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這次沒錯了)
機(jī)關(guān)生物“杜堊登”跑得飛快,力量也很大,拉著那輛載了三四十人的公交車跑成了一溜煙,眼見著窗外的景物呼啦啦飛快地后退,一路上走走停停,乘客上上下下,不一會兒就穿過了兩邊房屋林立的長長街道,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廣場。
因為在車子里面,視野有限,所以康布羅納暫時看不清這廣場究竟有多大,但他至少知道車子在廣場上前后停了兩次,到第三次的時候,才來到他們此行的第一站,中央廣場北站。
杜堊登每到一站都會報站名,只是它用的都是簡略的稱呼,比方說“中央廣場北站”就被稱之為“廣場北”。這個說法真的很奇怪,但并不難理解。
當(dāng)公交車到站之后,康布羅納帶著依然一臉懵懂的妻子下了車,來到了同樣的綠色站臺。
離開了視野不佳的公交車,虛空城中央廣場頓時完全映入了他的眼簾。
“真大啊!”
這一瞬間,康布羅納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是啊,真大!
虛空城中央廣場,實在是太大了!
這座廣場究竟有多大呢?他目前站在廣場北側(cè)的公交站臺上,一眼看去,直到他看不清的地方,都是廣場的范圍。
當(dāng)然,這也有康布羅納近視眼的原因,但即便如此,這座廣場的龐大,也足以讓他瞠目結(jié)舌。
如此龐大的廣場當(dāng)然不可能是空曠的,這里分布著許多水池、花壇,以及中小型的游樂設(shè)施。還有很多藝人們正在露天表演,有唱歌的、有朗誦的、有表演雜技的、有表演魔術(shù)的……他甚至看到好幾位實力不凡的冒險者們也在表演。
比方說不遠(yuǎn)處一個女游俠,她在距離自己大概五十步的地方樹立了幾個靶子,一箭一箭都射在靶子上,箭無虛發(fā)。
靶子附近,有個穿著皮甲的劍客正在演練劍術(shù)。他的劍術(shù)并不快,但每一劍都沉穩(wěn)而且凌厲,康布楸納暗暗盤算了一下,自己和對方交手的話,如果不能靠力量占到優(yōu)勢,那么大概撐十來個回合就是極限了。
靶子的另外一邊,一個光著上身的野蠻人也在表演。他的表演方法很粗糙,就是讓那些普通的游客用粗大的木棒往他身上隨便砸。只見一個個高大的漢子費力地抱著比胳膊還粗的木棒,一下一下重重砸在他的身上,雖然常常砸得他后退,卻傷不到分毫。
這一幕看在普通人眼力,大約只是有趣,但康布羅納卻看得眼皮直跳。
(老天,我該不會是看錯了吧?那應(yīng)該是野蠻人這一系的特殊專長‘傷害減免’啊。能夠把傷害減免修煉到這個地步,這人怕是已經(jīng)踏入高階層次了吧?一個高階的冒險者,居然會在街頭賣藝?我的眼睛大約的確是需要去治療了……)
而看到另外一邊幾位表演者的時候,康布羅納甚至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也出了問題,產(chǎn)生了幻覺。
那是幾位法師,施展的是至少中階層次的法術(shù)。
和武力方向的冒險者們不同,施法者們一般都有優(yōu)裕的生活和穩(wěn)定的收入。他們不需要也不可能跑到街頭去賣藝,尤其是那些已經(jīng)渡過了最艱難的低級法師時代,踏入中階層次的法師們。
每一位中階法師,至少都有相當(dāng)于一個低級貴族的身家,不少中階法師的財富還超過大多數(shù)的騎士,甚至于可能接近一個男爵的層次。康布羅納怎么也無法想象,一位男爵大人會跑到街頭賣藝――而且看他們的神情,似乎還很開心的樣子。
為什么會這樣?中階法師難道不應(yīng)該正在建造或者準(zhǔn)備建造屬于自己的魔法塔嗎?就算他們再怎么窮困,至少也會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法術(shù)實驗室啊!
為什么堂堂中階法師,會從實驗室里面走出來,走到街頭賣藝?
“這世界一定是哪里錯了……”康布羅納低聲嘀咕,再也懶得看更多的東西,閉上眼睛,有些無力地靠在了公交站臺的立柱上。
作為一位秘法塔聯(lián)邦的居民,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萬般皆下品,唯有法師高”。如今親眼目睹幾位令人尊敬的中階――甚至可能還超過中階――法師居然如同落魄的流浪冒險者一般在街頭賣藝,這一幕對他造成了沉重的精神打擊。
因為受到打擊的緣故,康布羅納在乘坐下一趟車,前往北廣場方向神樹站的時候,顯得有些精神恍惚。他走路宛若踩在棉花上一般,搖搖晃晃,站立不穩(wěn)。
如果他只有一個人的話,沒準(zhǔn)會后腳踩前腳摔個跟頭,幸運(yùn)的是簡在他的身邊,而且還很關(guān)心他。
靠著簡的攙扶,他總算是渡過了那一陣眩暈,恢復(fù)了平靜。
“每個地方都是不同的,南方隨處可見的野菜,拿到北方可能就是珍饈;北方冰湖里面成群結(jié)隊的魚群,隨便取一條到南方,都能在飯館賣出高價……吃的東西尚且如此,何況是人呢?”
康布羅納自言自語,慢慢恢復(fù)了平靜。
當(dāng)然,這也有空中那些綠色光芒的功勞。
從神樹站下車之后,第一感覺就是清涼和舒暢。
這清涼的感覺并非來自于皮膚,而是來自于心靈。令心靈清涼的,是遍布于空中的綠色光芒。
它們來自于頭頂那郁郁蔥蔥、幾乎遮蔽天空的樹冠。而在前方不算很遠(yuǎn)的地方,便是需要至少二三十人手拉手,才能繞著它圍成一圈的巨大樹干。
看到那棵巨樹的時候,康布羅納心中宛若被清水沖洗了一遍,各種各樣紛亂的念頭全部被滌蕩一空,整個人完全恢復(fù)了往常的平靜和穩(wěn)重。
他轉(zhuǎn)頭看向妻子,妻子臉上的懵懂之色已經(jīng)不見,眼神雖然依舊有些迷惘,但整個人卻顯得精神了許多。
“簡,你剛剛感覺到的,就是這棵樹嗎?”他問。
“是的……不是……”簡先點頭,又搖頭,皺著眉毛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很不定地說,“樹的里面……吸引我的東西,在樹的里面。”
康布羅納愣了一下,牽著妻子的手,一起來到了神樹的面前。
他仔細(xì)看著粗大的樹干,卻沒能在上面找到哪怕一處裂紋,更找不到可以藏東西的地方。
“你是不是感覺錯了?這樹應(yīng)該是完整的啊。”他說。
簡用力搖頭:“不是!不是這樣!樹里面!樹里面有什么東西在呼喚我!”
她突然激動起來,甩開康布羅納的手,雙手捏成拳頭,重重地砸在樹干上:“打開!快打開!快給我打開啊!”
康布羅納嚇了一跳,急忙抱住她的手臂,用力把她往后拖。但平常比較柔弱的簡此刻卻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力量,就算身為騎士的他,都沒辦法阻止她的行動,反而被她一甩手,踉踉蹌蹌地后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在地上。
“簡!你怎么了?!”他又驚又怕,大叫,“究竟怎么了啊?”
“沒什么,她只是受到了一些不必要的影響而已。”另一個聲音回答了他,綠色的水母浮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用觸手?jǐn)r住了簡,并且把她卷住,送回了康布羅納的身邊。
康布羅納急忙行禮,拜見偉大的虛空假面陛下。
“很高興你們來得這么快。”隋雄笑著說,“她的情況其實很簡單,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向你解釋……或者說,我可以告訴你真相,但你真的確定自己需要知道所謂的‘真相’嗎?”
他微笑著,看著滿臉驚疑不定的康布羅納,還有即便被觸手卷住,依然想要努力向前,砸開神樹的簡。
“真相的背后,往往極為沉重。康布羅納,你做好承受那份重量的心理準(zhǔn)備了嗎?”
康布羅納悚然一驚,看看微笑著的虛空假面陛下,又看看似乎發(fā)了狂,拼了命地想要向前的簡,陷入了深思。
他想了很久,最后長長地吐了口氣,說:“我決定了,我不要詢問真相。”
“簡過去是什么人?她有什么來歷?她曾經(jīng)有過什么恩怨?或者是背負(fù)著什么使命?……這所有的一切,我當(dāng)然想要統(tǒng)統(tǒng)知道。”他說,“但是我很清楚一件事,過去終究都過去了,對我們來說,好好地把握住現(xiàn)在,爭取更好的未來,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如果‘過去’會成為我們的負(fù)擔(dān),那就讓它徹底過去吧,我不要詢問什么,也不要知道什么。”
說完這些,他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一直以來沉甸甸壓在心頭的擔(dān)憂煙消云散。
其實這些年,他是一直在擔(dān)心害怕的。
自己的妻子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當(dāng)年虛空假面陛下會突然來找到自己?又說了那些話?
他不明白是為什么,但很清楚背后必定有一個驚人的秘密。
妻子昏迷十多年,大約也跟這個秘密脫不了關(guān)系。傳奇法師圖亞安大師會突然改變態(tài)度愿意幫助自己,大約也是因為這個秘密的緣故。甚至于虛空假面陛下會再次找上門來,并且指點自己來虛空城,來見這棵神樹,多半還是因為這個秘密。
這究竟是什么秘密?
他當(dāng)然會好奇,當(dāng)然想要知道這個秘密,但和好奇心相比,他更想要恢復(fù)往日穩(wěn)定平和的生活。
他只是個普通的凡人,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不管簡的身上有什么秘密,都不值得為了它而破壞眼看就要重新到手的安穩(wěn)日子。
為了他們平穩(wěn)幸福的未來,秘密什么的,就讓它都隨風(fēng)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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