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沒必要
周緒起邊捏著筆芯的包裝套子頂端晃了晃,邊在滴滴的刷卡聲中走出了小賣部。
謝致予本來站在小賣部門口,后來嫌人太多了,退出燈光照著的樓棟,下到小賣部正對著的羽毛球場地等著。
周緒起站在高一階的地方,微彎腰沖人打了個響指。
眼前的光被擋住了,謝致予抬起頭來的同時聽到指節(jié)的脆響。
“這么暗,站在這兒看書眼睛不要了。”周緒起抬手把他拉上來。
謝致予合上書,沒說什么,接著他的力上了比平地高出一點兒的坎。
“買好了?”他象征性地問了句。
“嗯,回去吧。”周緒起把黑筆芯往兜里一塞。
謝致予看著他的動作,眨了眨眼。
眼前人所有的文具包括一只紅筆和一只黑筆,沒有其他。照周小少爺?shù)脑拋碚f,再多的筆也經(jīng)不住他丟,特別是筆帽丟了筆套沒丟的情況最讓人難受。但如果他只有一只筆,就不存在以上丟筆的情況,無論如何,只擁有一只常用的、時時拿在手里的筆絕對不會丟。
謝致予對他這種說法不敢茍同,丟是不會丟,就是經(jīng)常找不到,他那一只筆常常被他放到各種地方,例如外套側(cè)兜、書包夾層、課桌書縫間。周緒起每每找不到筆了,就撈他的筆來用。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穿過廊道往男寢走。路上在一個又一個的樓棟柱子后邊撞上一對又一對情侶,全都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更有甚者,親來親去的也不少。
周緒起看得頭疼,同時驚訝今晚看到的情侶比往日多很多,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回寢室的時機不對。
他看了眼旁邊的人。謝致予目不斜視地往前走,那張臉自帶目中無人的氣質(zhì)。
……
在樓道里,周緒起沒注意被路過的人撞了一下。
“欸兄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撞他的大高個嬉皮笑臉地說了一句。
周緒起擺了擺手:“沒事。”
大高個兒走后,他動了動被撞疼的肩膀,回頭看了眼遠去的人影,緩緩皺起眉。
謝致予見他愣住,轉(zhuǎn)頭問他有沒有事。
“沒事。”周緒起在寢室門口停下來,朝他揮了揮手說,“我進去了。”
前腳剛踏進寢室,后腳電話就來了。
周緒起垂眼看著屏幕上的備注,片刻才摁下接聽鍵。
“喂,爸。”
“”
謝致予進了420的門才發(fā)現(xiàn)忘記把周緒起去小賣部前暫存在他這里的習題冊還給他了。他轉(zhuǎn)身出去走到419,曲指敲了敲門,沒人應。
門是半掩的狀態(tài),他睫毛顫了顫,視線落在門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抬手又敲了三下沒得到回應,就推門進去了。
——
“小緒,你聽我說,爸爸真的沒有別的意思,讓致予轉(zhuǎn)來一中只不過是覺得一中的教育資源更好。致予學習成績好,在一中上學能享受到更優(yōu)越的教育資源雖然之前瞞著你是爸爸的不對,但爸爸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你知道的爸爸永遠是以你為主”手機里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出來,充滿了空蕩蕩的空間。
周緒起在隔層上拿了件衣服,伴著周哲說話的聲音關上柜門,拎著衣服抬頭卻看見站在面前的人。
他整個人頓在原地,放在桌上的手機仍在持之以恒地講話。
“小緒,爸爸和你講的你聽到了嗎,爸爸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別鬧別扭了好嗎”
謝致予的視線從手機上收回來,垂下眼皮,盯著手里的習題冊。
周緒起看著他的側(cè)臉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喉結(jié)滑了滑,過去拿起手機說:“爸,我沒事,我現(xiàn)在這邊有點事,我們下次再聯(lián)系。我先掛了。”
“欸——”周哲沒來得及說完一個詞,嘟地一聲,電話掛斷了。
謝致予先開口了,他走過去把習題冊放在桌上:“你練習冊沒拿,我放這了。”
他放完,站了幾秒,轉(zhuǎn)身往外走。
周緒起一直沒出聲,靠在桌邊看著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忽然伸手拽住了離開的人的手腕。
謝致予沒問他怎么了或者是要干什么,溫熱的手指隔著皮膚松松地環(huán)住了腕骨,他任他拽著。
一時間無人言語。
良久,周緒起松開手,沉默地拿起衣服準備去洗澡。
謝致予的手垂回來,他站在原地,盯著地板說:“對不起。”
周緒起手攥著衣服,過了幾秒,突然從后面勾上他的脖子,男孩子淺淡的汗味縈繞在鼻尖。他似乎想笑兩聲緩和氣氛,但笑了還不如不笑,“沒事,跟誰對不起呢。”
謝致予走后,周緒起洗完澡出來往床上一躺,盯著床板出神直到寢室熄燈。
外頭傳來幾聲奇怪的叫聲,聽不出是人猿還是狼嘯,男寢就是雞狗猴豬等一批動物的聚集地,時不時還會出現(xiàn)變種。
熄燈了隔壁寢室才傳來花灑噴射的流水聲,睡覺了才洗澡是會被宿管罵的。
果不其然,外邊傳來嘹亮的罵聲:“怎么現(xiàn)在才洗澡!水都不熱了洗什么洗!”
“馬上!馬上!馬上就洗完了!”
“”
周緒起扯過被子,翻了個身。
空調(diào)機嗡嗡吹出的冷風讓人醞釀睡意,他手臂蓋住眼睛睡了過去。
又一次被夢境弄醒,他抬手摸上額頭竟然摸到一手冷汗。
從床上坐起來,垮著肩,手肘撐著膝蓋揉了揉臉。
站起來套上外套,在抽屜里摸了根煙,咬在嘴里推門往走廊走。
不出意料地在門口看到了謝致予,走廊的燈被外邊的夜幕襯得冷清,他站過去,推開翻蓋,啪嗒一聲,點燃了煙草。
謝致予沉默地咬著煙嘴,這回,面前沒有攤習題冊。他就單純地看著沒有星星的夜幕,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煙。
周緒起整個人趴在欄桿上,看天上的月亮,半晌,他摘了煙偏頭去看身邊的人問:“你早就知道我”頓了頓,他換了一種說法,“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吧。”
謝致予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他在問他是不是在他還不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他卻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身份——例如繼父家的孩子、沒有血緣的兄弟。
這是一種信息不對等的情況。
而他卻一直裝作不知情地和他相處,把自己塑造得同等可憐。謝致予吐出的呼吸顫了顫,沒否認:“嗯。”
他一直知道是周哲把他從十九中那個狗屎學校里拉出來,之后又把他送進了教學資源頂尖的一中;他一直知道周緒起是周哲的兒子,從聽到他名字、見到他第一眼開始;他一直知道周哲沒和周緒起說實話,關于他是否是因巧合來到一中。
聽了他的回答,身邊的人好像忍不住笑了一聲,隨后又摘下煙,臉往手臂里埋了一下。
謝致予咬了咬煙嘴,燙嘴一般取下來夾在指間,喉結(jié)滾了滾才很慢得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周緒起把臉抬起來,外頭的自然光落到鼻尖上,他伸長的手臂收回,咬著煙含混不清地說:“說什么對不起,反正沒必要”
最后的幾個字很輕,輕到讓謝致予都沒聽清。
沒必要。周小少爺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他不會因為周哲聯(lián)合外人一起騙了他就大動干戈,他不是“周緒起”。
現(xiàn)在的這一切都不是他的,一切都不是他的,甚至連父愛同樣是偷來的。
謝致予發(fā)覺他情緒不對,扯了下他的外套袖子:“我”
“行了。”周緒起吐了口煙,側(cè)過臉看向看著他的人。
謝致予的長相是那種冷淡到收獲了攻擊性的樣貌,眼皮上的褶子很淺不像他的一樣深,眼睛有種說不出的漂亮。
“小孤僻,別說對不起了,”他湊過去,“叫聲哥聽聽。”
謝致予頓住了,眼睫毛抖了抖。
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臉,他莫名緊張地舔了舔唇,可能剛剛的緊張焦急延續(xù)到了現(xiàn)在。
“緒哥,”他說,“對不起。”
周緒起噗地一聲笑了,說:“小孤僻,你緊張什么?”
“……”謝致予抿了抿唇,抑制住脫口而出的回嘴。
周緒起看出來了,拱火:“你是不是想罵我。”
謝致予:“……”
“你罵唄,反正你又罵不過我。”
“誰說的。”
“我說的。”
“你說的?”
“嗯,怎么了。”
“fp。”
“嗯?”
“……”
“臥槽,謝致予你罵我放屁???”
“我沒罵你,是你自己對號入座。”
“你——”
周緒起單手勒上身旁人的脖子,“謝致予你真的是”
謝致予應了一聲,把夾煙的手拿遠,慢騰騰地說:“事實證明,你說不過我。”
“我說不過你?”周緒起把煙熄了,丟在瓷磚上。
“欸欸欸,別弄別弄。”謝致予拍了拍勒住他脖子的手臂,怕把人燙著,迫于無奈也把煙熄了。
被人壓著弓了背,伸手往身后一撈,像第一個星期面見那會兒一樣,把他撈到了背上。
再次被撈上去的那一刻,周緒起緘默良久,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感受到脖子旁邊一顫一顫壓抑的氣息,謝致予莫名其妙,托緊他的大腿問:“你笑什么?”
周緒起笑得拍了拍他的肩:“媽的,神跡哈哈哈哈哈”
“予哥,你可真牛哈哈哈哈哈哈”
謝致予:“”
聽著聽著,謝致予也想笑,罵了句:“神經(jīng)病。”
“是啊,神經(jīng)病,”周緒起臉上笑意還沒收住,往他腦袋旁蹭了下說,“是不是又睡不著?”
這個斷句怎么聽得那么不得勁,謝致予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反彈。”
周緒起:“反彈無效。”
謝致予:“反彈無效無效。”
周緒起:“”
“幼稚了啊,小孤僻,”他攬著他的脖子又問了一遍,“是不是睡不著?”
“有點兒。”
周緒起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放哥哥下去。”
“”謝致予沒和他多說什么,彎下腰,松開手讓他自己下去。
周緒起收了瓷磚上的煙頭,拿出張紙巾把煙灰擦了,轉(zhuǎn)身拍了拍謝致予的肩說。
“跟哥哥來,哥哥帶你入睡。”
謝致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