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孰湖(2)
楔子</br> 只要你還活著,孤獨(dú)就無法打敗我。</br> “老夫已然盡力了?!蹦赀^七旬的老頭子無奈地站在司家兄弟倆面前,“夫人的底子本就很差了,這眼疾又來得兇猛,我行醫(yī)大半生,從未見過類似病癥。夫人的眼疾已不僅是眼疾,病氣已然侵入全身血脈,藥石無用,如今她脈息微弱,只怕……”他猶豫片刻,為難道,“只怕就是這兩日了。”</br> “華大夫,京師之內(nèi),醫(yī)術(shù)高過你的怕也找不出幾人,你再試試?!彼眷o淵往里屋望了一眼,“錢不是問題,你要用多好多貴的藥材都可以,或者有什么藥材現(xiàn)下沒有的,你跟我們講,必盡快替你尋來?!?lt;/br> “大少爺,委實(shí)不是錢與藥的事兒,夫人確已油盡燈枯,兩位少爺若還信老夫這點(diǎn)醫(yī)術(shù),趁她還有最后一些時(shí)候,問問她有何交待吧,唉?!崩项^子嘆氣拱手。</br> “也罷?!彼究駷懨蛄艘豢诓杷?,“來人,送華大夫回去?!?lt;/br> “等等。”司靜淵瞪著弟弟,壓低聲音道,“不治了?好歹再試試,不然苗管家得多難過?!?lt;/br> “陸夫人有此結(jié)局,也是她的命數(shù),你我已盡人事,就不要再勉強(qiáng)了。”司狂瀾放下茶杯,“油盡燈枯,不如早些解脫。”說罷又朝華大夫微一頷首,道:“這些時(shí)日有勞華大夫往來奔波,請回府歇息,診金稍后遣人送去?!?lt;/br> 華大夫連忙擺手:“不不,診金就不必了,能為司府盡綿薄之力,是老夫的榮幸,何況還沒有幫上什么忙,實(shí)在汗顏?!?lt;/br> “若是必須治好了病才付診金,只怕世上一半的大夫都餓死了?!彼究駷懶π?,做了個(gè)請的姿勢。</br> 皆知司家二少爺言出必行不容拂逆,華大夫也不敢再多言,只得道了謝,收拾好藥箱隨小廝出了門去,臨走前又回頭道:“還是盡快看看夫人有何未了之心愿吧,也只能這樣了?!?lt;/br> 司狂瀾點(diǎn)點(diǎn)頭:“慢走?!?lt;/br> 華大夫前腳剛一離開,桃夭與柳公子便各端著一份熱氣騰騰的瓷盅走進(jìn)來。</br> “大夫咋說?”桃夭把瓷盅放到桌上,揭開蓋子,“還是熬的清粥,也不知她吃不吃得下?!?lt;/br> 柳公子也放下瓷盅,說:“本就沒胃口,還要喝沒味道的粥,誰能吃得下?!還是我熬的魚片粥最好,跟你說了你那盅必然白熬了?!?lt;/br> “你做的飯菜,正常人都吃不下,還指望病人吃?”</br> “一個(gè)剛剛才學(xué)會熬白粥的人有什么臉面批評我!”</br> 司狂瀾低頭抿茶,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只怕什么粥都不必了?!?lt;/br> 司靜淵跟著嘆了口氣,沖桃夭他們搖了搖頭。</br> 桃夭一愣:“不是請了京城最厲害的大夫么?這十來天又給藥又針灸的,沒用?”</br> “京城最厲害的大夫說她油盡燈枯。”司靜淵遺憾道,“怕是撐不過這兩日了?!?lt;/br> 自連水鄉(xiāng)歸來后,關(guān)于百知關(guān)于許承懷的一切,都被遠(yuǎn)遠(yuǎn)留在了那座老宅的后院里。至于陸澄,也被打上了封條。他們跟陸夫人講,陸澄現(xiàn)在很好,得知她脫險(xiǎn)之后迫不及待要來看她,但他們阻止了陸澄,說要待風(fēng)聲過去再安排他們夫妻相見。</br> 他們一致推舉臉皮最厚的司靜淵去跟陸夫人撒的謊,他也不負(fù)眾望,說得合情合理、繪聲繪色。</br> 陸澄舉起的刀子,就這樣悄悄地折斷吧,至少留給她一個(gè)完美的念想。</br> 桃夭往里屋努努嘴:“苗管家還在里頭?”</br> “寸步不離。”司靜淵無奈,“還以為老家伙紅鸞星動,誰知是要送她最后一程……”</br> “該慶幸送她最后一程的是苗管家?!碧邑捕似鹬啵八圆幌?,苗管家總要吃一點(diǎn)?!?lt;/br> “無需多此一舉。”司狂瀾淡淡道,“都不要進(jìn)去了,既只剩這么些時(shí)間,全留給他二人吧?!?lt;/br> “也是。”柳公子點(diǎn)點(diǎn)頭,“但粥都熬了,別浪費(fèi),你們倆吃吧,趁熱。”</br> “不要。”兄弟二人異口同聲拒絕。</br> “很好吃的!”</br> “不信?!?lt;/br> “不吃拉倒,注定是沒口福的東西?!?lt;/br> 被嫌棄的柳公子干脆坐下來,氣哼哼地掀開盅蓋,自己吃起來,但沒吃上兩口就放下勺子,若無其事地蓋上蓋子,說:“實(shí)在太鮮美,不舍得一口氣吃完,留著晚上吃?!?lt;/br> “那晚上你一定要吃光哦?!碧邑补室獾溃拔視粗阋豢谝豢诔韵氯?。”</br> 柳公子雙目望天,冷哼一聲。</br> 能活著的確是一件好事,起碼可以像他們這樣討論一碗粥好不好吃,然后在彼此的白眼與調(diào)侃中期待明天帶來的悲喜苦樂。</br> 但里屋的人,顯然沒有這樣的機(jī)會了。</br> “桃丫頭,”司靜淵突然嚴(yán)肅地看著她,以及她熬的粥,“你現(xiàn)在能做的,就只是熬粥么?”</br> 桃夭皺眉:“不然咧?”</br> “我親耳聽到你跟百知講,你是個(gè)大夫?!彼眷o淵盯著她的眼睛,“而且我肯定你絕不僅僅是華老頭那種級別的大夫?!?lt;/br> 一旁的司狂瀾沒有作聲,只是吹開茶水上的茶葉。</br> 柳公子斜睨了桃夭一眼,看她要怎么應(yīng)付。</br> 桃夭一笑:“那你當(dāng)時(shí)也該聽到我說過,我治妖不治人。”</br> “自然是聽到了。”司靜淵上下打量她,“我只是不明白?!?lt;/br> “妖的病,我可以管。人的病,我管不了。”桃夭撇撇嘴,“這么簡單的話你不明白?”</br> “大約就是獸醫(yī)不能醫(yī)人的意思吧?!彼究駷懽旖俏P(yáng),“不曾想我司府之中,連個(gè)喂馬的小雜役也非普通角色,呵呵?!?lt;/br> 獸醫(yī)?!呃,這個(gè)比喻好像也沒多大錯(cuò),但為啥聽起來就是那么討人厭呢,尤其配上他那副永遠(yuǎn)淡然無味置身事外的表情。</br> “哼,雖然我不治人,但看在苗管家的份兒上,我早已在你們不知道的時(shí)候替她診過病了,如華大夫所言,陸夫人身子本就很差了,加上暗刀入體,妖毒遍及血脈骨髓,莫說我無能為力,天上的大神都未必能起死回生。雖然對你們請的所謂的京城最厲害的大夫沒什么指望,但多少也盼著一點(diǎn)奇跡??扇缃窨磥恚粫衅孥E了。”桃夭十分嚴(yán)肅地說完,旋即眼珠一轉(zhuǎn),扭頭真誠地對司狂瀾道,“我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你呢,嘴巴刻薄如街頭悍婦,還是讀過書的那種表面乖巧內(nèi)心陰暗的悍婦。你哥哥呢,健碩正常的外表下藏了一顆隨時(shí)吃錯(cuò)藥的心。至于苗管家,年齡閱歷雖然都在那兒,卻始終駑鈍不解女兒心。嘖嘖,難怪你們司府要當(dāng)萬年和尚廟了?!?lt;/br> 柳公子同情地看著他們兄弟倆,善意地安慰道:“沒事沒事,就算你們當(dāng)定了和尚,那也是有錢的和尚?!?lt;/br> “說得你們兩位好像不是孤家寡人一樣?!彼究駷懳⑿?,“不但孤家寡人,還一貧如洗?!?lt;/br> “誰說我孤家寡人!”桃夭立即反駁,“我可是有意中人的,總有一天,我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給他!”</br> 柳公子一聽,忙扯住她的袖子將她拖過來,小聲道:“你哪個(gè)意中人?雷神?”</br> “對呀,到現(xiàn)在為止,最想嫁的還是他?!碧邑膊[起眼睛,仿佛笑成了一只得到小魚干的貓。</br> “還是換一個(gè)吧……”柳公子很是擔(dān)憂,“至少挑個(gè)不會劈死你的去做白日夢,也省得連累到我們?!?lt;/br> “……”</br> 見兩人在旁邊嘀嘀咕咕,司狂瀾笑而不語。</br> 而司靜淵撓著頭想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指著自己對桃夭道:“你對我的評價(jià)就是隨時(shí)吃錯(cuò)藥?”</br> “嗯,暫時(shí)沒有別的評語?!碧邑餐律囝^。</br> “咱們不是說好了要當(dāng)好兄弟的?”</br> “你是我吃錯(cuò)了藥的好兄弟。”</br> “……”</br> 外屋的氣氛在他們的胡說八道里少了幾分沉重,好像只有這樣刻意的輕松,才會讓近在咫尺的一場離別不那么撕心裂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