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br>　　楊幺兒第二日醒來時,頭疼得幾乎要裂開。</br>　　她按著腦袋，暈乎乎地爬了起來。</br>　　守在帷帳邊的春紗,趕緊起身卷起了帷帳“娘娘醒了”說罷，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落到了楊幺兒的脖頸間，上面紅痕點點。春紗臉一紅，不敢再打量。</br>　　楊幺兒扶住她的手腕,借力從床上下來，茫然四顧“皇上”</br>　　“皇上今日上朝去了。”</br>　　楊幺兒環(huán)視一圈兒周圍。</br>　　原來又回來了。</br>　　何時回來的她也不知,只隱隱約約記得，皇上好像抱著她，洗了澡。</br>　　待換了衣裳、梳了妝，她朝外看去,才發(fā)現(xiàn)雪停了。</br>　　如此便也沒雪可玩兒了。</br>　　她便自己窩在屋子里，接著讀書、練字,一轉(zhuǎn)眼到了下午，劉嬤嬤輕手輕腳地走到近前，道“娘娘若是得了空，便過來選一選首飾、衣裳”</br>　　楊幺兒放下書，跟著劉嬤嬤走過去,便見宮女們捧著不少的衣裳和首飾，俱都華麗無比。</br>　　她哪里懂得挑首飾與衣裳呢便只隨意指了兩樣,一瞧便覺得極有錢的。</br>　　劉嬤嬤揀出來,笑道“娘娘真是好眼光”</br>　　楊幺兒眨了眨眼。</br>　　她挑出來的是鳳頭釵,赤金色鳳袍。</br>　　勝在用料精細,打制精巧，若是楊幺兒穿上身，便也不顯得俗氣了。</br>　　劉嬤嬤伺候著她換了這身衣裳，又給她佩上了首飾，隨后便扶著她到桌案邊坐下，道“娘娘想吃什么”</br>　　“嗯不等皇上”</br>　　往常她用膳都是同蕭弋一塊兒的。</br>　　“今日不等。”劉嬤嬤道。</br>　　楊幺兒想了想，便隨口報了個記得比較深的菜名，劉嬤嬤點了頭，命小宮女端來茶點，然后就去吩咐膳房了。</br>　　坤寧宮內(nèi)單獨給皇后設(shè)了膳房，吃用倒是方便。</br>　　待她細嚼慢咽地吃過了點心，又吃過了后頭盛上來的食物，劉嬤嬤便扶著她到了主殿落座。</br>　　劉嬤嬤拍了拍手掌，不多時，便有宮女引著兩個穿著華貴的婦人進了門。</br>　　婦人向楊幺兒行了禮，口中道“臣婦安陽侯夫人李氏。”</br>　　“臣婦臨陽侯夫人蒙氏。”</br>　　楊幺兒端坐在鳳椅上，轉(zhuǎn)頭去瞧劉嬤嬤，劉嬤嬤便也只回望著她，并不出聲。</br>　　楊幺兒只好學(xué)著蕭弋的模樣，道“平身。”</br>　　她脫口的聲音好聽，但又叫人聽不出什么情緒來，倒還真有點威勢在。</br>　　安陽侯夫人與臨陽侯夫人起身，方才敢直視楊幺兒，她們看著楊幺兒的面龐，微微怔了怔，然后才收住了情緒。</br>　　先前雖然已經(jīng)見過，但到底沒有這樣近距離地見到。</br>　　越是走得近了，方才越是得以窺見新后的美貌動人，也才越是從她身上感受到那么一絲威嚴氣勢。</br>　　臨陽侯夫人正暗自嘀咕，新后這般，哪里還需要她來教呢</br>　　那頭安陽侯夫人倒是柔柔一笑，主動上前兩步道“臣婦今日前來，是為同娘娘講一講這宮里頭宮外頭的事今日宮中要舉行大宴，提前與娘娘說了，也免去娘娘的煩惱。”</br>　　楊幺兒實則沒太大聽懂，但她還是矜持地點了下下巴。</br>　　安陽侯夫人年紀輕些，從前常伴在太后身邊，只不過后來少往永安宮去了。</br>　　她在京中是有名的將家宅事務(wù)處理得井井有條的主母夫人，她膝下的女兒，年紀雖小，倒也因而早早便有人家求親了。</br>　　她會教事務(wù)如何打理。</br>　　而臨陽侯夫人，性情辣，行事果決。她常與王公貴族打交道，身上氣度倒也不可小覷，如此便可叫她來教一教新后，何時該狠一些</br>　　劉嬤嬤讓人搬了椅子給她們二人賜了座，而后她們便一邊閑聊，一邊仔細同楊幺兒講種種的經(jīng)驗。</br>　　只是楊幺兒哪里一下子便能全吸收了去</br>　　她方才聽了前頭的，后頭的便聽不進去了。</br>　　比讀書還要難。</br>　　楊幺兒端正坐在那里，一手扶著扶手，這才沒有昏昏欲睡地倒下去。</br>　　時間不知不覺地便過去了。</br>　　安陽侯夫人抿了口茶，道“時辰不早了，不敢耽誤娘娘。一會兒怕是要開宴了。”</br>　　臨陽侯夫人便也起身告退。</br>　　楊幺兒只“嗯”了一聲。</br>　　待她們一走，她便倚靠在了身后的大迎枕上。</br>　　劉嬤嬤忙上前給她按了按額角“娘娘，休息一陣兒，咱們便要去太和殿了。”</br>　　“唔。”</br>　　楊幺兒緩聲問“我要，學(xué)這些”</br>　　劉嬤嬤點頭“娘娘貴為一國之母，當(dāng)然是要學(xué)這些的。”</br>　　“日后還要學(xué)”</br>　　“娘娘若是學(xué)會了，自然便不必再學(xué)了。”</br>　　楊幺兒神色懨懨，連那金墜子落在她的額間，金光四射，都無法襯得她的眼底生出光亮來了。</br>　　劉嬤嬤只當(dāng)她因著昨日飲酒而頭疼呢，便忙又給她揉了揉。</br>　　“娘娘，不能再歇了，咱們得走了。”</br>　　蓮桂與春紗一并上前來，扶住了楊幺兒，將她扶起身，朝外走去。</br>　　待一起身，她身上的氣勢便有了變化。</br>　　再瞧不出半分的嬌軟，與半分的懨懨了。</br>　　楊幺兒抵達太和殿時，蕭弋已經(jīng)落座在太和殿的龍椅之上了。</br>　　“皇后娘娘駕到。”太監(jiān)高聲唱道。</br>　　楊幺兒慢慢走到了蕭弋的身旁。</br>　　鳳椅緊挨著擺在皇上的下首位置，但蕭弋朝她伸出了手，楊幺兒便也不顧旁的了，將自己的手搭上去，便乖乖跟著過去，挨著蕭弋坐下了。</br>　　階下眾人立即跪地叩拜。</br>　　楊幺兒眨了眨眼，仔細一瞧，便見里頭有不少的奇怪的面孔，鼻梁高高，額頭高高，穿著五顏六色的衣裳，看上去有些滑稽。</br>　　但也有些穿著五顏六色衣裳的女子，是漂亮的。</br>　　她們跪坐在席間，等到樂聲起，便轉(zhuǎn)到了中間，寬大的裙擺緊跟著飛揚起來，轉(zhuǎn)出一個又一個漂亮的圈兒。</br>　　蕭弋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那是大月國人。”</br>　　楊幺兒點點頭，瞧得目不轉(zhuǎn)睛。</br>　　大月國人跳完了舞。</br>　　緊跟著便又有一群赤著腳，無論男女，都穿著露腰露臂膀服飾的人，轉(zhuǎn)入了場中。</br>　　他們依舊隨樂聲跳動。</br>　　只不過這一回奏的樂，叮叮鈴鈴，聽著說不出的怪異。</br>　　他們跳過幾圈兒后，突然從背后扣下一物，然后猛地罩到了面上。</br>　　“面具。”楊幺兒眨眨眼，出聲道。</br>　　他們臉上戴的都是面具，她先前見過的面具。</br>　　蕭弋淡淡道“那是天淄國人你先前見到的面具，就是這樣的面具”</br>　　楊幺兒點頭。</br>　　蕭弋微微皺眉，將此事記下了。</br>　　樂聲彈奏越來越急。</br>　　這些人慢慢地，倒也不太像是在跳舞了。</br>　　蕭弋又道“天淄國，舉國推行巫術(shù)。他們的舞樂，其實都是巫術(shù)作法時才會用上的不過因著樂聲有其美，舞姿也有其曼妙之處，這才漸漸引到王公貴族的宴會上。若能有巫女在席間奏樂、起舞，便是極大的臉面了。”</br>　　楊幺兒聽罷，便微微轉(zhuǎn)過頭，盯著他。</br>　　她的目光天真而又炙熱。</br>　　蕭弋一時間被瞧得有些喉頭發(fā)緊，他忍不住將手又扣在了她的腿間，便如先前給她做“手爐”時一樣。</br>　　楊幺兒道“皇上，懂得多。”</br>　　蕭弋往她碗碟里放了塊點心，道“從前生病時，起不來身，旁的事都做不了，便只能拿書來讀。初時是讀四書，到了后頭因著纏綿病榻的時間太長久了，便什么閑書雜書都讀了。不過都是書上寫的罷了。”</br>　　楊幺兒一面要聽他講話，一面又要瞧天淄國人，便分不開神，也就忘了面前的點心。</br>　　蕭弋見狀，便只好捏心，送到了她的唇邊，這才又道“幺兒若是讀書讀得多了，自然也一樣什么都能明白。”</br>　　楊幺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br>　　最后來到殿上的是新羅國人。</br>　　新羅國人穿著更為寬大的裙擺，一根綁帶從胸口處將裙子系住，一旋轉(zhuǎn)起來，那裙擺便如同鼓了風(fēng)，鼓成了一個又一個球。</br>　　他們無論男女，也都是作這樣的打扮。</br>　　他們頭發(fā)高高扎成發(fā)髻，發(fā)髻間同樣束一根綁帶，綁帶長長地垂落下來，一轉(zhuǎn)起來的時候，綁帶也就會跟著轉(zhuǎn)。</br>　　楊幺兒盯著認真瞧了許久，總覺得他們會踩著那根綁帶，然后狠狠摔下去。</br>　　待到各國都獻完了舞樂，眾人便一同舉杯歡迎各國使臣。</br>　　而各國使臣在飲過這杯酒后，便先后來到了殿中央，跪地向皇上獻上賀禮。</br>　　大月國獻上的是夜光珠、夜光杯、珊瑚珠等物</br>　　為首使臣乃是大月國的大公主與二王子，二王子雙手捧著一個匣子，跪地朗聲，用蹩腳的大晉官話道“將神所留下的神跡，獻與大晉最美麗的皇后”</br>　　蕭弋的臉色騰地就沉了下來。</br>　　這也便罷了。</br>　　待等到天淄國。</br>　　天淄國使臣跪地，捧著匣子的手微微顫抖。</br>　　他同樣也朗聲道“愿將大巫女的珍貴之物，獻與大晉最美麗的皇后大晉皇后仙姿佚貌，唯有大晉皇后當(dāng)?shù)闷鹛熳蛧纳裎铩?lt;/br>　　一時間，眾臣都屏住了呼吸。</br>　　蕭弋眉目陰沉，面色冰冷。</br>　　他沒有同幺兒說。</br>　　這番邦異國，大都性情直爽，時常將溢美之詞掛在嘴邊，從不懼于夸贊旁人。</br>　　楊幺兒此時，還津津有味地盯著他們身上掛著的面具。</br>　　咦，原來每人都有一張呀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