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我兒袁沖,是時候了
年關(guān)接近。
雖然經(jīng)歷了一場戰(zhàn)火,但成都城里的喜慶氣氛,并沒有減去太少。王宮下的主街上,早已經(jīng)人潮熙攘。吆喝的雜耍的,賣聯(lián)兒賣春餅的,連著清館里的花娘,都紛紛披了最養(yǎng)眼的衣裳,涂著二層胭脂,搖著嫣紅手絹,拼命招徠恩客。
“三娘她把郎推啊,聲顫顫,臉羞羞——”
徐牧抬起手,一個爆栗賞了下去。正在唱媚三娘的韓九,“啊”叫一聲,急忙收了聲音。
“你回了屋再自個唱,別人來拜我這個蜀王,你在旁邊唱黃曲兒,算怎么回事。”
“主公,我也是忍不住……還請主公降罪。”
徐牧嘆了口氣,他心底明白,韓九說“降罪”,并不是黃曲兒的事情,而是成都失守的事情。
實際上,這個莽夫并不知道,他和孫勛,都在賈周的布計之中。當(dāng)然,韓九還能活著,徐牧心底是狂喜的。
“這樣吧韓九,你明日去后院左側(cè)的屋子,穿好看一些,里頭有三個老頭在吃酒。你便在那里,先唱一天的媚三娘。本王覺得,這三老頭會很歡喜的。”
“我怕記不清詞兒。”
“記多少唱多少。唱完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以后莫要再提。”
“主公啊,我還會唱小花娘,蜀中寡嫂——”
“什么亂七八糟的。”徐牧揉了揉頭,“得空去將官堂那里,學(xué)多點本事,多大個人了,官兒也不小了,連個大家閨秀都討不到。”
韓九站在原地,表情很受傷。
“韓九,你他娘的跟上!”
這兩日,司虎帶著鸞羽夫人,去富陽郡那邊省親了。據(jù)說出城的時候,搬空了城里的饅頭鋪。
沒辦法,徐牧只能讓韓九陪著。
至于南林郡那邊,韓九的傷勢,還要養(yǎng)一些時間,先讓孫勛過去了。
循著王宮下的大道,一路過去,多的是各種來拜見的人。徐牧原先還想著,成都出了兵禍,自個的民心或許會下降,卻不料,民心依然可用。
當(dāng)然,在先前的時候,為了給韋家避禍,也為了安撫百姓,在菜市口斬了七八個替罪羊。
“蜀王年輕力壯,蜀州只有二妃,這可不成啊。老夫膝下有一女,知書達(dá)理,可為賢內(nèi)助。”
“蜀王若去清館,秦嬤嬤我,贈十個好娘子入芙蓉帳。”
“蜀王,吾主!我蜀州百年中興,當(dāng)在此時!”
……
徐牧一一回禮,好不容易走過擁擠的人群,出了城門。并沒有去南林郡,而是在七十里墳山,停馬而下。
三百人的護(hù)衛(wèi),也跟著紛紛下馬。
“總舵主,能收攏的將士骨灰,都送回來了。”操辦著事情的殷鵠,喉頭隱隱帶著哭腔。
這一次跟著出征,他親眼所見,守堅的戰(zhàn)事何等慘烈。
徐牧閉了閉眼。不管任何時候,祭奠陣亡將士的事情,都是重中之重。所以,當(dāng)骨灰送回來之時,他便騎馬出城了。
在往后,蜀州要打出來,那么,這股敢為天下先的士氣,便要延續(xù)下去。
“舉杯,送我蜀州兒郎!”
不僅是士卒,亦有不少百姓,甚至路過的貨販子,都跟著靜默抱拳,朝著七十里墳山,躬身相拜。
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場亂世,多少的英雄兒郎,化成一盆甕灰,一捧黃土。
“共飲!”
去了半碗,徐牧才重新端起酒盞,仰著頭一飲而盡。
在他的身邊,老儒王詠開始捧手朝天,念著賺人熱淚的悼詞,送入寒風(fēng)之中。
……
不同于蜀州的寒風(fēng),萊州的寒風(fēng),更要凍上幾分。
“凍縮卵了!”萊州的臨時行宮里,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人,披著一件有些粗糙的龍袍,坐在龍椅上便是一句罵娘。
在他的下方,所謂的文武百官,只頓了頓,跟著肆聲大笑。
“莫笑了。”方濡喘了口氣,有些失神地癱在龍椅上。剛做皇帝那會,他還有些興致,調(diào)戲身邊的宮娥。但現(xiàn)在,他的臉龐上,只有滿臉的凝重之色。
“左師仁這個叛賊,敢聚起聯(lián)軍,來攻打朕!朕,明明都封他為景朝太尉了。”
這無非是一句托詞。方濡也明白,他的這些手下,大多是泥腿子出身,并沒有太大的本事。
手下的十幾萬大軍,連制式器甲都沒有,被左師仁的兩萬先鋒營,打得潰不成軍。
“再這么下去,我大景危矣。”
“陛下,可記得臣先前所言?”這時,一個瘦弱的老頭突然出列。
方濡左思右想,實在想不起,只得咳了聲。
“周相,你再講一次。”
宰相老頭急忙抱拳,“陛下,臣先前的意思,是讓陛下重用善戰(zhàn)之將。”
“善戰(zhàn)之將何在?”
“陛下貴人多忘事,我已經(jīng)……保舉過,陛下若有意,他還留在萊州,我命人傳召過來。”
“速去!”
……
萊州四郡,自從方濡稱帝之后,苛捐重稅,民生越漸凋零。出逃的百姓,一時間數(shù)之不盡。
此時,在偏縣的一戶小府里,有一銀發(fā)飛舞的老人,正在院子中,手握長弓,“咻”的一聲往前射去。
正中銅靶,一聲“鐺”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院子。
“父親箭法無雙,可謂老當(dāng)益壯!”
老人并沒有回話,在寒風(fēng)中赤著上身,席地而坐。許久,在吹了一陣風(fēng)雪后,才沉聲開口,聲音若雷。
“嚴(yán)沖,這幾日可有禮吏過來?”
“父親,并無。”在旁的中年男子搖了搖頭,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父親這般的本事,又何必投效方濡這個偽帝。”
老人笑了笑,“嚴(yán)沖,你快要忘了自己的姓氏。”
“父親,我怎敢忘,我是紀(jì)朝的袁姓。”
“這便對了。”老人仰面朝天,聲音里滿是寂寥,“是袁姓,而非是嚴(yán)。袁沖啊,我又想起了你的叔父。”
“那年若是再穩(wěn)一些,或許大事便成了。紀(jì)肖帝也是運氣好,騙到了各路勤王軍。”
在旁,袁沖靜靜聽著。
“我已經(jīng)老了,近八旬的高齡。老而不死是為賊,但天下人罵我袁松是賊子,已經(jīng)數(shù)十年了。”
“我也曾是偽帝,自然能明白方濡的擔(dān)驚受怕。”
“父親,真、真要投效偽帝?”
老人在風(fēng)中,淡淡咧嘴一笑。
“是投效,但我更想鳩占鵲巢。老子沒老,再做一回皇帝,又有何妨。”
“我袁家這百年,除了一個忠義無雙的螟蛉子,你又何曾見過,第二個像老子這般的人物!”
“暮年不服老,便稱英雄!我兒袁沖,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