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漱金(6)
葉逢君再回到朱家時(shí),已是翌日清晨。</br> 正在清掃門前落葉的朱小寶又被突然出現(xiàn)的他嚇了一大跳,一手抱著掃帚,一手指著他:“葉葉葉老板……你這是……”</br> 葉逢君的衣裳臟了,頭發(fā)散了,脖子上還有幾道抓痕。</br> “那人有幾分本事?!彼?zhèn)定地對朱小寶說,“只是打不過我就跟個(gè)潑婦似的用指甲亂撓,實(shí)在令人不齒。這種人,也只配拎一只雞走?!?lt;/br> 朱小寶忍住笑,但轉(zhuǎn)念又覺得不對,驚訝道:“你知道啦?”</br> 葉逢君瞪著他:“換誰去看也知道他籠子里關(guān)的是一只黃毛小雞雛啊!只有那個(gè)蠢貨自己以為那是漱金鳥!”說罷,他一把抓住朱小寶的肩膀,“說,你干了什么?”</br> “小雞雛身上有一根漱金鳥的羽毛?!敝煨毿÷暤?,“對漱金鳥有執(zhí)念的人,看到的就不是小雞雛啦?!?lt;/br> 葉逢君恍然大悟,旋即重新打量他一番:“你這笨蛋也不是太蠢啊?!?lt;/br> 朱小寶笑笑:“想把漱金鳥據(jù)為己有的,豈止這一人。我又不擅長打架,總得想個(gè)法子。”</br> “你不也是把漱金鳥據(jù)為己有了么。”葉逢君冷哼,“你若真對它沒有邪念,何不放它遠(yuǎn)走高飛。”</br> 朱小寶沉默片刻,說:“是它自己不走呢?!?lt;/br> 話音未落,身后傳來一個(gè)老邁的聲音:“小寶,門外是誰呀?”</br> “啊,是葉老板來啦!”朱小寶忙回過頭,朝那頭發(fā)花白、拄著拐杖的婦人跑去,“就是教我折紙的葉老板!”</br> 婦人聽了,連聲說好好好快請人進(jìn)來。</br> 葉逢君攏了攏頭發(fā),走到婦人面前,拱手道:“朱大娘好?!?lt;/br> “快別客氣,進(jìn)屋坐。”婦人高興得很,忙將他往里屋引。</br> 進(jìn)屋坐定,朱大娘親手給他泡了茶,還端出剛煎好的甜餅,十分熱情。</br> 他環(huán)顧四周,凡是能放東西的地方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折紙,數(shù)只紙蝴蝶掛在窗下,栩栩如生。</br> “我腿腳不便,身子也越發(fā)不好,一直說要親自上門感謝葉老板,卻總未成行。”朱大娘坐到他對面,拿起桌上折了一半的小貓繼續(xù)折,笑道,“我這輩子沒別的嗜好,就愛折折疊疊,許多人笑話我是個(gè)癡迷折紙的瘋婆子。”</br> “人各一愛,自己高興便是。”葉逢君咬了一口甜餅,稱贊道,“好吃?!?lt;/br> “是小寶煎的?!敝齑竽镆徽f起兒子,臉上便笑成了一朵花,“家里大小事都是他操持的。他也喜歡折紙,咱娘兒倆經(jīng)常一起琢磨,你看那邊那套小桌子小椅子,就是他跟我琢磨了一整天才折出來的?!彼钢鴮γ婀褡由蠑[著的一套紅紙折的家具,笑得特別開心。</br> “很精致啊?!比~逢君稱贊道。</br> “跟葉老板的手藝比差遠(yuǎn)啦?!敝煨毑遄斓?。</br> 葉逢君笑笑,又問朱大娘:“移居蜀中還習(xí)慣么?”</br> “習(xí)慣習(xí)慣。”朱大娘連連點(diǎn)頭,“不瞞葉老板說,我那早亡的夫君就出生于蜀地,少年時(shí)隨家人遷往洛陽?;楹笪页B犓貞浨喑侵?,峨眉之秀,他曾說有生之年怎么也要回來看看,可惜啊,他沒能回來?!?lt;/br> “你替我爹回來了,也不錯(cuò)呢。”朱小寶笑道,說罷,他走進(jìn)廚房,端了碗藥出來,“喝藥吧。”</br> “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敝齑竽飮@口氣,接過藥碗,突然想起什么,問朱小寶,“鄭老太都好些日子沒來找過我們了吧?”</br> “好像是?!敝煨毸懔怂?,“上次她來找你怕是個(gè)把月前了?!?lt;/br> “瞧我這記性,這些日子越發(fā)不記事了?!敝齑竽镉行?dān)心,“你尋個(gè)時(shí)間去看看,她那身子骨還不如我哪。也不知是不是她兒子把她接回去了?!?lt;/br> “嗯,我一會兒就去。你先喝藥?!敝煨氂帜贸鰝€(gè)糖塊放到她手里,“喝完了吃塊糖,這藥太難喝了?!?lt;/br> “好。咦,怎么缺了一塊?你又偷吃啦?”</br> “嘿嘿……”</br> 從頭到尾,母子間的交流溫暖而平靜,他們的家確實(shí)不寬裕,吃穿用度都是尋常之極,但是,看上去并不缺什么。</br> 朱小寶留葉逢君吃午飯,他沒有拒絕。</br> 飯后,朱大娘又坐到窗前折她的小玩意兒,朱小寶領(lǐng)著葉逢君去后院看他喂雞。</br> 十幾只雞在一圈籬笆里走來走去,大大小小,精神抖擻。</br> “讓我猜猜你把漱金鳥藏哪兒了?!比~逢君看著雞窩,“那里?”</br> “反正是旁人找不到的地方?!敝煨氂行┑靡猓拔乙院髸嬖V你的?!?lt;/br> 葉逢君打了他后腦勺一下:“裝神弄鬼!”</br> 朱小寶憨笑,灑了一把谷殼出去。</br> “你有漱金鳥在手,日子可以過得更好些。”葉逢君四下環(huán)顧,實(shí)在是很一般的宅子,勉強(qiáng)遮風(fēng)擋雨罷了。</br> “這就很好了?!敝煨毾沧套痰乜粗B(yǎng)的雞,“居有定所,還有雞蛋雞肉吃?!彼D了頓,“最重要的是,我們母子說說笑笑,平平安安?!?lt;/br> 葉逢君沉默片刻,又道:“沒想過博取功名,娶妻生子?”</br> “功名?我都沒看過幾本書……再說吧。至于娶妻,也得有姑娘看上我才行啊,哈哈。”朱小寶不好意思地說。</br> 葉逢君不知道該說他不思進(jìn)取還是說他知足常樂了,又隨口問道:“鄭老太是誰?”</br> “算是我娘的朋友吧。以前她倆會一起去買菜散步聊天,我娘還教她折紙。她兒子在城南開成衣店的,不知怎的她沒有跟他們住一起,獨(dú)居在鄰街的小宅子里。她??渌齼鹤颖臼?,兒媳孝順,孫兒可愛,可我從沒見過他們?nèi)ヌ酵^她,無非是遣人送些衣物吃食。記得有一年除夕,我去幫她大掃除,她高興地跟我說兒子一家要來看她,她張羅了一桌子菜,結(jié)果熱了又涼,涼了又熱,直到天黑她還是一個(gè)人。我讓她跟我回家,她不肯,說再等等?!敝煨殗@氣,“吃頓年飯罷了,有那么難嗎?”</br> “是難是易,端看有心無心罷了?!比~逢君揶揄道,“蠢笨如你,也能學(xué)到我兩三成本事,可見是有心的?!?lt;/br> 朱小寶高興地回過頭:“這是夸我么?”</br> “算吧。”</br> “阿彌陀佛,我不求夸獎(jiǎng),只求以后你不要再打我就是了?!?lt;/br> “看心情?!?lt;/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