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章
    第二章:白河先生
    白河要收秦菜為徒,秦菜萬不料他是打算來真的。
    白河租的房屋在鎮(zhèn)上,離家里大約八里路,一大早,秦老二就催著她出門,日后就住在白河家里。
    秦媽媽萬般不愿意,仍是啼哭:“老頭子,白河來歷不明,又是個單身男人,你讓老四住到他家,還不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死啊!”
    秦老二絲毫不為所動,其實他也沒辦法,白河的要求里就有這一條。他橫下心把秦菜趕出了家門。一千二百塊錢一個月,不是小數(shù)目,她一個丫頭片子,去哪里掙呢?
    秦菜就這么帶著幾件衣服住到了白河的出租屋里。
    當(dāng)天,白河便帶她進了內(nèi)室。秦菜這才仔細打量他的住處。鎮(zhèn)上還沒有到寸土寸金的地步,房子寬敞,外面一間擺了許多香燭冥器,里面左右兩間房,左邊是臥室,右邊空置。
    白河直接將她帶進了自己的臥室,秦菜就唬得面色發(fā)白——難道這騙子真的有什么下流的企圖?
    她正尋思著用什么東西自衛(wèi),卻發(fā)現(xiàn)白河的臥室里間還有個小房間。外面幾個房間都不時可見灰塵,唯獨這個房間十分干凈。
    秦菜一頭霧水。進到里間,發(fā)現(xiàn)里面安置一座神臺,上面供著幾副畫像,其中一副畫的不是人,倒好像……好像三朵紅色的蘑菇。
    白河抽了三柱香,隨手一翻,三柱香奇異地點燃。秦菜大為驚奇,正要細看,白河卻把香遞給她:“跪下,磕頭上香。”
    拿人手短,白河實在是不想吐槽,索性乖乖地上了香。
    然后是拜三清、四方神仙,拜祖師張角。最后白河筆直地站在旁邊,神色嚴肅:“再磕頭,拜我。”
    秦菜不服:“我為什么拜你?你做過什么值得我磕頭的事?”
    白河沉默半晌:“我給了你一個月一千兩百塊錢的工資。”
    “……”尼瑪!秦菜深吸一口氣,好吧,看在錢的份上,磕頭就磕頭吧。不過這家伙不會有什么精神病吧?
    白河等她拜完才輕聲道:“正所謂投師如投胎,你既入我門下,在出師之前一切事宜都歸我掌管。你俗緣未斷,師父也不賜你名號。”他的目光看向神臺后面的畫像,忽而又道,“這是吾門祖師。”
    秦菜實在是不想笑場,真的。但她還是捂著肚子直不起腰:“白河,你昏頭啦,拜三朵蘑菇……”
    白河嘴角抽搐:“閉嘴!這是紅菌老祖!不得無理。”
    秦菜跪在蒲團上,笑得東倒西歪:“什么紅菌黑菌,這分明就是三朵蘑菇!”
    白河卻依舊嚴肅:“吾道之初,稱前三百年徒教師,后三百年師教徒。初入吾道的先輩們并不知如何悟道,見三菌生氣旺盛,乃拜其為師,日日奉而悟道。經(jīng)三百年潛心修行,紅菌得悟天道,方才教化弟子。”
    他說得嚴肅,秦菜也收起笑意——不是相信,是怕挨揍。白河垂首肅立,卻十分恭敬:“紅菌得道之后,化為三清,即如今的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
    秦菜目瞪口呆:“這三個神仙居然是三朵蘑菇?!”
    白河瞪眼:“紅菌老祖!”
    “好吧,”秦菜搖頭——這人是真的瘋了,“紅菌老祖就紅菌老祖吧。”
    看在一千兩百塊錢的份兒上……
    一番折騰之后,白河望定她,許久終于遞過去一個紅包,緩緩道:“日后你我便是師徒,你既入我門下,便要刻苦修行,戒貪、戒淫、戒嗔。我輩身入玄門,便是自領(lǐng)貧、夭、孤之命。為師是三者中的貧……”
    他話未落,被正在掂量紅包的秦菜打斷:“什么平妖菇?”
    白河一板一眼地解釋:“貧,清貧。夭,少壽早亡。孤,克親克友。”
    “……”秦菜沉默了半天,終于忍不住跳將起來,“我了個去!!坑爹呀這是!!我不要拜師了!”
    白河聲音出奇的冷靜:“不行。”
    秦菜怒發(fā)沖冠:“現(xiàn)在是什么社_會?你懂不懂什么叫人身自由?憑什么一定要讓我拜師?還是入這樣又窮又短命又倒霉的邪_教!!”
    雖然逆著光,但是秦菜清楚地看見白河唇角露了一絲笑意:“因為我一個月付了一千兩百塊錢。”
    “艸……”秦菜像個霜打的茄子,蔫了,許久之后她終于無力地揮了揮手,“算你狠。”
    拜師之后,白河用黃毛邊紙寫上秦菜生辰八字和一些奇怪的字符,在祖師爺像前焚燒。之后便另外給了秦菜點錢,隔壁房間里只有一張鐵架床。秦菜又買了被褥、床單等,算是真的在這里安置下來了。等她忙完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過了,夏天天黑得晚,她正在門口擇菜準備煮飯,突然前面街道上秦老二騎著自行車越走越近。
    秦菜連菜都沒丟,握著半把豆芽就沖過去:“爸!”
    秦老二只看了她一眼,連車都沒停:“嗯,家里豬有點吐,我去叫劉大看看。”
    秦菜還來不及說話,他的自行車已經(jīng)行過了她面前。秦菜只有對著揚起的塵土輕輕說了聲:“哦。”
    秦菜在家就是個勤快的丫頭,在白河家也閑不住,過來就把屋子里內(nèi)都收拾了一翻,又把桌椅和那些冥鈔冥器都擦了一番。就他和白河兩個活口,不用煮豬食、喂豬,秦菜倒還省了不少事兒。
    吃過晚飯,天漸漸黑了。秦菜突然有點想家,她在門口等了很久也沒看到秦老二,心知他可能在自己做飯的時候已經(jīng)回家了。
    這個家離她只有八里路,她走的話四十多分鐘就可以到,可是她不能回去。如果她偷偷跑回去,白河反悔了,秦老二肯定會狠揍她一頓。
    六點多,以往這時候該是全家圍著桌子吃飯的時間,秦菜心里空空落落的。見白河閉目養(yǎng)神,她把鍋里剩下的飯菜都熱了熱,裝在一個塑料盒子里,悄悄出了門。
    往家的方向走差不多一里路,旁邊有片玉米地,地和公路中間有個防空洞。秦菜把塑料盒子放在洞口。洞里面的陰影里坐了個女人,秦菜也不說話,蹲在洞口看了她好一陣。
    她嘴里零零碎碎也不知道念了些啥,不時又突兀地笑一聲。
    秦菜很久才起身,她知道這個女人叫黃小蓮,也知道她是怎么瘋了的——黃小蓮發(fā)瘋的那一年,她也在人群之中。九歲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著起哄。
    天色徹底暗下來,秦菜終于回了屋。
    白河坐在柜臺里面的藤椅上,左手執(zhí)毛筆正替人寫著紙錢封面,眼睛卻在看她。秦菜放下飯盒,沒好氣:“看我干啥?”
    白河也不生氣,只用毛筆桿敲了敲搪瓷的茶杯。秦菜沒辦法,只好又給他泡了茶。
    茶泡好了,他又埋頭寫字。他人品不咋的,偏生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鎮(zhèn)上的人有點什么紅白喜事都喜歡找他寫對聯(lián)。他示意秦菜在柜臺外面的凳子上坐下來,寫好一封紙錢才不緊不慢地問:“你如何知道邱家老太爺?shù)膲灂牢鍌€人?”
    秦菜也給自己泡了杯茶,心里也明白過來——還真是為了這事興師問罪的:“你管我。”
    白河神色嚴肅起來:“說。”
    秦菜也學(xué)他的模樣用杯蓋撫開茶葉浮梗:“作夢夢見的,你管得著嗎?”
    白河也并不驚訝,只是擱了筆,又喝了口茶才道:“講講你的夢。”
    秦菜便開始講她的夢,白河越聽神色越溫和,他似乎……挺高興的:“其實世界分陽陰兩面,兩界之間只隔薄薄一層。這兩個世界原本是平行的時空,也就是說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明白嗎?”
    秦菜搔頭:“這是……要改成科幻嗎?”
    白河不緊不慢,繼續(xù)道:“這兩個時空的人大多抵背而存在,陰面的時間比陽面快,所有的事都是陰面已經(jīng)發(fā)生,然后陽面才會跟著發(fā)生。而有的人同陰面的自己中間這一層間隔比較薄,所以能敏銳地感應(yīng)到一些將要發(fā)生的事。大多數(shù)人同陰面的自己隔得厚,而且精神凝聚程度不夠,漸漸地完全失去了這種能力。”
    秦菜總算有點明白了:“你是說,在我背后還有一個自己?”她往自己背后看了看,心里也有點發(fā)毛。
    白河微笑:“其實邱家老太爺?shù)膲灥貨]有問題,只是出殯時間和死亡時間犯沖,形成了梅花煞。花有五瓣,轉(zhuǎn)到一瓣死一個人。墳堆成圓形之后去了花瓣,轉(zhuǎn)不到也就不死人了。也就化解了煞氣。”
    秦菜撇嘴:“吹吧,你既然知道干嘛不幫忙嗎?事后諸葛亮!”
    白河又拿起筆,蘸了墨接著寫字:“因為我燒了個龜殼,發(fā)現(xiàn)是吉兇莫問之象。先時我也曾有不解,后來方明白。”他抬頭看了秦菜一眼,似乎也不愿多說,“有些事,時間久了你也會明白,不必急于一時。晚了,給祖師爺磕頭上香,睡吧。”
    秦菜也不想客氣:“那我真睡啦?”
    白河頭也沒抬:“嗯。”
    那一晚,秦菜沒睡踏實,總怕有人進來,更怕進來的不是人。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晚上,半點動靜沒有。一直到窗外天色發(fā)白,秦菜終于睡著了,夢見秦老二和秦媽媽來看她,笑著說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