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095:蹊蹺
是夜,幕沉沉的,街市中起了霧,風吹過更冷了。
馬車從皇宮出來回到德王府,侍奉的人退下去后,秋瑤手里捏著剛剛送過來的情報,進門時還不錯的臉色,這會兒有些沉。
有人搗了他們城外的一個點,突襲的人有二十來個,看起來不像是官府的人,蒙著面,打傷了人燒毀了屋子,距上回香柳弄的院子被發(fā)現(xiàn),這已經(jīng)是第二回了。
捏緊了手中的信,秋瑤當即想到之前在崇山林子內(nèi)打傷自己的那個人。
抬起頭看紀灝,她是有些厭了這些迂回的事,更想迫不及待揪出打傷她和十一之人:“王爺,何不直接殺了皇上?!?br/>
紀灝端起杯子喝了口藥包泡下的茶,每每入宮陪母后用膳,他的胃就會不舒服:“你們從香柳弄逃出來時可記得將東西帶走。”
想起雨夜的事情秋瑤的臉色就很難看,那樣緊急的情況下,只來得及帶走部分的東西,原本打算一把火燒了那別院,但突襲的那些人似乎是料準了的,逼的很緊,只能先撤退。
“皇上是個聰明人?!笔挚酀乃幒认氯?,紀灝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說話的語氣也很尋常。
“要是這樣的話,他怎么還會這么痛快的封了您做王爺?!碧竽贸鱿鹊壑家夂蠡噬暇驮诔霉剂?,沒有任何的猶豫,換句話說,他要是知道大佛寺內(nèi)那幾個黑衣人是與王爺有關(guān)的,豈會這么輕易。
紀灝晃了晃杯子,顏色有些深的藥茶,底下還沉淀了些藥渣子,隨著他晃動,飄出來的氣味更明顯了,紀灝似是嘆息:“他比我想的要沉得住氣?!?br/>
明明是查到了些蛛絲馬跡,卻能這么沉穩(wěn)的裝作一無所知,兩年來不聲不響收攏了一些大臣,朝堂中的形式看著是皇上偏弱一些,可制衡的幾家不是斷了胳膊就是斷了腿,內(nèi)宮中白貴妃被拿了權(quán),等同于軟禁,姜家是沒什么可跳的了,余下一群墻頭草不足為懼,再給六弟幾年時間,就都能夠掌握在手中了。
秋瑤在他身旁坐了下來,靠著他,眼底閃過一抹戾氣,“干脆些殺了他,如今您回來了,皇上一死,您順理成章就能登基?!?br/>
紀灝撫了下她的頭發(fā),語氣溫柔,十足的肯定:“不行?!?br/>
“那怎么辦。”秋瑤并不喜歡在這些人面前裝腔作勢,在她看來,最為干脆的就是動手,反正她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也裝不了心善,手上沾染的鮮血不止一個兩個。
“快了,王國公已經(jīng)從大佛寺回來了?!?br/>
紀灝揉了下她的手,撫平了她的急躁,秋瑤轉(zhuǎn)過身面對著他,神情軟了下來:“您就是對他們太心軟了,今天在宮里我與皇后說起您養(yǎng)傷的事,她都無動于衷,虧您還一直惦念著她。”
“是么。”紀灝的神情微不可見變了下,“她都說了些什么?!?br/>
“她只說讓我好好照顧您。”秋瑤感覺到他情緒有變,抱住了他保證,“您放心,我不會動她的?!北M管她心里無數(shù)次的想幫王爺解決掉皇后腹中那個孩子,但只要是王爺在意的,她就不會動。
紀灝深看著她,捏了她的下巴,低頭吻了下去。
初初試探過后,這吻加深了許多,很快秋瑤反客為主,將他壓在了塌上,由她掌控起來。
但秋瑤并沒有如意很久,紀灝握住了她的細腰,舉起后往旁邊傾倒,重新掌控了主動權(quán),捏住她的雙手高舉在了她的頭頂。
一陣旖旎。
窗外安安靜靜的,新修過的院子里,墻角種著的幾棵樹,壓著的泥都是新挖來的,風一吹便有一股土腥氣息,主屋那兒時不時有嚶嚀聲傳出,沒有克制,顯得有些放縱。
才是月初,月牙彎彎,被飄過的云層掩蓋,天色顯得更暗了,這時的百丈街上,已是宵禁了,有馬車從東城門口進入,朝著八公小巷奔去。
馬車到了沈侯府,年邁的沈老侯爺匆匆下馬車進了府,很快的,這點動靜消散后,八公巷內(nèi)又恢復了平靜。
南院那邊,沈侯爺還沒歇下,聽人稟報后披上了件衣服就趕去父親的書房,一刻鐘后,沈老侯爺?shù)臅績?nèi),沈侯爺看了父親遞給他的信后神情慎重道:“父親,此事牽連甚廣?!?br/>
“既然我能查到,皇上有心去查,也能查清楚。”沈老侯爺轉(zhuǎn)身從書架上翻找出了一幅卷軸,攤開來是大晉的地圖,在最南端的南平只占了很小的篇幅。
二十幾年前的事對南平的百姓來說,是經(jīng)歷了一場腥風血雨,國破家亡。原本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是能太平下來的,但在先帝回來后,正當南平公主有身孕時,那些南平官員和將士的死,又將矛盾推到了風口浪尖。
一場大火燒毀了南平王宮,當時被皇上留下,駐守在那兒的正是王國公等人。
而事件發(fā)生后,王國公回稟過來的死因是這些原本勸降的南平官員和將士要造反,他們從頭到尾就沒有臣服過大晉臣服過先帝,不過是假意逢迎,暗地里又想鬧事。
在抓捕的過程中,這些人還在王宮中放火,企圖將王國公他們也關(guān)在里面燒死,最后這場火救下來之后,這些南平官員和將士都燒成了灰,南平王宮燒毀了大半,錢財盡失。
回稟的奏折并沒有掀起什么波瀾,一來南平遙遠,二來打了好幾年的仗,這南平人在大晉百姓的心目中就是蠻狠的,他們不肯被勸降做出這種玉石俱焚的也很正常。
先帝大怒,對此事不再過問,正當受寵的南平公主被打入冷宮,二十來年間,加上三五不時南平那兒有人鬧事,大家也都信了王國公他們的這番說辭。
直到皇上登基后,王國公這些反常的行徑,讓沈老國公起了疑,大佛寺中王國公說的那些話,更是讓沈老侯爺覺得事情另有蹊蹺。
“去年皇后省親后,我去了一趟九莊,那時傅閣老還什么都不肯說?!边@次沈老侯爺去九莊拜見傅閣老,提起德王時,傅閣老才松口說了一些事,雖說只有一部分,也已經(jīng)足夠沈老侯爺來肯定先前的猜測。
沈侯爺這般聽下來,已經(jīng)明白了父親的意思:“皇上登基時王國公那些人異常反對,是怕皇上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后,向他問罪?!?br/>
父子倆對看了眼,沈侯爺不確定:“父親,這大佛寺的事……”
“德王一年前就在清水鎮(zhèn)了?!?br/>
書房內(nèi)陷入了沉寂。
這一年里發(fā)生了多少事,四月里崇山狩獵時皇上和皇后遇襲,之后避暑山莊的事雖然沒有傳出去,沈老侯爺也耳聞了一些,皇上前去大佛寺祭天求雨,四天之內(nèi)出了兩件事,上塵大師被殺,濟生大師險些被殺。
沒多久阜陽城里忽然就傳起了德王還活著的消息,這些消息不知道是從哪里傳出來的,沸沸揚揚的,幾天后衛(wèi)老國公就在阜陽城外的清水鎮(zhèn)找到了德王。
若說這些事沒有人在背后暗箱操作,誰信呢。
而沈老侯爺如何都不會忘的是王國公在大佛寺中說過的那句話:若是太子殿下沒死,繼承皇位的就是他。
沈老侯爺當時就覺得王國公的反應很奇怪,現(xiàn)在想來,怕是那時就已經(jīng)知道德王還活著。
德王的歸來,不止是沈家,朝中不少大臣心中都有些想法,只是無人說出口罷了,其中有人擔心,也不乏有人會動搖,這首當其中的就是衛(wèi)家,太后娘娘拿出那道旨意之后,不管本意是什么,衛(wèi)家的立場就顯得很玄妙了。
“父親,皇上登基是順應了天意,兩年來勤政愛民,無過無錯,皇后娘娘又將誕下皇嗣,德王倘若真的要做什么,如何服眾?!鄙蚝顮斈芟氲牡降峦趸蛟S會心有不甘,可真要讓皇上退位,豈有這么容易,說的再不好聽些,皇位之事豈是這么兒戲的,德王一沒有傳位詔書,先前出事時也還沒繼位,他要是逼皇上退位,那不就是謀反。
沈老侯爺搖了搖頭,他過去給德王授課過兩年,對他有些認識,若真是謀反,那事情就簡單多了,就怕現(xiàn)在這“靜”非“靜”,“動”非“動”,摸不清他究竟想做什么。
書房內(nèi)又安靜了會兒,沈侯爺看著那卷軸,半年前郭大人剛剛查清楚南平百姓鬧事的緣由,這才多久,又要將二十多年前的事翻出來:“父親打算何時稟明皇上?”
“明日就進宮稟報?!鄙蚶虾顮敵烈髌?,“致遠何時回來?”
“再有半月就能抵達?!?br/>
“這次回來之后,讓他暫時留在工部,把致銘調(diào)任出去?!?br/>
“父親,傅閣老可還有說別的?”
書房內(nèi)的燈一直亮到了深夜,子時過后,天越來越冷。
許久后天邊才漸露了魚肚白,八公巷外,靠近市鶴橋街的一個小集市內(nèi)已經(jīng)開始熱鬧,入夜挑擔出門,進城做買賣的農(nóng)戶已經(jīng)在早市上擺起了攤,不少大戶人家的廚子帶著人前來挑新鮮的菜,幾家包子鋪那兒熱騰騰的冒著霧,飄來的陣陣香氣,在迎接清晨的到來。
天漸漸亮起來,皇宮中,御膳房那兒早已經(jīng)備好了膳食,由各宮派人來領(lǐng),永和宮這兒,沈嫣起的也格外早,服侍皇上早朝之后,李福公公領(lǐng)來了兩個宮女,說是皇上給永和宮添的人,由木槿帶下去后,華陽宮那兒忽然派人來稟,白貴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