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留在此處也歡喜
蘇紫陌看著他的模樣,從眼睛到鼻子再到心,整個都酸酸的,她微微抽泣了一下,“不是不在意,不是看得開,只是真真切切地失去過,所以不敢在意,不得不看得開。我不會吹你的歸去來兮,不能安慰你,真的很可惜。”
“怎么?你不是來安慰我的?”鐘隱驚訝道。
“我說過一句話,說兩個無聊的人在一起便不無聊了,我想著,要是兩個悲傷的人在一起,那么就會不悲傷了吧。其實(shí),人在最難過的時候最想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安靜的陪伴,對不對?”蘇紫陌轉(zhuǎn)過頭,亮晶晶的眼睛望著鐘隱,淺淺淡淡的一笑,伸手用自己的酒壇子碰了一下他的,“這是我們的合巹酒,大婚那天沒喝成,今天補(bǔ)上好了。”
“蘇兒……”鐘隱啞然失笑,“你這個丫頭,還以為你跟了逸會收斂些,不料還是這般。”
“蘇紫陌永遠(yuǎn)都是蘇紫陌,這個是變不了的。”她背靠著墻壁,一口一口喝著壇子里濃烈的酒,卻絲毫不感覺嗆鼻,她身邊的鐘隱見此也放開了心懷,暢飲起來。不一會兒兩壇酒盡,鐘隱又將殿內(nèi)的珍藏悉數(shù)拿出來擺在兩人面前,橫豎是醉的,索性就圖個痛快!
當(dāng)四壇酒盡了之時,蘇紫陌的臉紅撲撲的,像個蘋果一般,眼神朦朧得找不到焦點(diǎn),她摸索著抓住鐘隱的衣袖,輕聲說,“哎,你們的師傅不是神通廣大么?那他有沒有算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呢?”
“蘇兒,你……”鐘隱雖不大喝酒,但是酒量并不小,一聽蘇紫陌這話,酒便直接醒了,兩只眼睛望著她,幾乎要保持不住冷靜,師傅是神通廣大,可是對于蘇紫陌卻一直是模糊言辭,今日她這般,定是要說出四年前在屋頂上未說出的秘密了,那么他是否承受得住呢?
“噓!別驚訝,好歹也是一國之君呢,怎么這么不淡定?”蘇紫陌嘿嘿一笑,往鐘隱身邊挪了挪,偏頭靠上他的肩膀,“你可還記得四年前在皇國的皇家別院,我將宇文燁錯認(rèn)成了別人,你可還記得我寫的字,夏展?”
“記得。”
“嗯,其實(shí),我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生活在一個和現(xiàn)在完全不一樣的時代,那兒有這兒沒有的東西,比如電燈,電話,空調(diào),汽車,當(dāng)然還有那潔凈的天空和漂亮的繁星。夏展是我在那里的愛人,在我失去了雙親之后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為我?guī)黻柟猓墒蔷驮谖覀円捎H之前,他也因?yàn)橐粓鲆馔舛肋h(yuǎn)地離開了我,那時的我,萬念俱灰,在生日那天一個人到他的墳前祭奠,后來一道閃電,我便到了這里,成了冰凝郡主,認(rèn)識了你,還有所有人。那枚被逸拿走的指環(huán),我不知道我來到這里是不是與它有關(guān),我只知道夏展給我戴上它的時候?qū)ξ艺f過,有朝一日我愿意了,便可以拿著這個去找他換一張結(jié)婚證書,可惜了……”蘇紫陌抬手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左手無名指,眼淚滑落。
“我在皇國的藏書閣里泡了好些時日,卻始終找不到回去的辦法,慢慢的,我就放棄了,或者說我將宇文燁當(dāng)做了夏展,把這里當(dāng)做了我和他的緣分的繼續(xù)。聰明反被聰明誤,我便是應(yīng)了這劫數(shù)。”蘇紫陌苦笑一聲,將手放下,看著被月光照亮的地面,“我知道宇文燁心中所想,便偷偷關(guān)心起了政事,用我所在的時代的歷史經(jīng)驗(yàn)教訓(xùn)提醒和幫助他一步一步踏上奪嫡的路途,卻忘記了書上的記載只是記載,現(xiàn)實(shí)終究是不同的。但當(dāng)我意識到他對我的利用時,我已是對他情根深種,說什么離開,不過是逃避而已。我從小長大的那個時代里,男子與女子之間,都是一夫一妻制的,于是我的心很小,容不得半粒沙。”
“我懂……”鐘隱將蘇紫陌攬?jiān)趹牙铮p聲道。
“三年,我用了三年的時間去遺忘,卻發(fā)現(xiàn)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我放出了消息,重新站在他面前,可是那個瞬間,我發(fā)現(xiàn),在我的心里,夏展是夏展,宇文燁是宇文燁,我愛的,已經(jīng)不是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司空逸很聰明,當(dāng)我回頭的時候,他便在原地等著我。”蘇紫陌的笑容里泛上了甜蜜,“于是我撲進(jìn)他的懷里,一心一意地做著我的小主,花頌的出現(xiàn),我吃盡了醋,鳳國的事情,我心知無奈,卻還是生氣,可是他就偏有這樣的魔力,讓我甘之若飴。鐘隱,我不傻,無論是如今看清了自己的真心的宇文燁,還是寧可將一切都深埋心底的連右,包括一個你,我都懂得,只是今生已經(jīng)有了選擇,于你,只剩一句對不起。”蘇紫陌淚流滿面,抓緊了鐘隱的衣袖。
“蘇兒,你既然聰明,便知道我們的甘之若飴。逸是我自小長大的師弟,你是我心上的女子,你們兩個都是我此生想要守護(hù)的人,你們幸福,我便心滿意足。只是現(xiàn)在情勢還不穩(wěn)定,待到一切安穩(wěn),我定會放你與他自由。”鐘隱拍了拍蘇紫陌的肩膀,柔聲道。
“鐘隱,你未必懂你這個師弟啊……”蘇紫陌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他想要的,不只是一個我,還有整個江山。”她起身認(rèn)真地看著鐘隱的藍(lán)眸,澀聲道,“鐘隱,我只求你,等到那一日他兵臨城下,請你為了百姓們著想,讓出那把禁錮靈魂自由的龍椅,你亦不是屬于那里。”
“蘇兒,你這是為鳳國百姓請命,還是為了他?”鐘隱冷了目光。
“是為他。”蘇紫陌絲毫不避開自己的眼睛,“我來自于技術(shù)比現(xiàn)在先進(jìn)不知道多少倍的時代,我腦中存有足夠他雄霸天下的辦法,你應(yīng)該知道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可是,我終究不愿如此。”
“我很感謝你的坦誠,只是,如真有那么一天,作為鳳國的皇帝,我沒有理由退讓。”鐘隱別開了眼睛。
“鐘隱,算作我求你的,可好?我的生命里已經(jīng)有太多人離去,我已經(jīng)承受不起。”蘇紫陌忽然翻身雙膝跪地,豆大的淚珠落在地板上,水跡片片。
“蘇兒,你這是……罷了罷了,真是一物降一物!”鐘隱長嘆,將另一壇酒拍開,灌進(jìn)口中。
蘇紫陌帶著淚光看著他的模樣,腦中回憶連綿,從窗外的翩翩佳公子,到床邊悉心照料的雪初公子,再到處處傾心維護(hù)的鐘隱,最后到鳳國的失落君王,她欠他的,終究是還不清楚了。
其實(shí),這世間的情債,又有幾人還得分明呢?
在靠近海洋的地方生活,總會有一些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感覺,比如總會覺得陽光很好,每次抬頭仰望,都會覺得天空很近,就在一伸手便可以觸摸到的地方。
當(dāng)蘇紫陌醒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回到了她的皇后寢宮鳳棲殿中,窗戶開著一點(diǎn)點(diǎn)小的縫隙,一縷陽光落在手邊,一米的距離,連接的是心臟和自然,她起身攏了攏衣裳,站在窗口,推開窗子,陽光滿滿地涌進(jìn)來,她抬手遮了,卻意外地看見了一個謫仙般的白衣男子。
“逸。”她輕喚。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明鏡一般,昨夜雖然喝得有些過分,可是她說過的話和鐘隱的承諾一直在心底盤旋,他聽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如今的他又是以什么樣的心情來面對她,她全然不知。
“陌陌,你醒了?”司空逸悠然轉(zhuǎn)身,帶著素來掛在臉上的淡然微笑,身形微動,他立在窗前,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鳳國皇宮的珍藏味道如何?”
“這個……”蘇紫陌臉紅了紅,“于我而言,無論是皇宮珍藏,還是鄉(xiāng)野佳釀都是一樣的,浪費(fèi)了。”
“呵,不打算讓我進(jìn)門么?”司空逸瞇了瞇眼睛,手腕輕轉(zhuǎn),略扶了扶窗沿,跳進(jìn)了房間。
“我阻止得了你么?”蘇紫陌撇撇嘴,牽著他的衣袖一路隨著他走到床榻邊坐下來,順勢依進(jìn)他的懷抱,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昨夜你便是一直站在外面的么?”
“陌陌,你可知你如今是鳳國的皇后,一國之母,怎的可以這般隨意地就依進(jìn)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你可將雪初的面子置于何處?”司空逸苦笑一下,揮手關(guān)上了窗子。
“大婚那晚你進(jìn)鳳棲殿的時候,你可考慮過他?”蘇紫陌換了個更為舒服的姿勢,撅了撅嘴,“回答我的問題啦。”
“你這可是在威脅我?”司空逸低下頭,錦緞一般的頭發(fā)垂下來,發(fā)梢落到蘇紫陌的臉上,他故意地動動,撓她的癢癢,“陌陌,若是我說,我有辦法送你回到你原來的時空,你可開心?”
“當(dāng)然開心啊!”蘇紫陌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當(dāng)她抬眼對上司空逸神秘莫測的紫眸之后,呼吸微微一滯,眼眸微斂,“開心歸開心,我知道的,你是不會放我走的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