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明凈巔(下)
泠瑯死死扯住江琮:“顧掌門在說什么!顧掌門在說什么!”
江琮低下頭,附在她耳邊道:“她說——是不是非要搶明澈劍譜。”
一句說完想要分開,對方卻用手臂纏住他脖子,讓他動彈不得。
泠瑯急切地問:“雙雙又在說什么?夭壽了,她哪兒能對付得了那個老東西——”
江琮只能緊貼她耳畔,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沒有異樣:“她說劍譜是她燒的,尋仇也該找她。”
“啊!這個笨丫頭!顧掌門呢,杜凌絕呢,難道就這么看著?”
“沒有光看著,杜凌絕已經(jīng)沖上去把她護在身后了。”
“然后呢,你倒是快點說。”
“然后……他把她下去了……夫人難道不會自己看?”
泠瑯如夢初醒,連忙松開手臂,往不遠處望去。
只見雙雙還兀自掙扎著,腿于空中亂蹬,口中似乎在叫喊什么。杜凌絕一邊挨著踢,一邊把人帶回臺下,十分辛苦。
泠瑯覺得自己聽力恢復了些許,她撿起地上的云水刀揣在懷中,一邊張望,一邊小心翼翼地朝大象臺靠去。
方才詭異的爆炸,竟然沒傷到什么人。僧人們早有準備,扔出后便四散逃開,暫且不論。而位于中心的明凈峰弟子,是如何逃過一劫的?
地上殘留著灰黑粉末,泠瑯細細觀察,那些佛珠好像未能觸地,而是在空中時就已爆裂,是以并未造成太大傷亡。
這難道是顧掌門的手筆?
有人替她解了心中所惑。
“卷暗雪,不錯。”
空明從高柱上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落在大象臺之上。
顧長綺緩步踏上高臺,她滿頭鶴發(fā),年歲已高,腳步卻無半分艱難遲緩。
她微微一笑:“你識得此招?”
空明盯著她,渾濁的雙眼又布上層陰翳:“這是柳長空慣愛的劍招。”
“這也是明澈劍法其一,你不應該識得它。”
“呵呵,他在我面前使過不止一次,我為何不該識得?”
“因為師父曾規(guī)訓,無論對于何人,都不要透露劍招之名,”顧長綺慢慢地說,“可以用,但不能表明它是明澈劍法之一,你懂我的意思?”
空明暗淡發(fā)黃的眼珠忽地一輪,沒有作聲。
“那我便說得清楚些,空明,我知道他那半本劍譜在你手中,它根本沒有被焚毀。”
空明仰天大笑。
笑聲如沙礫般刺耳,在會場上空久久回蕩。泠瑯緊皺眉頭,她感覺到自己聽力的確回轉(zhuǎn)了,不然怎得如此難受。
空明笑完,嘶啞道:“那又如何?顧長綺,你剛剛已經(jīng)親口承認,明澈劍譜有一半不在你這里,你卻假裝有全本,來誆騙世人!”
這一聲出口,周圍房頂上竟響起些應和之聲。
“顧掌門!你可叫我們一頓好等,原來層云寺說得都是真的。”
“如此大張旗鼓哄我們來,究竟是何居心?”
“明凈峰不賠我個車馬盤纏,這事兒沒完——”
原來是之前那些慌亂奔走之人,他們沒有跑得太遠,只在附近屋舍中蟄伏觀察著,見時局有變,便又紛紛探出腦袋來嚷嚷。
空明緩緩露出一點笑,這笑容如紙糊一般蓋在他臉上,可怖極了。
他說:“剛剛那個丫頭說什么?她說——另外半本,也已經(jīng)沒有了?”
顧長綺凝望著他,沒有說話。
空明尖利笑道:“太久了,顧長綺,這筆賬欠得太久,終于該是償還的那天,你以為還能躲多少時日,你還剩多少時日?”
“你到時候了,明凈峰也到時候了,現(xiàn)在天下誰人不知,這里徒有百年劍宗之軀殼,內(nèi)里卻早已敗落,還在強撐什么,還要將眾人愚弄到何時!”
“交出另外半本劍譜,然后以死告慰霜風劍在天之靈!我那兩名徒兒的性命,亦是你明凈峰的債!”
這番話無疑是極具煽動性的,潛藏于周圍房屋的看客紛紛振臂高呼:“交出劍譜!交出劍譜——”
他們本就不懷好意來此,自上山以來,更受到了明凈峰嚴格看管,如今早已不滿忿忿。
更別說,空明有備而來,他自己深不可測,數(shù)百名強僧更已經(jīng)圍攏在山腳。對比之下,明凈峰弟子凋敝,又經(jīng)受一場戰(zhàn)斗,剩下的簡直全是老弱病殘。
孰優(yōu)孰劣,一目了然。此時不表態(tài)更待何時?只盼塵埃落定之后,能分一杯好處。即便不能觀瞻劍譜,在這劍宗內(nèi)搶掠搜刮一番也是極好的。
他們亂糟糟地喊叫著,眼看著就要抽出各自兵器——
人群中驟然一聲哀嚎。
一個男子正抱著被整齊削斷的手臂,于地上不住哭嚎翻滾。
顧凌雙立在一邊,雙目通紅,將淌著鮮血的劍尖指著蠢蠢欲動的眾人。
她厲聲喝問:“我看誰敢上前一步!”
無人做聲。
所有人都被這一出給震懾住了。更別提在她身后,那個表演過劍舞的大弟子、比賽中名列前茅未嘗一敗的少年也冷冷注視著這邊。
他們可是和空明打得有來有回的人物……
顧長綺收回視線。
她望著五步之外的僧人,笑容終于淡了一點。
“我的確說,柳長空那里有半本劍譜,”她說,“但這不意味明凈峰也只有半本。”
“至于剛剛說話的那位,是我的孫女,童言無忌罷了,算不得什么。你心心念念的劍譜,本次比劍大會的賭注——”
一本淡青色的,古舊的書冊,出現(xiàn)在顧長綺手中。
她溫聲道:“就在此處。”
眾人嘩然。
顧凌雙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空明的視線幾乎將那本薄薄的冊頁盯出一個洞。
他怪笑起來:“顧掌門果然老糊涂了,竟想隨便拿本冊子出來敷衍于我等。”
顧長綺微笑:“這劍譜只給前三甲,敷不敷衍,不該由你來說。”“空明,你帶著人馬來這里,為的就是這個罷。當年你四處搜刮絕學,從七星指、連環(huán)雙劍、到入海刀法……野心太過,便是貪婪。”
“你得到半本明澈劍譜,為其中玄妙傾倒,自以為有了另外半本便能天下無敵,甚至為此走火入魔——”
“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佛不佛,鬼不鬼,真的值得?”
“住口!”空明打斷她,厲聲道,“當初我奈何不了你,如今已過三十多年,難道還是如此?”
他雙目泛上奇詭赤色,身上袈裟如一個暗紅大繭,將他蒼老僵硬的身體包裹于其中,嚴絲合縫。
似有冷風刮過,本該是最為亮堂的午時,忽然變作陰沉昏暗。
顧長綺靜靜地看著他,面上沒有一絲多余表情。拿劍的右手,執(zhí)譜的左手,都未有過一點搖晃。
在陰晦漸聚、風云將起的時分,她立在臺上,像一尊永遠不會動容的古老石像。
空明慢慢地笑起來,他聲音有一種奇異的死寂:“你太過傲慢了,顧長綺,為什么?”
“你已經(jīng)老了,身體遠不如以往,這些年甚至從未下過山,你知曉現(xiàn)在山下是什么模樣?你知曉有哪些人用劍,有哪些人用刀——”
“已經(jīng)不是過去了,你真的不怕,這些弟子全都因你而死?”
陰云收攏,天地已經(jīng)是另一種顏色。
只有烈烈山風刮過明凈之巔,所有人都在屏氣凝神,他們只有一個念頭。
接下來的交手,將是畢生難忘。
因為顧長綺終于提起了她的劍。
她說:“你的法號不對,空明。”
“這么久過去,你既沒有空,也沒有明。”
“你最大的錯,便是打著柳長空的旗號攻來明凈峰。”
劍譜被她用左手捏著,緩慢地向?qū)γ娴娜苏辛苏校L卷過書頁,嘩啦作響。
“想要,就來拿。”
顧長綺的發(fā)絲的白,和空明袈裟的紅,幾乎是此時唯一的醒目。
那封皮的淡青,凝結(jié)在每個人眼中。
所有風都停息。
天空地曠,大象臺之上,只有兩個人在沉默對峙。
他們面容是相似的蒼老,溝壑,皺褶,鬢上早有霜痕,手指也已干枯,一切不復流暢。??Qúbu.net
對峙沒有持續(xù)很久,也許也有很久。對傳奇中的人物來說,時間流逝的快慢是最不緊要的東西。
要分出勝負,可以只要一招,可以用上一年。
人們只看到顧長綺換了姿勢,左手在前,劍譜被她遞出,右手在后,劍柄握在腰前。
而空明亦緩緩舉起右臂,蒼白枯瘦的掌自袖下探出,停滯在空中。
他們就這樣相對著站了很久。
久到一滴雨水終于穿透云層,從高空墜落,砸到劍譜封面上那個“澈”字。
就在這一刻,空明掌風劃過,那枚雨水將將凝結(jié),便被震碎于紙頁。
沒有人看清顧長綺如何動作。
她似乎只是將劍譜往后一撤,掌心將劍柄往前一頂——
那柄美麗的,花紋密布的劍,便刺進飄飛漫卷的鮮紅袈裟中。
也沒有人看清這一劍是否刺中,因為這招過后,他們便又相距在五尺之外。
他們甚至不知道空明是否受傷,那袈裟本就是血般的紅。
空明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顧長綺也是一樣。
良久,空明忽然問了三個字。
“挽長風?”
天邊乍然破出一道金線,日光從中漫射而出。
這場雨終究沒有落下。
金光之下,顧長綺也回了他三個字。
“挽長風。”
紅衣老僧的臉上,露出了類似破碎的表情。
風又起,滿地碎金之中,他身影搖晃了一瞬。
沒有流血,沒有傷痕,但所有注視這一幕的人都知道了結(jié)局。
空明輸了。
因為他說出了敗者才會說的話。
“不可能,”他喃喃重復,幾近瘋癲,“不可能,不可能。”
顧長綺將劍譜收回袖中,她淡淡地說:“我已說過,你最大的錯,便是打著柳長空的旗號來這里。”
“他是世上最不會恨明凈峰的人。”
空明顯然沒有聽進去。
他右臂一揚,雙目猩紅暴漲,聲嘶力竭:“殺光這里,一個不留!”
“是!”同樣的猩紅,驟然顯現(xiàn)在臺下每個僧人眼中。
而山門處,隱隱傳來吶喊之聲,由遠及近,是圍堵在山腳的百名層云寺僧人攻了上來!
明凈峰還能站得起來的弟子紛紛拔劍應戰(zhàn),亦有不少旁觀者終于提起兵器,同那雙目赤紅的詭異僧人戰(zhàn)在一處。
很快,便有人發(fā)覺,這些僧人不對勁。
他們的速度力量與忍耐,竟在短時間內(nèi)有了極大飛躍——
而高臺上,空明的袈裟在風中獵獵。
在他身后多出一個人,一個持刀的人。
那個人說:“轉(zhuǎn)過來——你認不認得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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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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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