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
“高嶺之花”話音剛落,全班頓時一片嘩然,紛紛扭頭向溫蘿的方向看去。
姜歲忍不住一陣牙酸,此時也琢磨過來幾分梁斯珩突然點名的意思。
分明就是不知怎么的察覺到溫蘿不是本班學生了,故意的呢。
溫蘿現在有點兒不太好。
她清楚自己是有些間歇性的社恐癥在身上的,尤其這種眾目睽睽下的社死場面,她只覺得渾身都在發(fā)麻。
梁斯珩看著女生僵直著身子站起來,袖口被揪出了一片褶皺,眸光輕斂,走下講臺擺了擺手:
“溫蘿同學跟我出來一下,其他同學休息吧。”
喧囂聲漸起,溫蘿心臟猛烈地跳了一下,下意識松了一口氣,挪蹭著腳步,乖乖地從后門出去跟上梁斯珩的身影。
面對一個人總比面對一群人好。
擺脫了扎在滿身的目光,溫蘿跟在梁斯珩身后往隔壁的空教室走,繃緊的神經也稍稍放松了些。
她進教室的時候已經夠小心了,怎么這么輕易就被發(fā)現了啊......
正東想西想著,一聲輕微的關門聲響起,被襯衫衣料包裹著的手臂從溫蘿臉側收了回去,動作間一絲清淡的香氣緩緩飄落。
溫蘿回過神來,抬起頭,看到梁斯珩關好門收回手,隨意地半靠在桌沿,似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手指不經意地摩挲著左手的腕表,輕笑了一聲:
“教室里突然多了一個學生,我也沒年紀大到眼花的地步。”
溫蘿面上一熱,心里因為梁斯珩的調侃放松了許多,大著膽子承認道:“對不起老師,我......我不是數學系的學生。”
“嗯。”梁斯珩面上沒有半分詫異,他在提問溫蘿的時候就知道了,一個沒在花名冊上出現過的名字,問題又回答的磕磕巴巴,確實不像是數學系學生該有的水準。
“那是來陪姜歲上課的?”
溫蘿聽到梁斯珩提姜歲,想起兩個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抓了個正著的小動作,尷尬地咳了兩聲,胡扯道:
“那個......我是她表姐,今天第一天上課嘛,她媽媽不放心,正好我也是A大的,就托我?guī)兔φ湛匆幌?.....”
梁斯珩不知信了還是沒信,點了點頭沒再追究,只是又看了她一眼,淡聲提醒道:
“我的課上不會拒絕任何人旁聽,只是畢竟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如果有下次,上課不要再遲到、也別玩手機了。你也是學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溫蘿抿緊嘴唇,也明白過來為什么自己會被突然“針對”。
她大學的時候不是沒干過遲到逃課的事,更別說上課走神玩手機做別的事,如今畢業(yè)一年了,卻難得涌現出來一股愧疚的情緒,手指掰扯著,沉默地點了點頭。
梁斯珩停了停,鏡片后的眼眸不動聲色地落到溫蘿身上。
剛從高中升入大學的少年少女們,大多帶著未褪的單純和青澀,而面前的女孩粉黛未施,只是最簡單的裝束,卻偏偏顯現出與其他人不同的清雅驚艷。
尤其是那雙眼睛,抬頭望著一個人時,紅痣點點、眼尾微翹,叫人忍不住心軟了去,即使犯錯也舍不得苛責。
只是......
看她的模樣,即便不是大一新生,想必也大不了多少,到底還是個孩子。
梁斯珩平靜地遮掩住思緒,瞥了眼墻上的電子鐘,似有意無意地又跟溫蘿閑聊了兩句。
或許是足夠年輕——他看上去似乎也沒比她大上幾歲,記得姜歲好像無意間說過,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教授了。
溫蘿對此倒是沒什么驚訝,無論對學生還是老師,A大都是求賢若渴、開放包容的,從國內外破格錄取過的教授不勝枚舉。
只是像他個年紀的天才向來有些個性和“自閉”,他卻是跟普通的老師沒什么兩樣,儒雅、溫和、體貼。
簡單的幾句閑侃便讓溫蘿徹底放松下來。
上課鈴馬上就要響了。
“好了,回去上課了。”
像是正常對待自己的學生一樣,梁斯珩神色如常地拍了拍溫蘿的肩膀,拉開門:“回去走后門吧。”
溫蘿和梁斯珩踏著鈴聲前后腳走進了教室,還沒等其他學生將視線放到溫蘿身上,梁斯珩便率先出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無人再關注,溫蘿默不作聲地放松了身體,松開了濡濕的手心。
姜歲有些擔憂地看了她兩眼,見她恍若無事,甚至還有心思沖她使眼色,這才放下心。
————
許是知曉了溫蘿的情況,后面的兩節(jié)課梁斯珩沒再為難她。
而溫蘿,因為與梁斯珩的一場談話,難得的安分下來,前所未有的認真,聽完了對現在的她而言,有些晦澀難懂的知識。
下課鈴響起,姜歲心不在焉地記完作業(yè),等梁斯珩宣布下課的話音剛落,便把課本往書包里一塞,火急火燎地拉著溫蘿出了教室,順利地匯入到人流中。
再一次走在A大的校園里,溫蘿一時間不知該說點什么。
她和姜歲認識三年,在網絡上熟悉到口無遮攔,但這畢竟是她們第一次在現實中見面,很多話到了現實,反而有些拘謹地開不了口。
姜歲卻是從一而終的大大咧咧,沒走出幾步便躥到溫蘿面前,伸手捧住溫蘿的臉,手指在她柔軟嫩滑的臉頰上流連忘返,眼底滿是驚嘆:
“我上課的時候就想說了,你也太好看了吧寶寶,姐姐要不要考慮一下做我的女朋友?”
溫蘿被姜歲調.戲得臉燒得通紅,熟悉感回到身體里,拍開她的手,沒好氣地笑斥道:“滾啊你個女流氓。”
姜歲對漂亮姐姐一向憐惜包容,拉著溫蘿往食堂的方向走,嘴里碎碎念著:“路癡就路癡吧,沒事,我就好笨蛋美人這一口。”
像是知道自己要挨罵,還沒等溫蘿惱羞成怒,姜歲便飛快地轉移話題,興致勃勃地跟溫蘿議論起來。
“怎么樣怎么樣,梁老師是不是很帥,我是不是沒騙你,是不是很戳你xp的那一款?”
聽姜歲提起,溫蘿眼神飄忽,肩膀上似乎還殘存著男人手掌的溫度,忍不住感嘆道:“真的好看,娛樂圈那些人也沒他好看。”
姜歲難得從溫蘿嘴里聽到這樣的評價,不過想想對于合溫蘿味口的人,她一向都偏心外加十層濾鏡,倒也可以理解了。
姜歲壞心眼兒地拿手肘搗了搗溫蘿:“動心啦?我可是聽說梁老師還單身呢,不光數院,好多女老師可都蠢蠢欲動呢,你要不——”
“瞎說什么呢。”溫蘿有些無奈。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離數院最近的B食堂的教職工餐廳。
教職工餐廳是自助形式,伙食普遍要比學生餐廳好一個檔次,價格也相對貴一些,不過說是教職工專用,工作人員也不會特意驅趕混過來改善伙食的學生,素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溫蘿往餐盤里夾東西,不期然又想到教室里那個背光而立的身影。
只是除了初見時的驚艷,她再三確認,確實沒有什么小說里所說的“心跳加速”的感覺。
“我那只是對美色的欣賞和垂涎懂不懂,這是人之常情,”溫蘿舌尖潤了潤干澀的唇瓣,一本正經地糾正并教育道,“拒絕談戀愛,拒絕戀愛腦,從你我做起,從現在做起。”
兩人笑鬧著去收銀臺結賬,完全沒注意身后被她們議論的對象和旁邊一個努力憋笑的身影。
梁斯珩身型挺直,即使置身于火熱喧鬧的餐廳,端著食盤,也讓人生不出沾染凡俗之感。
他瞥了眼身邊快笑背過氣去的好友,表情一貫的溫和:
“這么好笑?那笑完趕緊吃飯,別忘了下午的相親。”
衛(wèi)昀真是服了這個人面獸心的人,乖乖繃緊嘴角,強憋住笑意。
“這不就是有點兒不可思議嗎,我要是在群里說一聲,誰會相信斬女殺.手也有翻車的一天啊,竟然還有不想跟你談戀愛的人,有沒有種‘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感覺?”
梁斯珩一瞬間想起學生時期,自己無意間在衛(wèi)昀的瀏覽記錄里看到的古早言情小說的記錄,沉默了一瞬,看向衛(wèi)昀的目光更加溫柔。
“說起來,我好像好久沒給阿姨打過電話,問候一下她老人家了。”
衛(wèi)昀瞬間被戳中死穴,再也笑不出來了,欲哭無淚,苦著臉跟這白面黑心腸的祖宗討?zhàn)垺?br /> “哥,我錯了哥,你就讓我在你這躲一下午清凈吧。”
梁斯珩長指攏過一碗白粥放到餐盤上,沖盛飯阿姨頷首,禮貌地彎唇笑了笑,好心提醒衛(wèi)昀一句:
“她是我學生。”
“嗯,啊?”衛(wèi)昀被一句話堵回去,后知后覺地反映過來,不知是可惜還是什么,“嘖”了一聲沒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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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蘿話是那么說了,姜歲也知道她的性子,只是難免會忍不住的惋惜一下。
“雖然但是,實踐出真知啊!”姜歲義正辭嚴地拍了拍桌子。
她和溫蘿都是某綠江的簽約作者,當初在網上相識,因為志趣相投成為基友,后來漸漸發(fā)展成閨蜜。
溫蘿從小就被鄰里親戚夸贊聰明,她也無愧于眾人的贊譽,學習上一路順風,輕松被國內最高學府的王牌專業(yè)錄取,甚至還在高中期間開始寫小說,第一本就全網爆火,第二本徹底奠定頭部作者的地位,從此鮮花著錦。
只是最近,溫蘿又一次被卷入紛爭之中。
書粉夸贊溫蘿的書的時候,最愛吹捧的就是她腦洞大、人物感情描寫細膩,感情劇情兩頭出彩。
看不慣的人卻說溫蘿寫了幾年書,男女主的愛情還是千篇一律,空洞油膩又不現實。
對此,書粉自然不樂意,戰(zhàn)火蔓延到各個平臺,雙方掐的熱火朝天。
溫蘿火了這么多年,經歷的風浪又何止這一回。
只是那些話確實多多少少有些影響她,再加上最近狀態(tài)也不是很好,在完結了上一本書后,她難得地決定給自己放個假,好好調整一下。
姜歲作為溫蘿的閨蜜,自然是知道她那些破事的,正好她也成了自由自在的大學生,又在軍訓時套到了一些A大出名的梁老師的消息,便想一出是一出,把第一次面基的地方定在了課堂上,心里也憋了點不可言說的“壞心思”。
溫蘿哪能不知道她這損友在想什么餿主意,筷子敲了敲姜歲的盤子,沒好氣道:“吃飯!人家可是正經人,不做.愛情騙子的。”
姜歲裝作牙疼地噓她:“當初說好給你找個靈感繆斯的時候你可不是這么說的,就算不談戀愛,你親自追一追感受一下,也不至于寫個感情戲那么費勁,天天找我嚎。”
溫蘿鼓著臉頰戳盤里的丸子,拒不承認自己的惡行,又想到今天課堂上讓她想起來就渾身發(fā)麻的場景,嘟囔了一句:“你自己也說了這高嶺之花帶刺兒,可不好隨便招惹。”
“不也是你說要把他的刺給拔了的,”姜歲吐槽道,“再說不好感化不是正好,省得你當愛情騙子了,兩全其美。”
“什么歪門斜說,”溫蘿忍不住笑,隨口敷衍道,“再說吧,我再想想,反正人在那又不會跑。”
姜歲其實也知道溫蘿說的十句有九句都是口嗨,話趕話說了兩句便不再多談,轉而拉著人八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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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姜歲沒課,便順理成章地拉著溫蘿在咖啡廳里窩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將至,突然被通知要開會,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人走。
溫蘿從溫暖的室內出來,便被無情的冷風凍了個透心涼。
到了下課的時間,學生們騎著車在馬路上穿行,笑聲張揚,帶著青年人特有的朝氣蓬勃。
傍晚的溫度比起上午更是低到發(fā)指,溫蘿踩著路牙邊,苦著臉往校外走,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塞進單薄的衣服里。
她早上是坐地鐵來的,還要走二十幾分鐘坐地鐵回去。
回去得吃點感冒藥了,最好別生病,滋味兒也太難受了。
溫蘿不著邊際地想著,試圖分散注意力,沒注意到一輛車開到自己身邊緩緩降下了速度,副駕的車窗被搖下。
“溫蘿?”
是那個聽之難忘的聲音,語調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卻又被秋風裹挾著,染上了一抹溫麗。
溫蘿一怔,停步轉身看去。
男人左手還搭在門邊的車窗控制鍵上,右手隨意地握著方向盤,露出白皙的手腕,高挺的鼻梁上還架著那副讓她上午一眼望去時有些暈眩的金絲眼鏡,此時正偏過頭看她。
溫蘿被他注視著,神情平和,一如二人獨處時的模樣。
“是要出校嗎?”車子停下后,隨著距離的拉近,那聲音變得更加清楚明晰,“去哪?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