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119:你我不同
從太醫(yī)院回來的李福,熱了一后背的汗,拎著食盒的手半段都不敢有所松動。
食盒的最下層是熱水,為了保藥碗的溫度,所以拎著尤為的沉,快到主殿時,李福抹了下額頭上的汗水,抬頭看了眼走廊外頭,這天兒悶沉沉的,再不下雨,夜里都沒法睡。
走到了主殿門口,問過手在外頭的太監(jiān),得知皇上沒有傳喚人進去,李福吐了一口氣,對著半合上的門正要開口請示,只聽見咣當一聲的重響從那縫隙間傳出來。
李福的身子猛的一震,握著食盒的手都跟著一顫,里頭出事了!
那像是杯碟甩在地上的碎裂聲,又像是紙書被掃落,外頭那幾個小太監(jiān)早就已經(jīng)嚇的不敢動了,李福用手按住胸口,上下吐息了好幾次:“皇上,藥取來了?!?br/>
殿內(nèi)沒有聲音,許久之后,透了些暗啞的聲音傳出來:“李福?!?br/>
李福伸手推開門,邁進去后一直是低著頭的,小心翼翼拎著食盒到案桌前,從案桌上被掃下來的杯子碎了一地,還有散開來的奏折,茶葉灑在上頭浸濕了一些,還有沾在上頭的墨。
桌上的硯臺位置都斜了,像是在批奏章時忽然動怒,皇上沒開口李福也不敢收拾這些,避過后放下食盒,從里面端出了藥,遞到案桌前:“皇上,藥好了?!?br/>
殿內(nèi)這藥味散開后,和茶水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十分的奇怪,紀灝從他手里接過了碗,七分滿的藥汁黑濃不見底,三年來一直都是這么喝下來的。
尋常人喝這個,一口下去只怕是要皺的眉頭緊鎖,但紀灝卻似喝水一般,神情中看不出一點難受,還嘗了下味道,等藥碗見底時,他看向李福,聲音清冷:“你的主子離開前,有沒有和你說過什么。”
李福端著盤子的手一抖,直接跪了下來,垂著頭一句都不敢說。
乾清宮里的人都遣散了,唯獨留下他在身邊伺候,這幾個月來李福過的是如履薄冰一樣的日子,皇上的性子看似溫和,實則陰晴不定,加上他這尷尬的身份,李福夜里都睡不好,現(xiàn)在忽然又問這么一句,李福深覺得自己要腦袋不保。
紀灝看著他,跪在那兒渾身抖的跟篩子似的:“你怕什么?”
不回答不行,李福撐在地上的手還在打顫:“回皇上的話,小的只有您一個主子?!?br/>
“哦?六弟還活著,你在他身邊侍奉了這么多年,大小事都是你在打理,忠心耿耿,如今卻只有朕一個主子?!?br/>
洋洋的聲音從頭頂傳下來,李福嚇的渾身都是汗,磕頭表忠心:“回皇上的話,小的只有您一個主子?!?br/>
耳畔再度響起紀凜的聲音,朝中大臣,莫不都是怕了他這手段,順者昌,逆者亡,可其中又有多少是真正的誠服,眼前的這個太監(jiān),從六弟獨住時開始伺候,算起來也有十幾年,其忠心程度可見一斑,現(xiàn)在這么說,無非是為了保命。
翻覆上來的又是那種感覺,他將劍收回去的時候說的話歷歷在目。
“我不會殺你?!?br/>
“我和你不一樣。”
紀灝呵呵的笑了,有什么不一樣,他們都一樣,他為皇位,他又豈非是為了別的,他手段不光明,這皇位之爭中,又有多少事真的能區(qū)分的開是否光明磊落,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還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天真。”紀灝笑著,臉色忽然漲紅,捂著胸口咳嗽了起來。
李福趕忙起身:“皇上,快來人傳太醫(yī)!”
首先沖進來的不是太監(jiān),是剛從宮外回來的秋瑤。
她是在入宮之后從十七那兒得知紀凜闖入到乾清宮內(nèi)還險些傷了皇上,沒去私刑所就直接來了這里,在殿外聽到李福叫人傳太醫(yī),秋瑤的整顆心都吊在那兒了,沖進來看皇上咳成這樣,更是揪心不已。
“他能這么明目張膽的闖入宮,說明他早就在宮里安排下了人手,皇上,您還等什么!”秋瑤催李福去請?zhí)t(yī),親自照顧著他,扶他坐下后,拿開他捂在嘴角的帕子時神色一震,繼而不動聲色捏著帕子拭擦了下他的嘴角,捏在手中藏到了袖下。
“你不用藏?!奔o灝往后靠了下,即便是看不到血跡,他也嘗到了血腥味。
“我讓十七滿城去找,就不信找不到他們。”秋瑤腦海中電光火石閃過十一說的話,隱下了剩余的,“宮里也要盤查。”
“別讓太后知道?!蔽咐锓蟻硪还勺仆锤校o灝捏緊了她的手,眉頭緊皺。
秋瑤抿嘴,將他抱在了懷里,輕撫著他的頭,就如那半年里每回他痛起來時她所做的事,就是抱著他。
秋瑤的視線始終是在那案桌上,皇上不忍做的,全都由她來做。
…………
紀灝這回病的有些突然,請?zhí)t(yī)來過后,后半夜還發(fā)了熱,四更天時大臣們紛紛入宮來早朝時被告知皇上身體有恙。
衛(wèi)老國公他們著急的很,他是知道一些皇上的身體狀況的,又添了錢大人的事,皇上此時怕是糟心的很。
于是衛(wèi)老國公便在諸位大臣離開后獨自留了下來,到乾清宮去求見。
無人知曉他們在里面說了什么,衛(wèi)老國公離開時已經(jīng)是傍晚的天,平地刮起了一陣風,隨即是豆大的雨點落下來。
炎炎夏日的傍晚下著這么一場大雨,迎面襲來的盡是涼爽,街上行人匆匆,等不及的冒雨往家里沖,有些穿了蓑衣,還有些站在店鋪門口,等著人來接。
大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淋的整個阜陽城都歡快了不少,河水潺潺,雨后的那幾日天還涼快了一陣,很快的,六月中后,三伏天至,天真正炎熱了起來。
七月初時,小公主的彌月宴到來。
沈侯府那九斤半的姑娘過的是雙滿月,滿月酒也改在了雙滿月那天辦,也不知是不是專程為了要和宮中的彌月宴錯開來,七月初八這天,沈大夫人入宮前來探望沈嫣。
小公主的洗三很低調(diào),按理來說這彌月宴也不會熱鬧到哪里去,但皇上一改之前的態(tài)度,給了正常的公主禮遇,初八這天,入宮道賀的人還是有不少。
沈家,榮昌侯府,白侯府,自然少不了太后娘家,余下平日里交好的人來的親自道賀,沒來人的送了賀禮,彌月宴就辦在御花園內(nèi)的小花廳內(nèi)。
小公主沒有抱出來,宴席中已經(jīng)有人犯了嘀咕,這算什么,皇后娘娘所出的,算是第一個孩子,就是大公主,可又是前頭那一個的,這該怎么算。
將來等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是個女兒的話,又該怎么論。
有些人就說了,吃咸菜的命就不要去操心旁的事了,太后皇上都沒說什么,左右不都是紀家的孩子,又是個姑娘,封什么將來都得出嫁,有什么關(guān)系。
于是,又有人慶幸起來,幸虧是個女兒,要是個兒子的話……嘖嘖。
小花廳中舉辦彌月宴時,沈大夫人正在永和宮內(nèi)看孩子,沈嫣將孩子遞給她,沈大夫人抱在手中輕輕的哄著,隨即看她,語氣里莫不是心疼:“你這見不著的,得多想著。”
“為娘的都一樣,大嫂見不到平兒也會想念。”
“她還有兩個孩子,不說這個?!鄙虼蠓蛉思纯虒⑦@話轉(zhuǎn)了過去,輕輕搖了下手臂,對著睜大眼睛的孩子啊了聲,“府里的那個,可比你長的快多了?!?br/>
沈嫣讓木槿去外面候著,問沈大夫人:“祖父的身子如何了?”
“年紀大了,濕癥老毛病,如今是有些走不動了,你父親的意思,既然抱恙在家,不如回淮陽老家去。”
沈嫣心念一動,見母親還在嘆息說這么,便提了句:“誰送祖父回去?!?br/>
“你大哥如今差事還算清閑,就讓他送過去?!?br/>
話還沒說完,懷里的孩子發(fā)出嗯哼聲,沈嫣叫了奶娘進來抱下去,沈大夫人見這屋里的人都聽命于女兒:“奶娘是另外安排的?”
“那邊安排的都讓我遣了,這個是宮外尋得。”沈嫣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娘,我越是緊張孩子的安危,他們就越不會懷疑這孩子的來歷?!毕袷墙袢丈蜴叹蜎]有讓他們把孩子抱過去,她的孩子就得放在她眼皮子底下才能夠安心。
沈大夫人呆了一個時辰,小花廳中的宴會也結(jié)束了,奶娘將孩子抱回來,沈嫣便抱著她靠在窗邊看院外。
下午的時辰,正是最熱時,性子安靜的孩子很快在沈嫣懷里睡著了,沈嫣一下一下輕拍著哼著曲兒,忽然窗外臺子下傳來了一陣動靜,繼而是貓叫聲,還有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輕噓著讓貓兒不要叫。
沈嫣抬了下身子:“大寶?!?br/>
底下很快就傳來了回應(yīng),但卻遲遲不見大寶跳上窗臺,沈嫣正要起身去看,一個雜役小宮女從窗臺下站了起來,懷里抱著那團子白,像是做了什么壞事被抓包一樣,眼睛都不敢看沈嫣。
沈嫣覺得她瞧著有些面善,卻想不起來她是誰,這小宮女生的普普通通,一雙眼睛倒是水靈。
“你在誰手底下當差?”
靈珠朝左右看了眼后,從腰上摸了個荷包放到窗臺上,沈嫣定眼一看,這下眼熟了,荷包下流蘇中掛著的那幾枚銅片,不就和去年元宵時在外撿到的一樣。
沈嫣看著她將荷包拿了回去,透著機靈勁兒:“娘娘我下次再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