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br>　　她的唇軟得很。</br>　　蕭弋捏了一把,但隨即便飛快地收回手,叫宮女趕緊端著水上前,先給她擦擦臉。</br>　　“蹭了朕一手的墨。”蕭弋低頭，從宮女手中接過另一張濕了水的帕子，仔細擦了擦。</br>　　那頭宮女也蹲下身，開始給楊幺兒擦臉、擦手。</br>　　“姑娘不如沐個浴罷將身上的衣裳也都換了。”</br>　　“去罷。”蕭弋道。</br>　　宮女聽了令，便帶著楊幺兒去沐浴了。</br>　　那廂劉嬤嬤也來到了燕喜堂。</br>　　她已然是燕喜堂的常客，燕喜堂的宮人們從原先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到了如今,已經(jīng)能力求心態(tài)平穩(wěn)了。她們哪里知道，一會兒又要穩(wěn)不住了。</br>　　春紗和另一個小宮女，笑著迎上了劉嬤嬤，口中親近地喊著“姑娘不是在皇上那里嗎嬤嬤怎么來了”</br>　　劉嬤嬤掃過他們,道“將伺候姑娘的宮人都集中到這里來。”</br>　　春紗渾身一緊“嬤嬤,可是出了什么事”</br>　　“自是好事。”劉嬤嬤臉上有了點笑模樣。</br>　　她板起臉來時,比秦嬤嬤的威力可大多了，見她這樣，春紗才覺得心又落回去了。她心道,自己果然還是太膽小了些，總得想想法子,練得大膽才好，不然以后在姑娘身邊,豈不是個拖后腿的</br>　　沒一會兒的功夫,宮人們便被集中到了劉嬤嬤的面前。</br>　　劉嬤嬤問“常伺候的是誰”</br>　　春紗便點了幾個人出來。</br>　　“姑娘更喜歡誰”劉嬤嬤又問。</br>　　這個問題,卻把春紗難住了。她瞪大了眼，心說，這是要挑姑娘喜歡的宮人出來，賞賜啊還是挨罰啊</br>　　“要選幾個隨姑娘出宮小住幾日，既是貼身伺候的，總得挑姑娘愿意親近的才行，除此外，也須得手腳勤快，有幾分能干才行。”</br>　　春紗恍然大悟“奴婢和小全子是最早跟在姑娘身邊，想來是能跟著姑娘去的，除此外，還有兩個宮女平日里總伺候姑娘，手腳俱都勤快。有一個，進宮前還念過幾本書呢，比奴婢要聰明。”</br>　　劉嬤嬤將春紗說的幾個人都叫了出來，仔細問過了話，方才道“那就你們四個了，走時，皇上必然是要撥兩個侍衛(wèi)的，這樣便齊全了。過去了還有仆役等著呢。”</br>　　春紗忍不住問“好好的，怎么要出宮住”</br>　　她腦中倒是已經(jīng)聯(lián)想到了，有人要迫害姑娘，于是不得不將姑娘暫且遷往宮外等等情景</br>　　劉嬤嬤搖頭“真是個傻丫頭，姑娘住在宮里，如何舉行大婚”</br>　　春紗先是一愣，而后狂喜不已，面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多謝嬤嬤指點，奴婢知曉了，奴婢知曉了”</br>　　燕喜堂這邊折騰出這樣大的動靜，住在燕喜堂次間的蕊兒自然也知道了。</br>　　她從門內(nèi)出來，便瞧見劉嬤嬤正同春紗說這話，宮人們站了一圈兒。蕊兒心中一動，莫不是在挨罰今日也遲遲不見楊幺兒回來。是她犯錯了</br>　　蕊兒一時間直覺松了口氣。</br>　　幸而她搬走得快，她就知道，與皇上挨得越近，便越容易觸怒皇上。</br>　　那頭劉嬤嬤說完了話，便帶著春紗幾個走了。</br>　　蕊兒一時間有些茫然惶恐，生怕自己也遭了罪，但一面又忍不住生出些歡欣來。楊幺兒縱使傻，可她好看啊，比自己同芳草都要好看。如今芳草沒了，楊幺兒若是也挨了罰，豈不只剩下她一個</br>　　她又想起之前剛進宮時，永安宮里的嬤嬤同她說“皇上年少，還未立后納妃，加上你們，才不過三名女子，一旦承寵，便能得名分”</br>　　蕊兒舔了舔唇，喉頭有股蠢蠢欲動的欲望在叫囂。</br>　　因著這一出，蕊兒搬到燕喜堂來，怎么也同楊幺兒說不上話，就連其他宮人都待她分外冷漠的失落感，已經(jīng)從心頭消散掉了。</br>　　她關(guān)在屋子里，甚至開始琢磨下一步怎么辦才好</br>　　還不等她琢磨出個結(jié)果來，只聽得一陣嘈雜聲近。</br>　　蕊兒起身朝外看去，便見起先隨劉嬤嬤離去的宮人們，這會兒竟是擁著楊幺兒回來了。</br>　　楊幺兒立在中間，半點損傷也無，反倒更顯熠熠生輝。</br>　　她身上還有什么變化</br>　　是，是了她身上的衣裳換了。</br>　　蕊兒記得清清楚楚，她走時身上穿的明明是琥珀色的短衫，象牙白的長裙，待回來時，卻變成了藕色短衫、火紅長裙，那裙子紅得扎眼，實在漂亮極了。</br>　　蕊兒不由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打扮。</br>　　顏色都是偏白、偏灰，因為她尚沒有資格穿這樣漂亮、顏色鮮艷的衣裳。</br>　　這下只要長了眼的，都能瞧出來這楊幺兒不僅沒挨罰，恐怕還是受了寵了。</br>　　蕊兒頓覺喉嚨里又干又啞，那些蠢蠢欲動又生生被她咽了回去。</br>　　她定然是承寵了</br>　　不然為何去時一套衣裳，回來時一套衣裳</br>　　一定是這樣</br>　　蕊兒滿心的野望，就被這么一條火紅的裙子給戳破了。</br>　　這廂春紗也在問呢“姑娘去時穿的不是這個衣裳，怎么換了一身”</br>　　“臟了。”楊幺兒細聲說。</br>　　“臟、臟了”春紗面皮一紅。</br>　　“墨汁，沾了。”楊幺兒指了指袖子。</br>　　春紗“原來是這樣啊。”她面皮更紅了，有些羞愧，自己對著姑娘這樣一張?zhí)煺鏌o邪的臉，怎么能滿腦子都是齷蹉</br>　　“明日得早起，奴婢們伺候姑娘歇息吧。”</br>　　楊幺兒點頭。</br>　　因楊幺兒早睡，這邊也早早滅了燈火。</br>　　蕊兒正悄悄盯著呢，見燈火都滅了，顯然今日是累壞了。蕊兒攏起眉，心下覺得遺憾，又覺得嫉妒。如此這般不服氣地盯著楊幺兒那廂，盯著盯著，蕊兒便支著桌子睡著了。</br>　　等她第二日醒來，便又想瞧楊幺兒今日還出不出門，若是不出門，她就上門討教一下接近皇上的法子，若是出門了那，那也只有等著了</br>　　蕊兒這一等，便等了當日黃昏。</br>　　她哪里曉得，楊幺兒一早便帶上宮人，到了宮門口，而蕭弋分給她的兩個侍衛(wèi)，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了。</br>　　這一行人緩緩出了宮，朝著靜寧巷而去。</br>　　楊幺兒乘坐的馬車，乃是宮中制造的，外頭掛了朱紅色帷簾，上刺“晉”字，馬車頂鑲以明珠，馬車旁垂以金穗子。</br>　　但凡腦子和眼睛沒有出問題的，瞧上一眼便知道這是打?qū)m里出來的，是貴人，不可招惹</br>　　這駕馬車便頂著旁人驚訝、艷羨的目光，一路行過，終于入了靜寧巷，這里距離李家所在的永寧巷也就不過兩條街。</br>　　而此時靜寧巷前已經(jīng)等滿了人，有男有女，仆婦成群。</br>　　春紗打起簾子朝外瞧了瞧，當先跳了下去，然后才轉(zhuǎn)身扶住楊幺兒，扶著她下馬車。楊幺兒帶了帷帽，慢步走下來，旁人倒是瞧不起她的面容。只是李家人是最早見到楊幺兒的，那時相見，這楊姑娘還的確和傻子一樣，身上透著濃重的呆氣，雖是美人，但到底如木頭一樣。可如今再見，總覺得不一樣了些</br>　　若仔細說哪里不一樣，倒也說不出來，只能道，大抵是氣質(zhì)更勝從前了。</br>　　李老夫人顫巍巍地迎上來，扶住了楊幺兒的另一只手，倒是全然不顧她自個兒都是要人扶的呢。</br>　　李家媳婦們也熟門熟路地圍了上來，原本不過寥寥幾人的隊伍，一下子就壯大了好幾圈，進大門的時候，都得小心著些，免得一塊兒擠門上了。</br>　　李老夫人先問了楊幺兒累不累，一路上可覺得無趣，楊幺兒一句也沒答。</br>　　李老夫人當然也不在意，面上笑容依舊慈和。</br>　　春紗聞言，出聲道“正是怕姑娘覺得無趣，來時皇上命人備了些小玩意兒在馬車上，供姑娘玩耍。這玩了一路，無趣倒是沒有的，累也不覺得，但餓是肯定的了。”</br>　　李老夫人忙道“飯食已然備好，就等姑娘呢。今兒的廚子是從咱們府上挪過來的，那廚子很是會做淮揚菜，岷澤縣與淮安近得很，想來姑娘會喜歡，老身便先做主了。之后的日子里，都讓這個廚子給姑娘做飯吃。若是不合心意，就差人來李府說一聲，其他的廚子也能尋得到各地的都有呢。這京里頭的酒樓最不缺的就是廚子。”</br>　　李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似乎是為了顯示，他們李家是當真待姑娘好呢，恨不得將姑娘供起來似的。</br>　　春紗看在眼里，心下也覺感慨。</br>　　這李家她是聽說過的，說是與太后極為親近。換做從前，人家哪會這樣殷切，連待她一個宮女，都是滿眼的笑意。</br>　　李老夫人又笑，道“還未說呢，這位便是楊姑娘身邊伺候的春紗姑娘了吧”</br>　　“不敢。”春紗不自覺地挺直了背，開口不卑不亢。心想著總不能給姑娘丟臉。</br>　　其他人便又熱情地與春紗說話，想從她口中問出楊幺兒的喜好，春紗撿了能說的說了，不能說的自然死也不開口。</br>　　這一路說著話，總算是過了三道門，進了內(nèi)院。</br>　　丫鬟們迎著他們進廳，食物已經(jīng)擺好，楊幺兒便這樣被送上了上桌，居東位。李老夫人都陪在她的手邊。</br>　　其他媳婦倒也恨不得與楊幺兒坐在一處似的，像是她身邊的位置成了極搶手的地方，她本人更成了個香餑餑</br>　　楊幺兒哪里經(jīng)歷過這樣的陣仗</br>　　她呆呆地想。</br>　　這些人拿我當能吃的肉湯圓看嗎</br>　　新后出宮，入住新宅。</br>　　消息很快在京中達官顯貴間傳開了。</br>　　便有相近的人問蕭正廷“越王殿下時常出入宮廷，可瞧見那傻子什么樣了”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