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恨如骨髓無藥救
    “住嘴!”宇文睿一聲怒喝,打斷了宇文燁的話。
    “父皇,”宇文燁不僅不怕,反而直起身,迎上宇文睿的目光,嚴(yán)肅地道,“兒臣將不辱使命,請父皇放心。”
    “好,這才是我宇文睿的兒子!”宇文睿欣慰一笑,臉色微微紅潤了些,“燁兒啊,那冰凝丫頭,可還在怪朕,不肯回家?”
    “回父皇的話,陌兒她已在路上了,應(yīng)該就到了。”宇文燁看著他的父皇了然的目光,心中酸痛。
    “皇上!”一聲清脆的呼喚,帶著久違的熟悉,也帶著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重逢之喜中的哭泣,“皇上,紫陌回來了,回來了啊……”
    “朕看看,都成大姑娘了,呵呵,可是這哭的模樣啊,還是一樣的難看。”宇文睿呵呵笑著,抬眼看著宇文燁,“燁兒,這丫頭的肚子里,可有朕的小皇孫了?”
    “皇上還是一樣的料事如神!”不等宇文燁回話,蘇紫陌便出了聲,她笑著看向宇文睿,她見過了太多的死別,在這個(gè)帝王的彌留之際,她希望能盡己所能,圓滿他的所有心愿。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微笑道,“皇上,兒媳不爭氣,您的孫兒還小,不能給您請安,等到他出生了,兒媳還要請皇上賜名,讓他叫您一聲皇爺爺呢!”
    “丫頭啊,你和你娘,真像……”宇文睿的眼中慢慢蓄上了眼淚,他閉上眼睛,良久,輕聲道,“昭兒,這些年,辛苦你了,朕走了依舊要辛苦你,這一生,是朕對不起你,來生可莫要再遇見朕了……淺淺,咱們小時(shí)候的誓言,你一定還記得吧,只是那黃泉路上冷,你就莫要任性了,聽朕一回,可好?”
    “上窮碧落下黃泉,淺淺只隨一人!”蘇貴人將臉上的淚痕擦凈,歲月絲毫未在她的臉上留下刻痕,那一笑,依舊如初。她將皇上身上的銀針慢慢取下,又拿了一根刺進(jìn)自己的頸后,“睿,淺淺等你。”話音未落,紅顏已去,令所有人唏噓。
    “淺淺……”宇文睿握緊懷中佳人的手,銳利的目光落在宇文燁身上,幾秒鐘之后,又是一聲長嘆,一代帝王緩緩合上了眼眸,趕往黃泉路去尋找追隨了自己一生的愛人。
    養(yǎng)心殿內(nèi),沒有一個(gè)人哭,默默的眼淚更痛。蘇紫陌慢慢站起身來,走出殿外,對著明月,朗聲道:“皇上,駕崩!”
    皇宮一片縞素,蘇紫陌一個(gè)人慢慢走回熟悉的清林雅筑,一切都可以前一樣,就像她從未離開過。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蘇紫陌踏進(jìn)西園,坐在秋千上,輕聲道。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回來。”宇文燁依舊是一身玄色,負(fù)手走出暗影,眸色深深,看著秋千上的蘇紫陌。
    “我也沒有想到其實(shí)你根本就不需要我回來。”蘇紫陌勉強(qiáng)地扯出一個(gè)微笑。是的,她沒有想到,宇文燁真的冷情冷血至此,宇文睿不只是皇國的皇帝,更是他的父親。或者,他的難過,他的脆弱,已經(jīng)不愿意讓她看到吧。她腳下輕輕一蹬,秋千動(dòng)起來,白色的裙角飄動(dòng),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個(gè)人。
    “陌兒,你心里沒有我了,你以為我不愿意讓你看到我的心,實(shí)際上,是你已經(jīng)不愿意看到了。”宇文燁的聲音悲傷,一如天際飛過的孤雁。
    “也許吧。帝王家向來如此,上官家已經(jīng)徹底倒了,原來的太子黨也已經(jīng)全部拔除,鐘隱那里的問題,你這兒是絕對不會有的,我便也就放心了。出來久了,我想,我也該回去了。”蘇紫陌停下秋千,輕輕跳下來,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就往外走去,經(jīng)過宇文燁身邊的時(shí)候,她停了停,按照皇國的禮儀行了一個(gè)大禮,“請皇上念在蘇家以往的功勞上,開恩。”
    “朕知道。”宇文燁應(yīng)允,蘇紫陌便要走,他在她身后喊住她,“明日朕的登基大典,你可愿應(yīng)了當(dāng)年的誓言,與朕并肩?”
    “皇上忘了,冰凝郡主已經(jīng)去世多年,本宮是鳳國的皇后。”蘇紫陌仰起頭,走出了西園,也走出了曾經(jīng)所有的夢。
    是誰說的,那些念念不忘的事情會在念念不忘中被遺忘,是誰說的,時(shí)間是偉大的治愈者,是誰說的,過不去只是因?yàn)闀r(shí)間不夠久。他們都不知道,不是所有的回憶都能在時(shí)間的醞釀下變成甜蜜,有的人恨了就是恨著,沒辦法拯救。所以,當(dāng)蘇紫陌踏進(jìn)皇國天牢的時(shí)候,她的唇角不自覺地上翹了些許。
    “小主,你當(dāng)真要進(jìn)去?這個(gè)地方終究不那么吉利,你的身體也不怎么好,這么陰暗潮濕,當(dāng)心傷了自己的身子。”素顏跟在蘇紫陌身后,一個(gè)勁兒地給連左和連右使眼色,她也不是不知道,吉利不吉利的蘇紫陌不在乎,就待一小會兒也無所謂什么傷了身體,她只是怕在橫生什么變故,讓蘇紫陌受了傷,那他們幾個(gè)可就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連右,你這般沉默,倒是讓我時(shí)時(shí)想起莫非。”蘇紫陌回頭瞟了一眼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的連右。
    “我是沒他功夫好,若是嫌棄我,或者是嫌棄自己命太長,你大可以換了他來。”連右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大步向前而去。
    “這般小孩子氣,幾句話也說不得?當(dāng)真是嬌氣了!”蘇紫陌笑了幾聲,前面的連右已經(jīng)停了下來,和連左一樣,手握著劍柄,站在她的身邊,一臉戒備,她停下來,借著天牢中昏暗的燈光看去,一個(gè)蓬頭垢面的女人坐在一堆枯草里,形容枯槁。蘇紫陌彎了彎眼睛,甜甜地說,“這不是上官家的甄宓姐姐么?聽說姐姐忍辱負(fù)重做了前太子的太子妃三年,堅(jiān)持服用紅花,一無所出,后來助當(dāng)今皇上平叛有功,皇上不計(jì)較姐姐是殘花敗柳,毅然接入府中為夫人,妹妹可是千里迢迢趕回來看姐姐登上那皇后之位的,這才幾天,怎么就成了這幅模樣,真叫人看著可憐呢。”
    “呵,你個(gè)賤人,若不是你,一切都應(yīng)該是我的!不過也沒關(guān)系,你不是一樣什么都沒有得到嗎?后位懸空,你以為他會娶你嗎?你做夢!”上官甄宓看清了蘇紫陌的臉,本欲發(fā)作,到最后也不過是冷冷一笑。
    “姐姐身陷囹圄,這消息真是靈通。后位懸空,姐姐可是意會錯(cuò)了?難道給姐姐傳信的人就沒有告訴姐姐,皇上他昨日下旨廢了六宮,并封冰凝郡主蘇紫陌為皇后?還有啊,姐姐不會是忘了姐姐上次見妹妹是何時(shí)何地吧?什么都沒得到,也不盡然啊,至少妹妹現(xiàn)在還是鳳國的皇后娘娘,總不至于如姐姐一般,一無所有。”蘇紫陌翻看著自己袖口上的鳳紋,笑容精致,美得不可方物。
    “什么?燁,燁他竟然……”上官甄宓一臉不可置信地?fù)渖蟻恚噲D抓住蘇紫陌的衣角,可惜蘇紫陌站得位置太好,無論她怎么努力她都夠不到她一星半點(diǎn)。他竟然為她下旨廢了后宮,還立她為后!她不甘心,不甘心啊!上官甄宓紅著眼睛,嘶啞著聲音質(zhì)問蘇紫陌,“你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你死了還怎么當(dāng)皇后?”
    “姐姐莫要忘了,是誰開了落妍山上的墳,是誰連累我蘇家上下鋃鐺入獄,是誰引皇上找到了我,是誰將整個(gè)上官家葬送!”蘇紫陌的聲音陡然凌厲,一句一句問話讓上官甄宓找不到北。
    上官甄宓怔怔地看著蘇紫陌,頹然地滑落到地面上,是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可是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的主意啊,是他說的,若是蘇家沒有了,上官家就再也不會有麻煩,若是蘇紫陌真的死了,太子便會發(fā)瘋,等到那個(gè)時(shí)候,他便會取而代之,然后迎娶她做皇國獨(dú)一無二的皇后,他說過的,說過的呀!
    “你還在做夢嗎?”蘇紫陌蹲下身子,舉起燈燭微笑地看著曾經(jīng)美麗的容顏,“上官甄宓你醒醒吧,我還以為你有多聰明,原來也不過是個(gè)愚蠢的女人,你以為宇文燁會履行他的對你的承諾嗎?你睜開眼睛看看,好好看看,看看你以為的山盟海誓與現(xiàn)實(shí)的差距!我想,上官鴻飛在官場上斗了一輩子,都沒有想過這樣的下場,竟然是死在了自己的女兒手里!上官甄宓,我勸你還是好好活著吧,你還有什么臉面去見你的列祖列宗?最后留給你一句話,你聽好,與我蘇紫陌為敵的人,最終的下場便只有一個(gè),生不如死!”蘇紫陌將燭燈放好,連右將一塊嶄新光亮的銅鏡掛在牢籠上,就掛在上官甄宓一抬頭便能看到,卻怎么都夠不到的地方。
    “小主,我們該走了,再不走,怕是公子要生氣了。”素顏扶住蘇紫陌的手,輕聲勸著。
    “嗯,我們走吧。”蘇紫陌看了一眼兀自攤在地上的上官甄宓,心里泛上一絲不忍,卻終究是被恨意壓了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