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和宋時遇的性格差很多。</br>　　紀(jì)欣欣對待他們的方式、相處態(tài)度自然也就相差很多。</br>　　別看白晝在外是個好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暴躁孩子，在紀(jì)欣欣面前時他乖得很。</br>　　不管紀(jì)欣欣心里是怎么想的，總之她嘴上的態(tài)度很明顯：我拿白晝當(dāng)?shù)艿芸创?lt;/br>　　這倒是給紀(jì)繁音帶來了不少方便之處：和白晝在一起時，罵他兩句也沒什么。</br>　　姐姐管教弟弟嘛，白晝還挺習(xí)慣被紀(jì)欣欣說教的，心里美滋滋地覺得對方這是在意他、為他好。</br>　　晚餐的過程中白晝一反常態(tài)地沉默，所有話題幾乎都是紀(jì)繁音發(fā)起、他被動地接話，顯然還沒有習(xí)慣這沉浸式體驗。</br>　　紀(jì)繁音面色如常地一直給他夾菜，目光精準(zhǔn)，挑的都是白晝愛吃的東西。</br>　　白晝一聲不吭但一口一口很乖地都吃掉了。</br>　　最后放下筷子時，他才突然出聲問：“你和宋時遇在一起時也是這樣？”</br>　　問話的內(nèi)容雖然不太客氣，但這語氣對于白晝來說實在已經(jīng)能夠得上是和顏悅色。</br>　　“時遇？”紀(jì)繁音支著下巴給少年倒了一杯清淡的茶水推到他面前，“你們不一樣。”</br>　　“……哪里不一樣？”白晝盯著被推到自己眼前的杯子，里面茶水清淺，只飄了三四片茶葉，正是他的飲茶喜好。</br>　　“嗯……”紀(jì)繁音拖長了聲音，半開玩笑地賣關(guān)子，“到底是哪里不一樣呢？”</br>　　“宋時遇也讓你喜歡他嗎？”</br>　　紀(jì)繁音嘆了口氣，她像是在應(yīng)付鬧脾氣的孩子似的說：“你明知道我已經(jīng)拒絕了他。”</br>　　“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白晝猛地轉(zhuǎn)頭惡狠狠盯住紀(jì)繁音，“你和他的交易也是這樣？”</br>　　紀(jì)繁音眨眨眼沒有回應(yīng)，半側(cè)著身托腮含笑凝視少年的眼瞳。</br>　　兩人對視了十幾秒鐘，白晝的耳根就紅了起來，眼神開始飄忽。</br>　　他磨了磨后槽牙，視線往地上撇去：“宋時遇這個傻X，居然會被你的臉給騙了。你這樣的跟姐姐根本沒法比！”</br>　　紀(jì)繁音的回答是摸了摸白晝的頭發(fā)，被后者啪地伸手打開了。</br>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晝緊緊擰著眉心，聲音中帶著厭煩，“你喜歡宋時遇，哪怕當(dāng)個替身也想接近他身邊，所以打著這個收費的幌子，就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合理的借口。”</br>　　紀(jì)繁音……紀(jì)繁音覺得年輕人的腦補能力很強。</br>　　“我跟宋時遇不一樣，我喜歡的人只有一個，不會找她的替身。”白晝揚了揚下巴，“但如果你能把宋時遇真的撬走，我就能減少一個情敵了。”</br>　　——這倒是。紀(jì)繁音心里想。</br>　　不過問題又來了。</br>　　紀(jì)繁音又不是真的想泡宋時遇。</br>　　有這功夫她去找一個內(nèi)心純潔無暇沒有意中人的男朋友不好嗎？</br>　　“我不用你跟剛才一樣扮演姐姐，裝作是她。”白晝站了起來，他不耐煩地把礙腳的椅子往后踢了踢，“以后我和你再見面，你不要主動說話，除非我問你，你才能開口，明白沒？”</br>　　紀(jì)繁音覺得這樣更省事了，還免得自己臨時發(fā)揮找臺詞。</br>　　反正工資一樣，沒影響。</br>　　于是她笑吟吟地點頭同意了：“好呀。”</br>　　“起來。”白晝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滿意了，“還有時間，跟我去個地方。”</br>　　紀(jì)繁音想了很多白晝會想去的地方，但結(jié)局是她也萬萬沒想到的。</br>　　白晝他作為一個機車暴躁少年、金湯勺選手、大帥比，最后選擇的是初中生才會去的、充滿了歷史古早氣息的大頭貼機器。</br>　　紀(jì)繁音站在大頭貼機器前的那一瞬間，大概是終于忍不住露出了一秒鐘啼笑皆非的表情。</br>　　——被白晝發(fā)現(xiàn)了。</br>　　他罵罵咧咧地說著“你拿錢辦事少廢話”，邊把紀(jì)繁音推了進去。</br>　　紀(jì)繁音端坐在長椅的內(nèi)側(cè)，好奇地按了幾個按鍵。</br>　　天知道她有多久沒有碰過大頭貼這個東西了。</br>　　手長腿長的白晝緊跟在后擠進來，大長腿無處放地曲在拍照機器和椅子之間。</br>　　這種拍攝空間本來就很狹小，紀(jì)繁音和白晝兩個成年人擠在里面，居然中間還硬是騰出了兩個拳頭的距離。</br>　　“你想怎么拍？”紀(jì)繁音好脾氣地詢問客戶的意見。</br>　　白晝清了清喉嚨：“你別說話，聽我指令。”</br>　　他說著，先掃碼付了錢然后一頓噼里啪啦地猛按，拍了一整條兩個人規(guī)規(guī)矩矩甚至有點生疏地坐在同一張長凳上的合影。</br>　　照片打印出來以后，白晝掃了一眼，露出了極其不滿意的表情。</br>　　“需要幫助嗎？”紀(jì)繁音友善地進行二次詢問。</br>　　她看出來了，白晝是個毫無經(jīng)驗的初哥。</br>　　“不用！”白晝惡聲惡氣地說，“你坐過來一點！到我旁邊！”</br>　　紀(jì)繁音依言向他靠近，距離還沒拉近到一個拳頭以內(nèi)，白晝就忍不住向外挪動，可他早就退無可退，有點可憐地擠在了半包圍座位邊緣的鐵皮上，臉上表情一僵。</br>　　紀(jì)繁音覺得他臉紅的表情有點好玩，啪地一下按下了拍攝鍵。</br>　　與此同時，白晝?nèi)虩o可忍地伸手推開了紀(jì)繁音，小聲怒吼：“你別靠這么近！”</br>　　紀(jì)繁音往后退了半尺，舉手做出投降的姿勢：“又要靠近又要別太近，給個距離標(biāo)準(zhǔn)？”</br>　　白晝指著鏡頭：“你，比手勢。”</br>　　紀(jì)繁音看了看他的動作，好笑地也跟著舉了一個V的剪刀手，心里快要憋不住笑。</br>　　——初中生約會嗎這是。</br>　　“別笑！”白晝不滿意地呵斥。</br>　　紀(jì)繁音于是收了笑看鏡頭。</br>　　同樣的五官能輕易地呈現(xiàn)出不同的氣質(zhì)，對演員來說這是基本功。</br>　　紀(jì)繁音能扮演紀(jì)欣欣，但她的五官其實本身并不是溫柔那一掛的。</br>　　利落的眉鋒、狹長的眼尾和飽滿的唇珠令她在不笑的時候看起來頗有些高傲與不近人情。</br>　　白晝對著鏡頭看了又看，覺得很不對勁。</br>　　他明明是想拍自己和紀(jì)欣欣的合照收藏，借用的是紀(jì)繁音的臉，可紀(jì)繁音不演時，和紀(jì)欣欣居然又能差這么多。</br>　　那拍這個照還有什么意義！</br>　　白晝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我改變主意了，你接著裝。”</br>　　紀(jì)繁音二話不說搭上白晝的肩膀：“看我。”</br>　　白晝的目光左右躲閃兩下才飄忽地落到紀(jì)繁音臉上。</br>　　他看得很專注，但又有點掙扎的意思。</br>　　紀(jì)繁音駕輕就熟地邊伸手開玩笑地去擼白晝的頭發(fā)邊一頓連拍，白晝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就一切都結(jié)束了。</br>　　他剛要發(fā)作，紀(jì)繁音把打印出來的一長條照片直接舉在了兩人之前：“怎么樣？”</br>　　白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大頭貼上兩人的照片吸引了過去。</br>　　他看了又看，最后不講道理地劈手奪了過來塞進口袋里：“勉勉強強，接著拍。”</br>　　白晝就跟上癮了似的，連著拍了一條又一條，掃碼付了一次又一次的錢，無視了時間的流逝。</br>　　直到紀(jì)繁音包里傳出鈴聲打斷了他的興致。</br>　　白晝掃了一眼她的包，下令道：“掛斷。”</br>　　紀(jì)繁音這次卻沒有跟剛才一樣好脾氣地滿足白晝的種種要求，她慢條斯理地把腕上的表面翻給他看：“我要下班了。”</br>　　八點整，服務(wù)結(jié)束，再豪華的南瓜馬車也要消失。</br>　　白晝：“……”他臭著臉坐在原地，一幅還沒來得及存檔就被沒收了游戲機的小朋友表情。</br>　　紀(jì)繁音拿出手機關(guān)掉鬧鈴，往白晝那邊側(cè)過身體，兩人的膝蓋碰到一起。</br>　　白晝即刻跟被什么臟東西沾上一樣避開，大聲：“你干什么！”</br>　　“可以讓一讓嗎？”紀(jì)繁音看他一眼，禮貌地詢問，“這之后我還約了八點半到美容院做醫(yī)美，我這個人比較有時間觀念，不喜歡遲到。”</br>　　她用視線示意了一下大頭貼機器旁窄小的出口。</br>　　機器五面包圍，只有這一面可以進出，白晝還在那兒擋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沒有一點動彈的意思，讓她怎么出去？</br>　　“還是你不想我走？”她隨口調(diào)侃白晝。</br>　　后者被這一句話激得暴跳如雷，他狠狠瞪了紀(jì)繁音一眼，起身掀開簾子跨了出去，還不忘回身威脅她：“今天的事情如果你敢和別人說出去半個字，我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br>　　“放心，我很有職業(yè)道德。”紀(jì)繁音對白晝的威脅毫無波動，她理了一下自己微亂的長發(fā)，漫不經(jīng)心地說，“除非你像宋時遇那樣，自己告訴別人。”</br>　　白晝對她強作無事的態(tài)度很不屑：“你喜歡姓宋的這事誰都知道，這幅樣子裝出來也沒人會信。”</br>　　紀(jì)繁音想了想，對這傳言無所謂地持了默認(rèn)態(tài)度：“你就當(dāng)我是為了維護自尊吧。”</br>　　白晝輕嗤，想諷刺一句“賤不賤”，但臨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去，掉頭大步地走了。</br>　　任誰也看不見他那件飛行員外套口袋里揣著一疊可愛的大頭貼。</br>　　紀(jì)繁音打開手機正要叫車去做臉，突然看見手機上還有一個未接電話。</br>　　是宋時遇的。</br>　　顯示響鈴時間只有一秒鐘，難怪她和白晝吃飯拍照的過程中根本沒有聽見。</br>　　一秒鐘的響鈴時間就幾乎是等于響起直接掛斷，八成不是撥出立刻后悔就是打錯了。</br>　　紀(jì)繁音想了想，給宋時遇發(fā)微信問他是不是找自己有事。</br>　　消息發(fā)出去的瞬間，她就看見自己信息旁邊跳出一個紅色嘆號，底下系統(tǒng)提示雙方還不是好友，需要添加好友。</br>　　紀(jì)繁音頓時就明白了為什么宋時遇再也沒有和她通過微信聯(lián)絡(luò)過。</br>　　她把玩了一下手機，無所謂地退出了微信的界面，體貼地假裝不知道這件事。</br>　　宋時遇既然不說，她也懶得戳破。</br>　　緊接著，白晝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br>　　紀(jì)繁音一接起，少年就命令式地在電話那頭說：“剛才忘記了，明天我要一天時間，錢等下打給你。”</br>　　然后他就很沒禮貌地掛了。</br>　　不過入賬一百五十萬的紀(jì)繁音不太介意這種沒禮貌。</br>　　她往電梯的方向走了兩步，宋時遇的電話居然也緊跟著追了過來，簡直就跟白晝心有靈犀似的。</br>　　“白晝找上你了嗎？”宋時遇劈頭就問。</br>　　紀(jì)繁音踩上自動扶梯，笑著反問：“不是你告訴他我的事情的嗎？”</br>　　宋時遇避而不答：“明天陪我用晚飯。”</br>　　“抱歉，剛剛已經(jīng)有預(yù)定了。”紀(jì)繁音直白地拒絕了他。</br>　　宋時遇沉默幾秒：“是白晝？”</br>　　紀(jì)繁音沒有回答他。</br>　　但宋時遇似乎也不需要回答，他問完那個問題后很快就切斷了通話。</br>　　而紀(jì)繁音放下手機在手心里把玩了下，開始思考：以后這種時間沖突的情況要是再次出現(xiàn)，是不是該引入拍賣服務(wù)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