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二更
厲宵行的父親伸手攔住紀繁音的去路。</br> 這位高眉深目、神情嚴肅的中年人說:“需要你做的事情還沒結束。”</br> “我的工作已經完成,”紀繁音轉身看向厲宵行,“他已經知道該怎么做才能恢復了。”</br> 厲父看了一眼厲宵行,深深地皺起了眉。</br> “重點就在,他想不想這么做。”紀繁音說,“有時候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不是嗎?”</br> 她繞開厲父的手臂往外走去,這回沒有再受到阻攔。</br> 范特助剛才給紀繁音指了個房間,那大概就是紀欣欣所在的位置。</br> 紀繁音找到她幾乎沒費工夫——那房間門口站崗似的立著一個穿西裝的人,說保鏢不保鏢,說助理不助理。</br> 紀繁音敲門時,這個黑西裝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做。</br> 門內傳來沙啞的應答聲:“請進。”</br> 紀繁音就進去了。</br> 紀欣欣坐在一張單人沙發(fā)上,抬眼見到來人竟然是她時,下意識地往后縮去,護著小腹:“誰讓你來的?”</br> “錢。”紀繁音也沒走太近,她在門附近站定,“你知道我肯定是收了錢來的。”</br> 不想靠近紀欣欣是一回事,主要是怕紀欣欣這個新孕婦突然倒地碰瓷。</br> “不,誰讓你進來這個房間的?是厲宵行還是厲明月?”紀欣欣咄咄逼人地問,“他們現在是什么打算?是不是要把我的孩子——”</br> “你猜?”紀繁音笑了起來。</br> 對于已經幾乎瘋狂的聰明人,根本不需要對他們解釋什么,最簡單、最模棱兩可的話語就足夠讓他們自己腦補出一整條邏輯鏈。</br> “你已經見過厲宵行了,你收了錢就肯定會好好辦事……”紀欣欣喃喃地說,“厲家人肯定覺得你比我有用。”</br> “聽說你的孩子有點危險。”紀繁音看著紀欣欣的肚子。</br> 那里還看不出來懷孕的跡象,不過聽八卦小能手章凝說的,好像這個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還是個未知數。</br> 就算能出生,紀欣欣也坐不上厲宵行妻子的位置,紀繁音剛才已經先確定好了這一點。</br> 厲宵行那邊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好,當然就輪到給紀欣欣做一點心理暗示了。</br> 紀繁音可沒忘記還有一個岑向陽等著去收拾。</br> “我的孩子和你沒有關系,”紀欣欣警惕地曲起雙腿擋在身前,“我一定會確保它平平安安出身的。”</br> “你想多了。我剛準備走,想想還沒見到你,過來探望你一眼而已。”紀繁音朝她擺了擺手,“你過得比我想象中還要慘一點,這我就開心了。”</br> 紀欣欣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br> “白晝和宋時遇都回家了,”紀繁音又問,“他們和你聯系過嗎?”</br> 紀欣欣握緊拳頭,還是不說話。</br> “那你還剩下誰呢?”紀繁音抵著下巴自問自答,“哦對,還有岑向陽?聽說他的工作室因為電影拍攝周期拖得太長,錢快跟不上了。”</br> “……”</br> 紀繁音真誠提問:“紀欣欣,還有誰能幫你?”</br> 如果凡事都需要人來幫助才能完成的話,當周圍一個能幫忙的人也沒有的時候,豈不是什么也做不了?</br> “不用你操心。”紀欣欣冷冷地說。</br> 紀繁音打量一眼她一直沒有松懈的防御動作,明白了。</br> 紀欣欣把最后的希望都壓在這個孩子身上。</br> “那你加油,下次再見。”紀繁音伸手擰開了門把手,然后裝作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轉頭道,“對了,我看你出去也不方便,下次我再來時,需不需要我給你帶點什么東西來?”</br> 說得就像是探監(jiān)一樣。</br> “不、需、要。”紀欣欣一字一頓地拒絕。</br> 紀繁音揚眉就出房間準備直接離開醫(yī)院。</br> 厲宵行不會留下那個孩子。</br> 就算原本會,現在也不會了。</br> ……</br> 紀欣欣坐在房間里想著剛才紀繁音說的每一句話,覺得那其中的每一個詞似乎都充滿了不祥的暗示與炫耀。</br> 紀繁音以后還會再來?</br> 她會以什么身份來見厲宵行?</br> 是打算用小時候的恩情把厲宵行一點一點地拉回去?</br> 紀欣欣又急又氣,可一來沒有行動的方式,二來又不得不按照醫(yī)生的囑咐舒緩心情避免影響胎兒。</br> 通俗點說,紀欣欣的整個孕期都是危險期,每時每刻都有流產的風險。</br> 紀欣欣在房間里坐了好一會兒,又喝了一整杯的溫水,才稍稍冷靜了下來。</br> 她長出一口氣時,門再度被人敲響,那個一直守著她的助理直接打開了門,然后是厲明月推著輪椅進到房內。</br> 輪椅上坐著厲宵行。</br> 紀欣欣瞪大眼睛直起上半身,瞠目結舌了一會兒才露出驚喜的表情站了起來:“宵行!你的手已經沒事了嗎?”</br> 厲明月將厲宵行推到紀欣欣面前不遠的位置,沒有離開。</br> 厲宵行淡淡地說:“坐。”</br> 紀欣欣忐忑地重新坐下,有點羞澀地捂著肚子:“那你已經聽說過你馬上就要做爸爸的事情了嗎?我會很小心呵護它的。”</br> 厲宵行看著她的手和肚子。</br> 紀欣欣又試探地問:“你想不想摸摸看?”</br> 她說著去握厲宵行垂放在輪椅扶手上的右手,即將要握住的瞬間,厲宵行喉嚨里發(fā)出了一聲模糊的咕噥。</br> ——說是咕噥,更像是,生理性反感的那種干嘔。</br> 厲明月立刻將輪椅往后拉了一寸,正好讓紀欣欣的手落了個空。</br> 紀欣欣愣在了原地。</br> 她想過厲宵行可能會生氣、發(fā)怒、嘲諷,但沒料想到厲宵行的這種反應。</br> “你覺得我惡心?”紀欣欣難以置信地問。</br> 她剛剛好不容易壓住的怒火一剎那又全部涌了上來,燒遍五臟六腑:“厲宵行,我除了騙過你一次,到底還對你做過什么能讓你這么惡心的事情?訂婚之后,我有過什么對不起你的?這可是你厲宵行的孩子!”</br> 厲宵行皺眉:“孩子可以留。”</br> “孩子可——”紀欣欣噎了一下才接下去,“那我呢?!我就是一個代孕的子宮是嗎?!”</br> 厲宵行冷淡地說:“你也可以不做。”</br> 紀欣欣張了張嘴,話語像是顆橫著的膠囊堵在喉嚨口,出不來也咽不下。</br> 沒錯,孩子是她唯一的倚仗,她不能放棄。</br> “你對我求婚。”紀欣欣低聲說,“你說會保護我,你說你愛我,那些都是……”</br> “我會保護會愛的人,是你嗎?”厲宵行打斷了她,他冰冷地問,“那個人不是已經死在你手里了嗎?”</br> 紀欣欣慌張地看了一眼厲明月,發(fā)現對方根本沒有詫異的反應,顯然早就知道了。</br> “明月。”厲宵行低聲喚道。</br> 厲明月轉動輪椅將他往外推去。</br> “等我生下孩子,你還會和我結婚嗎?”紀欣欣在他背后急切地問。</br> 厲宵行沒有回答。</br> 厲明月最后回身關門時看了紀欣欣一眼,那眼神里什么也沒有。</br> 沒有對長嫂的尊重,也沒有對新生命即將到來的喜悅。</br> 門咔嗒一聲關上了。</br> 紀欣欣手腳冰涼,腹中微微作痛起來。</br> 不行,厲宵行沒有打算留下她。</br> 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了。</br> 紀欣欣不過呆愣了幾秒鐘的時間,就立刻從旁邊的柜子上抓過了自己的手機,顫抖著手撥了一個號碼。</br> 先是試的白晝,一次就被接了起來。</br> “粥粥,救救我……”紀欣欣將哭音壓在喉嚨里,只敢小聲求助,“我被厲宵行軟禁了,我知道你肯定能幫我,我必須得從這里逃出去……”</br> 白晝問:“為什么不報警?”</br> 紀欣欣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敢!我……我懷了他的孩子,但他不想要,我、我必須保護我的孩子……”</br> 她猛地咬住嘴唇,沒想到自己居然一步步還能淪落到更為凄慘的境地當中。</br> 就在不久之前,她還以為被厲宵行當做紀繁音的替身就已經足夠恥辱了。</br> 白晝頓了頓,才回答:“我在燕都,愛莫能助。”</br> “可你認識那么多人!就算用錢,也能買通人從醫(yī)院幫我逃出去吧?”紀欣欣哀求,“我還需要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可以借助你之前的公寓嗎?”</br> 白晝沉默了一下:“我所有的資產都賣了。”</br> 紀欣欣的第一反應就是白家也要破產了——紀父紀母前段時間就在瘋狂變賣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br> “那些錢我準備都給紀繁音。”</br> 紀欣欣掐緊自己的手掌心:“你給她的錢還不夠多嗎?”</br> “侮辱用再多的錢都補償不了。”</br> “……粥粥,你也選擇背叛我、愛上她了嗎?”紀欣欣低低地問。</br> 但在聽見白晝的回答之前,紀欣欣就不堪重負地率先掛斷了電話。</br> 她在自己的通訊錄里看了又看,最后遲疑地將一個已經被拉黑的號碼從通訊錄里找了出來。</br> ——岑向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