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聽江開如是說, 盛悉風不是不心動。
給他洗校服那次,她記得那種甘之如飴和無法道與外人的小親昵——當然了,偶爾一次才是情趣, 多了她可不愿意,她又不是他的洗衣丫鬟。
給喜歡的人洗衣服,穿喜歡的人給洗的衣服,都在撩撥女孩子情竇初開的心弦。
雖然很心動, 不過盛悉風還沒有失去理智,她衣服都已經(jīng)給任豪杰了,去要回來多奇怪。
“你為什么不讓他給我洗?”
江開說:“看他不爽。”
“為什么?”盛悉風不解, “他怎么你了?”
沒怎么我,但是怎么你了,江開腹誹。
喜歡盛公主的人眼光都有問題, 是他的階級敵人。
“沒有為什么。”他冷哼,“你該不會想早戀吧。”
“你有毛病吧?”盛悉風莫名其妙,“我們九年的同學了, 洗個衣服就要早戀了?”
她言辭坦蕩,是真的沒看出任豪杰對她的喜歡, 他隱藏得很好, 小心翼翼控制著距離和火候, 一直到多年后, 她和江開離婚,室友給她開派對慶祝的那個晚上,她才從他大學同學口中得知他對她的心思。
既然她不知道, 江開更不可能告訴她。
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的,本來對某個人沒感覺,但知道對方對自己有意思以后, 就會不自覺多加關(guān)注,關(guān)注著關(guān)注著,某個瞬間突然就有感覺了也說不定。
他威脅她:“你早戀我就告訴你爸媽。”
盛悉風沒見過這么賊喊捉賊的。
“那我也告訴你爸媽。”
“我又沒早戀。”他無所謂,“不都讓你攪黃了嗎?”
說著,他似是不經(jīng)意地問:“我就奇了怪了,為什么你不搞沈錫舟,就挑著我一個人禍害啊?他不比我過分?”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隱隱有種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期待和忐忑。
盛悉風確實被他問得慌了一下。
她每次壞他好事,理由一個比一個扯,最扯的一次居然當著人家姑娘的面問他“你不是說你是我男朋友嗎”,他雖然露出個無語的表情,但沒否認,搞得人家姑娘罵他渣男。
但再扯都冠冕堂皇的,畢竟死對頭嘛,壞他好事有什么可奇怪的。
唯一的漏洞就是,她從來不跟沈錫舟搗蛋。
還好她急中生智:“因為沈錫舟的眼光比你好,我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
江開:“呵呵。”
他不信這套說辭,他其實大概能猜到盛悉風為什么針對他一個人,因為盛公主不講道理,對他有占有欲。
這種認知每每讓他憤憤,想,她憑什么這般自以為是。
但他又詭異地,特別希望能聽到她親口承認。
盛悉風做賊心虛,見他不信,她說:“告訴就告訴,到時候我就跟沈錫舟說,是你攛掇我告狀的。”
“隨便你說好了。”
江開才沒她想象中那么義薄云天。
盛悉風鄙夷道:“你這算什么好朋友?”
“我這樣他都喜歡我,不喜歡你。”他沖她笑,“氣不氣?”
沈錫舟這個不識好歹的,江開這個怙恩恃寵的。
簡單來說,這兩個賤人。
盛悉風不想跟他說下去了,她怕自己被他氣死。
江開沖著她的背影提高了音量:“那我去把你衣服要回來了。”
“不準。”她轉(zhuǎn)過身,氣勢洶洶地瞪他。
江開掉頭就走,裝沒聽到。
“我說不準你聽見沒?”盛悉風急眼了,追上前幾步。
但他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進了男寢大門,留她望著“男生寢室,女生勿入”的標語牌干著急。
思來想去,也只能安慰自己,他八成是嚇唬她的,應該不至于那么無聊。
江開就有這么無聊。
但他不知道任豪杰在哪個寢室。
一籌莫展之際,身后傳來一陣說笑聲,其中一人的聲音很耳熟。
他扭頭一看,那人看到他,瞬間收了嬉笑的表情,立正站好,規(guī)規(guī)矩矩招呼他:“開哥。”
龍?zhí)鞂殹?br/>
自從那天在廁所被兩位學長敲打過后,龍?zhí)鞂毧辞辶爽F(xiàn)實,那就是自己不可能越過這兩尊大神,成為遠橋中學的校霸,所以很識時務地收起了尾巴。
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兩位哥馬上畢業(yè)的人了,他為什么要跟他們硬碰硬。
只要收斂一年,等他倆畢業(yè)了,遠橋還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江開不甚在意地點點頭,就算回應了招呼。
等那一伙人走遠了,他忽然想起點什么,揚聲叫道:“龍?zhí)鞂殹!?br/>
龍?zhí)鞂殗樍艘惶B忙回來:“啊?開哥怎么了?”
“你上次廁所堵的那個男的……”
不等他說完,龍?zhí)鞂毦妥宰C清白:“我可沒有再找過他麻煩了。”
可是我要找他麻煩。江開不動聲色地笑笑:“你上次說你打聽到了他的寢室號,哪間?”
龍?zhí)鞂氂X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熱情地給他帶路,帶到三樓某一間寢室門前,不忘八卦:“開哥,你找他干嘛?”
“問那么多。”江開直接抬手扣響了房門。
過了五秒鐘左右,門從里頭打開,食堂里和任豪杰一起的那個男生探出頭來。
整個遠橋都認識江開,對方男生也不例外,見到他,愣了一下。
“你好。”江開挺禮貌,“我找任豪杰。”
男生“哦哦”了兩聲,把寢室門開大,并沖陽臺喊:“任豪杰,有人找。”
陽臺上正響著嘩嘩的水聲,聞言,水聲停下,過了兩秒,任豪杰的腦袋從陽臺后伸出來,手還在往下滴水,看到門口的江開,也愣了一下。
“我來拿衣服。”江開沒貿(mào)然進去,止步于門口。
任豪杰不解地蹙起眉頭。
江開的眉心也微微蹙起,強調(diào):“盛悉風的衣服。”
任豪杰停頓一秒,說:“可是我已經(jīng)下水了。”
“沒關(guān)系,給我吧。”江開說。
見任豪杰不動,江開強調(diào):“是她叫我來拿的。”
他撒謊。
但他知道自己會贏。
因為他知道盛悉風的衣服在哪,本身就已經(jīng)贏了。
如果不是盛悉風告訴他,他怎么會知道。
兩個男生都是神色淡淡,言辭間沒有任何爭吵的語氣,但莫名給人一種針鋒相對的感覺,龍?zhí)鞂毢腿魏澜艿氖矣讯紱]敢開口。
對視一會,任豪杰的身影消失在陽臺后。
就是這一瞬間,旁觀者都能察覺出,贏的人是江開。
陽臺上傳來水盆里的水被倒掉的聲音,任豪杰再出現(xiàn),是連同臉盆一起出現(xiàn)的。
江開等人走到自己面前,直接伸手把羽絨服從臉盆里拎了出來。
羽絨服吸飽了水,隨著離開臉盆,滴滴答答往下滴水滴得厲害。
他不是不明白任豪杰的意思,叫他臉盆帶走,一會再把盆送回來。
他就是沒法忍受盛悉風的衣服再多與任豪杰扯一秒鐘的關(guān)系。
“謝了。”淡淡說完,他拿著沉甸甸的衣服就走。
龍?zhí)鞂毟谒澈螅羌粩嗟嗡挠鸾q服,后知后覺地咂出點味來了。
別看他最近規(guī)規(guī)矩矩,正眼都不看盛悉風一眼,事實上他一直沒斷掉對她的心思。
算盤打得很好,等兩位大神畢業(yè)了,他再重新發(fā)起猛烈的追求,到時候天高皇帝遠,他們能拿他怎么辦?
但今天這一幕擺在他眼前,他暗暗宣布,與盛悉風恩斷義絕。
到了寢室門口,江開才注意到這小尾巴還沒走,關(guān)門的動作停了下:“還有什么事?”
肖想大神的女人,龍?zhí)鞂毿奶摬灰眩瑢θ嗽桨l(fā)恭敬,就差點頭哈腰了:“沒,沒,我護送您回寢室。”
“我用你護送?”江開對著這顆歪苗子,忍不住動手修剪,“小小年紀,你哪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江湖規(guī)矩?”
龍?zhí)鞂氂趾靡魂囀鞘鞘恰?br/>
沒救了,江開無語,他忙著給盛悉風洗衣服,沒空跟龍?zhí)鞂毞Q兄道弟,把人給趕走了。
寢室里有室友在,見他拎了件女款的濕衣服回來,也很奇怪,問他怎么回事。
“盛悉風弄臟了。”他說。
室友更奇怪:“那怎么你洗啊?”
江開往陽臺頭,把她羽絨服塞自己的臉盆里:“她洗不動。”
“哦哦。”室友沒往歪處想,盛公主嬌滴滴的,確實洗不動這么個大件,“不過你怎么不去洗衣機洗啊?”
“她嫌臟唄。”江開往臉盆里面呼啦啦倒了起碼小半瓶洗衣液。
“你洗了她又不知道……”室友說著,被江開倒的洗衣液的量吸引了注意,不由驚呼,“你干嘛倒這么多?”
江開說:“臟。”
“她開荒去了?”室友以為江開是給盛悉風洗衣服怨氣太重,忍俊不禁,“公主到底公主,衣服還使喚別人洗。”
江開找到污漬所在,就著洗衣液搓洗,給盛悉風正名:“沒,我說給她洗的。”
是實話,但又沒那么實話。
這件衣服,不但是他主動說給她洗的,還是他從別人那里搶來洗的。
他一生坦坦蕩蕩,好的壞的,都不懼人言可畏,只管隨了自己的心。
唯有事關(guān)盛悉風,他總生出許多難以啟齒的小心思。
兩天后,羽絨服晾干,江開疊好裝起來,交還給盛悉風。
盛悉風這才知道他真的問任豪杰討了衣服,驚得差點沒合攏下巴,她都不用問,就能猜到他要衣服的態(tài)度,肯定要多惡劣就多惡劣。
“你怎么這么無聊!!”
她覺得很愧對任豪杰,發(fā)了消息表達歉意。
江開上門討衣服的行為,讓任豪杰覺得很難堪,收到盛悉風的消息,知道江開的所作所為并非她屬意,但這并沒有讓他好受一些。
因為她字里行間,都是把江開當做自己人,雖然為其的無禮和冒犯道歉,但處處透著維護。
一直以來,任豪杰就清楚,自己在江開面前沒有任何競爭的優(yōu)勢,長相和家世不如對方就算了,更重要的是,盛悉風一門心思都在江開身上。
所以他只是默默地喜歡她,把心意深藏心底,不是他膽小,而是他知道,一旦暴露,只會徒增尷尬,弄得連普通朋友都沒法做。
很多年后,得知倆人離婚的消息,他才敢稍越雷池,卻還是落個慘敗的下場。
他不知道,他是江開這輩子唯一一個忌憚過的情敵。
從小,江開就見慣了盛悉風身邊不缺男生的殷勤,她進幼兒園讀書那一天,幾乎全院男生都跑去她們教室門口看她,瘋傳小班來了個芭比娃娃、白雪公主。
那些男孩子鉚足了勁吸引她的注意,手段很幼稚,就是欺負她。
他和沈錫舟見一個敲打一個。
對外宣稱的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維護姿態(tài),實際上,他們也是男生,怎么會不懂小男生欺負一個女孩子代表的含義——當然,除了他們倆,他們欺負她,才不是喜歡她呢,而是真的討厭她。
這些人,江開從不放在眼里。
因為盛悉風討厭他們。
任豪杰是時間最長、用情最深的一個,而且盛悉風吃他那一套。
她默許了他在她的生活圈里擁有一席之地,而且她對他的態(tài)度很好,與對抗妹聯(lián)盟成員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這一切江開都看在眼里。
她不會故意跟任豪杰唱反調(diào),她總是很禮貌,她愿意告知中考志愿,她會在知道他冒犯了任豪杰以后,在意對方的感受。
每次他和任豪杰起矛盾,她都幫任豪杰。
他一方面,瞧不上任豪杰對盛悉風小心翼翼、關(guān)懷備至的模樣,一方面卻是嫉妒,他也想要盛悉風的偏待。
他做的,明明比任豪杰多多了。
他雖然很討厭盛悉風,但她是他全世界對得最好的人,她想要的,只要他有,他從不吝嗇;她害他挨過那么多打罵,他從來沒有真正恨過她;他從不讓沈錫舟以外的人欺負她,誰碰她他跟誰拼命;他像個老媽子一樣,操心著她的學習,她的人際交往,她的身體健康,甚至她早上起不起得來……
這一切,她都不領(lǐng)情,她從來看不到。
她只把他當敵人,對他大呼小叫、頤指氣使,毫不留情跟他爸媽告狀,要他幫忙了才笑容甜甜地黏著他,不需要他的時候永遠不會想起他,加q-q這么久,她除了正事,從不主動找他。
有時候他會忍不住想,如果他也像任豪杰那樣做足表面功夫,盛悉風是不是就也會像對待任豪杰那樣對他?
可他的自尊不允許他服輸。
他不接受模仿別人才得來的她的溫柔。
他是江開,獨一無二。
得到盛悉風的認可,他多年來心心念念。
所以19歲那年的伊斯坦布爾,當他從賽車上下來,虎口被震得發(fā)麻,肌肉因為長時間的緊繃而酸麻,心率仍然不齊,汗水流進眼睛,他強忍著刺痛望向觀眾席那個為他歡呼跳躍的女孩子,竟有種夙愿達成的狂喜。
他終是靠自己得到了盛公主的肯定。
而且他得到了任豪杰沒有得到的崇拜。
那個夏天,賽車的執(zhí)念徹底刻寫進他的靈魂。
遠橋中學一年到頭大型課余活動不多,算下來就一次校園歌手大賽,一次元旦文藝匯演,一次運動會,這幾個活動原則上都跟高三無關(guān),高三只有一次百日誓師大會兼成人禮。
校園歌手大賽一般在十二月中下旬,跟元旦文藝匯演隔得很近,校園歌手大賽的前三名會在文藝匯演的時候獻唱。
莊殊絕報名參加了校園歌手大賽,叫沈錫舟一塊合唱。
沈錫舟從沒參加過這種拋頭露面的活動,本來誓死不從,但莊殊絕威脅他,如果他不奉陪,她就找別的人合唱,而且她選的曲目是情歌。
他只能硬著頭皮上。
倆人拿了個第一,公然撒狗糧。
一時之間,拉滿全校師生的關(guān)注度。
結(jié)果文藝匯演上場前,吵架了。
督導急瘋了:“那你們不唱怎么辦?”
沈錫舟還是知道負責的,打了個電話給江開,高三不參加課余活動,江開正在教室里上課。
放眼全校男生,他唯一放心跟莊殊絕合唱情歌的人就是江開。
江開不干:“我才不想被人編排小故事。”
“那你說怎么辦?”
“你們兩個要么都唱,要么都別唱了。”江開說,“我找盛悉風吧。”
曲目是《制造浪漫》,過去幾天的月假,沈錫舟在家里單曲循環(huán)了好幾天,江開和盛悉風都差點聽吐了,全曲背下來不成問題。
而且盛悉風是專業(yè)音樂生,雖然不是聲樂專業(yè),但基礎擺在那邊,而且臺風極為穩(wěn)健,不會怯場。
盛悉風突然接到這種任務,雖然不情愿,但面對哥嫂的爛攤子,她也只能抱怨一句:“他倆到底為什么老吵架啊?”
江開言簡意賅地總結(jié):“是真的不合適,但也是真的喜歡唄。”
如果他說是真的喜歡,但也是真的不合適,意思沒有太大變化,語境卻截然不同。
他這么說,說明他覺得兄弟那一對喜歡多于不合適。
上了臺,面對底下同學們的疑惑,江開解釋原因:“不好意思,校園歌手的兩位第一名,沈錫舟同學和莊殊絕同學因為一點意外,沒法登臺演出,由沈錫舟的兄弟,江開……”
他停下,盛悉風馬上默契地接上:“……和莊殊絕的妹妹,盛悉風代替演出。”
全校誰不知道,她是沈錫舟的妹妹,但她卻說自己是莊殊絕的妹妹。
底下同學怎么聽不懂那層含義,心領(lǐng)神會地“哦哦”起哄,此起彼伏,老半天都不肯消停。
從小的樂器學習和表演經(jīng)驗,盛悉風早已在賽場和舞臺上應對自如。
這是她最不自在的一次演出。
“……別多話別破壞這想象
要跟你盡興徜徉
幻想眼花撩亂的霓虹
變成干凈無瑕的星光
……”
唱著這些甜言蜜語,她幾乎不敢側(cè)頭看江開的眼睛。
這個人,為什么哪哪都惹她喜歡……連唱歌都這么好聽。
她唯恐自己一看向他,眼里的喜歡就會直接溢出來。
江開好幾次唱著唱著,覺得感覺到了去看自己的搭檔,結(jié)果她每次留給他一個堅定面向觀眾席、一看都不看他的側(cè)臉,不由也生起了悶氣。
就她會裝酷。
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的。
表演不算成功,男女主沒有眼神交流,太生硬,像兩臺沒感情的唱歌機器。
文藝匯演過后兩天,江開晚上躺在寢室床上,突然收到了沈錫舟的消息。
大帥比:「我跟盛悉風加q-q了,跟你說聲」
江開沒來由地一陣心虛。
他以為沈錫舟發(fā)現(xiàn)了他和盛悉風“暗通款曲”的秘密,試探他來了。
正躑躅著怎么解釋,沈錫舟主動坦白了前因后果,理由詳細到贅余。
大帥比:
「文藝匯演不是給你們拍了照片嗎,她非要」
「彩信太tm貴了,6毛一張」
「發(fā)不起啊」
「只能加她了」
「煩死了,占我一坑位」
江開在輸入框刪刪打打半天,都沒好意思把那句“我早就加了她了”發(fā)出去。
前面說過了。
他一生坦坦蕩蕩,只有盛悉風,總叫他少年的心思見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