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二更
陳云盛的嘴角輕輕翹了翹,然后又和酒窩一起被他矜持地按了回去:“嗯。”</br> 紀繁音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后的事情,我們等會兒再說。”</br> 陳云盛直白地發(fā)出了失望的聲音。</br> 紀繁音無視他的抗議:“吃完飯就看電影吧?還是你想出門?”</br> 陳云盛睜大眼睛:“我還以為姐姐吃完午飯就有事要走。”</br> “提前來只是以防萬一。”</br> 年輕人立刻積極地表示:“那和姐姐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不過還是不出門了吧,開車來回還要浪費姐姐的時間。”</br> 他說完就起身開開心心地收拾桌子,中途非常嚴肅地拒絕了試圖幫忙的紀繁音。</br> “不可以,”他十分冷酷地說,“姐姐就去那邊看電視,我來處理這些。”</br> 處理。</br> 實習幾個月,說話都開始有社會人那范了。</br> 紀繁音有點好笑地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不摻和他的煮夫之路:“能轉(zhuǎn)轉(zhuǎn)嗎?”</br> “隨便看。”陳云盛說完才猛地抬頭,“咳,臥室就……”</br> 紀繁音本來就沒硬闖年輕人臥室的意思,問了他臥室是哪一間后點點頭去了客廳。</br> 陳云盛住的是個普通的二居室,一個房間是臥室,另一個房間他拿來做了小型的工作室,再就是客廳和廚房。</br> 光這么一看,和剛畢業(yè)沒多久的大學生差距也不大。</br> 也不知道是緊急收拾過還是一直保持,總之整間屋子看起來明亮又干凈,就連儲物柜的把手上面都看不見灰塵。</br> 紀繁音在客廳轉(zhuǎn)了一圈,又到工作室看了眼,在里面書架找到一疊烹飪書籍,旁邊還攤著一本詳實的烹飪試錯筆記。</br> 陳同學上課是真的很認真。</br> 紀繁音什么也沒碰,看完就繞回了客廳,坐下看了看章凝發(fā)來的消息。</br> 章凝對于被厲父帶去局子里的人竟是岑向陽的事情感到相當震驚:【他瘋了吧,就算家里人都在政法這塊扎根,也不代表他就能限制他人人身自由而不承擔后果啊?這下厲家和岑家說不定要磕上了。】</br> 雖然語氣很驚訝,但最后跟的吃瓜表情暴露了真實情緒。</br> 紀繁音又刷了下微博。</br> 這個網(wǎng)絡時代中幾乎沒有秘密的存在,別說章凝這樣到處有人的實力吃瓜者,光說小報的消息就傳得比什么都快,岑向陽疑似被捕的新聞已經(jīng)迅速爬上了熱搜。</br> 不過身為公眾人物,被掛上熱搜的也就他一個人,厲家和紀欣欣都暫時從這次事件中隱形了。</br> 暫時而已,豪門八卦誰不愛吃呢。</br> 紀繁音最后看了一眼進度條,把手機放下了。</br> 陳云盛正好端著水果出來,有點拘謹?shù)卦诩o繁音身旁坐下,兩人中間隔了能再坐一個人進去的空隙。</br> 紀繁音用余光掃了掃,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沒有和陳云盛并肩坐在一起的經(jīng)歷。</br> 她去拿盤子里的小櫻桃吃,邊隨口問:“看什么?”</br> “新上的電影姐姐肯定都看過了,”陳云盛想了想,“看老片吧?”</br> 他一連說了幾個電影的名字,從十幾年前到幾十年前的都有,有出名的也有小眾的。</br> 但人形電影播放機紀繁音表示她都看過了。</br> 陳云盛眨眨眼睛:“那我想看姐姐喜歡的,姐姐推薦一部吧。”</br> 紀繁音想了想,在電視上搜了一部冷門的電影《大魚》出來。</br> 電影講的是一個老人的一生。</br> 他是一個愛吹牛的老頭,一生都在和別人吹噓自己年輕時的壯闊經(jīng)歷,他的兒子對他的虛榮嗤之以鼻,結(jié)婚后就迫不及待地搬離了他的身邊。</br> 直到父親將要去世時,兒子才不得不回到他的身邊。</br> 成熟許多的他終于能理解父親所講述的故事并非全是吹噓,只是真實的故事中加上了怪誕又童趣的修飾。</br> 于是這一次輪到兒子為垂死的父親講述了一個故事,光怪又離奇,其中包含了父親一生所遇到的親朋好友,所有人聚在一起為老人送行。</br> 是一部開頭頗有些枯燥的電影。</br> 紀繁音在心中選電影時有好幾個選項,但最后還是選了這一部。</br> 理由有很多,但都不重要,因為陳云盛居然看著看著打起哈欠睡著了。</br> 紀繁音還是從電視的大屏幕里看見陳云盛一點一點往旁邊歪去,偏頭一看發(fā)現(xiàn)他的兩眼都已經(jīng)閉上了。</br> 她悄悄伸手拿走了陳云盛腿上的水果碗,不然一不小心全給灑了把他吵醒。</br> 陳云盛靠在沙發(fā)后背上睡得很香,仿佛前一天晚上沒有睡覺似的。</br> ……啊,說不定就是呢。</br> 紀繁音揚眉把音量降低,一個人靠在沙發(fā)里把電影看到了結(jié)尾。</br> 這是一部全片都在為結(jié)尾的高潮做鋪墊的電影,所以越接近結(jié)局就越是令人心潮澎湃,等電影中男主角為父親講述的故事抵達結(jié)尾時,紀繁音吃水果的手都停了下來。</br> 然后就像是要呼應電影結(jié)局似的,紀繁音的手機震動了起來。</br> 她的情緒立刻被打斷,不得不伸手去拿放在了沙發(fā)上的手機,為了不吵醒補覺的陳云盛,她起身去了工作室接電話。</br> 電話來自厲明月。</br> 接起之前,紀繁音其實已經(jīng)知道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但當事人的講述更為詳細。</br> 厲明月說話還是那么簡練:“紀欣欣想自己留下孩子撫養(yǎng)長大,找了岑向陽幫她打通醫(yī)院關系逃走,被找回來時腹部受到重擊,搶救過后孩子沒有保住。”</br> 紀繁音并不意外地應了一聲。</br> “我哥不準備和紀欣欣結(jié)婚,”厲明月那邊傳來了打火機的聲音,“因為他的身體原因,他以前做的事以后都由我來接管。”</br> “嗯。”</br> “你果然一點也不意外,”厲明月淡淡地問,“這一切你難道都料想到了嗎?”</br> 紀繁音失笑:“還有別的事嗎?”</br> 厲明月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的意思,好像問過就算得到答案了:“有,我哥想和你說話,他說這是最后一次了。”</br> 紀繁音心想確實是最后一次機會,但最后一次機會也不會給厲宵行的:“不了,他想說話的那個人又不在。”</br> 厲明月輕輕嘆了一口氣。</br> 她沒有再勸,直接和紀繁音道了再見。</br> 紀繁音放下手機切換到APP看了看進度條。</br> 還差兩個億。</br> 過了兩秒,進度條突然跳了兩格。</br> 應該是厲明月把她的拒絕轉(zhuǎn)達給了厲宵行。</br> 又過了大概半分鐘,進度條終于緩慢地挪動到了100%的位置。</br> 然后整根綠色充能完畢的進度條從屏幕上消失,跳出來的是個煙花炸開的慶祝小動畫。</br> 隨后,屏幕中央出現(xiàn)了一串數(shù)字。</br> 【01:00:00】</br> 當它一眨眼的時間就跳到【00:59:59】的時候,紀繁音就明白了這是個倒計時。</br> 盡管心中早有預料,紀繁音還是輕輕嘆了口氣。</br> 她戳了戳數(shù)字右上角的小問號,那里跳出來一個說明框:【這是距離您回到自己身體中的倒計時,無法打斷,請迅速轉(zhuǎn)移至安全無人的場所等待回家。】</br> 無法打斷。</br> 紀繁音摩挲了下手機就將其收起,轉(zhuǎn)身回客廳在沙發(fā)前看了一會兒陳云盛,彎腰將他叫醒了。</br> 年輕人有點迷迷瞪瞪地醒過來揉揉眼睛:“對不起我睡著了……昨天晚上想到姐姐要來,太興奮了沒睡著。”</br> 紀繁音揉揉他的頭頂,手指從黑亮的發(fā)絲間穿過:“我有事要走了。”</br> “啊,工作嗎?”陳云盛有點了然有點失望,“姐姐一直都忙,沒辦法的。”</br> “烹飪教室的成果我驗收了,”紀繁音笑著看他,問,“你喜歡在我面前表現(xiàn)得特別乖巧,是因為猜到我不常拒絕這一款嗎?”</br> 她問得過于直白,被提問者的動作一僵,從脖子開始發(fā)紅:“……我也是瞎蒙的……”</br> “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紀繁音直起腰,她將雙手放在口袋里,“我確實對你心軟一點。”</br> “……姐姐明明對工作室的大家都很心軟。”陳云盛嘟噥地抱怨。</br> 紀繁音失笑:“我該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br> 陳云盛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把包都背好了,也跟著站起來:“這么急嗎?姐姐開車來了沒有?”</br> “開了。”紀繁音走到門邊換好鞋,又回頭看了一眼陳云盛。</br> 年輕人站在玄關旁邊看她穿鞋,是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br> 察覺她的視線,他疑惑又信賴地望了回來,黑棕色的眼底亮閃閃的。</br> 紀繁音上前一步抱了抱他:“有點遺憾,不過沒辦法,我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更重要。”</br> “那下次還可以再見面嗎?”陳云盛小聲打申請。</br> 紀繁音松開手臂后退一步看他。</br> “嗯,有機會的話。”她笑著說。</br> 陳云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皺起眉來:“姐姐心情不好嗎?我送你到停車場吧。”</br> 他說著也從鞋柜里拿出了自己的鞋子穿上。</br> 最后果然一路把紀繁音送上了車,車門也是他關的。</br> 陳云盛站在門邊遲疑了一下才向她道別:“姐姐再見。”</br> 紀繁音笑著應他:“再見。”</br> 開車回家花去四十分鐘。</br> 紀繁音走到家里、關門、坐到沙發(fā)上,把一個紀欣欣打過來的電話按掉,看了看倒計時。</br> 還有六分鐘,時間很充足。</br> 忙碌了近一年才達成的目標已經(jīng)就握在手里,之前一直沒什么緊張之情的紀繁音才突然心跳加速起來。</br> 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近鄉(xiāng)情怯。</br> 隨著倒計時逐漸接近零,紀繁音緩慢地做了個深呼吸。</br> ——能回去,還是回不去?</br> 計時歸零的那一刻,紀繁音察覺自己似乎被一股力量輕輕地向后拉扯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br> 在那無邊的黑暗里,又出現(xiàn)了一扇門。</br> 門好像就在那里等待著她去打開。</br> 紀繁音直覺地知道打開那扇門之后,就會回到自己的世界。</br> 所以這破APP不是在騙人的。</br> 在舉步之前,紀繁音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br> 那里站著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不,應該說,和“紀繁音”長得一模一樣的人。</br> 可一樣的臉也能擁有完全不同的氣質(zhì)。</br> 站在那里的就是一個看起來十分內(nèi)向的年輕女孩,劉海稍稍耷拉下來遮住她不知所措的眼睛。</br> 紀繁音突然就知道了那是誰。</br> “……謝謝你。”那個年輕女孩深吸一口氣抬起臉來,直視紀繁音的眼睛,小聲地道了謝。</br> 紀繁音想說話但又發(fā)不出聲音,最后只能回以一笑,回頭走向那扇白色的門。</br> 推開門的瞬間,輕靈的靈魂就仿佛瞬間沉入了沉重的軀殼之中。</br> 紀繁音先是察覺到自己的腳趾,然后再是手指,接著是平躺的軀干上下,最后才是五官。</br> 她終于睜開了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沖進鼻子里的是醫(y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br> 再微微往旁邊一轉(zhuǎn)頭,是瞠目結(jié)舌的助理。</br> “音姐!”助理后知后覺地一蹦三尺高,“你醒了!!!”</br> 紀繁音被這一嗓子尖叫嚎得耳膜生痛,但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br> “——是啊,我回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