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001
陰雨綿綿了半個月,今天終于迎來了一個好天氣。沈溪抬頭望了望天空,碧空如洗,天朗氣清,風和日麗,似乎所有用來形容好天氣的詞語都可以用在今天。
真是個好天氣啊,和他們結(jié)婚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還記得她和蘇杭結(jié)婚的時候,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場雷陣雨,黑夜里電閃雷鳴的仿佛末日一般的天氣,是她對那天最深的記憶。
“嫂子,這個還是你來放吧。”李清遠,蘇杭最好的朋友把手里的骨灰盒遞向沈溪。
沈溪望著李清遠手里拿著的“骨灰盒”,那是自己的前夫,蘇杭的骨灰盒。但是沈溪知道其實骨灰盒里裝的并不是蘇杭的骨灰。蘇杭死于一場空難,飛機在太平洋上爆炸了,整駕飛機墜入了大海,至今三個月過去了,仍然沒有打撈到哪怕一片殘骸。
“里面……放的什么?”沈溪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干啞。
“蘇杭以前最寶貝的東西,你要打開看看嗎?”李清遠苦笑著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了深溪的手里,“也許你會覺得有些眼熟。”
沈溪有些不明白李清遠話里的意思,她疑惑的望了一眼對方,但是李清遠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了。沈溪只好抱著盒子來到墓碑的后面,那里是埋放骨灰的地方。那是一個已經(jīng)挖好的方形洞穴,負責掩埋的工作人員拿著鐵鍬一臉冷漠的站在兩邊,似乎只要自己把手里的動作放下,他們就會馬上填平那里。
沈溪蹲在地上,手掌撫摸著深灰色的骨灰盒,簡單樸素的設(shè)計,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就像蘇杭這個人,更像我們五年的婚姻。
在嫁給蘇杭之前,沈溪對蘇杭并沒有太多的映像。她知道蘇杭是蘇家從外面接回來的孩子。有人說他是蘇柏年的私生子,因為蘇家這一代沒有男丁所以才被接回來繼承家業(yè)的。也有人說蘇柏年在大學的時候曾經(jīng)有過一個深愛的姑娘,兩人結(jié)婚之后有的蘇杭,只不過被蘇老爺子拆散了。
對于這些傳言,沈溪一直是當做八卦來聽的,除了偶爾參加幾個酒會,兩人遇見禮貌的點點頭之外,自己和這個男人并沒有過多的交集。
沈溪是沈家的獨生女,沈夫人因為身體虛弱,生下沈溪之后就不能再生了。沈氏夫妻非常恩愛,即使之后他們再沒有生出男孩,兩人也并沒有因此感情不和,他們很疼沈溪,而沈溪又不喜歡做生意,所以S市所有的商界名流都知道,以后誰娶了沈溪,就等于得到了整個沈氏集團。
沈氏夫婦總是開玩笑說,以后沈溪嫁人,他們兩夫妻一定要千挑萬選才行,卻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們會完全沒有選擇的把沈溪嫁給了蘇杭。
那是差不多快六年前吧,沈父在M國投資了一個大項目,因為M國時局變動,新的政策限制了對外貿(mào)易,導(dǎo)致沈父的投資失去了價值,幾十億的資金一下全部被套住。沈氏股票跌停,公司資金鏈斷裂,銀行又不斷的催債,就在沈父要扛不住宣布破產(chǎn)的時候,蘇杭忽然出現(xiàn)在了沈家。
是的,他沒有去沈氏集團,也沒有帶團隊,甚至連一個秘書都沒有帶,而是只身來了沈家。那天沈溪正好也在,因為擔心家里的變故,她擔心的躲在二樓偷聽。
“沈總,我可以貸款給沈氏。”蘇杭開口說道。
“蘇總,你知道要多少錢才可以填滿這個窟窿嗎?”沈父問道。
“我知道,來之前我讓人做了一份評估報告。”樓下傳來翻看資料的聲音,“沈氏的虧空,需要三十個億才能填滿。”
“三十個億只能讓沈氏恢復(fù)運轉(zhuǎn)。”
“除開這次的投資,沈氏集團一直是一個盈利能力非常好的公司。我相信只要再給您一次機會,沈氏一定會東山再起。”蘇杭回答道。
“你貸款給我們,不是收購?”沈父的聲音里滿是疑惑。
“是的,不收購,只是貸款。”蘇杭確認道。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不相信你只是相信我的經(jīng)營能力。”沈父問道,“三十個億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如果我還不上,你那個剛成立沒幾年的小銀行會垮掉,甚至會連累蘇氏。再來你我也沒什么過深的交情,你為什么幫我?”
“我確實還有一個請求。”客廳安靜了好一會,沈溪才聽見蘇杭這么說道。
“你說。”沈父問道。
“我需要一個妻子。”
沈溪還記得當時自己聽到這句話的反應(yīng),大腦一片空白,渾身僵硬的躲在柱子后,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聽不見。直到父親砸東西的聲音把她喚醒。
“你出去,你給我滾出去,我沈河川就是馬上變成一個窮光蛋我也不會賣女兒。”沈父氣的把桌上的茶杯一件件的往蘇杭的腳下砸去。
“沈總,您再考慮一下。”蘇杭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起伏。
“我不考慮,你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沈總,如果沈氏跨了,你集團下幾萬員工都會失業(yè)。”
“你出去。”
“沈總,尊夫人一年的調(diào)養(yǎng)費就得幾十萬吧。”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沈溪知道,母親是父親一輩子的死穴,“如果你想幫我我感激你,哪怕你要收購沈氏,或者是其他條件都沒有問題,但是你為什么要娶小溪?”
“我需要一個妻子。”蘇杭重復(fù)著同一句話,聲音里依舊沒有起伏。
“整個S市誰不知道,你蘇杭心中早已有了喜歡的人,你若需要妻子為什么不去找她。”沈父問道。
“她……不喜歡我。”
“所以你求而不得,就來拿我女兒當替身?”沈父怒道。
“我會對沈小姐好的。”蘇杭保證道,這次的語氣里終于有了一絲起伏。
“我……”
“我同意。”沈溪站在二樓的臺階上,居高臨下的和一臉驚訝的蘇杭對視,她聽見自己極其冷靜的說道,“我同意嫁給你。”
“小溪……”沈父焦急道。
“沈氏撐不了多久,如果蘇總不介意,請盡快準備婚禮。”沈溪有些記不得自己當時的表情了,只大約記得自己很冷靜。
“好。”蘇杭淡淡的點了點頭,禮貌的和沈父告別,而后踩著一地碎瓷轉(zhuǎn)過身從容的離開了沈家。
沈溪還記得那天的陽光從大門口照進來,他離開的步伐矯健輕快,從容自信。但是那時的沈溪還知道,這個自己即將要嫁的男人,心里暗戀著一個不喜歡他的姑娘。
這是沈溪對于蘇杭最初的映像,這個聰明冷靜并且成功的商人,雖然不是因為喜歡才娶的自己,卻承諾過會對自己好。
記憶到這里結(jié)束,沈溪的指尖微微泛白,最終她還是打開了骨灰盒,她承認自己是有些好奇的,蘇杭最寶貝的東西,會不會有那么一件是屬于她的。
咔嚓。
骨灰盒被打開的一瞬間,沈溪的眼眸驀的睜大了,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張照片,盯著看了許久。
“這是你們的婚紗照,蘇杭說你們照了那么多照片,每一張你都在強顏歡笑,只有這一張你是真的在笑”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走過來的李清遠說道。
因為兩人的婚禮準備的倉促,婚紗照也是在S市郊區(qū)拍的,自己和蘇杭那時候還不熟,拍照的時候兩人都在強顏歡笑。她記得那天拍外景的時候,一旁的香樟樹上忽然掉下來一顆松子,一只可愛的小松鼠刺溜一下從樹上爬下來,仿佛撿著寶貝一般,把松子緊緊的護在懷里,那可愛的樣子逗極了。
放下照片,沈溪看著里面一個個眼熟的禮盒,不用打開就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這些都是你回送給他的結(jié)婚禮物吧,他一次都沒舍得用。”李清遠忍不住罵了一句,“傻子。”
不舍得用嗎?我一直以為是他不喜歡。
沈溪拿起盒子里最后一樣?xùn)|西,那是一個洗得很干凈但是一看就已經(jīng)有些年頭的布偶兔子娃娃,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沈溪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眼熟嗎?”李清遠問道。
沈溪眨了眨眼,望向李清遠問道:“這是?”
“這是蘇杭喜歡的人送給他的,他帶在身上二十年了,直到把她娶回家。”李清遠苦笑道,“所以我想他估計也是想帶走的吧。”
“娶回家?”沈溪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他沒跟你說過吧,他一直喜歡你。”李清遠說道,“要不然他干嘛頂著公司所有股東的壓力執(zhí)意要借三十個億給你父親。”
“我……我不知道。”沈溪抓著兔子娃娃的手緊了緊。
“嫂子,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這家伙喜歡了你這么久,現(xiàn)在他走了,我只是想替他告訴你。不過我想你就是知道了大約也不會太傷心。”
“那他為什么不告訴我?”
“是啊,他為什么不告訴你。”
李清遠的話里透露出的埋怨讓沈溪有些錯愕,從她和蘇杭離婚已經(jīng)過去半年了,從她知道蘇杭的死訊已經(jīng)過去三個月了,從她知道蘇杭一直喜歡的人就是她的時間,才過去剛剛一秒鐘。
啪嗒。
一滴水落進骨灰盒里,沈溪抬起頭,望著晴空萬里的天氣,疑惑道:“下雨了嗎?”
轟隆!
一個悶雷驟然響起,接著一道蛇形的閃電,在青天白日里帶著刺目的光芒劃過天空。
“沈溪,外面在下雨,不要站在窗口。”
忽然傳來的熟悉聲音讓沈溪驀然轉(zhuǎn)身,不遠處蘇杭正穿著結(jié)婚那天的禮服,皺著好看的眉頭望著自己。
“蘇杭?”沈溪有些不確定的喊道。
蘇杭走到沈溪身邊,抬手把陽臺上的落地窗關(guān)上,緊跟著又拉上了窗簾,擋住了外面電閃雷鳴的雨幕。
“天氣涼,你還穿著禮服,吹風吹久了容易感冒。”蘇杭轉(zhuǎn)過身叮囑道。
沈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妝扮,淡粉色的低胸晚禮服,DF的高定設(shè)計師在十天內(nèi)為自己量身訂做的結(jié)婚禮服。
“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的日子?”沈溪有些不可置信道。
“沈溪,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就算你再不想相信,也沒法后悔了。”蘇杭沉吟了一會,望著沈溪淡淡的說道。
是啊,狂風驟雨外加電閃雷鳴,多么熟悉的感覺,自己怎么會忘記。
可是前一刻我明明還在參加你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