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奈亞
空氣恍若是凍住了。</br> 這一切都那么似曾相識,水珠在干燥的地面上滾動,漸漸地都滲進泥土,把已經(jīng)被那一潑給模糊了紋案更是暈得看不清原來的樣子了。</br> 蘭頓的臉漲成了一種奇怪的豬肝色。</br> “是、是你”這熟悉的作風終于喚醒了他塵封的記憶,他抬起食指,顫抖地指著林柚的臉,這顫抖是一種夾雜著恐懼的極度震怒,“你居然還敢回來”</br> “我為什么不敢回來”</br> 林柚無辜地說,骷髏頭搖著自己的腦袋嘆息一聲,它幾乎能猜到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了。</br> “被燒掉大本營的又不是我。”</br> 蘭頓“”</br> 她的說辭讓他驚呆了,這話里話外的無異于又使勁往他血淋淋的心底插刀子。他兩只眼睛往外鼓著,胸脯不斷起伏,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氣昏過去不過,也不知道像他這樣不是通常意義上“活著”的人會不會昏倒。</br> 林柚上次見到他的時候,蘭頓聲稱他在試圖把自己獻祭給黑山羊的時候受到了母神的恩惠,得以重返人間。當然了,是以要活不活要死不死的形式,他沒有影子,活得像個有實體的鬼魂。</br> 蘭頓到底沒有真暈過去,他把牙磨得“咯吱咯吱”響,任由壓抑著的咆哮聲沖破了喉嚨。</br> “我殺了你”</br> “信我。”林柚說,“你現(xiàn)在跑還來得及。”</br> 有具被泡得腫脹的身軀就像一堵墻一樣擋在了林柚的前面。</br> 原本殺氣洶洶的蘭頓,幾乎是在看清這家伙的同時變了臉色。</br> 有史以來第一次,林柚聽見水鬼現(xiàn)在叫她“蘭頓夫人”似乎更合適開了口。</br> 她的嗓音很古怪,低沉、喑啞,聽上去是從某個極其幽深的地方傳出來的,帶著隱隱約約的回音。明明是在陸地上,伴隨著滴答滴答的水聲,她一開口卻聽得見什么東西在吐氣泡的聲音。</br> “我們還有筆賬沒算清,”她叫著他的教名,“亞弗。”</br> “不。”</br> 蘭頓邊說著,邊往后退去。</br> “都過去這么久了,你不會”</br> “我會的。”</br> 蘭頓夫人輕蔑地說。</br> “你知道我這么長時間為什么動不了你,”她短促地尖笑了一聲,“現(xiàn)在你沒有它就什么都不是了是時候算算你把我淹死在那片湖里的賬”</br> 驚懼交加,蘭頓竟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林柚,后者只是聳聳肩。</br> 自知求救無門,他轉(zhuǎn)身想跑卻沒能成功林柚潑下的那桶水在他腳邊積了淺淺的水洼,蘭頓夫人顯然覺得這已經(jīng)夠用了。水洼中探出一只由水凝成的手掌,緊緊地攥住了蘭頓的腳腕,用上的力氣活像是要把他的踝骨給擰斷,看得只剩骨頭的骷髏頭一陣陣牙酸。</br> “呃”</br> 他們站得這么近,拳打腳踢聲聽得一清二楚,骷髏頭不確定地問“我們就在這兒看著”</br> “你也聽見她說什么了,而且我們上次來這兒,也是他叫那只黑山羊幼仔追殺我們的。”</br> 林柚說“好在我還是少記一點仇的。”</br> “給他留口氣啊。”她叮囑道。</br> 蘭頓夫人的動作連停都沒停。</br> 她揍得痛快,林柚的話還是聽進去了的。至少當她起身離開時,趴伏著的蘭頓還能捂著自己身上被打的淤青“哎喲哎喲”地一聲聲叫喚。</br> 他鼻青臉腫地爬起來,臉足足大了一圈。蘭頓望向林柚和他前妻的目光懼怕又怨恨,末了還是什么都沒敢說,他找了塊夠粗壯的樹根靠著坐下,想起林柚之前問他的話。</br> 這人不說有多么精明,還是知道這時候做什么事對自己有利的。</br> “好得很,”他顯然不想再挨一頓打,泄氣地說,“你想知道哪件事”</br> “等等。”</br> 這回,反倒是林柚打斷了他,“這個待會兒再說。”</br> 她有自己的想法,水鬼在后面抱著胳膊,近乎是強迫地趕著蘭頓跟著一起走。她在五分鐘的時限過去后就消失了,但蘭頓很明顯沒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時不時還會回頭去看一眼。</br> 他沒敢跑事實上,他也沒有這么做的機會。骷髏頭一直盯著他,哪怕掛在包帶上保持視線在同一方向有點困難。</br> “這么做就行了。”</br> 他們回到了燒毀的旅館廢墟和那輛車旁邊,林柚在臨近的草叢間撿起一塊尖利的石頭。</br> 骷髏頭“啊”</br> “留點記號,好讓他們倆知道上哪找我。”林柚說著,掂量在樹皮上的什么位置劃一下合適,“我不可能一直在這兒等著,萬一那些家伙又心血來潮再回來一趟呢。”</br> 繞過湖邊,每隔幾棵樹,林柚就會在其中一棵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等走到林子深處,她確認不會被輕易看見后才停下了腳步。</br> “現(xiàn)在我們可以談?wù)劻恕!?lt;/br> “那些人是從哪里來的”林柚問。</br> “什么”原本老老實實跟著的蘭頓反道,“這事不該問你們嗎”</br> 接觸到林柚的視線,他一時又忘了方才被揍的是誰了,嘲諷似的笑起來。</br> “你們叫來警方的援助”</br> 他說。</br> “引起了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他們聚集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它的存在。它向他們宣傳母神的福音,”林柚注意到他不再像以前一樣稱呼黑山羊幼仔為“那位大人”了,“然后接受這些信徒的供奉。”</br> “有個問題。”</br> 骷髏頭插話,它已經(jīng)聽說過了蘭頓和黑山羊幼仔之間的聯(lián)系。</br> “不是你召喚出它的嗎”</br> 潛臺詞是如今怎么這么不受待見,還被那些戴兜帽的守衛(wèi)給攆出來。</br> 蘭頓臉上的某塊肌肉抽動了一下。</br> “你要知道它們這一族不是每只每只都堅決地作為母神的信使而行動的,”他揪著自己不是那么茂盛的頭發(fā),干巴巴地說,“也有的喜歡一味享受人類給他們的供奉自從它發(fā)現(xiàn)他們獻祭給它的比我獻祭的豐盛得多以后”</br> 林柚“”</br> 這年頭連黑山羊幼仔都這么現(xiàn)實的嗎</br> “所以,”骷髏頭一語道破了蘭頓支支吾吾的真相,“它把你踹了”</br> 要是蘭頓夫人還在這兒,估計會冷笑一聲“活該”。</br> 林柚懷疑自己聽到了蘭頓青筋暴起的聲音。</br> “對。”他最后忍了又忍,說。</br> “現(xiàn)在要召喚母神了,我找到他們想要加入,然后被趕了出來它好像記恨我當初讓它擠在閣樓里,可我那時候又有什么辦法”</br> “不過,”林柚說,“再怎么說,你不是有經(jīng)驗嗎怎么他們”</br> “我不重要。”</br> 蘭頓咬牙道。</br> “只要有它在,成功召喚母神的幾率就大大上升了。反正我也沒有召喚過母神,只是知道該怎么做,它完全可以把方法告訴另一個人我不重要,明白嗎”</br> “我不在乎你會不會破壞儀式,”他瞪著林柚,“如果我不能參與這個儀式,就沒法讓母神看到我的忠誠,成不成功又有什么區(qū)別”</br> 他深吸一口氣,這才沒好氣地繼續(xù)道。</br> “他們肯定準備好了露天的祭壇,而且召喚儀式得是在一個新月的夜晚舉行”</br> 昔日敵人在某種意義上成了協(xié)助的角色,這有點奇怪,但習慣于驅(qū)使鬼怪的林柚也早已經(jīng)習慣了。她看著還一片大亮的天空,“新月什么時候”</br> “明晚。”蘭頓說。</br> 時間很緊張。</br> 他們的對話終結(jié)于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林柚倒是沒怎么擔心,她知道來人更可能是誰,即便是那群信徒真追過來也有解決的招。</br> 草葉晃動,走在前面的那個人一眼看見了她。</br> “柚姐”他驚喜地叫出了聲。</br> 耿清河又看向邊上的蘭頓,可能因為對方臉腫得太厲害,居然一時沒瞧出來他是誰。</br> 蘭頓倒是認出了他旅館里那個小子。但他跟他的仇遠沒有跟林柚的那么大,再加上又是挨了頓打又袒露了掉面子的實情,這會兒懨懨地不想說話,只是冷笑了一聲。</br> 耿清河“”</br> 他什么都沒做就平白挨了鄙夷,滿臉茫然,想想還是先把目光轉(zhuǎn)回林柚的身上。</br> “我看到樹上的刮痕了,”他撓撓頭,“然后顧衡他猜到是柚姐你留的記號”</br> 在他身后,有個長相陌生的人走了出來。</br> “我聽他說了情況。”</br> 顧衡道,他看向林柚腰間的骷髏頭,“這是誰”</br> 骷髏頭對他的稱呼還算滿意,哼哼著說“謝謝你問的不是這是什么。”</br> 耿清河“”</br> 好險他差點就問了</br> “我跟它在寂靜嶺遇見的。”林柚道,她沒打算說得太細,“你們過來路上看到什么了嗎”</br> “不,”耿清河毫不猶豫地回答,“除了那棟燒掉的旅館以外都沒看到。”</br> 他旋即想起什么,“但是”</br> 嗯</br> 林柚挑眉。</br> “我來說吧。”顧衡自包里掏出什么,“路上沒看到,但是我們臨走前,發(fā)現(xiàn)了件有意思的事。”</br> 他捧在手里的是個狹長的匣子。</br> “查了記錄,是我最新的委托。委托人從他叔叔那里繼承了這個,然后在當夜就遭到了襲擊,襲擊者差一點搶走它。于是他把它寄存到事務(wù)所,希望幫忙查查它的來歷。”</br> 顧衡打開了盒蓋。</br> 軟墊上,躺著一把匕首。</br> 匕首大約有三十厘米長,刀刃是純銀質(zhì)地,刀柄則是由青銅制成。整體的風格古老而精巧,雕刻成一只水鳥的形狀,以喙為護手,長頸為手柄。</br> 刀身上刻著一行象形文字</br> “這是朱鷺啊。”</br> 骷髏頭突然說。</br> 林柚“朱鷺”</br> “埃及之神的圣鳥,”骷髏頭用一種“你們居然連這個都沒聽說過”的口吻說,“我對它們可是很有研究的。”</br> 等等。</br> 林柚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br> “你能看懂古埃及文”她問。</br> “倒不如說,”如果身體是完整的,骷髏頭鐵定得意地挺了挺胸,“你可以問問還有什么語言是我不會的。”</br> 耿清河“可以翻譯一下這句話的意思嗎”</br> “不不不,意思不重要。”</br> 這塊頭蓋骨連聲說。</br> “這行字真正的譯法是音譯,第一個字讀ny,第二個字的發(fā)音是har”</br> 聽它讀出這兩個音,林柚已經(jīng)隱隱預感到了什么。</br> 她低下頭,“你不會要說”</br> “是啊。”骷髏頭平靜道,“連起來可以讀成奈亞拉托提普,銘文是他的真名。”</br> 這把匕首是三柱原神之一奈亞拉托提普的信物。</br> 這下樂子大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