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br> 她每回哭起來的時候,都沒有半點的聲音。她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那里,眼淚默默地往下滑落,眼底被淚水浸得晶亮,綻放著寶石一般的光澤。</br> 沒有人能抵擋得住她這樣的眼眸。</br> 蕭弋心下最柔嫩的位置,就這么輕易被她的眼淚腐蝕透了。</br> 他抬手輕輕抹過楊幺兒的眼角,低聲問“為什么哭”</br> 楊幺兒抿著唇,并不言語。</br> 可她越是這樣,越叫人覺得可憐又可愛。</br> 若是往常,蕭弋興許問過,見她不答便也就算了。但今日,他卻不太想輕易放過她。他便湊近了去,幾乎與楊幺兒貼到一處,二人氣息交裹,有種親密相擁的錯覺。</br> 他身上的溫?zé)釟庀⑦B帶的傳遞到了她的身上,她眨了下眼,將眼底浸著的淚水又?jǐn)D出了眼眶,然后她方才盯住了蕭弋的面龐。</br> “皇上”她一開口,就又掉了淚。</br> 她不知該怎么樣去表達內(nèi)心所想,腦子里繁雜的思緒擠在一塊兒,她就更不知道怎么開口講了。</br> 蕭弋的聲線微微喑啞,還帶著平日里的冷漠味道,可這時候卻摻雜了一絲奇異的溫柔,他的指腹摩挲著她的面頰,道“幺兒是不愿朕上戰(zhàn)場”</br> 楊幺兒不知是點頭好,還是搖頭好。</br> 她倒也聽得懂那么一兩句話。</br> 大意是,他是一定要去做這件事的她自然是想不出好法子的,便只能這樣巴巴瞧著他了。</br> 蕭弋抬手遮住她的眼眸,將人就這樣推倒在了厚厚的地氈之上。</br> 他蜻蜓點水地吻了吻她的唇,低聲道“幺兒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感覺告訴朕。”</br> 他的聲音如誘哄低齡孩童一般,楊幺兒倒是極吃這一套,她緊張僵硬的身體這才慢慢放松下來,她在他的身下幾乎軟作了一灘水。</br> 因為視線被完全擋住,其他感官自然就變得敏銳了起來。</br> 哭得累了,她的腦子便有些暈乎。</br> 殿內(nèi)暖和的氣將她裹住,讓她身上每一寸皮膚都漸次發(fā)燙了起來。她的心跳得更亂糟糟了像是要從胸口破開一個洞跳出來。那股眩暈感也更加強烈了,她不由得抬手按了按胸口。</br> 這才斷斷續(xù)續(xù)地開口“這里難受”</br> “如何難受”他親了親她的下巴“乖幺兒,告訴朕。”</br> 她又想要伸出手指去揉,卻被他按住了。</br> 他的手掌覆住了她的。</br> 楊幺兒覺得他偷偷放了一團火,壓在她的胸口,燒得她口舌都干了。</br> 她舔了下唇,唇面覆上了一層水光,如此她才用同樣微微啞了的嗓音道“悶,酸還麻難受”</br> 隨著她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往下描述,蕭弋的目光也就越發(fā)亮得驚人,里頭不經(jīng)意地泄出一點情意,都承載著強烈的占有欲。</br> 但她蒙著雙眼,并不曾看見。</br> “幺兒也懂得酸楚甜苦、心疼難當(dāng)?shù)淖涛秲毫恕!彼f著又親了親她的耳朵尖。</br> 她的耳朵是最容易發(fā)紅的位置,一熱,一害羞,一激動,她的耳朵永遠比她的臉頰要紅得更快。</br> 楊幺兒感覺到被親吻的時候,本能地想要躲開,可她被蒙著雙眼,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由對方來操縱著,她便咬了咬唇瓣,乖乖在那里讓他親了。</br> 可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不僅指尖發(fā)麻,胸口發(fā)麻,現(xiàn)在連唇,連腦子,渾身上下也都發(fā)麻了</br> 她覺得像是要死過去了一樣。</br> 她的眼淚便又滑落了下來,她堪堪伸出手,想要去抓蕭弋的衣襟。</br> 蕭弋低頭盯著她無措的手指看了會兒,然后用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指。</br> 手掌貼合上的那一剎,楊幺兒才覺得高懸的自己終于落了地。</br> 她開口,還帶著一絲哽咽的哭腔,又好像還帶著一絲撒嬌的味道“我要死了。”</br> “胡說什么。”他沉聲道,然后推開了她放在胸口的手,轉(zhuǎn)而用自己的手給她輕輕揉起來。</br> 他的手掌寬大又炙熱,力道不輕不重地揉在她的胸口。</br> 楊幺兒張開嘴,喘了兩口氣,這才覺得死不了了。</br> 這下舒坦多了,腦子里繁雜的思緒也都被清空了,一時間她便也想不起“水性楊花”這回事了。</br> 她只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睫毛掃過他的掌心。</br> 她啞聲道“再揉揉”</br> 蕭弋任勞任怨地給她揉著胸口。</br> 楊幺兒軟綿綿地躺在那里,連視線被阻也覺得是舒坦的。她又催促了兩聲“再揉揉再揉揉”</br> 換做從前,她是絕不會開這樣的口的。</br> 也大抵是在逐步的試探中,終于一點點明白過來,她可以再任性妄為些,可以主動提出要求,都不會有人來責(zé)怪她</br> 蕭弋緊繃而淡漠的五官,剎那間松緩下來,面上似乎還多了一點溫柔笑意。</br> 他湊在她的耳邊低聲問“將朕當(dāng)做什么了”</br> 楊幺兒張了張嘴,因為暖和溫?zé)岬木壒剩拇揭捕既旧狭艘粚蛹t,誘人親吻。蕭弋的目光便落了上去,帶著灼熱的溫度。</br> 楊幺兒毫無所覺,她認(rèn)真想了想“皇上,好皇上。”</br> 他眼底晃動著火光,他喟嘆一聲,道“幺兒的唇是剛嘗過蜜嗎”</br> “唔”</br> 既是他看不見她的眼眸,也知曉這會兒她的眼底全然承載著天真又懵懂。</br> 他原本揉按著胸口的那只手,陡然加大了力氣,將她緊緊按住,然后附身吻上去。</br> 是甜的。</br> 他心想。</br> 那只手挪了挪位置,輕揉過她的胸脯。</br> 楊幺兒緊緊反握住他的手,茫然但又順從地接受了他的親吻。</br> 室內(nèi)的香氤氳而起,在半空中糾纏、升騰,蕩開一股淡淡的又醉人的味兒來。</br> 隔著一道門,門內(nèi)暖如春,門外,春紗仰頭瞧了瞧漫天的大雪,倒也不覺得冷,她縮住手,臉上不自覺露出了點笑。</br> 一邊蓮桂往她懷里塞了個手爐,道“別凍死了。”</br> 春紗嘟了嘟嘴,倒也沒說什么,乖乖抱住了手爐,繼續(xù)等在了門外。許是要等上一兩個時辰罷,她心想。</br> 正值隆冬時節(jié),李家的四姑娘便是在這樣的時候出嫁了。</br> 李家為示仁義,以洗清前頭傳開的嫌貧愛富惡名,便只好捏著鼻子給柳家置了座新宅,不過倒是置得遠遠的,置在了城南,別的下人仆役也并不配備,左右是不愿再在這家子身上付出更多了。</br> 與之相對的便是李天吉家中,那對每日揣著銀錢上街儼然暴發(fā)戶做派的雙生花,她們竟也開始說親了,只是說親的人家算不得什么高門大戶,但也不是柳家這樣的破落戶。</br> 一時間,京中便難免有人拿了此事來作閑談。</br> 李老太爺未必有多疼這個孫女,但聽了這樣的傳言,還是氣得一個倒仰。</br> 此時,東陵李家府門內(nèi)。</br> “扶持此人可信嗎”李家長子遲疑著出聲道。</br> 李家二房老爺,也正是李妧的父親,神色多少有些為難,他道“父親,任用這等人,實在并非君子做派。”</br> 李老太爺這才出聲,嚴(yán)厲地看了他一眼“為父是如何教導(dǎo)你的眼下并我等懷有不臣之心。而是新帝上位后,行事種種,著實叫人寒心。先帝是何等溫厚一人,如今的新帝卻手段狠辣殘酷。大晉怎能有這樣不仁不慈的帝王若有這樣的君主,將來受苦的便是文武百官與舉國百姓我李家心中牢記,君為輕民為貴。又焉能畏懼帝王之權(quán)勢,便放下為百姓謀福祉的大事呢”</br> 李二老爺初初聽了這話,覺得是有道理的。父親的教訓(xùn)是不錯,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br> 李老太爺一擺手,道“罷了,你今日當(dāng)值也累了,便回去歇息吧。”</br> 李二老爺素來聽從父親的話,便當(dāng)即鞠躬退下了。</br> 待他走出去后,李老太爺方才嘆了口氣“老二讀書天分是最高的,卻讀成了死書。滿心都是婦人之仁。柳家那一事,若非他優(yōu)柔行事,又怎會落下這樣大的隱患逼得李家上下被動”</br> 如今李家壞了名聲,雖說擁簇李家的讀書人仍舊多如過江之鯽,但李老太爺并不敢小瞧這樣的疏漏。</br> 尤其如今新帝上位,一轉(zhuǎn)手便將李家、太后與滿朝文武都打成了對立面。</br> 李家只能被迫承受。</br> 滿朝官員看不清,他卻看得很清楚,太后如今在宮中,恐怕行事遠不如從前那樣自由了。她手中權(quán)利十中去九,還能剩下一成都是大善。</br> 李家被逼到這等份兒上,眼下瞧著還仍舊坐擁榮華富貴,可若是沒有半點應(yīng)對的法子,照這樣下去,叫那小皇帝拆個干凈也說不準(zhǔn)。</br> 李老太爺牙癢癢地恨恨想。</br> 這小皇帝披著一層病弱的皮,骨子里可不似惠帝,倒更似文帝一般</br> 不下手則已,下手便如雷霆</br> 李老太爺整了整心緒,道“日后便不必與你二弟說起此事了。”</br> “是。”</br> “那人”</br> “此人自天淄國來,因大巫女一道預(yù)言,他同她的雙生妹妹便被家族獻上,險叫活活燒死熬了油來給大巫女點招魂燈。他千里迢迢來到大晉,只為躲避保命。他哪有選擇可言”李老太爺冷嗤一聲,言語間滿是將對方視作一件上不得臺面,但卻鋒銳稱手的利器一般。</br> “到底是異族人”大房老爺皺起眉。如今他再憶起那日,下人將那人從角門引入,他剛好打那里行過,便與人撞了個正面,便見對方面容如鬼魅,神情如惡鬼,他被那一個照面驚得心狂跳不已,好幾日方才緩過勁兒來。</br> 這樣的人,當(dāng)真是能掌控的嗎</br> 李老太爺?shù)偷托σ宦暋澳悴恢獣源巳藶楹蔚搅舜髸x躲避。他從天淄國逃走前,與他妹妹一并,屠盡了他家族中人正因為如此,天淄國方才絲毫都容不得他,更傳信與大月國、新羅國、木木翰等令他們見之格殺勿論,大巫女更言及,要拿他的骨頭煉成擺花的架子”</br> 李老太爺面露厭憎不屑之色,接著道“他如今便如喪家之犬,除卻我之外,無人收留他。他若敢反水,便要先瞧他承不承得起,身體化作燈油、花架子的后果。天淄國人素來看重人死后的身體,認(rèn)為尸身有殘缺,死后便不得輪回轉(zhuǎn)世他所有的路都已經(jīng)堵死,便也只有為我所用了。”</br> 李老太爺心下是有幾分自得的。</br> 他與那些整日咬文嚼字的文臣不同,他敢用人,而不會拘泥于形式規(guī)矩。</br> 文人若是只靠筆桿子與嘴皮子來行事,遲早是要叫小皇帝拆了骨頭死無全尸的。可若是能將旁的東西掌于手中,那便不同了</br> “我已令他去接觸越王。”李老太爺面上露出一點笑意來,道“皇室中人,到底不止這么一個。往下排在第一順位的,便是越王。他年幼時便被你妹妹養(yǎng)在膝下,如此相伴數(shù)年,所有的一切都乃是我李家所給。他但凡有一點野心,便會為之心動。”</br> 先前,他們所有人想的都是,越王已成年,這些年四下游歷,不僅更增長了學(xué)識,身體倒也愈加強健,總歸是個不好掌控的對象。</br> 可如今瞧著,小皇帝因病體,性情不定,如今滿朝文武也都受他蠱惑,認(rèn)定他身體病弱,李家霸道。</br> 相比之下,越王反倒成了好的人選了。</br> 李老太爺剩下的兩個兒子,便又陪著他交談一陣,提及那程家之事,轉(zhuǎn)而又說到了木木翰之事。</br> 大房老爺?shù)馈奥犅劵噬嫌{親征,一舉奪回先前惠帝丟失的城池。孔鳳成等人,今日才從養(yǎng)心殿出來,想必是去打消皇上的念頭去了。幾個勛貴皇親,便想著勸皇上納了天淄國的六公主為妃”</br> 李老太爺笑了笑,道“惠帝在時,也同他想的一樣。不過那時,惠帝好歹一樣強過了如今的皇上。那時惠帝身體康健,正當(dāng)壯年。可皇上如今年少體弱,只怕到時候又丟兩座城池”</br> 大老爺目光閃了閃,將聲音壓得極低道“那豈不是正好”</br> “此事不能是我等來出頭,朝中可安排人,暗中附和皇上的意思。至于這六公主若能入宮倒是一樁好事。那人極為厭憎天淄國人,如今六公主嫁與皇上作妃子,他憎恨六公主之余,必然”李老太爺話未說完,但未盡之語,另外二人都懂得。</br> “去罷。”李老太爺?shù)馈?lt;/br> 大老爺起身,問“柳家”</br> 李老太爺顯然不愿再提起這兩個字,他皺眉道“一幫子廢物總要備禮的,你讓你二弟去便是了,你們就道,公務(wù)繁忙,無法前往。”</br> “是。”</br> 而李妧新婚這晚,待柳家公子一走近,她便先行掀了蓋頭,冷聲道“如今柳家有了宅子,有了錢,還有了我花錢買下的美婢仆人相伺候。我勸柳公子也莫要貪圖太多今后你我作個表面夫妻便可。”</br> 柳開宏當(dāng)然知曉李妧在京中的美名,乍見李妧時,他心中倒也一陣動蕩,一時便都不記得李家的惡形惡狀了。可聽完這番話,柳開宏一顆心便沉了下去,他冷笑一聲,倒也不敢與李妧胡來。他早失了志氣,如今便也只有倚靠李家救濟。李家若愿意給銀錢,他自然還能過逍遙日子李家若是不肯了,他便又只有病倒無人理,喝酒吃飯,也只能揀便宜的</br> 柳開宏罵了兩句臟話,退了出去。</br> 李妧卻沒立即入睡,她點了燈,研了墨,開始在窗前作畫。</br> 府上都來了些什么人,她俱都記得清楚。自然的,那日戴著面具,身形高大的男子,便也印入了她的眼中。</br> 現(xiàn)下要她原樣畫出來,并不困難。</br> 她花了足足三個時辰,方才將那男子的模樣畫出來。</br> 她抬手揉了揉脖頸,盯著桌案上的畫,心底都不自覺感覺到了一絲寒意。這人瞧著實在詭譎得很。</br> 李妧吐出一口氣,起身一瞧,紅燭都已經(jīng)燃盡了,窗外更是天光大亮。</br> 她選擇在這時候,將畫獻到皇上的跟前,便就是想著在成婚后,莫要被遺忘了才好。正好借此作提醒暗示。</br> 畢竟如今她能指望的,便真只有皇上了,盼望皇上看得見她身上還那么一些價值好叫她將來還有翻身之日</br> 翌日。</br> 那張畫,便被呈到了蕭弋的案頭。</br> 蕭弋此時方才聽人匯報起了那小太監(jiān)的事,他問跟前的宮人“太后原本是想要整治大月國的公主”</br> “是”</br> 蕭弋面色卻冰冷不見緩和。</br> 不管她存的害人之心是沖著誰去的,到底是差點禍害了幺兒。</br> 他總要叫她知道,日后但凡知曉幺兒在的地方,都不是她能碰的地方</br> 他與底下人交代兩句,方才返身去拿起了那張畫。</br> “天淄國人”蕭弋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張面具。</br> 跪在他跟前的人,低聲道“她說此人近來頻頻出入李府,她只知,他們口中曾提到過皇后娘娘”</br> 蕭弋面色一沉“李家打的什么算盤”</br> 無人能回答這個問題。</br> 當(dāng)然,蕭弋也并不需要有人回答他。他低頭再掃過那張畫,拿起來,撕碎燒作了灰。</br> 他記性極好,見過一面便極難忘記,那畫像留在他腦中,改日若有用時,便可隨時調(diào)用腦中的記憶,自然不必再留著畫紙。</br> 等到兩日后上朝,再提木木翰之事,竟有人主動出列來,請蕭弋御駕親征。</br> 蕭弋掃過臺下眾人,將他們各色表情收入眼底,心下頓時明了。</br> 李家這是眼瞧太后權(quán)勢不保,又無法將女兒送入宮,便一狠心,恨不能讓他死快些了</br> 這廂坤寧宮中。</br> 安陽侯夫人與鈞定侯夫人,又來到了楊幺兒跟前。</br> 劉嬤嬤見了她們,心下詫異,不由道“今日二位侯夫人怎么又來了”</br> 安陽侯夫人抿唇笑道“還未將剩下的都教與娘娘呢。”</br> 劉嬤嬤忙道“底下人該打,這樣的話竟然未能及時傳給侯夫人。皇上已經(jīng)下令,日后便不必教授娘娘宮務(wù)了。”</br> 安陽侯夫人笑道“先前便得了信兒,那時還不敢信呢,便想著進宮來多給娘娘請安,有空時便提上兩句,總歸不能忘了我們的本務(wù)。”</br> 劉嬤嬤滿意地點了下頭。</br> 可見這二位侯夫人都沒有怠慢之意。</br> 劉嬤嬤道“夫人陪著娘娘說話便是了,旁的便不必提了。”</br> 安陽侯夫人應(yīng)聲,與鈞定侯夫人一并入到室內(nèi)。見皇后正在讀書,二人便到了跟前請安落座,與楊幺兒談?wù)撈饡畞怼?lt;/br> 楊幺兒聽不大懂,但她卻不會打斷。</br> 她們說的話,她漸漸都記在了腦子里,至于懂不懂是另一回事,左右之后能問皇上的。</br> 不知不覺天色晚了些。</br> 左右宮人早就退下了,留給她們安靜的一隅空間閑談。</br> 鈞定侯夫人此時方才道“娘娘總該將宮務(wù)操持起來的,如何能袖手不理那日前來,便撞見了大月國公主與天淄國公主,她們的心思昭然若揭。若是等她們乃是將來更多的女子入宮,豈不要分薄娘娘的寵愛娘娘還該是將宮務(wù)掌在手中才好。”</br> 安陽侯夫人不由驚詫地看了一眼她,似乎是沒想到,鈞定侯夫人竟敢這樣直白地提醒皇后。</br> 安陽侯夫人笑了下,道“正是這個理。若單單倚靠寵愛,自是不行的。”</br> 楊幺兒眨了下眼,點了頭。</br> 她不知何為分薄寵愛,也不知為何有人要入宮,她就必須得把握住宮務(wù)。</br> 但她們定定地看著她,似是對她好的樣子,她便先出聲應(yīng)了。</br> 正說話間,只聽得外頭宮人紛紛跪地道“參見皇上。”</br> 兩位侯夫人立馬便住了聲。</br> 蕭弋進了門。</br> 侯夫人立即跪地見禮。</br> “起身罷。”蕭弋連看也沒有看她們一眼。</br> “趙公公怎么說今日御膳房備了全魚宴”</br> 楊幺兒眨巴著眼點頭“嗯,吃魚呀。”</br> 蕭弋道“吃魚便吃魚罷。”</br> 蕭弋走上前,將她從位置上拉了起來,道“換身厚些的衣裳去。”</br> 楊幺兒點頭,便帶著春紗、蓮桂進了里間。</br> 外間兩位侯夫人如坐針氈,便準(zhǔn)備行禮告退。</br> 蕭弋這才掃過了她們,安陽侯夫人心下一動,突然出聲道“皇上令臣婦二人,不必再教授娘娘。可可宮中宮務(wù)又由誰接管呢傳出去,怕是有礙娘娘的名聲。”</br> 蕭弋淡淡道“自有朕來管。”</br> “皇上事務(wù)繁忙”</br> 趙公公在一邊笑道“還有蓮桂姑娘來幫著娘娘操持呢。”</br> 安陽侯夫人道“臣婦有一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br> “講。”</br> “那臣婦便斗膽說了,這掌了宮務(wù)大權(quán)的人,掌得久了,難免生出些旁的心思,若是將來妨害了娘娘,可怎么是好”</br> 聽她言辭,似是真為楊幺兒著想一般,蕭弋這才多看了她一眼。</br> 蕭弋的口吻漫不經(jīng)心,道“殺了便是。能扶得起一個,自然便能扶得起第二個。”</br> 安陽侯夫人心下一激靈,她拜道“皇上說的是,是臣婦淺見了。”</br> “你倒也是個聰明人,來日娘娘若有閑來無聊時,你便進宮來陪伴娘娘說話罷。”</br> 安陽侯夫人笑著再度拜倒“謝皇上隆恩。”</br> 說罷,她這才與鈞定侯夫人一并往外行去。</br> 走在路上,安陽侯夫人面上神情有了變化。</br> 她原先剛得了信兒的時候,還心道,皇上待新后恐怕也并不似這樣親近寵愛。畢竟這后宅婦人都知曉,若是丈夫不曾將管家權(quán)交予自己,那便必然沒有愛重之意。沒了管家權(quán),將來便難免要處處受氣。若是疼惜妻子的,自然會給得痛快。</br> 不過現(xiàn)下她方才知道,哪里是不夠親近寵愛呢又哪里是不愛重呢</br> 倒正是因為過分疼惜了,方才不舍皇后娘娘費半點心力,受半點累,一心只想將她放在皇后位置上,只管受萬人臣服朝拜、侍奉尊崇便罷了。</br> 到底是天子。</br> 寵起人的手段都是與旁人不同的。</br> 楊幺兒穿得厚厚的,從里間出來。</br> 蕭弋面色淡漠,但手上卻是從蓮桂那里拿過了一件大氅,然后將大氅抖開,再給楊幺兒披上,慢條斯理地給她系好了帶子。</br> 等穿好了大氅,他便攥住了她的手“今日更冷了。”</br> 楊幺兒點頭,一邊將另一只手也往蕭弋的大氅里鉆,她道“涼。”</br> 蕭弋帶著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br> 楊幺兒的一只手由他拉著,一只手鉆進了他的大氅底下,時不時地貼上他的腰。她對自己這等撩火行為向來是不自知的。</br> 蕭弋側(cè)過臉,看了看她,到底是沒有制止。</br> 他們行出門,緩緩朝前行去。</br> 他們的一件大氅尾巴上繡著龍,一件大氅尾巴上繡著鳳,走動間,大氅衣擺抖動起來,好似龍鳳相接到了一處。</br> 待入到另一偏殿中落座,只見桌案上膳食竟都已經(jīng)擺好。</br> 蕭弋湊近了一瞧,便見上頭每一條魚都是橙紅色,像錦鯉的顏色,可仔細瞧,又不像是錦鯉的模樣。身形都不大對得上。</br> 他落座,取筷子取了些魚肉品嘗,一股菜汁味兒</br> 原來是染出來的色。</br> 蕭弋哭笑不得。</br> 偏楊幺兒還像模像樣地指著,睜眼說瞎話道“錦鯉,給皇上的哦。”</br> 她原來還記得凍死的錦鯉呢。</br> 蕭弋放下筷子,抬眸目光沉沉地看向楊幺兒,方才被她撩起來的火,似乎這時候才以洶涌的姿態(tài)襲了上來。</br> 他啞聲道“幺兒也學(xué)會說瞎話了。”</br> 楊幺兒一臉呆色。</br> 他起身繞到她的身后,俯下身湊在她的耳畔,低聲道“朕得罰你。”</br> 楊幺兒眉頭剎那皺成了一團。</br> 嗨呀,皇上怎么這樣難討好啊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