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水岸界
海與岸。
一方渴望著岸邊光景卻只是靜默,一方亦不曾涉足幽深廣大的水面,它們各踞一端,在守望對峙中默然觀察彼此。
如今終于徹夜交談,用沖刷和侵襲的方式。它們早該如此。
海水上岸,一潮又一潮。
邊界模糊,沙礫漲退,月色高懸著,終于在天明之際,一切盡散。
少女伏在她的海面,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倒影。
她閉上眼,說:“在玉蟾山……”
“嗯?”
“那是北洛侯世子去世的第三天。你從二殿下的房里出來,站在欄桿面前看山景,沒有說話,還記得嗎?”
“記得。”
“當時我就在想,這個人一定沒有他看起來那么平靜。”
回應這句話的,是一聲低緩的嘆息。
他們相擁在一起,直至天邊迎來黎明。
當然,在那之前,泠瑯已經(jīng)趴在池岸邊睡著了。
她不能不睡,從荒原密室中出來后,原本四個時辰的路途她硬生生兩個時辰就回了西京。馬背一路顛簸,她懷揣滿腔憤怒,倒也沒覺得屁股疼。
見到江琮后,便開始怒火中燒地打架,后來換了地方也換了種方式接著打,消耗的體力更過。現(xiàn)在火氣消散,人也虛脫到底,被池中暖波熏泡著,很快便陷入沉眠。
再醒來時,幾乎不知今夕何夕。
泠瑯睜開眼,看著青帳中透出的光,身側(cè)沒有人。
她嘗試活動四肢,幸好并沒有什么酸軟不適,肚子雖餓,但神清氣爽。難道溫泉泡上兩三時辰,還有這種效果?
掀開簾帳起身,外面一片靜悄悄,看天色,似乎已過了午時。
有人敲門進來,是綠袖。
女孩兒笑嘻嘻地道:“少夫人,您可算醒了,廚房里秋筍湯一直備著,您要先用上嗎?”
泠瑯頷首:“端過來罷。”
綠袖領了命便去了,門外又進來一個侍女,是晴空。
晴空走上前,開始幫忙更衣梳洗,她是泠瑯進府時被劃撥過來的侍女之一,性格安靜,不如綠袖晚照活潑,只靜悄悄地做事,不太惹人注意。???.??Qúbu.net
泠瑯坐在鏡子前,任憑發(fā)絲被人綰弄,她閉上眼打了個呵欠,嘴還沒合上,忽然聽得耳邊有語聲。
“公子亥時過后才歸,少夫人今晚可先行歇息。”
泠瑯睜開眼,看向鏡中地眉斂目做事的少女,方才這句話正是晴空所說。
沒想到,她身邊一個平平無奇的侍女,竟是江琮的手下。昨夜氣急敗壞的那句“江舵主好本領,侯府都被您架空”,看來是歪打正著。
泠瑯不動聲色:“他自己說的?”
晴空垂首:“公子離開前說的,因少夫人尚未醒來,便令奴婢轉(zhuǎn)告與您。”
泠瑯微微一笑:“如此。”
發(fā)式很快綰成,光滑簡單的一個髻,配了根白玉釵,顯得人十分素凈。綠袖端了膳食來,泠瑯一邊喝湯,一邊問:“昨夜睡得可好?有沒有聽見什么異響?”
綠袖滿臉茫然:“奴婢睡得好極了,什么也沒聽到。”
泠瑯心知問錯了人,同樣的問題拋給晴空,對方恭恭敬敬道:“奴婢也什么都沒聽到。”
泠瑯深深看了她一眼。
終于,天色入暮,秋風卷了幾回,江琮身影出現(xiàn)在垂落的竹簾后。
泠瑯看著他走近:“這不是江舵主嗎?今日又上哪偷雞摸狗了?”
青年站在案前,正在解手上的護甲,他指節(jié)本就精致修長,這動作做起來非常好看。
他聽出言語中的擠兌:“夫人等急了?”
泠瑯盯著他手腕記,那上面有一圈細細的牙痕,是她昨夜咬的。
她說:“侯夫人不在,江舵主愈發(fā)肆意妄為了,也是,府中個個侍從都是您親信手下,老虎不在家,猴子天天稱霸。”
江琮笑了聲,他身上穿的暗色夜行衣還未換下,先兩步走到榻邊,俯身摸了摸少女的臉。
“老虎不就在這嗎?”他低聲。
泠瑯張口咬他手指,卻被輕巧躲開。
“沒洗,”江琮直起身,“臟。”
泠瑯方才已經(jīng)聞到一點血腥味:“今天出去殺人了?”
江琮走到水盆前,留給她一個流暢高大的背影:“是行宮那邊的事,二殿下想讓她的人主持修建事宜,我前日替她殺了原本的工部侍郎,今天又去善后。”
“善了幾個后?”
“七個。”
“七個還需要折騰到天黑,無用。”
“他們有的在城西,有的在城北,來去之間費了些功夫。”
“哼,我從鳳翔趕回西京,也不過只用了兩個時辰。”
江琮轉(zhuǎn)過身望于她:“我之前就想問,夫人昨夜為何火氣這般大?”
他再次走近,垂著雙眸道:“是誰告知你的?嗯?”
泠瑯仰著臉說:“如何?你要找人家算賬?”
江琮低聲笑:“怎么會,我還想修書一封表示感謝,若沒有這位相助……”
他停止了言語,只微笑著看她。
泠瑯被看得有點臉紅,她梗著脖子說:“告訴你也無妨,她就是……”
“烏有手?”
“你怎么知道?”
“我的探子今晨才上報,前日烏有手曾經(jīng)在春華門短暫出現(xiàn)過,但未進城。”
“呵呵,正是她,奉勸你莫要想找她,反而應該提防她來找你。”
“她為何來找我?”
“因為她曉得你是個無惡不作之人,還拐騙了她看重的弟子,她巴不得把你做掉。”
江琮搖了搖頭:“在下倒是很想拐騙,這個罪名可擔當不起。”
泠瑯看著他暗色中的俊秀輪廓,心中不自覺生出燥意:“反正,你可得小心——”
江琮俯身,細細密密地吻上她耳際:“我不夠小心嗎?”
他呼吸熱而燙:“醒來有沒有不舒服?”
泠瑯咬著唇,將臉別到一邊:“沒有。”
江琮便悶著聲音笑:“那我夠不夠小心?”
泠瑯故意說:“夠小……”
江琮頓了頓,他掀起眼睫看她:“真的?”
泠瑯忍不住在他雙臂中間笑起來,她覺得跟這個人做什么都很有意思,哪怕是這些無聊的廢話,也一來一回的十分有意思。
她甜膩膩地勾上他脖頸,道:“還行吧。”
夜潮涌起,隨著月升而漲落。
水浪散去,泠瑯靠在青年臂上,閉著眼說:“我不是在開玩笑……”
“師父真的很想來找你,就算不說做掉,也會同你過上兩招,你好自為之。”
江琮撫了撫她的發(fā),他聲音帶著饜足后的沙啞:“若真找上來,夫人希望我如何?”
“你得挨上點打,但要適可而止,莫要太丟我的人。”
“適可而止的挨打?這些天我已十分得心應手了,夫人放心。”
“哦?你的意思是,從前故意讓了我不少?”
“嗯?我有這么說嗎?”
氣惱的罵聲與低沉的輕笑,很久才在夜中徹底散盡。
秋日已深。
秋日已深,風更涼更沉,大雁終日南徙,如今也幾乎飛盡。
僧人站在荒蕪的記園景中,仰頭看著一行大雁于劃過,它們雙翅筆挺,弧線流利,成群結(jié)隊地消逝于碧空。
秋去春來,人世間的歲月便是如此。
他繞過一處倒塌的涼亭,推開某扇殘破花門。
今晨,他收到了來自上級的密信,要他來這處荒園,等待三次雁過,便可推門而入。
寂生不知道雁飛有何意義,在這個位置上呆了五年,他早已習慣遵從而不是思考。
就像現(xiàn)在,屋內(nèi)空無一人,只有灰塵在靜靜漂浮,他也沒有絲毫疑惑,更不會轉(zhuǎn)頭尋找。
只需要等。
沒有等太久,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他聽到身后傳來步聲。
沙啞莫測的聲調(diào)響起:“你來了。”
寂生沒有回頭,他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垂首道:“計劃仍在進行,他們在鷹棲山并未得知線索,已于上月底出山,去往杭州。”
“為何去杭州?”
寂生將村中事簡單概括了一遍。
對方沉默了許久,都沒有再問話,這個過程里,只有窗外黃雀在鳴個不停。
終于,會主說:“她殺了多少人?”
“六十個左右,是村中所有成年男子的數(shù)目。”
“據(jù)你觀察,同明凈峰上那次相比如何?”
“十分相似。”
“玄字二三的身體最近如何?”
寂生微微一僵,但很快回答:“還算平穩(wěn)。”
“距那時開始,已經(jīng)有多久了?”
“已有八年,主上。”
“這八年,已經(jīng)很足夠了。”
“…………”
“你應該知道,世上多的是連八天都不能有的人。”
“……主上。”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在那之前,先把頭抬起來。”
寂生沒有動。
實際上,他的額頭已經(jīng)沁出汗珠,心幾乎是以恐懼的頻率在鼓動,他咬緊了牙關,只輕聲重復:“求主上垂憐。”
對方不為所動:“抬頭。”
寂生僵硬地,緩慢地抬起了眼。
他先是看見了一雙鞋,皂靴,最為常見的款式,無甚特別。
接著,是黑色袍角,沒有花紋或刺繡,扔進夜色中,難以分辨的那種顏色。
再往上,依然是濃黑,對方身形高大,臉上戴了面具,只露出一雙眼,在靜靜垂視于他。
寂生在和這雙眼對視的那剎,幾乎窒息。
他瞬間明白大廈將如何傾倒,在那之前,他已經(jīng)感受到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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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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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