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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垣縣可能從來沒有起過這么大的風,到處都是盤旋的力量,最先遭罪的是花草樹木,它們這輩子都想不到,自己會在夏季最茂盛的時候支離破碎,空中到處是殘缺的花瓣和樹葉,以及被連根拔起的青草等,此情此景,比得上天氣最惡劣的塞外荒漠,哪里還有半點山清水秀世外桃源的影子。</br> 各處屋舍全部關門閉戶,街頭不見一個人影,所有人都在抱怨怎的突然變了天。</br> 應家老宅的后院里,長發(fā)翻飛的邱晚來站在那口井前,半瞇著眼睛,幾枚毒性未知的短箭夾在指間,鎮(zhèn)定地看著沖進來的應凡生。</br> 賀春花穩(wěn)穩(wěn)地蹲在她身旁,黑色的長毛迎風擺動,不怒而威。</br> 磨牙和滾滾稍微狼狽一點,滾滾死命抱著磨牙的腿,磨牙用力抱著旁邊涼棚的柱子,這才稍微穩(wěn)住了身子,不至于被這陣巨大的怪風吹翻過去。</br> 兵分兩路,夜宴需要人去,應家的“井”也得照顧著,尤其這幾天還是它犯病的時候,更加疏忽不得。出發(fā)前,桃夭還特別跟賀春花說,放你在這里,就是要你斷他的后路,雖然我們都不知這個洞到底是什么底細,但起碼能肯定他身上所有力量的來源都在這里。萬一我們在夜宴上有紕漏,被他逃掉的話,無論是為了保命還是報復,他一定會想法子讓自己變得更強悍,所以你得守在這里,萬一有什么變化,以你的能力,至少能抵擋一時半刻吧。</br> 面對她的安排,賀春花卻是懶懶道,十個我在這里又如何,你們都說那個洞誰都補不上,只要它還在,不是應凡生也會是別人,收拾應凡生不算什么,把這個洞收拾了才是正事。</br> 誰不知道這才是正事呢,可應家花了一千年都做不到的事,就算換了他們也難以在三兩天找出對策啊。所以桃夭只拍了拍它的貓頭,笑道,實在不行,你現(xiàn)個原形,然后一屁股坐上去,說不定就給它封上了。</br> 賀春花翻了個白眼。</br> 不管怎樣,有貓馗與鈴星大人在,稍可放心。至于拿不動刀扛不起劍的磨牙和滾滾……他們照顧好自己就算幫大忙了,萬一中的萬一,他們誰都收拾不了應凡生,就讓他念經煩死他吧,說不定也是個解決的思路。</br> 此刻,應凡生打量著這幾個擋在他面前的不速之客,一句話也沒有說,只邁步朝那已是黑氣翻騰的井口走去。</br> 他離井口越近,那黑氣便翻涌得更厲害,并發(fā)出一陣咔咔的聲音,肉眼可見的裂紋,從堆砌了幾百年的青磚上慢慢爬出。</br> 嗖!</br> 一支短箭扎到他的膝蓋上。</br> 應凡生身子一歪,單膝跪在地上。</br> “劇毒?!鼻裢韥砝淇粗澳闶志颓?,我還能給你解藥?!?lt;/br> 應凡生的臉色更難看了,白中透出慘淡的青黑,畢竟還是凡胎肉身,毒藥似乎依然會起作用。</br> “你還沒有罪大惡極,現(xiàn)在停下來還能活命!”桃夭從門口沖進來,大聲道,“你一個一百多斤的大人,甘心被這些連重量都沒有的齷齪玩意兒玩弄嗎?”</br> 慢她一步進來的司狂瀾,看著眼前情景,冷冷對他道:“應凡生,錯在邪物不在你,何至于要同我們拼命?你應家的本事是用在這上頭的嗎!”他特意在他的名字上加重了語氣。</br> 應凡生歪了歪腦袋,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卻在這瞬間皺了皺眉頭。</br> 柳公子低聲道:“小心些,我怕你們叫不回他?!?lt;/br> 羅先與賀白沒有作聲,只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br> 應凡生慢慢起身,在原地呆站了片刻,拔掉毒箭,抬起了腳,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br> 桃夭心下一沉。</br> 又一支毒箭扎在他另一個膝蓋上,這次他跌得更重,爬起來也更快,并沒有要停止的意思。而詭異的是,隨著他前進的心越來越堅定,毒箭在他膝蓋上留下的傷口竟消失得無影無蹤。</br> 邱晚來心下一怒,解下掛在腰間那細細的烏金鐵鏈沖了上去。以她的本事,不出片刻就能將他綁成個粽子,臭小子,竟連毒藥都不怕。</br> “你是人!別讓他碰到你!”桃夭大喊。</br> 但還是遲了一步,在邱晚來拿鐵鏈鎖他時,他趁勢抓住了她的手。</br> 一股帶著寒意的灼痛從她手下傳出,正吃驚時,對方卻突然松開了手——一只九首巨貓及時咬住了他的半邊身子,一甩頭,一半的他上了半空,留在貓嘴里的另一半被不屑地吐出來。</br> 知道貓馗的力氣大,可也沒想到一口就咬成了兩截……</br> “這樣的實力,你們五個人都收拾不了?”賀春花瞟了他們一眼。</br> 話音未落,一分為二的應凡生竟又在怪風中合為一體,仿佛剛才那一擊對他只是個笑話。</br> 賀春花吃了一驚。</br> “分成多少塊兒扎多少毒箭都沒用?!碧邑部粗^續(xù)向前的背影,“因為我們對付的一直不是他,是霸占他身體的玩意兒。那個洞應該早就不想只當一個被限制了自由的狩獵者了?!彼粗强诰櫭嫉?,“它需要一個真正‘出來’的方法。”</br> “不能讓他再靠近那個地方!”司狂瀾拿過邱晚來手中的鐵鏈,快步上前,準確套住了應凡生的脖子,用力往后一拉。</br> 應凡生仰倒在地。</br> 柳公子一個箭步沖上去,捏訣使出一個定身咒,一道弧光從應凡生頭頂閃到腳下,令他動彈不得。</br> 而就在眾人稍許松一口氣時,只聽到應凡生一陣怪笑,脖子上的鐵鏈瞬間碎成了鐵粉,柳公子的咒也失了作用。他輕輕松松地站了起來,如勝利者一般朝井口走去。</br> 他不是妖怪,卻比妖怪難對付一萬倍,桃夭的腦子飛快地想著還有什么法子可以用。</br> “應家有兒初長成,凡心凡人守眾生?!?lt;/br> 一道白光從桃夭袖口里落下,烏龜趴在地上,慢吞吞地朝他爬過去。</br> 他停住了。</br> “應凡生,你家不在那里啊?!睘觚斂粗哪槪Z氣一如既往地平靜,“你阿爹給你洗澡的地方,教你走路說話的地方,都不在那里呀?!?lt;/br> 他看著爬過來的烏龜,雙手微微有些顫抖。</br> 后院里的白光越來越亮,而烏龜每往前爬一截,身體就大一圈,無數蒲公英狀的光團從它的背上飛出來,在半空中盤旋成了一個又一個半透明的人形,男女老少,面容清晰。</br> 如此場面,所有人都吃了一驚。</br> 兩個人形輕輕飄落到應凡生面前,一個是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一個是體態(tài)健碩的年輕男子。</br> 應凡生愣愣地看著他們,黑如深淵的眼睛里似有奇怪的光閃過。</br> 他們面帶笑容,卻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一個溫和地摸了摸他的頭,一個鼓勵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br> 明明不可能有任何感覺的,連實體都沒有的家伙。</br> 他眼睛里的黑暗漸漸縮小,露出了久違的正常的眸子。</br> “阿爹……火牛……”他伸手去抓他們,眼淚奪眶而出,“你們好久沒回來了,我做夢都在想你們!”</br> 他們依然微笑著看他,然后漸漸淡去,又化回小小的光團,回到了烏龜的背上。</br> 他踉蹌著去追,沒站穩(wěn),跌倒在地。</br> “既還記得他們的臉,為何還要往那深淵去?”烏龜問他,“別去了,你姓應,你一生都與它為敵,怎能輸在這里?”</br> 他抬起頭,怔怔看著它,搖頭:“我不想輸,我只是想找一個答案?!?lt;/br> “什么答案?”它問。</br> “我們?yōu)槟吧双I出一切的意義?!彼粗麄兠恳粋€人,“我盡力了,但我找不到。”他慢慢站起來,眼中滿是失望。</br> 他一步一步地倒退,眼中的黑色又開始蠢蠢欲動。</br> “你阿爹把你撿回來時,你也是他的陌生人。”桃夭看著他的眼睛,“應凡生,因為有像你們家這樣的人存在,這個世界才沒有變得更糟糕?!?lt;/br> 他愣住,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身體也劇烈顫抖起來,但是,他終還是怪笑起來:“我要回去了?!?lt;/br> 可轉眼間他又皺起眉頭,痛苦道:“我已經被困住了,它一定會帶我走的?!?lt;/br> “該走了,該走了!”</br> “不……等等。”</br> “走!走!走!”</br> “不行……不行……”</br> “你是我的??!”</br> “不對!我不是你的……我是應凡生,不是你的!”</br> 一時間,各種矛盾的表情在他臉上輪番出現(xiàn),被撕裂的靈魂在語無倫次的對話里做著最后的博弈。</br> 最后,他用力摳住井口,回過頭,用僅剩的一絲理智對他們大吼:“把我?guī)Щ貋?!快!!?lt;/br> 帶回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一個辦法才能真正把他帶回來。</br> 在場的,都是見慣生死的人,殺伐決斷從不拖泥帶水,然而只在這一刻,機不可失的理智與微妙糾結的情感,在每個人心里對撞。</br> 然而,一切都只有剎那的暫停。</br> 一柄利劍剖開夜色,紅色的光在它身后落成一道耀眼的軌跡,正中應凡生心口。</br> 司狂瀾的劍,快過桃夭的藥。</br> 她側目看了看司狂瀾,他比任何時候都沉靜,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很隨手的事。</br> 她默默將手里的藥放回了布囊。</br> 另一邊,應凡生靠著井口滑坐下來,臉上竟是如釋重負的模樣。他費力地抬起手臂,拿手指在那塊傷疤上,一筆一筆寫著字……可惜,還是沒有力氣寫完。</br> 他看了烏龜一眼,說:“我救你,是因為你被困在網里。我也是?!?lt;/br> 烏龜迎著他最后的視線,看見的,卻是多年前,那個急吼吼地要把他從網里放出來的小孩子。</br> 應凡生慢慢垂下頭,吐出了最后一口氣。</br> 一片灰燼揚起,如亂雪紛飛,地上再無他的蹤跡。</br> 司狂瀾收劍回鞘,眾人皆面色凝重。</br> 保住了幾十條性命的安危,十幾年懸案亦真相大白,犯人伏法……明明是個好結局。但,為何心頭還是擰作一團,不得舒展。</br> 磨牙嘆了口氣,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br> 然而,還來不及念出下文,后院里便是一聲巨響,只見那井上青磚突然炸開,火焰般的黑氣從露出來的洞中憤怒沖出,帶著一種絕望咆哮的姿態(tài)。</br> 滾滾一聲叫喚,居然整個身子都離了地,被無形之力拽著朝洞口而去,幸而被磨牙一把抱住。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只手抱著狐貍,一只手抱著桃夭,整個人幾乎被扯著橫飛了起來。</br> 驟然加劇的怪風,似要將所有人卷起來,吞進它沖破了封印的嘴里。地面也在此刻異常地搖晃起來,仿佛有一個藏在下頭的大家伙在蓄力亂拱,只等時機一到便沖破束縛,為所欲為。</br> 怪風中的力量太過強悍,桃夭一手拽著磨牙,司狂瀾及時拖住她的手,柳公子又使出全身力氣拖住司狂瀾,這才勉強立住。另一頭,賀春花將狴犴司那三人護在身后,貓爪死死摳在地上,都還是被那股怪力拖著往前挪了好幾步。</br> 更麻煩的是,受影響的好像不光是他們。</br> 院墻外頭隱隱傳來尖叫,幾個小孩子像狂風里的樹葉一樣從墻上被“吹”了進來。</br> 然后是兩只貓,三只狗,還有一群咯咯亂叫的雞,也被卷在半空中飛了進來。</br> 外頭的動靜越來越大,看樣子這個失去了應凡生的洞,已經憤怒到要把整個青垣縣的活物都拽進來。</br> 司狂瀾抱住一個孩子,桃夭搶過一個,賀春花的尾巴卷住一個,磨牙抱住兩條狗,滾滾抓住一只雞,其他人也是盡量護住這些無辜的家伙??蛇@樣下去,又能保住多少,等全青垣縣的活物都涌過來時,他們自己恐怕都危險了。</br> 現(xiàn)在他們終于能完全理解,為何應家花了一千年的時間都補不上這個洞了。它的力量超過了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認知。</br> 柳公子皺眉,對司狂瀾和桃夭喊:“我要放手了,你們自己先穩(wěn)住!”</br> “你要做什么?”桃夭警覺道。</br> “你我什么身份,怎能被這鬼東西玩得團團轉?”柳公子咬牙道,“我下去看看?!?lt;/br> “不行!你忘了那些被它拽過來的活物最后都變成什么樣了?”桃夭厲聲道,“現(xiàn)在根本不知它的底細,如果你也無法對抗那種力量呢?你要變成比應凡生還可怕的存在嗎?”</br> “可再這么下去,我們早晚要被拖進去!”</br> “還是我去吧?!彼究駷憣⑻邑步坏搅邮掷铮崞鸩逶诘厣系膭?,“有它在,那個洞或許奈何不了我?!?lt;/br> 桃夭一把拽住他:“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br> 危急時刻,一團巨大的白光騰空而起,好像完全不受怪力的影響,不疾不徐地朝洞口飛去。</br> 眾人一愣,那空中之物不是烏龜是誰?只是它現(xiàn)在的身量好像又變大了,連模樣都跟之前不同了,虎眼鱷口,額頭上還生出了一對龍角,四肢上的鱗片虹光閃爍,看上去雖十分古怪丑陋,卻自帶幾分威嚴尊貴,只是它馱在背上的那些光團依舊閃亮,數量還越來越多的樣子。</br> 轟一聲巨響。</br> 烏龜落地,剛好趴在洞口之上,將它蓋得嚴嚴實實。</br> 怪風驟停,失了牽扯之力的眾人頓時跌在地上,孩子嚇得哇哇大哭,貓狗掙脫出去,轉眼跑得無影無蹤。</br> 桃夭抬頭,只見烏龜的背上長出了一個半透明的長方形玩意兒,白光耀眼之間,又有無數人形在其中閃動。</br> “我的同族喜馱盛名之人事,只求早日化龍登天。”烏龜沖桃夭咧嘴一笑,“我因生來樣貌特殊,自小不被族群青睞,也沒有什么化龍的奢望,故而多年來孤身游走四方,逍遙山水??墒巧頌橼P屃,還是本性難移,我們生來的意義,就是盡可能長久地‘記住’,而我的天性,偏就是只愛記那草芥之名。”</br> 桃夭呸掉嘴里的土,爬起來打量著它:“草芥之名?”</br> “嗯。戍守邊關半生的軍士,為救溺水小童而亡的樵夫,默默在鄉(xiāng)野貧苦之地懸壺濟世一生的大夫,寒來暑往挑著擔子往各處叫賣的小販,盯著毒日頭修屋建橋的工匠,葬身火海的潛火兵,用千年時間守一個洞的術士……那些所有盡力活完了自己的一生,但既沒有金山銀山也沒有蟒袍加身,甚至都不會被多少人知道并記住的,草芥之輩?!彼缡堑?,“我發(fā)現(xiàn),每當我在這些逝去的凡人墳前喊出它們的名字時,我的身上就會多一團光,很小,但很亮。我活了太長的時間,已經數不清我身上馱著多少這樣的光了。其實我并不知道它們究竟是什么,也許只是我的力量讓它們的名字以這種方式留了下來,也許跟我都沒有什么關系,那只是他們留在世上的一點惦念,或是曾經來過這世間的一點痕跡?!彼A苏Q劬?,“我管它們叫芥靈。”</br> “芥靈……你好像創(chuàng)造了一種連我都沒聽過的妖怪。”桃夭的視線落在它的四肢上,皺眉,“你的腳……”</br> 它的腳,開始有了石化之像。</br> “哦,剛才那個情況,我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彼p松道,“雖然我一直很貪戀自由自在的日子,沒想過要那么快變回本相,畢竟一旦做了這個選擇,我就再也不能到處跑了,不能聽,不能看,不能說,日復一日地馱著我的碑,停留在漫長的時間里?!?lt;/br>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br> 司狂瀾仍是最理智的一個,問它:“你確定你能封住它?”</br> “現(xiàn)在不是封住了嗎?”它笑了一聲,“我也是試試,畢竟我真實的體重真的很嚇人,而且,我覺得我身上還有額外的重量。說不定正是因為有它們,才鎮(zhèn)住了這個不老實的破洞?!?lt;/br> 他們抬頭,它背上的“碑”依然光華耀眼,因為它的存在,那些曾活在不同時間里的人們,他們的臉孔,笑容,眼淚,還有對這個世界的愛與牽掛,都永遠留在了這只妖怪的背上,哪怕世間所有人都忘記了他們的名字,它還記得。</br> 桃夭蹲到它面前:“不后悔?”</br> “多給我點時間去選擇,我可能會后悔的?!睘觚斦J真道,“可你們都要被吞了,我哪還有多余的時間?!?lt;/br> 桃夭不禁搖頭一笑:“我做夢都沒想過,有朝一日居然會被有求于我的妖怪救下來。這下好了,我的面子又沒有了。”</br> “我不會說出去的。也沒有機會說出去。”它耷眼看了看,自己的四條腿已經成了四根粗壯無比的石柱,“不過還是要提醒你們,我現(xiàn)在只覺得身子下面依然有一股不甘心的力量在亂竄,我能鎮(zhèn)住它多久,不好說?!?lt;/br> “放心,既然我知道了,自然不會放過它?!碧邑采斐鍪郑那澳_上拍了一下,“但規(guī)矩還是規(guī)矩。”</br> “那是自然,我從不賴賬?!彼中π?,“只是你以后要小心,拿我做藥可別崩了病人的牙?!?lt;/br> 桃夭笑著拍拍它的腦袋,又問一句:“叫了你這么久的烏龜,你有自己的名字嗎?”</br> 它想了想,說:“既然他叫我緩緩,那我就叫緩緩吧。”</br> “那就多謝了,緩緩?!?lt;/br> “不客氣?!?lt;/br> “以后我得了閑,會來看你?!?lt;/br> “別空手,帶點包子來。”</br> “行……”</br> 院子里,漸漸亮如白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