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繚繞云霧中,一片廣闊的樹海剛剛露出頂來。</br> 時不時的,有人身魚尾的家伙從茂密的枝葉間躍出,轉眼又消失在樹海之下。那便是她最初的家了,云中樹海,生岸魚。</br> 但她對這里的記憶并不深。因為,岸魚的習性,是只選擇最強壯的孩子養(yǎng)大。</br> 她都不太記得父母的臉,只記得母親溫柔的歌聲,以及某一天,她在一陣隱隱的哭泣聲中,從樹海的頂端落到不知名的荒野。</br> 她還有一個妹妹的,但被放棄的那個,是她。</br> 那天,她從刺痛中醒來。原來自己落進了一片長滿荊棘的叢林中,這里除了能將她細嫩的身體劃出血的尖刺,還有隱藏在黑暗中的,各種不懷好意的窺視與嚎叫。</br> 那時她還幼小,對危險與惡意沒有什么充分的認識,她只有來自本能的恐懼。</br> 她都顧不上哭,試著挪動身體,想找個不那么疼的地方。但是,每動一下,身上就多出幾道口子,疼得她倒抽冷氣。</br> 她不敢再試下去,可心里身上都覺得難受,她試著去想一切能令自己輕松下來的東西,最后只想到了母親哼過的曲子。</br> 在回憶里重組了許久,她終于把那首曲子唱了出來,也許是錯覺,唱歌的時候,疼痛好像就沒有那么厲害了。</br> 可是,一條貪吃的巨蟒,可能已經快要成精了,額頭上生出了小小的角,一雙血紅的眼睛比普通的蟒蛇精明狡猾了許多,在黑暗里無聲地朝她靠近。不一定是肚子餓了,吃妖怪,是一些急于求成的妖精們提升進階能力的小捷徑。</br> 一條幼年的岸魚,雖不能增長太多修為,但聊勝于無。</br> 在她必死無疑的當口,一只白臉老猿從蟒口前驚險地搶走了她。風聲簌簌而過,她被老猿拽著手,在密林中以接近飛翔的姿態(tài)與速度,徹底將巨蟒拋在遠處。</br> 直到進了一個隱蔽的山洞,老猿才放開她。</br> 山洞里明亮干燥,每個角落里都擺放著圓月般的珠子,流轉著溫和不刺眼的光線,粗大的藤蔓從石壁上垂下,鬼斧神工地在最顯眼的位置結成一把座椅的模樣,老猿爬上去坐下,居高臨下地打量她。</br> 石壁上那些洞口里,也探出不同的腦袋,有狐貍,有飛鳥,有蜥蜴,有豹子,有長了手腳的奇怪植物——都是山精妖怪。</br> 她坐在地上,怯怯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地方。</br> 老猿指了指天上:“從那里被扔下來的?”</br> 她點點頭。</br> 老猿哼了一聲:“本就沒剩下多少了,還扔……一群蠢魚。”</br> 她當時自然是聽不太明白的,長大后才知岸魚一族確實數(shù)量稀少。它們雖是溫柔的妖怪,心氣兒卻是高高的,優(yōu)越又要強,寧可扔掉不合格的后代,也要保證整個族群的完美,哪怕這個“完美”在別人看來實在毫無意義,再怎么挑揀,岸魚一族還是逃不掉身弱短壽的宿命,能活上個三五百年已屬出色。</br> 至于她是為何被認定為“不合格”的孩子,繼而被毫不留情地放棄,其中緣故她也不是太明白,也不太愿意去追究了,只依稀記得那時她吃得比妹妹少,父母帶回的食物,大半都被妹妹搶去……就這?她就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了。</br> 不過從那么高掉下來,也不一定會死啊……</br> “以后,就留在此地吧。”</br> 老猿救了她,留她在山洞,做了她的師父,同時她還有了八個師兄師姐,也有了名字,老猿說它的弟子都按先后順序起名字,大師兄豹一,二師姐狐二……到了她這兒,便是魚九。</br> 魚九……她是無所謂自己叫什么的,從不可能里撿回一條命的妖怪,身體里大概沒有“計較”這種功能。</br> 山洞里的生活還算好,各位師兄師姐們也并不太嫌棄她,雖然比起它們飛檐走壁吞風御火的本事,她擅長的那些東西實在不太拿得出手。</br> 老猿對她雖總是冷冷淡淡,但該教她的東西也從不吝嗇,只是她資質平庸,教上多少回也弄不明白其中竅門,經常氣得老猿青筋暴起,最后又只能無奈地嘆氣離開,拋下她一個人在原地尷尬。轉眼四十多個寒暑過去,她還是一條只有個好嗓子的岸魚,唯一的進步是現(xiàn)在認真唱一曲,能暫時治好師兄師姐們的失眠癥——雖然他們每個都很厲害,但師父太嚴厲,每天要學習的東西又那么多,身體跟頭腦都在不斷地消耗,夜里睡不踏實也屬尋常。其實她也睡不好,即便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她還是常常在睡夢中夢到蟒蛇的血盆大口,更多的時候,是她一次又一次從云端墜下,在落地的瞬間驚醒過來,心跳如擂鼓,再想睡過去便很難了。而她的歌聲,對自己卻沒有什么作用。</br> 若非要從她身上找出一個大的進步……便只有飯量了,從一開始的吃不下,到逼自己吃,到喜歡吃,她大概把自己所有的天分都用在這個過程里了。她平日里最大的愛好,就把山洞附近有哪些好吃的東西摸得一清二楚,也經常帶回一些她認為的美味回來,給師兄師姐們分享,盡管大部分不合他們的胃口……</br> 師姐們曾笑她,說以后他們若要與別的同道一決高下,有拼吃飯這一項的話,就讓小魚九去好了,穩(wěn)贏。</br> 她總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不會有拼吃飯這一項的。</br>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的師父只是一只比較厲害的大妖怪,畢竟都能收徒弟了。后來才慢慢從同門的口中知曉,老猿并非妖怪,早在許久之前,它已有“昆侖半仙”之身。所謂半仙,只差一步就能正式入昆侖正仙籍。昆侖向來對妖怪中的杰出者青眼有加,不但不歧視,還愿意給它們晉身為仙的機會。被選入昆侖的妖怪,只要保持優(yōu)秀出色,遵守昆侖規(guī)矩,守正辟邪,護衛(wèi)天地生靈,假以時日,從妖侍到妖仙,再到半仙,再至正仙,甚至入神籍,總之按功德大小,皆有一條光明坦途,再不必背負著妖怪邪物之名茍活于世。故而妖怪中有許多家伙將進昆侖視為命運的轉折點,一生都在為這一個目標而努力。</br> 而昆侖“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作風,也就交給了昆侖里的一部分“半仙”去落實,他們作為離正仙只差一步的存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負責在人界替昆侖挑選最適合的“妖才”,參加每兩百年一次的“昆侖試”,只要順利通過這場考試的妖怪,皆有資格成昆侖妖侍,獎勵便是延壽五百年,若之后還能順利晉升,到了正仙之位,不但有為他人所尊崇的地位,還有以萬歲計的壽數(shù)。老猿這樣的“送考半仙”,升上正仙的唯一考量,便是他選中了多少能通過昆侖試的妖怪,給昆侖貢獻了多少有用之才。</br> 師兄們告訴她,師父已經在人界努力了八百年,如今只要能再送一名弟子過昆侖試,他便算功德圓滿,可成正仙,所以,他們可不能丟師父的臉,更不能毀自己的前程,一定要努力,一定要通過即將到來的昆侖試。</br> 原來師父不是妖怪也不是猴子……是個仙啊!她覺得好厲害。</br> 可是,她還是不太懂,問師兄:“師父的弟子們都要去考昆侖試嗎?”</br> “那是自然。”師兄們笑她,“難道師父教授我們這么多年,只是為了讓我們去找哪種果子好吃么。”</br> 她指著自己:“我也要去?”</br> “你不是師父的弟子?”師姐笑著敲了敲她的腦袋,“你真是運氣好,要知道不少小妖怪根本活不過兩百歲,想去參加昆侖試都沒有機會。你年輕尚輕,卻剛好趕上了昆侖試的時間。還有啊,師父每回都收九名弟子,因為昆侖試有九道考題,咱們得一人挑一個。你是跑不掉的。”</br> “啊?”這是她從沒有想到過的事,她一直以為師父只是看她孤苦可憐,才勉強給了她徒弟的名分,讓她在山洞中有個安穩(wěn)的生活,原來她也要去考試?!</br> 她又問師姐:“那是什么考題呢?容易過嗎?”</br> “怎么可能容易,那是昆侖試呢,多少妖怪夢寐以求的成仙捷徑。”三師兄道,“莫說修成正仙,哪怕就是當個小小的昆侖妖侍,也很不得了啦,五百年壽數(shù)呢,但凡能踏進昆侖的門檻,只要自己不懈怠,勤加修煉,升個妖仙半仙的,不是難事啊。”</br> 看著師兄師姐們神采飛揚的樣子,她卻有些為難:“我什么都不會啊……總不能去吃飯唱歌吧?”山洞里一片哄笑。</br> 她并不怕什么考試,只是覺得丟師父的臉就不好了……不過既然只要有一個能過關,師父就能成正仙,以師兄師姐們的本事,全部過關都可能吧?!這么一想,既然她連給師父丟臉的機會都沒有,她的心也就踏實了。</br> 這時,師父從外頭回來,還是那副冷漠甚至兇巴巴的表情,一瞧見他們在說笑打鬧,便厲聲道:“還在胡鬧?是不知道再過半年就是你們的大日子了?”</br> 大家立刻乖乖站好,大氣都不敢出一口。</br> “上回教你們的咒法,可都用熟了?”師父瞪著他們。</br> 除了她,所有人都點頭。那些咒語太長了,她背破了頭也背不全,用出來更是亂七八糟,實在不能見人。</br> 師父看著她,習慣性地搖搖頭,又對大家道:“這回你們務必盡全力。”</br> “是!”</br> “下去練習。”</br> “是!”</br> 她趕緊跟著大家離開。</br> “魚九!”師父卻突然叫住她。</br> 她背脊一涼,僵硬地轉過身,怕是又逃不過一場訓斥了。</br> 師父走到她面前,沉默片刻,說:“能學多少是多少吧,別逼壞了自己,也別太懶了。”</br> 沒有斥責,沒有嫌棄,師父從沒有像此刻這么和藹過。</br> 原來師父也不是如她想象中那般討厭自己啊。她覺得心里好像開出了一朵花來,高興地用力點點頭:“知道了,師父。”</br> 接下來的半年,她確實也努力了,只是收獲甚微,反正也沒有什么壓力,就這樣順其自然吧。</br> 這段時間,除了吃得特別好,師父還給他們尋來各種增強體力的靈藥,也有她一份,味道很不錯。</br> 只是每到夜深人靜時,那些不敢問出來的問題便在她心中來回搖晃——昆侖試之后,必然落選的她,是不是就沒有師父,也沒有師兄師姐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讓她繼續(xù)住在這里呢?如果可以的話,她想繼續(xù)留在這個家里。</br> 直到昆侖試的前一天,她還是沒有問出來。</br> 師父告訴他們,昆侖試的內容其實很簡單,考場中設有九面鏡子,每個鏡子便是一道考題,所謂考題也并非一個問題,而是每面鏡子里都藏有一個別樣的世界,千變萬化,各有玄機,每個考生都要進入鏡中,然后在規(guī)定時間內找到出口出來,如此便是勝出,可為昆侖妖侍。只是要如何出來,便要看平日里自己積攢的本事了。鏡中世界每回都不一樣,有妖怪曾連考三回都過不了,希望他們不要讓自己失望。</br> 大家聽得心中又激動又忐忑。</br> 只有她最平靜,她肯定是做不到的,平日里在山林間都經常迷路,哪敢指望突破昆侖神仙們設下的考場……反正師父讓參加就好好參加吧,湊個人數(shù)也可以。</br> 到了考試當天,師父一大早的,親自給他們做了一餐早飯。師父沒有任何長篇大論,只說盡力而為。</br> 沒有任何期待的她最輕松,一路上只管給師兄師姐們加油,希望他們每個都順利過關,以后成為昆侖之中最厲害的家伙。</br> 師父帶著他們九個踏云而去,直到遠遠看見一座仙氣繚繞的山脈,才按下云頭,落在一片喧嘩的草地之上。</br> 在他們之前,已有不少來參加昆侖試的家伙在等候了,陣容都差不多,一個師父九個徒弟……聽說每次昆侖試都是如此,散布于四方的送考半仙們,帶著各自悉心教導的九名弟子,一人一題分勝負,簡單又粗暴的樣子。而在這個每兩百年才出現(xiàn)一次的大日子上,聚集的便是天下最有本事也最有上進心的妖怪了吧。</br> 她還是有點激動,不是因為考試,而是因為她從沒有見過這么多五花八門的妖怪,紫氣繚繞的草地上并不見綠意,生出來的草都是透明的,似冰雕而成,又冷漠又美麗,妖怪們或竊竊私語,或閉目打坐,有的居然還在現(xiàn)場比試起來,光是那些咒法發(fā)出的各色炫光就夠嚇人了。還有那幾十尺長的蛟龍與巨大的青雀,只一個眼神便坐穩(wěn)了王者的位置,一看就是能成仙的氣勢,對比她自己……哈哈,還是早點考完回去吃飯吧。</br> 不過,對這場考試并不太在意的家伙,除了她,那邊好像還有一個。</br> 那是一只老狐貍帶的隊伍,九個弟子里,八個都在摩拳擦掌,只有一個趴在隊伍最后,睡覺。</br> 那是一只貓?寶石一樣亮的藍綠眼睛,黑緞似的長毛,真是漂亮的貓,如果昂首挺胸的話,可能會像一只神氣的小獅子?</br> 比起自家?guī)煾傅膰烂C,那只老狐貍好像溫和多了,看著徒弟睡大覺,不但不生氣,還好言好語地在它身邊說著什么,看姿態(tài)還頗有乞求之勢。她看得好笑,換作她睡大覺,師父早就把她扔出去了。</br> 東瞧西看間,等候的隊伍卻是越來越短了。</br> 隊伍的盡頭她看了,只有兩個微笑的仙官站在那里,兩人身后漂浮著九塊半人高的雕花水晶鏡,每面鏡子上還從一到九各有標注,皆是異光斑斕,自帶幾分神秘。</br> 面對排到的考生,一個仙官拿著筆,往他們手背上畫一道紅色的線,微笑道:“出時紅線仍在,勝。”之后,另一個仙官帶其到鏡前,也微笑道:“考題自選,安危自負。祝平安。”言罷便請對方自選一塊鏡子,并以手觸之,旋即就見那考生沒了蹤跡,徹底消失在鏡子前。</br> 她突然想,萬一自己不能在規(guī)定時間里出來,甚至她根本找不到出路,那該怎么辦呢?是被鏡子踢出來還是被仙官們抓出來呢,總不能讓師父親自進來接自己出去吧,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br> 胡思亂想間,眼看著就快到她了,師父忽然將她拉到一旁,低聲道:“你選第九塊鏡子吧。”</br> “啊?”她一愣。</br> 師父皺眉道:“每回最簡單的題目都在第九,難的題留給你師兄師姐們便是。”</br> 她突然感動了,原來即便到了最后的關鍵時刻,師父也沒有放棄她。</br> “好!”她點頭。</br> 是不是……她的命運也有資格到轉折點了?入昆侖是她想都沒有想過的事,不敢想,根本實現(xiàn)不了的目標嘛。</br> 可萬一哪個主宰命運的神一時心軟或者眼瞎,放過了她,讓她僥幸勝了,有朝一日遇到父母,他們會不會稍微對當年的選擇,有一點點后悔……她不敢再想下去,趕緊收斂心神,既然師父給了她這樣的機會,那么現(xiàn)在便是全力以赴的時候了。</br> 很快便到她了,昆侖試的規(guī)矩,每組九名考生中,年資最小的那個擁有首選權。她自然是信心滿滿地選了第九塊鏡子。</br> 仙官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稍微掠過一絲詫異和遺憾,很快仍微笑著對她做了個請的姿勢。</br> 在碰到那塊鏡子之前,她回頭看了看排在身后的師兄師姐,以及面色凝重的師父,一手握拳道:“你們一定要贏!我也會努力的!”</br> 師父的眉頭微微顫了一下。</br> 眨眼間,鏡子前已沒了她的身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