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初遇
說起蕭淮跟季堯的相遇,是一個不太美妙的季節(jié)。
那時候,季堯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雖然『性』格冷,但是對季眠跟林敏芝還是難得溫柔。
十五歲的季堯,是冷到骨子里了。
發(fā)現(xiàn)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性』取向之后,面對這周圍鄰居的指點,同學(xué)的欺辱,親生父親的打罵,和母親無助的哭泣,季堯像被重重的利刃反復(fù)割著潰爛的皮肉。
十四歲那年,季堯還不夠成熟,做出了后來他后悔一輩子的決定。
他決定離家出走。
季堯不敢死,死了林敏芝會痛苦一輩子。
但他也不敢呆在林敏芝身邊,是他害得林敏芝無法抬頭做人的,只要他走了,林敏芝的生活可能就會恢復(fù)正常。
至少,不用再承擔(dān)他這個恥辱。
桐城到海市的距離,說遠(yuǎn)也也不遠(yuǎn),季堯買了一張火車票,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離開了桐城。
剛到海市,他全身上下只有兩塊錢,吃飯和住宿都是困難。
海市的發(fā)展比桐城快,在市中心,未成年根本就找不到工作。季堯是個腦子賺的快的,第一天就混到了天橋底下招人的隊伍里,跟著領(lǐng)隊做了兩三個小時的車,來到了郊區(qū)。
海市的郊區(qū)距離市中心很遠(yuǎn),完全沒發(fā)展起來,就是個城中村。
那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塊地未來會變成海市房價最貴的地方。
季堯那會兒,嚴(yán)重營養(yǎng)不良。
從桐城到海市,顛簸了兩天,渾身又臟,衣服也破,像個小乞丐。
瘦弱的根本就沒人要,工地上搬磚的肯定去不了,挑來挑去,最后大家都找到工作了,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在路邊坐著。
領(lǐng)頭說:“你這樣不行,你嘴甜一點,才有人要。”
季堯抿著唇,眼眶通紅,臉皮薄薄的一層,怎么也說不出那些招攬的話來。
領(lǐng)頭吐掉煙頭:“你說你怎么就這么不會來事兒呢?啊?你要自尊還來打工啊?活該你賺不到錢!”
他“呸”了一聲,轉(zhuǎn)了兩圈,看季堯?qū)嵲诳蓱z,年紀(jì)又小,他自己說他成年了,身份證上就只有十五歲,跟他兒子一樣大,領(lǐng)頭地兇巴巴道:“行行行,我真是做做好事幫幫你。”
最后,季堯在領(lǐng)頭的介紹下,到了一家“劉師傅”菜館中打工,因為長相不太行,連端盤子的工作都沒有,只能在后廚跟著洗碗。???.BiQuGe.Biz
附近都是工地,菜館也開在灰塵揚起的地方。
天空上拉滿了各種各樣雜『亂』無章的電線,就像是鐵絲網(wǎng)一樣,將他這只幼鳥囚禁起來。
季堯就是在這兒認(rèn)識的蕭淮。
蕭淮比他大四歲,已經(jīng)是一個十九歲的青壯年,長得也人高馬大,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去搬磚,而是在這里端盤子。
季堯之所以注意到他,起初是因為有點妒忌。
他自己細(xì)胳膊細(xì)腿,沒辦法去工地上板磚,聽人家說,工地上一天能有五塊錢,一個月就是一百五十塊錢,對季堯來說,這件事就是天降橫財。
他自己留十塊錢用,還能給林敏芝寄一百多塊錢回家。
而蕭淮看上去如此強壯,有用不完的力氣,卻不思進取,非要來飯館里端盤子,一個月才五十塊錢,讓季堯很痛心他的先天資本,同時,小小年紀(jì)的他,不由在內(nèi)心鄙視起蕭淮了,認(rèn)為他暴殄天物,好吃懶做,混吃等死!
自己就更慘了,怎么吃都吃不胖,刷盤子三個才只賺一分錢,一個月就十塊不到。
想一想,自己有什么資格鄙視人家呢,不由悲從心中來。
劉師傅餐館雖然不大,但是也有十幾個人在里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階級地位。
在劉師傅餐館中,也存在著年輕人之間的鄙視鏈。
廚師瞧不起端盤子的,端盤子的瞧不起洗盤子的,洗盤子的就在鄙視鏈的底端。
因此,季堯的日子過得非常孤單,好在他也不需要朋友,他自己知道,他和正常人不一樣。
他喜歡男人。
與其被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之后,遭遇曾經(jīng)一樣的拳打腳踢。
還不如一開始就一個人過。
季堯『性』格陰沉,不愛說話,在劉師傅餐館里打工的第一個月,遭到了潛移默化的排擠。
蕭淮跟他則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他長得英俊不說,『性』格也爽朗外向,在劉師傅餐館中混得風(fēng)生水起,還讓隔壁夢幻發(fā)廊的洗頭小妹小芳對他芳心暗許,一條街上還沒有婚配的小姑娘都被他『迷』得暈頭轉(zhuǎn)向,下了班來劉師傅餐館吃飯,就為了跟蕭淮說上兩句話。
他簡直要混成男人的公敵了。
劉師傅餐館的員工們吃完飯的時間是四點鐘,四點鐘之后就要準(zhǔn)備晚飯,附近工廠的工人都是下午六點下班,他們等待生意開張。
吃飯的時候,季堯被排擠到最角落吃,他心情有些不好——當(dāng)然,對于外人來說,他的心情就沒有好過!
一天到晚板著個棺材臉,或許殯葬行業(yè)更需要他這樣的人才。
季堯今天之所以不高興,是因為他提出想要幫餐館擦桌子的要求又被劉師傅拒絕了。
劉師傅就是他們老板。
季堯想,除了洗盤子之外,他還能擦擦桌子,搞搞衛(wèi)生,錢不要多的,每次兩『毛』就行。
劉師傅也拒絕了他,表示蕭淮每次都會主動將所有桌子擦一遍。劉師傅說到這里,還重點表揚了一下蕭淮。
蕭淮吃飯吃到一半,站起來朝著大家揮揮手,雙手一起示意,光芒萬丈,謙虛地說:“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活像閱兵儀式,就差說一句同志們辛苦了。
這讓季堯?qū)κ捇吹耐春薷弦粚訕牵瑪嗳素斅罚蜌⑷烁改赣惺裁磪^(qū)別!
他咬著筷子尖,嘴皮一掀,刻薄地吐出兩個字:“傻『逼』。”
這是他最近剛剛學(xué)會的臟話,托清風(fēng)贈送給蕭淮。
季堯真正跟蕭淮有接觸,起因是蕭淮跟人斗毆。
在劉師傅餐館里工作了兩個月之后,季堯終于攢下了五塊錢。
他每天都舍不得買菜吃,就只吃白飯,然后用紫菜湯泡,有點兒咸味就行。
晚上看到水果攤,也不敢多看,只是他年紀(jì)小,有一次實在沒忍住誘『惑』,在水果攤那兒問了一下。
水果攤有好水果,也有壞水果,壞水果爛的差不多,賣的也便宜,季堯忍痛買了一個,揣在懷里跟寶貝似的,一路揣回宿舍。
在路上,他就忍不住分泌口水了。
他們住的宿舍就在劉師傅餐館后面,是跟服裝廠工人一起住的,兩個人一間,免費的。
季堯不愿意跟人家住在一起,主動要求去住那個沒人住的,漏水的房間。
漏水的房間也好,比他睡大馬路好。
他實在不想跟男人住在一起,他害怕像以前讀書一樣,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秘密。
季堯就是在回宿舍的路上遇到蕭淮。
蕭淮此人,喜歡打架,三天兩頭出去斗毆。
他也是后來聽說的,原本蕭淮是在工地上工作的,只因為跟包工頭打架,把人給得罪了,附近所有的工地都不要他,他才只能來端盤子。
最近,蕭淮卷入了一場三角戀中。
修車店的阿強愛上了夢幻發(fā)廊的小芳,可是小芳一心只撲在蕭淮身上,蕭淮卻一直拒絕小芳,小芳心痛難當(dāng)之下,找到備胎阿強,哭訴一番。
修車店的阿強終于忍受不了愛情的折磨,決定找人把蕭淮狠狠揍一頓,給小芳出出氣。
蕭淮打阿強綽綽有余,只是沒想到阿強這次鐵了心要教訓(xùn)他,還找了村口買水泥的王師傅家的兒子跟他的兄弟伙,足足六七個人,把蕭淮好一頓收拾。
蕭淮一個人包圍住他們七個人,挨個他們打進衛(wèi)生所之后,自己也因為體力不支摔在馬路邊上。
這就是季堯第一次跟蕭淮說話的地方。
遠(yuǎn)遠(yuǎn)地,季堯看見地上趴著一個人,被人類的好奇心和同情心所驅(qū)使,季堯走過去看了一眼。
發(fā)現(xiàn)是蕭淮。
哦,蕭淮啊,季堯想,那死了算了吧。
話雖這么說,季堯還是蹲下身,研究了一會兒。
蕭淮看上去就像真死了一樣,一動不動,很像附近流浪的幾個流浪漢大爺,唯一區(qū)別不同的是,蕭淮長得帥些。
季堯在他身上『摸』了『摸』,沒『摸』到什么值錢的東西,又扯開他的衣服檢查了一下傷口,就這么“上下其手”一會兒,蕭淮終于有動靜了。
“小同志,你是要劫財……還是劫『色』啊?”
季堯被蕭淮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渾身一激靈,就跟炸『毛』的貓一樣,一下就后退了七八米,躲在電線桿后面,驚魂未定地盯著蕭淮。
蕭淮抬起的手略有一絲尷尬,然后淡定地?fù)狭藫虾蟊场?br/>
……也不扶他一把。
季堯見他沒事了,轉(zhuǎn)身就想跑。
其實蕭淮已經(jīng)有點站不起來了,連忙道:“誒誒誒!!你別跑你別跑!!我讓你劫我讓你劫!”
季堯充耳不聞,步步生風(fēng),好似輕功水上漂。
“季堯!”蕭淮大吼了一聲。
季堯腳步一頓,沒想到蕭淮記得住他的名字。
他轉(zhuǎn)過頭,警惕地盯著蕭淮。
蕭淮說:“我走不動了,你能不能團結(jié)有愛一點,扶我一把。”
季堯沒說話,冷冷地盯著。
蕭淮說:“幫個忙。我給你錢行嗎,扶我回宿舍。”
季堯聽到了錢,神『色』稍有放松,獅子大開口:“一塊錢。”
蕭淮“嘶”了一聲,嘟囔:“小同志,你這跟搶劫有什么區(qū)別啊?”
季堯作勢要走,蕭淮:“好好好,可以,一塊錢就一塊錢,你再去給我買點兒紅『藥』水。”
季堯淡定地說:“這是另外的價錢。”
蕭淮忍痛點點頭。
他一身傷,也不輕,季堯扶一會兒,就要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蕭淮的宿舍遠(yuǎn),季堯的宿舍近,季堯權(quán)衡了一下,覺得要物有所值,拿最多的錢走最少的路,于是把蕭淮扶到了自己房間。
蕭淮一進門就看見這屋漏水,一個紅白相間的瓷臉盆正放在地上接水。
漏水的地方在床邊,窗外就是一個大樹,蕭淮感慨道:“你這房間的自然風(fēng)光不錯啊,內(nèi)置瀑布,依山傍水。”
季堯沒接他話,從箱子里翻出紅『藥』水。
“這是另外的價錢。”他提醒蕭淮一句。
蕭淮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只是季堯的紅『藥』水上的毫不客氣,蕭淮叫得像殺豬的,直到季堯終于忍不住出聲提醒:“你能不能別叫了!”
蕭淮眼淚汪汪,嗷嗷叫喚之后,像條落難大狗,他說:“痛啊。我媽說了,痛就要大聲叫出來,風(fēng)雨彩虹,鏗鏘玫瑰!”
“忍忍。”季堯皺眉:“你這樣叫。”
蕭淮看著他,季堯制止他,又煩又嚴(yán)肅道:“影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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