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她重生到了三年前,今年十五歲,還未及笄,也未中毒,身體依舊健康,沒有臭名遠(yuǎn)播,還是閨閣中的矜貴小姐。
她眼睫激動的輕顫,努力把心口的酸澀壓制下去。
她回來了,這個時候,她的祖母、父親、幼弟尚且健在,她的身體還沒有被毒藥腐蝕,她回到了一切剛剛開始的時候。
春杏看她一副恍然的模樣,當(dāng)她是睡糊涂了,去屋內(nèi)找了件披風(fēng),給她披在身上,細(xì)心關(guān)切道:“小姐,您身體還未完全恢復(fù),多穿件衣服,別又受著涼氣。”
“嗯。”九鶯鶯回過神來,輕輕拍了拍春杏的手,笑了一下。
她死前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本來以為再也見不到春杏了,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再睜開眼睛時,已經(jīng)柳暗花明。
春杏詫異的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她家小姐今天有些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神情悲憫溫柔,特別是笑的時候,唇邊像是能蕩出秋水的漣漪來一樣。
她看著九鶯鶯唇邊的笑,那抹笑容看起來似悲似喜,她忍不住問:“小姐,您心情很好嗎?”
九鶯鶯哂然一笑,垂眸看著浮起的茶葉,淚霧朦朧,聲音緩慢的道:“好……特別好。”
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走到絕路,只能一敗涂地的死去,眼睜睜看著那對兒狼狽為奸的狗男女逍遙快活,沒想到現(xiàn)在上天竟然重新給了她一次機(jī)會,讓她回到這個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的時候。
她慢慢綻開一個微笑,既然她活了,他們就別想好過。
“小姐,老夫人過來看您了。”
春芳蹦蹦跳跳的跑了進(jìn)來,九鶯鶯貼身一等侍女一共有兩名,一名是春杏,另一名就是這個春芳。
春芳一邊說著話,一邊站在門口,拍了拍身上沾到的雨水,水滴落在地上,潔凈的地面變得混濁。
九鶯鶯抬眸,目光沉沉的看著春芳,春芳平時看起來活潑可愛、天真無邪,仿佛一點(diǎn)城府也沒有。
九鶯鶯卻很清楚,她上輩子身上所中的毒,就是春芳一點(diǎn)點(diǎn)投到她每日飲用的茶中的,春芳被九紅豆收買,為了金錢和前途,毫不猶豫的出賣了她。
九鶯鶯看著春芳,輕輕瞇了下眼睛,春芳也是害死她的罪魁禍?zhǔn)字弧?br/>
春芳被九鶯鶯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愣了一下,她還沒見過九鶯鶯這么冰冷的目光,難道九鶯鶯是怪她弄臟了地面?
她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漬,微微皺眉,九鶯鶯以前從不會為這些小事苛責(zé)她啊。
她心中疑惑,抬頭看向九鶯鶯,小心翼翼的問:“小姐,怎么了?”
“沒事。”九鶯鶯視線在春芳身上一掃而過,沒有時間理會春芳,站起來朝門口走了過去,因?yàn)樗淖婺敢呀?jīng)掀開珠簾,走了進(jìn)來。
九老夫人慈眉善目,朱顏鶴發(fā),身穿帛黑赤色織錦,領(lǐng)口綴著棕色細(xì)絨,看起來雍容華貴,左右兩位嬤嬤微微低著頭,分別扶在她兩側(cè)。
九鶯鶯腳步頓住,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祖母,眸子一下子濕潤起來,她遲緩地眨了下眼睛,眼中盈滿淚水,腳步虛軟的迎了過去,聲音哽咽,“祖母……”
她撲進(jìn)祖母的懷里,嗅到祖母身上熟悉的檀香,才覺得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九老夫人常年禮佛,因久待佛堂,身上總沾染著檀香,九鶯鶯聞得久了,便對這股香味兒極其熟悉,此刻聞到,不由鼻尖一酸。
真好,她的祖母還好好的活著,她現(xiàn)在還是祖母懷里那個可以肆意撒嬌的那個小女孩兒。
九老夫人看到孫女突然激動撲進(jìn)自己懷里,不由怔了怔。
她低頭看著孫女的頭頂,伸出手慈愛的摸了摸,溫聲問:“鶯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負(fù)你?你告訴祖母,祖母給你做主。”
九鶯鶯聽到祖母的話,淚水忍不住從眼眶里滾落,委屈的情緒從心底涌上來,確實(shí)有人欺負(fù)她,可是她一個字也不能說。
她母親王氏在生九玉的時候便難產(chǎn)過世了,她父親九毅行是將軍,常年駐守邊關(guān),甚少回家,所以她自小就在祖母膝下長大。
祖母是她最親近的人,她與祖母本來感情深厚,但是在陛下下旨賜婚后,她因?yàn)椴辉讣藿o那個‘廢’太子,所以一哭二鬧就差三上吊了。
她求著、盼著請祖母去跟陛下辭了這門親事,但是祖母沒有答應(yīng)她的懇求,當(dāng)時陛下已經(jīng)下旨,如果九家拒婚,稍有不慎,被處心積慮的人用來做文章,必會觸怒龍顏,給九家上下招來禍患。
祖母根本不可能冒險用全家人的性命做賭注,再者說,陛下一言九鼎,既然已經(jīng)下旨,就不可能更改,如果此事鬧大,九鶯鶯嫁入皇家之后,不知會落得如何下場,祖母就算為了九鶯鶯的將來打算,也只能千恩萬謝,裝出感謝隆恩的模樣。
九鶯鶯當(dāng)時急糊涂了,九紅豆和賀懷瑾又在她身邊不斷挑撥,她根本沒有考慮那么多,只覺得祖母為了九家,根本不顧她的死活,所以她跟祖母生出嫌隙,成婚那天,她怒氣沖沖的把黃鶯玉佩摘了下來,不肯再戴,將其留在了房中錦盒中。
后來,她把太子府折騰得雞飛狗跳,丟盡了九家的臉面,祖母對她屢次勸說,她仍舊不知改悔,祖母心灰意冷,決定靜心禮佛,再不肯見她。
直到祖母過世,九鶯鶯才終于見到祖母,祖母闔上眼之前,還在氣若游絲的勸她跟太子好好過日子,遠(yuǎn)離賀懷瑾,她至今還記得祖母當(dāng)時擔(dān)憂的目光。
原來祖母雖然氣她,卻沒有一刻棄過她,可惜她悔之已晚。
九鶯鶯偷偷擦了下眼淚,上一世,祖母一直為她憂思,這一世,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再讓祖母為她憂心了。
她抬起頭對祖母笑了笑,抱著祖母的胳膊,親昵的撒嬌,“祖母,有您在,沒有人敢欺負(fù)?dān)L鶯,鶯鶯就是剛才做了個噩夢,夢中您、父親和阿玉都不見了,所以鶯鶯有些害怕,以為你們不要鶯鶯了。”
祖母看她嬌憨的模樣,忍不住露出笑容,像小時候一般,輕聲哄她,“噩夢而已,醒來就過去了,祖母永遠(yuǎn)不會不要鶯鶯的,鶯鶯別怕。”
“嗯,都過去了,鶯鶯已經(jīng)不怕了。”九鶯鶯慢慢說道。
既然上天讓她重活一次,她自當(dāng)好好珍惜機(jī)會,反正她死都死過了,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怕的。
她親自扶著祖母在暖炕上坐下,找了個薄毯搭在祖母的腿上,又給祖母身后放了一個軟墊子,讓祖母坐得舒服一點(diǎn)。
祖母的腿在年輕的時候受過寒,留下了病根,今天這樣的雨天,祖母的腿最是酸痛,一般都在臥床休息,若非她正巧病了,祖母也不會親自過來走這一趟。
她想到這里,心里忍不住發(fā)酸,低頭給祖母倒了一杯熱茶,放到祖母的手心里。
九老夫人看孫女忙來忙去,如此殷勤,不由十分欣慰,喝了口熱茶,整個人都暖和了不少。
她放下茶杯,對孫女招了招手,含笑道:“鶯鶯,別忙了,過來陪祖母說說話。”
“好。”九鶯鶯應(yīng)了一聲,坐到祖母腿旁的繡墩上,親親熱熱的挨著祖母坐,低頭給祖母捶腿。
九老夫人摸了摸九鶯鶯的頭發(fā),笑道:“祖母是來看望你的,你怎么反而忙起來了?”
“祖母,鶯鶯身體已經(jīng)好了,忙點(diǎn)也沒事的。”
她說著站起來,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唇邊帶笑,百褶裙如散開的花瓣。
她醒來之后,身體除了有些綿軟無力之外,就沒有什么不適的地方了,這跟她前世中毒的那段日子相比,已經(jīng)可以稱得上身強(qiáng)體壯。
九老夫人見她面色紅潤,知她身體確實(shí)恢復(fù)了,不由放心下來。
九老夫人拉著她的手坐下,目光落在她柔順的頭絲上,微笑道:“鶯鶯,你就快及笄了。”
“嗯。”九鶯鶯繼續(xù)給祖母捶腿,手上動作不停,仰著小臉道:“祖母,鶯鶯及笄那日,您親手給鶯鶯結(jié)發(fā)可好?”
九老夫人沒有絲毫猶豫,笑容慈祥的道:“當(dāng)然好,鶯鶯秀發(fā)烏黑,相信用笄貫之,必然好看。”
她看著九鶯鶯傾城的容貌,臉上的笑容不由漸漸加深,九鶯鶯是在她膝下養(yǎng)大的孫女,如今她看到九鶯鶯長得亭亭玉立,心中欣慰又驕傲。
九鶯鶯趴在九老夫人的膝上笑了笑,前世她及笄的時候,本該由祖母幫她結(jié)發(fā),但是那日陛下一道圣旨打亂了所有的節(jié)奏。
她因?yàn)橘n婚的事,情緒幾乎崩潰,太子賀懷翎身患腿疾,出行只能依靠輪椅,傳聞他腿傷后,經(jīng)常陰晴不定,易怒暴躁,太子之位早已岌岌可危,她心儀賀懷瑾已久,自然不想嫁給這樣的人。
眾人知道賀懷翎的太子之位早晚不保,擔(dān)心那個時候會被牽連,全家知道賜婚的事情之后,都陷入了愁云慘霧當(dāng)中,所以她及笄結(jié)發(fā)的事,便被遺忘了。
這輩子,她想要彌補(bǔ)前世所有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