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fēng)城上的天空，驀然變色。并非有雨，而是不知哪兒涌來的黑云密布。
    “無路可退，便無需再退。”賈周走出屋門，語氣寥寥地舉目朝天。
    在他的身邊，于文的臉色，變得極其凝重。
    “你我都知，主公走到今天不易。”垂下頭，賈周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發(fā)沉。
    消息是剛傳來的。暮云州與蜀州邊境的交界，至少七股潰軍，被朝堂赦封為定邊將，共計二萬余人，即將奔赴扶風(fēng)城而來。
    “那皇帝是想不出這道計的，只能是陳長慶這個狗夫。”
    “主公尚未回來。”于文凝著臉色。
    “還需多久。”
    “約莫一天的時間。”
    賈周低頭沉吟，“于將軍，我?guī)诉^去。若是主公回來，你便與他說，臨江的大郡，莫要再等。暮云州那邊，恐有大軍來襲。”
    “軍師……三千人。”
    “扶風(fēng)城尚需要駐守，到時候主公回來，也需大軍同往。”
    賈周面色沉穩(wěn)。
    “這是主公入蜀的第一戰(zhàn)，我等定要打出威風(fēng)，立穩(wěn)蜀地。”
    于文還想再勸，見著賈周的模樣，只得沉默作罷。
    ……
    “所以，是七路潰軍會師，要攻我一座小小的扶風(fēng)城？”徐牧頓了頓。
    趕來通報的陳盛，臉色也一下發(fā)沉。
    “聽軍師說，是暮云州的狗皇帝，給他們封了將軍，又賞了不少軍餉輜重，才會行攻打之舉。”
    蜀地邊境，暮云州邊境，多的是各種潰軍。賈周打下的扶風(fēng)城，在當(dāng)時，也同樣是一座潰軍占據(jù)的小城。
    徐牧皺眉沉思。
    世道大亂，治國無方。這狗屁的招安之法，完全是惡心人的套路。有這么一出，他并不意外，擔(dān)心的是，在這之后，還有沒有其他的后手。
    現(xiàn)在可是關(guān)鍵時刻，剛還想著，攻打一座臨江大郡。
    “軍師呢？”
    “軍師帶三千人去了。”
    “三千人？”
    “確是，軍師說，讓東家勿憂，他定要打出威風(fēng)。還請東家莫要猶豫，想辦法立即打下一座臨江大郡，作為我等的棲身之所。”
    扶風(fēng)城城矮墻破，的確不是良地。頂多是，入蜀的第一處棲身地。
    “三千人，迎戰(zhàn)二萬余人，軍師要如何打。”
    徐牧臉色凝沉。
    只明白了一個道理，他便像一條過江龍，三個蜀王，潰軍江匪，還是蜀地上的諸多門閥世家，實則都在看著他。
    即便有著小侯爺遺志的名頭，斬奸相，拒北狄。但近帶著萬余人的大軍，若是只兔子，便會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反之，他是只刺猬，別人要動手，估摸著也得思量一番。
    賈周定然也明白，所以才不等他回城，怕被阻攔，索性帶著三千人出征。
    當(dāng)然，他不會怪罪于賈周。若是個迂腐固守的性子，也不會被人稱為“毒鶚”了。
    “先回城。”徐牧聲音冷靜。
    這算是入蜀的第一戰(zhàn)，賈周在后，替他擋著潰軍。而他要帶軍北上，搶著時間，打下一座臨江郡。
    不過萬余人，卻偏要被兩路分軍。
    騎在馬上，馳騁之中，徐牧緊緊看著遠(yuǎn)處的山巒。他的軍師，要替他打一場守水晶的大戰(zhàn)了。
    ……
    昂——
    一群林鳥，被行軍的腳步聲一震，驚得齊齊飛出老林。
    賈周喘了口氣，將樹棍重新杵在地上，凝視著周圍的山勢。蜀州多山，特別是入蜀中的路，山勢環(huán)繞，蜀道仿如登天梯。
    “樊魯，多派三百人的斥候。”
    絡(luò)腮胡的樊魯，聽著賈周的話，臉色驀然一怔。不過三千人的長伍，卻要派出一成的斥候。
    這在以往……從未聽過。
    “軍師，人數(shù)一多，若是被發(fā)現(xiàn)，恐事有不吉。”
    “無妨。”賈周臉色冷靜，“我需要做的，是以最快的時間，探知附近的山巒之勢。樊魯，你跟著主公，也是從草原上殺回來的。應(yīng)當(dāng)知曉，兵力不足，唯有借勢才能破敵。”
    樊魯驀然一頓。
    想起了林子埋伏，想起了狼山，面前的軍師沒有說錯，兵力不足的情況下，拼殺無勝算，只能借勢。
    “軍師大智！”樊魯恭敬抱拳，隨即立即轉(zhuǎn)身，往后吩咐人馬。
    “教書一十四年，半生成事不足。便用我這雙手，這滿腹的拙計，替主公，替天下，再開萬世太平。”
    ……
    “列陣。”
    徐牧披上銀甲，穩(wěn)穩(wěn)立在風(fēng)中。
    除去賈周帶去的三千步卒，整座扶風(fēng)城，所剩者不到萬數(shù)。事出緊急，他只能以最快的時間，打下一座大郡沿江據(jù)守。
    “徐將，六千人已經(jīng)列陣。若不然，只留千人守城。”
    “不妥。”
    徐牧搖頭，三千人守城，若是發(fā)生禍?zhǔn)拢心苁刈∫恍r間。千人的話，根本顧不過來。
    這城中，不僅是有數(shù)萬的百姓，另有不少的莊人和家眷。
    他不是斷頭將軍，做不到孤家寡人打天下。
    六千人不算多，也不算少。這等的光景，也只能全力一戰(zhàn)了。若是敗退，最壞的打算，是帶著殘軍和莊人，繼續(xù)往蠻地方向走。
    呼了口氣，徐牧讓自己很快冷靜下來。一路走過，他都在廝殺，若不然，便是在去廝殺的路上。
    直至現(xiàn)在，他不再是一個棍夫，一個小莊子的釀酒徒。他有了自己的軍隊，自己的軍師，自己的戰(zhàn)將。
    所以，他不能輸。
    “魏小五，把老子們的營旗，給我立起來！”
    穿上袍甲的魏小五，自邊關(guān)而回，臉龐之上，難得多了一份沉穩(wěn)。帶著百余個青天營的好漢，怒吼著豎起了“徐”字旗。
    徐牧抬頭，看去城口的方向。即便是最歡脫的李大碗，這會兒也沒有來相攔，哭哭啼啼地和小婢妻站在一起。
    小婢妻似有滿腹的話，卻只抬了手，沖他高高地?fù)P著。
    數(shù)不清的莊人，約莫是學(xué)了小婢妻的法子，各自抱著一面銅鏡，替出征的自家兒郎，照去一切妖魔鬼怪，無所遁形。
    “若我等半生死戰(zhàn)，能換來萬世太平，又有何不可！”
    “唯愿諸位同舟共濟(jì)，梟首破賊，揚我徐將軍的威名！”
    “出征——”徐牧揚劍怒指。
    三千騎的人影，當(dāng)頭狂奔。在后，另有三千的步弓，隨著“徐”字旗的揮舞，沉沉踏步而起。
    “徐家軍！”
    “徐家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