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第 109 章
池京禧放出去的紙鳶沒得到音信,知道是聞硯桐還生著氣,頭一回體會到了苦惱的感覺。</br> 其實這兩日,他并不是不想來,只是在想著如何向聞硯桐解釋他帶著江瑛在街上的事。</br> 畢竟事關(guān)朝堂,聞硯桐知道的自是越少才越安全。</br> 很多時候,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只要聞硯桐問,他總?cè)滩蛔≌f。但這些事情十分重大,不能再輕易告訴她。</br> 可若是不將這些事說出來,又如何向聞硯桐解釋?</br> 難不成真的要承認他帶著江瑛在街上游玩?</br> 池京禧一向聰明,基本沒有什么難題讓他困擾那么久,一連三日都在思考。</br> 可即便是想好了,來到聞?wù)吷系臅r候,池京禧仍然感覺束手無策。拿這個生氣的聞硯桐一點辦法都沒有。</br> 于是他就在聞?wù)吷险局?lt;/br> 來往的下人瞧見了他的存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上來拜禮。</br> 池京禧神情沉重,問道,“你家主子在作何?”</br> 下人答道,“小人是守在外院的,并不知道主子在作何。”</br> 池京禧雙眉微皺,下人當下被嚇得不敢吭聲。</br> “去問。”池京禧道。</br> 下人忙飛一般逃走,把話傳給平日里玩得好的內(nèi)院當值下人,來來回回一炷香的時間,才把話傳出來。</br> 下人怕池京禧等的不耐煩,就連忙回稟,“回小侯爺,主子正在撕紙鳶。”</br> “撕紙鳶?”池京禧又陷入了沉默。</br> 他想了會兒,而后轉(zhuǎn)身吩咐侍衛(wèi),去街上買了一大把紙鳶。</br> 池京禧便站在聞?wù)苑偶堷S。</br> 一個個紙鳶飛到空中,映襯著湛藍的天色和柔軟的白云,陽光和夏風都變得溫和。</br> 聞硯桐看著滿天的紙鳶,又是覺得池京禧這種行為幼稚,又是覺得滿眼的紙鳶礙眼,于是便叫下人想辦法將紙鳶打下來。</br> 最后也不知道是下人打下來的,還是池京禧自己掐了線,紙鳶一個個的落在了地上。</br> 下人將紙鳶撿來,每一個都綁了紙條。</br> 她隨便拆了個,紙條上寫:可我想了很長時間都沒想到辦法。</br> 這句話讓她一頭霧水,而后想到這些紙鳶上的話可能是連貫的,于是將所有的紙條拆了下來,放在一起,就拼成了一段話:</br> 我把一個善良活潑美麗動人的姑娘惹生氣了。</br> 感覺到她生氣之后,我第一時間就想讓她消氣,可我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到辦法。</br> 姑娘是個好姑娘,是惹她生氣的我不好,做了一件錯事。</br> 如果你辦法讓她消氣,能告訴我嗎?</br> 聞硯桐把話讀完之后,竟有些懷疑這是池京禧寫出來的?但是一看這上面的字體,也確認是池京禧無疑。</br> 她難以想象池京禧會說出這樣的話。</br> 她又將另一張紙展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墨跡,上面布滿了滴狀墨痕,將原本勾勒出的人形毀了大半。</br> 但依稀能看出來是個姑娘,半邊臉沒能染上墨跡。</br> 茉鸝站在聞硯桐身后,看了一眼便說道,“呀,這是誰畫的?竟這般厲害!”</br> 聞硯桐驚詫的回頭,“就這你就看出厲害了?”</br> 這張畫聞硯桐記得,是那日池京禧在街上畫的,當時周圍的人都在夸贊,聞硯桐一個怒火沒忍住,上前去毀了畫。只是沒想到池京禧竟然還把這畫留下了,而且還特地送到她手上來!</br> 怎么?是嫌她還不夠生氣,沒氣炸是嗎?</br> 她煩躁的擰眉,劈手就要撕,“一張破畫,就算畫的再厲害又怎樣!”</br> 這是她男朋友畫的別的女人,再厲害她都要撕個稀巴爛!</br> 誰知茉鸝卻道,“主子你看,這畫寥寥幾筆就將主子你的形態(tài)勾勒出來,就算是被墨跡掩了大半,也能看出畫上有你的神韻,若是這幅畫完整,必定是一個栩栩如生的主子。”</br> 聞硯桐正要撕畫的手一頓,“什么?”</br> “這上面畫的不是主子嗎?”茉鸝點了點畫上女子的眼睛,“尤其是這雙杏眼,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你。”</br> 聞硯桐有些震驚,仔細看了看,但是墨跡遮了一半,聞硯桐根本看不出這畫何處像她。</br> 隨后她叫來了幾個下人,下人們一看,紛紛異口同聲的說這上面畫的就是她。</br> 聞硯桐又覺得奇怪,懷疑是池京禧將畫掉包,但是認真看了看,這上面確實是她那天故意濺出的墨跡。</br> 也就是說,池京禧這幅畫一開始畫的就不是那個什么江家小姐。</br> 然而當時周圍的人都下意識以為他畫的是身邊的姑娘,所以不論像還是不像,都要閉著眼睛瞎夸。</br> 而聞硯桐平日里不怎么照鏡子,對這副身體本身的臉就有些不熟悉,所以也根本看不出來畫上畫的是她。</br> 她回想起那日池京禧被夸之后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似暗含嘲諷,原來正是在心里嘲笑那些瞎拍馬屁的人。</br> 聞硯桐本來攏著躁意的雙眉慢慢平靜,她也不知道這心情如何形容,只知道下人們指著畫說上面畫的是她的時候,她心中憋了好些日子的不舒服好似被撫平了。</br> 池京禧竟然突然給了她一個驚喜。</br> 他在紙上表現(xiàn)出了希望得到原諒的意圖,聞硯桐想了想,最后還是命人將池京禧請進府。</br> 彼時這個尊貴的小侯爺,已經(jīng)在聞?wù)T口蹲了一個時辰還要久,見下人來請,連忙進門了。</br> 聞硯桐穿著端正,坐在正堂主位,手邊是一盞剛沏好的甜茶。</br> 池京禧身后就跟著兩侍衛(wèi),進正堂之前,將人吩咐在門口候著,自己踏進了門內(nèi)。</br> 聞硯桐聽見他的腳步聲,并沒有抬頭看他,而是慢悠悠的端起桌上的甜茶,輕輕吹了一口。</br> “這茶好喝嗎?”池京禧開口便問。</br> 聞硯桐擺了擺手,身旁伺候的下人便陸續(xù)退出了正堂,臨走時還帶上了門,正堂內(nèi)就只剩下兩人。</br> “今日天氣不錯呀,小侯爺可真有放紙鳶的興致。”聞硯桐不咸不淡道,“還全都放到聞?wù)瑏砹恕!?lt;/br> 池京禧隨便找了個位子落座,倒是直白,“本來就都是放給你的。”</br> 聞硯桐道,“小侯爺有事直說就是,何必用這種拐外抹角的辦法?”</br> 池京禧道,“我一直在想如何跟你解釋這件事。”</br> 聞硯桐終于抬眼看他。</br> 聞硯桐的眼睛很漂亮,一雙杏眼極亮,睫毛又密又長,還有很明顯的雙眼皮。</br> 每回池京禧被她專注的盯著時,總是忍不住心生悸動。這一回也不例外。</br> 他清晰的感覺到胸腔里跳動加快的心臟,眸光不自覺的柔和下來,沒有一點猶豫的立即道歉,“是我錯了。”</br> 聞硯桐從前一直跟池京禧認錯,最常說的就是,“我錯了。”</br> 沒想到風水輪流轉(zhuǎn),竟然還有小侯爺對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br> 她輕笑一聲,“小侯爺怎么會有錯?”</br> “我或許應(yīng)該早點來找你。”池京禧道。</br> 聞硯桐暗道你他媽原來知道啊!還以為你不知道呢竟然現(xiàn)在才來!</br> 池京禧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去說,沉吟了片刻才道,“江瑛從七歲開始,就一直跟身邊的人說將來要嫁給我,此事一直被長輩們拿來玩笑,其父江鄔還說等她及笄了,就會向皇上求賜婚的圣旨。”</br> 聞硯桐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跟我說這個干什么?難不成叫我做好心理準備,以后江瑛是正妻,我做小的?”</br> 池京禧被她的話沖的頓了一下,而后又道,“但是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將來不會娶她。”</br> 聞硯桐的手指在桌上敲著,發(fā)出細微的聲響,泄出心中的煩躁。</br> 池京禧道,“我以前聽過傳言,朝歌城的人都說,只有知書達理,端雅大方,身份尊貴的千金小姐才能做我的正妻,可自從我心悅你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那種人并不適合我。”</br> 聞硯桐神色中的煩躁有著慢慢消減的變化,她認真的聽著。</br> 池京禧便繼續(xù)道,“你與所有人都不一樣,從你給我畫可達鴨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了。”</br> “你想說什么?”聞硯桐問道。</br> “我不敢斷言你是我最愛的人,但是我想告訴你。”池京禧看著聞硯桐的眼睛,語氣中盡是誠然,“你是第一個讓我茶飯不思,坐立不安的姑娘,讓我日日牽掛,時時想念,如果可以,我想一直留在你身邊,參與你以后的歲月。”</br> 聞硯桐頭一次聽到這樣的告白。</br> 雖然以前也有人跟她表白過,但無非就是一些“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之類的話,像池京禧這樣直白但又含蓄的告白讓她前所未有的動容。</br> 池京禧向來不善表達情感,他能夠主動說出這些,來道歉的誠意已經(jīng)有十成十。</br> 池京禧道,“你可以對我生氣,但是不要不理我。”</br> 聞硯桐道,“是你先不理我的,我走了之后你足足有兩天沒來找我。”</br> 池京禧道,“我有些忐忑如何面對生氣的你。”</br> “你來找我說說話,我氣不就消了嗎?”聞硯桐氣道。</br> “若是如此,那我便記下了。”池京禧道,“日后你若再生氣,我必定第一時間來找你說說話。”</br> 聞硯桐簡直要氣笑,頭一次感覺池京禧竟如此直男。</br> 可是就算這樣,池京禧傳遞來的情感她還是感覺到了。這個生來就尊貴的小侯爺,在千嬌萬寵的長長十八年里,低頭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然而他卻承諾日后會在她生氣的時候第一時間低頭。</br> 聞硯桐其實一直知道自己對這份感情缺乏安全感。畢竟她和池京禧的身份太懸殊了,更重要的是她是現(xiàn)代人,有著跟古代人完全不一樣的婚姻觀念,她不知道池京禧日后能不能做到只娶她一個。</br> 更害怕池京禧在新鮮勁過去之后就厭倦了她,轉(zhuǎn)而就會有大把的姑娘奔入他的懷抱。</br> 可是她從來沒有認真的去體會池京禧的愛意。池京禧是個沉默的男朋友,他不會說甜言蜜語,也不會浪漫的給聞硯桐各種各樣的驚喜。</br> 但是他會為聞硯桐考慮很多東西,比如暗地里找死囚給她脫身。他把足夠的耐心給聞硯桐,給她縱容,給她溫柔,讓她成為他的特殊。</br>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池京禧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對她生過氣了,他看向她時,眼睛里總是帶著笑意。</br> 聞硯桐反觀自己,她能給池京禧的東西很少,甚至為了守著自己的秘密總是欺騙他,但他卻不在意她的隱瞞。</br> 她的態(tài)度有了些軟化,“你以為我想生氣嗎?我看見你跟漂亮姑娘走在一起,心里能好受?”</br> “我明白你的感受。”池京禧說道。</br> “你明白?”聞硯桐反問,“你怎么就明白了?”</br> “你與傅子獻走在一起時,我也會有那般感覺。”池京禧道,“有時也會想到你先前與張介然睡一間寢房,有時看見你與別的男子說說笑笑,心里都會不順暢。可我知道那些都是你的朋友,在我沒有與你交集的日子里,是他們陪你走過的,所以我不會對此介意。”</br> 聞硯桐仔細看了看池京禧,“你為何有些反常?”</br> 池京禧道,“只是說些心里話。”</br> 聞硯桐覺得他有些笨拙,忍不住嗤笑出聲,“怎么突然想著跟我說心里話?”</br> 池京禧想了想,“只是覺得該說而已。”</br> 聞硯桐嘆一聲,“也罷,你是尊貴的小侯爺,喜歡你姑娘多得是,我早該想到的。”</br> 池京禧聽后慢慢站起身,走到她邊上。</br> “干什么?”聞硯桐往后仰了仰。</br> 池京禧的目光慢慢往下,落在她擱在桌面的手上,然后輕輕握住將她的手拿起,認真道,“再多的姑娘,與我來說也只是陌生人而已。”</br> 聞硯桐想笑,但是又強忍著,“想用甜言蜜語哄我開心。”</br> 池京禧默然不語。</br> 聞硯桐又道,“你方才遞過來的畫,下人都說上面畫的是我,可我怎么看都覺得不像。”</br> “你想如何?”池京禧問。</br> “你再畫一幅一樣的,畫完整給我看看。”聞硯桐道,“若是真的是我,那我就原諒你。”</br> 池京禧當下就道,“老池馬上給你安排上。”</br> 聞硯桐怪異的看他一眼,“跟你說了不要學牧行屹說話,你也想變成他那樣的憨憨嗎?”</br> “他的話不是都跟你學的嗎?”池京禧忍不住反問。</br> “我什么時候說那么憨的話了?”</br> 池京禧想到當初聞硯桐從書院飯?zhí)靡贿呁馀芤贿呑炖锪R道你娘追問十條街,說我長得像你爹的場景,而后抿著笑說道,“沒有。”</br>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br> 牧楊:禧哥,女孩子其實最好哄了,你只要把心里話說給她聽就可以了。</br> 池京禧:什么心里話?</br> 牧楊:就是心里面想的話,這還要我老牧教嗎?</br> 池京禧:心里面的什么話?</br> 牧楊:你在跟玩我繞口令?</br> 禧哥其實是個暖男。</br> 感謝在2020012019:46:362020012121:58: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歲歲1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乆蓅癔忕炦、葉落知秋、熊倪、josephine狐貍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熊倪10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