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c。”校醫(yī)把溫度計甩回去，放回原位。
    剛剛周緒起突然又倒了，整個人左右晃了兩下，砰地砸到謝致予身上，頓時現(xiàn)場一陣混亂。
    他垂眼看著躺在醫(yī)護床上眼睫合攏的人，嗓音有些淡地問：“要不要送醫(yī)院？”
    校醫(yī)還沒回話，床上的人卻突然睜開眼：“不送不去醫(yī)院，睡一覺就好了。”
    說著，把被子一拉，翻身又閉上了眼。
    校醫(yī)被氣笑了，看著醫(yī)護床上的那一坨：“那么大人了，發(fā)燒了自己沒意識到啊？一天暈了兩次，被人抬進我這里，也是夠有意思的。”
    “發(fā)燒了還往外跑，之前問你還有沒有不舒服，你說沒有”
    任校醫(yī)絮絮叨叨地數(shù)落，床上那坨東西動都不動一下。
    謝致予伸手把他因為翻身而掉在枕頭邊的冰袋拿起來，扶上周緒起的肩搖了搖：“先別睡，不想去醫(yī)院就起來把藥喝了。”
    見他沒反應(yīng)，又拿冰袋隔著毛巾敷上那漏出半張、散發(fā)著熱氣的臉。
    “別吵。”周緒起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接著不動了。
    謝致予：“”
    謝致予：“起來喝藥。”
    周緒起睜開眼，眼眶因為發(fā)燒竄上來的熱度熏得紅紅的。
    謝致予安靜地和他對視。
    “”
    周緒起松開他的手，爬起來一股腦把退燒藥喝了，又多喝了杯水，躺下前還著重強調(diào)了一遍自己不去醫(yī)院。
    剛躺下，謝致予又上去搖他：“不去醫(yī)院，又不醒，你今晚在這里睡？”
    周緒起胡亂地嗯嗯了兩聲，示意自己不想說話，讓他別再煩自己。
    這一通操作讓許孟等人嘖嘖稱奇。
    “你們今晚要不要找個人留下來陪床？”
    話一出，許孟等人都看著他：“啊？”
    謝致予解釋說：“周緒起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半夜醒來，可能要喝水或者上廁所什么的。”
    校醫(yī)也說：“如果他今晚在校醫(yī)室過夜，你們最好留個人和病人待一起。”
    “周到。”許孟比了個大拇指。
    彭經(jīng)延看了眼床上的人，說：“其實把他直接扔這里也沒事。”
    何復(fù)說：“緒哥生命力挺頑強的。”
    謝致予：“”
    周緒起根本沒整明白自己為什么會一天內(nèi)暈兩次，中暑外加發(fā)燒，這場病來勢洶洶又生得蹊蹺。
    半夜被渴醒，摸索著灌了杯床頭放在的冷水，還是渴，不得已爬起來去找飲水機。
    忽然，一個低沉模糊的聲音響起：“緒你醒了？”
    他轉(zhuǎn)頭看去，只見黑暗中另一張床上一個人影緩緩坐了起來。
    周緒起冷不丁被嚇了一跳，一句全國高中生通用的國罵差點脫口而出。
    啪——
    燈亮了，許孟站在燈管下，帶一臉?biāo)饪粗?br/>     周緒起把撒了半杯水的玻璃杯伸到飲水機下，又接了半杯，一口氣喝了，才說：“許孟，你差點把我嚇?biāo)馈！?br/>     許孟揉了揉臉，樂了：“你剛才也差點把我嚇?biāo)溃槐犙郏匆妭€黑影在跟前晃來晃去。”
    “誰也不欠誰，扯平了。”周緒起說。
    “你怎么在這？”他又問。
    “陪床啊，”許孟說，“你今天那半死不活的樣兒，誰放心你一個人呆著。”
    “我是發(fā)燒，不是失智。”
    “你今天跟失智差不多了。”
    周緒起：“”
    “行行行，”許孟見好就收，“你還想干什么？不睡了？”
    周緒起想了一下，說：“有點餓。”
    許孟指了下桌上放的打包盒：“有份粥。”
    他手放上去感受了下，涼的。
    “別試了，”許孟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給你打的食堂的夜宵。現(xiàn)在快一點了，早涼了。”
    “現(xiàn)在要吃的話，給你點份外賣。”
    周緒起聽了他的話點點頭，接著站起來向校醫(yī)室外走去。
    “欸，干什么去。外賣剛點，沒那么快到。”許孟攔住他。
    “去廁所。”
    “哦。”
    走到門口，周緒起轉(zhuǎn)過來，面無表情地說：“我真的不是失智。”
    說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許孟給他樂得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還不忘問上句：“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
    臨近一點，學(xué)校的公廁靜悄悄，挺瘆人的。
    周緒起放完水，正準(zhǔn)備去洗手，身后隔間突然傳出衣料摩擦的聲響。
    他頭皮發(fā)麻，不久，身穿一中保安服的老劉拉開門看見眼前人：“喲，你小子怎么在這？”
    見到是活人，周緒起松了口氣，畢竟連穿越這種事都能發(fā)生，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發(fā)生什么別的更離奇的事。
    是活人就好，他敷衍地應(yīng)付了幾句。
    “你怎么在這？今天沒回家？”老劉問。
    周緒起洗干凈手，甩了甩。
    片刻，老劉看著他蒼白的唇色，想起來了：“你就是晚上暈倒的那個吧？”
    周緒起打斷他：“得，給我留點面子。”
    老劉嘿嘿笑了兩聲。
    周緒起沖他揮了揮手，走了。
    “我現(xiàn)在住校醫(yī)室，您別讓什么不法分子溜進來了啊。我小命可攥在您手中了。”
    “那當(dāng)然。”
    回到校醫(yī)室時，許孟已經(jīng)從一中圍墻的某處缺口那兒拿回了溫著的外賣。
    “夠快。”周緒起贊嘆。
    “那當(dāng)然，”許孟指著那份白粥，打了個哈欠，“快吃。”
    周緒起看他困得不行，說：“你先睡吧，我吃完就關(guān)燈。”
    許孟想了想，說：“要不我先把燈關(guān)了，這樣你吃完就能直接躺下。”
    周緒起一噎，用那種看什么玩意兒的眼神看著他，指了指粥，又指了指自己：“你先關(guān)燈，我繼續(xù)喝粥。”
    “嗯，有問題嗎？”
    他繼續(xù)說：“我摸黑喝粥。”
    “嗯？”
    “您不覺得這樣有點詭異么？”周緒起真誠發(fā)問。
    許孟想象了一下在黑暗中不時有吸溜吸溜喝粥的聲音發(fā)出都場景，片刻，鄭重地點點頭：“好像是有點兒。”
    “許孟，我看你才是失了智吧！”隨手抄起桌上的卷紙丟了過去。
    “哈哈哈睡懵了睡懵了哈哈哈哈哈”許孟閃身躲過“天外來物”，在原地嘎嘎一通樂。
    周緒起：“睡你的覺去。”
    躺下沒過一會兒，許孟翻了個身問：“緒哥，你要不要再測一□□溫。”
    周緒起拿紙巾擦了擦嘴，說不上吃飽了，就是填個肚子，防止半夜被餓醒。
    “不測了，明天再說吧。”他也懶得測了，顯然是比之前昏倒的時候好了不少，應(yīng)該是退了一些。
    校醫(yī)室內(nèi)，又陷入一片昏暗。
    醫(yī)護床的床鋪硬邦邦的，而且枕頭被子有股說不出的令人嫌棄的味道，睡得再不舒坦也只能先湊合睡了。
    周邊忽然一下全部暗了下來，視覺不再起作用，只能調(diào)動依賴全身其他的感覺器官去觸碰這層黑色的結(jié)界。
    一層厚重的、濃稠的黑色覆膜擠壓包裹，鋪天蓋地地洶涌而來。
    一陣撕裂的痛感，令周緒起感到自己的魂魄仿佛被剝離，又被撕成無數(shù)個碎片，飄向不同的地方。
    他看著他冷眼看著魂魄被剝離、被撕碎、被丟棄。
    他不知它們?nèi)ネ蔚兀魂P(guān)心它們是否安好。
    他踏上了漫長的旅程，他去尋找、去感受、去經(jīng)歷。他也被摧毀、被碾壓、被安放。
    他無法看到前路，因為太黑太黑。
    他用他殘存的心臟問，他在哪里？他在找什么？他需要做什么？
    時間仿佛凝滯，又仿佛過了許久。
    一個聲音告訴他，去經(jīng)歷吧，都是真的。
    在掙扎中，他早已預(yù)知，它們終將回歸
    真的？什么是真的？
    周緒起猛地睜開眼，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著發(fā)生過什么，校醫(yī)室的天花板映入眼簾，窗外白色的自然光跳躍著攀上室內(nèi)每一樣物件。
    他扭頭和床邊坐著的人驚喜的雙眼撞上視線。
    “少爺，你醒了！”
    周緒起劇烈咳嗽起來：“咳咳咳！”
    “少爺你怎么了？”穿著西裝的男人神情變得緊張，連忙去叫旁邊的人：“杜醫(yī)生，杜醫(yī)生。”
    “咳咳咳咳你”周緒起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抬起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左手正打著點滴，“咳咳，你等一下，你叫我什么？”
    “少爺？”穿西裝的男人神情困惑，“有什么不對嗎？”
    “這里是哪里？”
    “一中校醫(yī)室。”穿西裝的男人神情復(fù)雜。
    周緒起的表情復(fù)雜，就是因為是在一中的校醫(yī)室才不對啊。
    穿西裝的男人被他微妙的眼神注視著，反應(yīng)過來：“哦！忘記和少爺您說了，是李主任通知的我們。周先生他得知您病了，脫不開身，讓我和杜醫(yī)生過來照顧您。”
    忘了這家伙是個富二代。
    “行了，”周緒起有氣無力，“別再叫我少爺。”
    “好的，少爺。”
    “”
    “現(xiàn)在是”他坐了起來，看了看窗外。
    “現(xiàn)在離少爺暈倒已經(jīng)過了三天了。”穿西裝的男人答。
    “說了別再喊那個稱呼。”
    “知道了，少爺。”
    “”
    聽著這人一口一個少爺少爺?shù)模挚戳丝凑蛑c滴的手。
    正架著點滴的支架已經(jīng)那袋輸液顯然不是校醫(yī)室原有的，應(yīng)該是這個男人和那個杜醫(yī)生帶來的。
    周緒起忽然有些感慨，原來富二代都是這么懸浮的么。
    “我怎么睡了這么久？”
    “我們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您暈倒的第二天了——”
    “停，”周緒起打斷，“可以不用強調(diào)暈倒。”
    “好的，”穿著西裝的男人繼續(xù)說，“之后您反復(fù)發(fā)燒，折騰了三天，您現(xiàn)在終于醒了。”
    “想必您肯定餓了，”西裝男很有眼色地拿出剛點的外賣，“您剛醒來，只能先湊合著吃點外賣填下肚子。等下會讓吳姨在家里做點有營養(yǎng)的給您送來。”
    “咳咳咳！”周緒起一口水差點噴出來，艱難地咽了下去，“別，您可別通知吳姨，不必不必，真的不必。我吃外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