你看我說的吧,”聞硯桐吸了吸鼻子,說道,“你肯定不會有事的。”</br> 作者有話要說:小小彩蛋</br> 牧楊躺在床上,抱著信哭,“禧哥,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我爹了?”</br> 池京禧看了看他,目光深沉,“不會的,你不是正在喝聞硯桐的藥嗎?”</br> 牧楊:“她又不是醫(yī)師,她的藥有個屁用!”</br> “有用。”池京禧沉聲道,“因為她是神仙。”</br> 牧楊:“啊?”</br> 牧楊:我懷疑禧哥也病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把這事告訴他。</br> 感謝在2020020123:07:142020020221:06: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熊倪1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炮仗正在原地爆炸、喜寶粉紅豬、小白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糖里有毒10瓶;阿大桃子3瓶;顏好男子急募2瓶;懶得和你們說、一葉輕舟泛、長翅膀的貓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