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回上海占地盤
程遙遙跟榮導(dǎo)打了招呼, 又沖驚訝的孟姐笑道:“你忘了,我家就在上海啊。”</br>
孟姐一拍腦袋:“看我這記性, 遙遙你是上海來的知青, 有探親假!”</br>
這兩年知青們返城的越來越多, 對知青的限制也寬松了很多。不少知青過年都可以返鄉(xiāng)探親, 只是許多人會趁機一去不回,賴在城里當黑戶罷了。</br>
馬上過年了。程遙遙這時候回甜水村待不了兩天,還是得回到上海,還不如搭榮導(dǎo)的順風車。只是不知道謝昭那邊……程遙遙默默把那點兒心虛壓下去,誰讓他先氣自己的!</br>
七十年代末的上海街頭,有一種時空交錯的奇異感。曾經(jīng)車水馬龍衣香鬢影的舊上海消失了, 浮華褪盡,考究精美的西式建筑佇立在道路兩盤,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們穿的卻不再是西裝與旗袍, 而是這個年代標志性的土黃藍。</br>
可你細細看去, 上海街頭來來往往的人們就是不同。深藍色工裝里露出雪白的襯衫領(lǐng)口, 舊皮鞋擦得锃亮。款款走過的上海姆媽們,棉襖也能裁出腰線,走起路來仍然腰肢款擺。年輕姑娘們對美的追求更是無止境, 她們外套下擺露出一抹鮮亮的顏色, 烏黑發(fā)尾和劉海還偷偷燙了卷。這就是講究的上海人。</br>
與貧瘠緊缺的食物供應(yīng)相比,人們的食欲日趨旺盛。一大清早,老大昌門口就排起了長龍,那股濃郁的奶油味兒勾得人胃里火燒火燎的。最便宜的奶油面包一只五毛錢, 仍有“老克勒”來買。不光是充饑,也為了從這奶油面包的味道里回憶回憶當年的好光景。</br>
排隊的隊伍忽然起了一陣騷動。營業(yè)員把一只奶油面包裹好,大聲道:“不許插隊!好好排隊!”</br>
沒人理會她,都擠著回頭看。營業(yè)員皺眉看去,卻是一個年輕姑娘排到了隊伍的最末尾。好幾個人殷勤地給她讓位置,引起了爭端。</br>
這姑娘很快被讓到了第一個位置。</br>
營業(yè)員這才看清她的臉。桃花眼,櫻桃唇。肌膚水嫩瑩白,看不見一絲瑕疵。她穿著一件質(zhì)地很好的格紋大衣,手提旅行箱,臉上略帶倦意,仍然美得叫人眼前一亮。對于眾人的注視,她習(xí)以為常似的,眼角也未賞一個。</br>
營業(yè)員猜測著她的來歷,這種洋派,肯定是上海人。等她開口,卻是不帶一點口音的普通話,嗓音動聽極了:“一只奶油面包。”</br>
這姑娘買了一只奶油面包就離開了,人群里的老克勒卻激動了許久。這種洋派,矜貴,美麗的女郎,仿佛一瞬將人帶回了三十年前的舊上海。</br>
這美貌女郎正是程遙遙。她跟著榮導(dǎo)一行人來到上海,大家就各自分開了。榮導(dǎo)要去辦事,孟姐要回家,程遙遙也要回自己的家里。</br>
上海的冬天濕冷難言,程遙遙的鼻尖和臉頰都凍得泛起了一層薄紅。程遙遙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哈著白氣,一口一口地將奶油面包都吃完了,這才覺得好受一些。</br>
她擦了擦手指上的面包屑,指尖都凍得紅紅的,后悔自己沒有聽謝昭的話戴一副手套了。</br>
正想著,一道嗓音驚訝道:“哎呀!這不是遙遙嗎?”</br>
程遙遙抬頭一看,是個圓臉富態(tài)的婦人,提著一籃子菜站在不遠處驚訝地看著她。程遙遙站起身,遲疑道:“孫家姆媽?”</br>
“是我呀!”孫家姆媽又笑又驚嘆,“遙遙什么時候回來的?可憐哦,去那鄉(xiāng)下吃了不少苦吧?你看看你……又漂亮了!你怎么越長越白了呀?來來。快回家!你爸爸知道你回來了沒有?”</br>
這孫家姆媽是程遙遙家鄰居,從小看著程遙遙長大的,對她還挺不錯。前幾年程遙遙總被后媽和程諾諾氣得哭著跑出門,都是孫家姆媽把她帶回去哄。</br>
程遙遙身不由己地被孫家姆媽拉著走,心中無奈。她就是不想回家才在這兒徘徊的。</br>
孫家姆媽一邊走一邊嘮叨:“你早該回來了!你爸爸怎么舍得讓你一個女孩子待在那種地方哦!你看看你,當初也是傻,你跑鄉(xiāng)下去,這家就被你后媽一家子占了呀!你爸爸前些日子摔傷了腿,他們?nèi)叶紒砹耍莻€吵得來!”</br>
“我爸摔傷了腿?!”程遙遙驚訝道。</br>
孫家姆媽一頓:“你不知道呀?”</br>
程遙遙道:“我爸爸沒告訴我。”</br>
孫家姆媽壓低了聲音:“那你爸爸是怕你擔心!不是我多嘴,你后媽那一家子太不像話了!天天往你家里跑。你爸不在家的時候,嘖嘖,常常往外搬東西……”</br>
兩人走到樓梯間就分開了。程遙遙循著記憶走到家門口,看見門口堆著的雜物就皺緊了眉頭。她敲敲門,沒人回應(yīng),自己拿出鑰匙開門進屋。</br>
沒人在家,記憶里整潔的屋子變得雜亂黯淡,茶幾上還擺著吃剩的一盤子鹵味和碗筷,散發(fā)著氣味。</br>
她刷拉一下推開窗戶,把陽光和冷空氣放進來,屋子里的濁氣才漸漸消散。程遙遙想把行李放進自己的房間,卻發(fā)現(xiàn)門被鎖住了。程遙遙拿出自己的小鑰匙開門,鎖插進去后轉(zhuǎn)不動。</br>
換鎖了!</br>
程遙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騰起股火氣來,這是趁她不在家把鎖換了?</br>
程遙遙用力拽著門把,正要狠狠踢一腳,身后傳來一聲:“……遙遙?”</br>
程遙遙回過頭,身后不遠處,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提著包早點,正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滿臉激動。</br>
程遙遙唇瓣動了動,像有什么堵住了喉嚨:“……”</br>
“遙遙!真的是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程父不知道該說什么似的,忽然想起:“來來,你是不是剛下火車?餓了吧?爸爸買了生煎包,你最愛吃的!”</br>
程父把早點放下,卻發(fā)現(xiàn)茶幾上擺著的剩菜。趕緊收拾著送到廚房,把生煎包拿出來,又擺碗筷。</br>
程遙遙默默看著忙忙碌碌的程父。這張臉與記憶里的重合起來,又有些許不同。面前這個男人清癯許多,襯衫外套著件毛線背心,微微佝僂著背,走路時還有些瘸腿,像個小老頭似的。</br>
程父把生煎包擺好了,拉著程遙遙坐下,催促著她吃。</br>
程遙遙其實不餓。但面對程父殷切的注視,她夾起生煎包吃了一口。</br>
程父眼睛一瞬不眨地看著她,語氣慈愛:“這家生煎包你從小就愛吃的,在鄉(xiāng)下很久吃不到了吧?爸爸不知道你今天回來,明天再帶你去店里吃,更新鮮!”</br>
程遙遙鼻子一酸,喊了聲:“爸爸。”</br>
“哎,哎!”程父推了推眼鏡,借此掩飾發(fā)紅的眼,高興道:“乖囡囡!”</br>
程遙遙道:“爸爸,您腿傷好了嗎?”</br>
“誰告訴你的?”程父愣了一下,忙道:“沒事,早好了,爸爸剛才不是走得很好嘛!”</br>
哪里好了,明明還瘸著呢。程遙遙鼻子越發(fā)地酸,怕自己哭出來,忙閉嘴不說話了。</br>
父女倆一時無言。</br>
程遙遙是乍見到這輩子的爸爸,有點生疏和別扭。程父則是看著程遙遙,心中思緒萬千。嬌滴滴的掌上明珠去了窮鄉(xiāng)僻壤當知青,他這個做父親的居然還跟她賭氣,兩個月沒給她寄錢!更別提這么多年對她的虧待了。</br>
想到這兒,程父就心痛,乖女兒的小臉怎么看怎么瘦了一圈,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br>
程遙遙吃完了一個皮酥肉嫩的生煎包,被程父看得不自在,道:“爸爸,你也吃。”</br>
老父親激動得老淚縱橫,乖女兒都知道孝順爸爸了:“好,好,爸爸也吃!”</br>
程父夾起生煎包吃起來,太過激動還噎了一下。程遙遙趕緊起身去倒水,提起鋁皮熱水壺卻是空的,另一只里則倒出了半杯水,還是溫熱的。</br>
程遙遙道:“怎么沒水?”</br>
程父捶著胸口,“咳咳……你媽……魏阿姨這幾天娘家人來辦年貨,有點忙,是爸爸忘了去打水。”</br>
”啪”地一聲,杯子拍在了桌上,程父嚇了一跳,想哄程遙遙:“囡囡,咳咳咳……”</br>
“行了,您別說話了!”程遙遙往水里加了一點靈泉,端過去遞給程父。</br>
程父一口氣喝下去,頓時好受許多,精神都為之一振。他喘口氣,道:“遙遙,你怎么來的上海?。”</br>
程遙遙道:“我就坐火車來的。”</br>
“……”程父道:“我是說你怎么忽然回家了?諾諾打了電話來,說后天的火車,你怎么沒跟她們一塊兒?”</br>
程遙遙嫌棄地看著沙發(fā)上蓋著的土氣罩子,漫不經(jīng)心道:“我在蘇州拍戲,拍完就順路回來了。”</br>
程遙遙的語氣太過自然,以至于程父“哦”了一聲,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拍戲?遙遙,你不是在當知青嗎?怎么跑去拍戲了!什么劇組?什么戲?你是不是被人騙了?”</br>
上輩子被老父親念叨的陰影撲面而來。程遙遙道:“是榮添導(dǎo)演的戲!沒有被騙!”</br>
見女兒小臉上露出任性蠻橫的表情,程父一肚子的疑惑都只好剎車。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了,可以慢慢再套問,可別把她惹急了。</br>
想到這兒,程父掏出一個小鑰匙:“遙遙,你房間的鎖爸爸換掉了。這個給你。”</br>
程遙遙拿了鎖,高興地跑去開門:“我正想問呢,誰把我房間的鎖換了。”</br>
朝南的臥室寬敞明亮,屋子里干凈整潔,新鋪的床單散發(fā)出淡淡的肥皂香。程遙遙驚喜地跑進屋子,打開衣柜,里頭還有程父給她添置的新衣服。</br>
程父把行李提進來,笑道:“爸爸知道你要回來過年,早早就把屋子給你收拾好了。”</br>
“謝謝爸爸。”程遙遙叫得越發(fā)真心起來。這個世界跟她有聯(lián)系的人太少了,無條件疼愛她的人也太少了,有一個算一個,她都很珍惜。</br>
程遙遙打開行李箱,她帶回來的東西很少,一件件拿出來歸置,做得也算熟練,這對以前嬌滴滴的程遙遙來說簡直是天上下紅雨,程父又是一陣心痛。</br>
程父又拿出一個存折遞給程遙遙。</br>
程遙遙接過來一看,嶄新嶄新的存折,剛存了兩筆錢,一筆一千,一筆五十:“這是你的戶頭,爸爸以后每個月都會存五十塊到這里頭。”</br>
這錢對于程遙遙來說不算多,也不算少。離一萬塊的目標又近一步!程遙遙喜滋滋地想,說了聲“謝謝爸爸”就把存折收進小荷包里。</br>
程父含笑看著女兒的一舉一動,怎么看怎么可愛。忽然嘆了口氣:“囡囡,爸爸有點事想跟你說。”</br>
程遙遙高高地挑起眉毛。過去,程父一旦用這種口氣對原主說話,那絕對是在她跟后媽之間和稀泥,要她別跟后媽和程諾諾搗亂。</br>
只聽程父道:“爸爸知道以前有些事,是爸爸冤枉了你。你魏阿姨她為人……“</br>
程遙遙驚訝了,你這個直男總算看清楚啦?</br>
結(jié)果程父話鋒一轉(zhuǎn):“可爸爸這回摔傷了腿,躺在床上不能動,你魏阿姨是盡心盡力,忙前忙后地伺候。整整一個月,人都瘦了一大圈。爸爸真的很感動。”</br>
“……”程遙遙鼓起臉頰。她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br>
程父接著道:“單位同事,左鄰右舍,人人都看著的。光憑這一點,你也得對她尊重一些。明白嗎?”</br>
程遙遙垂眼看著程父的膝蓋:“爸爸,你的腿還疼嗎?”</br>
程父眼神一下子柔軟起來,道:“不疼。囡囡,你……”</br>
程遙遙哼了聲:“您放心吧,只要她不招惹我,我是不會招惹她的。”</br>
程父這才放了心,又高興道:“你魏阿姨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爸爸出去買點兒菜,中午好好做幾道你愛吃的!”</br>
程遙遙道:“爸爸,你腿還沒好呢。”</br>
程父笑道:“沒事!爸爸看見你啊,就什么都好了!”</br>
程父回房間去換外套了。</br>
程遙遙像占地盤的貓咪一樣在屋子里轉(zhuǎn)動,觀察著四周的一切,嫵媚的眉眼中怒意升騰。好好一間屋子被糟蹋得不成樣,擺滿了各種亂七八的東西,茶具也從細瓷變成了土氣的玻璃杯。角落和茶幾下塞滿空罐子,舊報紙,廢紙皮等等中年婦女覺得能派上用場,但是永遠派不上用場的東西。</br>
最關(guān)鍵的是,她記憶里許多值錢的擺設(shè)都不見了。程遙遙往鞋柜里看了眼,只有兩雙男人的皮鞋,一雙七八成新,一雙舊得快開膠了。程父的衣柜在他們臥室,程遙遙不好去翻,但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剩不下幾件好東西。</br>
等程父出來,看著他身上的舊外套,程遙遙的怒氣值終于達到了頂峰。</br>
作者有話要說: 遙遙:怒氣值蓄力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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