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讓她怎么說呢,說她其實心里早有答案,只是不敢相信,她的親生父親,會做出這種事嗎?
昨天她等了一天,沒等到來自溫浩孺的質(zhì)問,今天就等到了鄭謙城的長驅(qū)直入。
這讓她如何說得出口!
溫蘿沉默不語,梁斯珩嘆氣,不忍心再逼迫。
到底還跟個孩子一樣。
如果他沒有意外得知她的一些情況,恐怕也很難想得到,她這般會是已經(jīng)工作的年紀(jì)。
“現(xiàn)在好點了沒?有什么難做的地方也沒關(guān)系,以后如果遇到困難,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畢竟我也算你半個男朋友不是?”
說到最后,男人幽沉的語調(diào)微揚(yáng),半開玩笑道。
溫蘿抬了抬頭,目光在面前幾公分遠(yuǎn)的米白線衫上頓住。
那些被壓抑住的、被小心翼翼掩藏的情緒和心事,如今在柔聲的安撫下,竟洶涌著、激烈地橫沖直撞,想要找尋一個出口。
那截袖口還被她抓在手中,梁斯珩也任由她握著,細(xì)密的針線紋路在指腹間磨擦,偶爾也會不小心蹭過露在外面的手腕。
溫蘿直起身子,松了松雙腿,腳下踩著的拖鞋一點一點往前滑,不知是有意無意,碰到了面前的鞋尖,停下。
“我剛來燕京上大學(xué)的時候,還沒在楓林綠都住。”
溫蘿突然開口,梁斯珩轉(zhuǎn)眸看她,沒計較她的小動作。
“我這個人,沒勇氣主動跟別人交往,獨來獨往,沒什么朋友,跟室友關(guān)系也不是很熟。”
溫蘿慢慢地回憶著。想起往事,她姣好的眉眼也控制不住地垂了下去。
或許長得漂亮的人格外被人優(yōu)待,即使她不主動去結(jié)交,也會有人來跟她搭訕。
所以剛上大學(xué)那陣兒,她是有三兩個還算不錯的朋友的,
但她性子孤僻,比起和那些朋友出去玩樂聚會,更愿意一個人在屋里宅著,婉拒的次數(shù)多了,漸漸得別人也懶得再叫她,關(guān)系也就這么淡了下來。
而且在她高中的時候,意外被同學(xué)得知了她當(dāng)時寫小說的筆名,傳揚(yáng)的到處都是,導(dǎo)致她被迫換號重來,原來的號也改了筆名書名,才慢慢消停下去。
因為那件事讓她格外注重自己在這方面的隱私,為了避免再出現(xiàn)這種情況,她從上了大學(xué)就申請走讀,搬到外面去住。
害怕社交、又不住宿舍,便顯得她格外不合群,偌大的燕京,凡事都是自己一個人。
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的。
“那時候我清高傲氣的很,又小有積蓄,寧可自己在外租房也不肯花父母一分錢、接受他們半點兒好意。”
溫蘿說著,抽了抽鼻子,從沙發(fā)上滑下來,挪蹭了兩步,蹲到梁斯珩腿邊,垂著腦袋,像是被雨打濕的名貴小貓,可憐兮兮地尋找熱源和依靠。
有些話一旦開了口子,再說下去其實也不是什么難事。
溫蘿曾經(jīng)以為自己很在乎這些事,可是如今跟梁斯珩說的時候,心里卻意外的沒什么波動,甚至還有心情賣賣可憐。
時間的力量果然足夠強(qiáng)大。
“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成年了,什么都懂了,即使沒有朋友、沒有父母,我一個人也能過的很好。現(xiàn)在想來,我那時候果然很天真無知。”
她在外面租了房子,結(jié)果沒過多久,就被盯上了。
那天晚上她剛洗澡出來,就被敲門聲嚇了一跳,透過貓眼看,外面是個臂上刺了紋身、看上去流里流氣的青年。
那人叼了根煙,看著吊兒郎當(dāng),敲了幾下見沒反應(yīng),竟掏出鑰匙要開門。
溫蘿看到他的第一眼下意識覺得不對就報了警,誰知她租的那個房子大門,是即使在里面反鎖,外面也能用鑰匙打開的款式。
沒人知道他進(jìn)了門,又闖進(jìn)臥室把她按倒在床上的時候,她心里有多么的絕望崩潰。
“別說了。”
梁斯珩下巴繃緊,垂眸望著溫蘿的眼神幽深而不見底,彎腰伸手撫上溫蘿的臉頰,凝著她:“蘿蘿,別說了,都過去了,別再去想那些事了。”
溫蘿順著男人的力道仰起頭,望進(jìn)他黑沉的眼底,彎了彎眼睛:“我沒事的,那些事早就過去了。”
當(dāng)時她其實并沒有受什么傷害,所幸警察來的快,她又強(qiáng)忍著害怕跟他周旋了一陣兒,才安全地被警察帶到了警局。
做筆錄的時候她才知道,那個人是她租的那間房子房東的侄子,他手里那把鑰匙是當(dāng)初她換鎖的時候留在房東那邊備用的那一把。
那人得知姑姑把房子租給了個美女租客,就動了歪心思,纏磨著要來了鑰匙,想干一些下三濫的勾當(dāng)。
身為姑姑的房東當(dāng)然袒護(hù)自己的侄子,兩人仗著她孤身一人在外求學(xué),不敢把事情鬧大,甚至還倒打一耙,說他只是上門拿個東西,是她不知廉恥,就穿了個浴袍來勾.引他。
溫蘿動了動小臉,在梁斯珩寬大的掌心中蹭了蹭,沖他軟乎乎地笑了笑,甚至還反過來安慰他:
“警察肯定不會相信他們姑侄倆的鬼話啦,總之我沒因為這件事受到一點損失。”
梁斯珩動了動唇,不知是不是該說她心大,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還敢無知無覺地靠近他,就不怕他......
“后來這件事還是我父母來收的尾,他們雖然不是燕京人,但因為做生意,在這邊也有點人脈關(guān)系,那家人欺軟怕硬,也就不敢再糾纏我了。”
這件事可以說給她一記當(dāng)頭棒喝,讓她意識到之前的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rèn)知有多么簡單。
過后她爸媽因為這事又大吵了一架,她媽非要讓溫蘿搬回宿舍去住,而她爸知道她寫小說不想讓別人知道,堅持要給她在高檔小區(qū)買棟房子。
兩人爭執(zhí)了一頓,最后一起出錢給她在楓林綠都買了新家。
而她終于清醒過來,沒再孤傲著抗拒父母的心意,收拾行李住了進(jìn)來。
所以今晚鄭謙城的不請自來,才讓她既害怕又難堪。
害怕是因為當(dāng)初的事留下的陰影,難堪則是因為她的父親。
他明知她當(dāng)初遭遇的這些,地址被繼母泄露出去也就罷了,如今甚至放鄭謙城進(jìn)小區(qū)。
時間的力量就這么強(qiáng)大,讓她漸漸釋懷當(dāng)初的傷痛,他也忘的一干二凈了嗎?
溫蘿說完,沉寂片刻,很快就不想再多想了。
說實話,她挺累的,為這剪不斷又舍不掉的感情。
她早就習(xí)慣了不是嗎?在他們眼里,她或許被愛著,但比起他們自己的家庭來說,她的存在、給她的愛又那么不值一提。
多想無益。
溫蘿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轉(zhuǎn)移了心神,眼神開始亂飄,落在梁斯珩溫暖修長的手上,欣賞了兩秒,喉嚨忍不住吞咽了一下,旋即有些心虛地干咳兩聲,移開目光,又落在擺在她面前,修長的雙腿上。
男人穿了一條牛仔褲,看上去沒有一絲贅肉,緊實勁瘦,骨形明顯、筋肉分明的腳踝露在外面,膚色白皙程度甚至跟她不分上下,看上去也格外性感。
梁斯珩還在組織措辭,就見小姑娘根本不需要他來安慰的樣子,就對著自己的身子流口水,還笨拙地隱藏,以為自己遮掩的很好。
冷不丁的,梁斯珩突然回想起當(dāng)初在那個喧鬧的食堂,聽到女孩坦言“對美色的欣賞和垂涎是人之常情”。
如今看,她果然夠坦然,當(dāng)著他的面就敢動歪心思,不禁敢說,還敢付諸行動。
梁斯珩不禁被她氣笑,哼笑了一聲:
“好看么?”
“堪稱仙品,當(dāng)然好——”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在跟誰說話,溫蘿訕訕地閉上嘴,心虛地笑了笑,腳步小心翼翼地往后挪騰,卻因為蹲的時間久了,控制不住的腿麻,輕呼一聲往后跌去。
“小心點。”
梁斯珩眼疾手快地護(hù)住她的后腦勺,隨著沖擊磕到桌角上,下意識皺了皺眉,低聲斥了一句。
溫蘿驚魂未定地跌坐到地上穩(wěn)住身子,腿還酸麻的厲害,不敢動彈,手先快腦子一步去拉梁斯珩的手查看,看到他手背上很快就紅了一片,愧疚地不行,支吾道:“你家有跌打損傷藥之類的嘛......我?guī)湍闵纤帯!?br />
梁斯珩抽回手看了一眼,指尖無意識地拂了下被溫蘿碰過的地方,不在意地說:“不礙事,沒多嚴(yán)重。”
溫蘿垂著腦袋,小聲“哦”了一聲。
梁斯珩瞥向她,沉默了一瞬,嘆氣:“看你不像是長了記性的樣子。”
“嗯?”
溫蘿揚(yáng)了揚(yáng)頭,疑惑地看他。
“遇到過那種事,還敢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請一個陌生人去你家,還敢一次次湊到我面前來,如今還不設(shè)防地到別的男人家來。”
之前想辦法安撫她,問她來不來他家吃個晚飯的時候他沒想那么多,如今聽她講了往日的種種,只覺得生氣。
氣她就這么跟著他走了,又恨鐵不成鋼,惱她不長記性,對他沒有半點防備。
“被那個鄭謙城嚇得丟了一半魂兒,對我你的警惕心呢?就不怕我心懷不軌,對你做什么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