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后半夜,雪小了許多,城中各處的熱鬧仍在繼續(xù),焰火與鞭炮的動靜依然此起彼伏。</br> 司府就安靜多了,苗管家是個早睡早起的人,雷打不動的習(xí)慣,過年也不例外。仆從里上了年歲的也都早早歇下了,年輕的則聚在溫暖的屋子里吃喝猜謎玩骰子。今夜的司府,燈火通宵不滅,各色花燈給各個角落投下喜慶的光,雖比別家清靜,卻也年味十足。</br> 大約是白天累過頭了,磨牙跟滾滾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也早早在房里響起來。</br> 桃夭卻睡不著,坐在門檻上,托著下巴看著掛在屋檐下的紅燈籠。</br> “你一直默許磨牙帶著你的紙,只為了成全他的善心?”</br> 柳公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br> 桃夭頭也不回道:“他總說我殺孽太重,他拿著紙幫那些窮妖怪也是為我積福,且算我也得了好處吧?!?lt;/br> 柳公子跟她并排坐下,微笑:“我以為,是你怕他找不到你。”</br> 桃夭微微一怔,哼了一聲:“你不是說累死了么,還不滾去睡覺?”</br> “原來他今天是去集市上給我們買禮物?!绷赢?dāng)沒聽見,自顧自說著,手里拿著那只胖田鼠,“還學(xué)會了用護身咒……嘖嘖,孩子出息了??!”</br> “出息……”桃夭瞟了瞟他手里的木頭,難得地點點頭,“是出息了。”</br> “我以為你會說出息個鬼。”柳公子笑,看向院墻外,“你說在這世間,到底要做到哪一步才算有出息?”</br> “別人我就不知道了?!碧邑策肿煲恍?,“不殺人不放火,吃得下睡得著,這便是我的出息了?!?lt;/br> 柳公子點點頭:“你可太有出息了。”</br> “承蒙夸獎。”</br> “薛平安會回去嗎?”柳公子看著一朵焰火在空中散開,“他那么執(zhí)著,飄也要飄回那個已經(jīng)不存在的地方吧。”</br> “寫封信不難的。”桃夭也看著那朵焰火,一直到它消失,才起身拍拍屁股說,“得讓人找得著自己,迷路了才回得去不是?!?lt;/br> 柳公子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么,只問:“犀導(dǎo)怎么安置?”</br> 桃夭抬手一指:“找個它身體好我心情好的時候,往西,上昆侖?!?lt;/br> “你真覺得昆侖會收留這個死心眼的妖怪?”柳公子還是有些擔(dān)心,“昆侖對晉升妖仙這事歷來嚴(yán)格得很?!?lt;/br> “事在人為嘛?!碧邑矒蠐媳亲?,“它的‘死心眼’就是它最大的出息。再說昆侖里頭的死心眼也不少,說不定能有幾分惺惺相惜的寬容呢?”</br> “好吧,這事也不急,從長計議。不過有個事我現(xiàn)在就得提醒你?!?lt;/br> “啥?”</br> “你剛才指的是東方?!?lt;/br> ……</br> 砰砰!兩朵焰火又竄上夜空,無數(shù)道光灑下來。</br> 屋子里,磨牙翻了個身,繼續(xù)呼呼大睡,趴在枕頭邊的滾滾流著口水,不知夢見了什么好東西。</br> 桃夭跟柳公子看著這兩個家伙的睡相,搖搖頭,打了個呵欠。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你平安,我平安,這便是最好的大年夜。</br> 桃夭又看了一眼那個幸存下來的錦盒,撇撇嘴,不知洛陽明月臺的除夕,是不是也這么曲折離奇,多姿多彩。</br> 唉,睡吧,恭喜發(fā)財,新春大吉。</br> 除夕夜,當(dāng)一夜好夢。</br> 只是無人知曉,此刻,那只被柳公子嚇跑的墨蚓化成人類的模樣,正拖著它饑餓的身軀,在離冒頭坡好幾里外的荒墳中搜尋能吃的東西。</br> 不遠處的樹叢里,一雙藍綠兩色的眼睛冷冷盯著這個妖怪,卻是一只通體黝黑的長毛大貓,體型比尋常的貓大出一倍左右,像只敏捷的小老虎,在等到一個最佳的時機后,一躍而起,精準(zhǔn)咬住了墨蚓的咽喉……</br> 當(dāng)天邊露出一絲晨曦時,荒墳里再無墨蚓的蹤跡,地上只留下一攤烏黑的黏液。</br> 熱鬧一夜的帝都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慶祝。</br> 今日天晴,年初一,新開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