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哪個情節(jié)?
    當然是男女主躺在草地上聊人生。
    夜幕之下,紅酒相伴,氣氛曖昧起來,倆人討論要不要“深入交流”……屏幕上女主在糾結,也為難了屏幕外的這一對剛剛確立關系的小情侶。
    夏嶼覺得,身邊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她悄悄側過頭,發(fā)現(xiàn)他其實在看屏幕。接著她發(fā)現(xiàn)他的耳朵好像有點紅……
    后來男女主終于決定買可樂,畫面一切,到了次日清晨。
    以老外的尿性斷不會如此,應該是他們選了個刪節(jié)版。
    倆人同時松了口氣,不然還真不好收場。
    回到現(xiàn)實中。
    陸澤明說:“創(chuàng)始人的氣質決定了企業(yè)的氣質,你們張總就是個文藝中年,聽說網(wǎng)站名字就是他寫程序寫累了,出去散步四十五度望天時看到一只蝸牛在爬樹。”
    夏嶼聽出他的不認同。
    她微笑道:“大多數(shù)人都像蝸牛一樣,一步一步慢慢爬,尋找自己的那一方藍天。我以前每當遇到不如意時,就會聽《蝸?!愤@首歌,特別勵志?!?br/>
    “在我看,文藝只是形式,無論圖片文字還是視頻,本質都是記憶。大家把記憶留在這里,供自己回顧,彼此分享,我們的網(wǎng)站,就相當于一座可私密也可參觀的記憶殿堂?!?br/>
    陸澤明喝一口酒,問:“夏小姐也有記憶存在這里么?”
    夏嶼輕聲道:“有的?!?br/>
    “寫過影評和日記,還記錄了和當時男朋友的點滴小事?!?br/>
    她沒去看江川,但其實也有點好奇他是什么反應。
    是驚訝,還是無動于衷?
    陸澤明怔了下,“你那前男友還挺幸運。”
    能被人如此記著。
    又想,自己的那些前女友是否也有過這樣的細心呢?
    他立即意識到,剛才提出蝸窩網(wǎng)的小眾屬性,被夏嶼不動聲色地繞到了“大多數(shù)人”,又把文藝給偷換概念成記憶,變成了“每個人”都有的東西。
    他把話題拉回來。“但在大眾眼里,蝸窩網(wǎng)最顯著標簽還是文藝,這個人群總共就這么多,很難再擴大了?!?br/>
    夏嶼卻說:“這就看怎么做了,潛在的用戶,我面前就有一位?!?br/>
    陸澤明挑眉,說的是他?
    某位場外人士再次發(fā)聲:“你不是也看過很多電影?!?br/>
    還重點強調了“也”字。
    陸澤明嘴角抽搐了下,“謝謝江總提醒?!?br/>
    在他看來,這只是江川在打擊報復他剛才的揭短。
    陸澤明收起散漫:“不管怎么說,現(xiàn)實是,鮮少有能成功商業(yè)化運作的社區(qū)型網(wǎng)站?!?br/>
    夏嶼微笑道:“所以,陸總不想挑戰(zhàn)一下嗎?連我都想試一試,看看在上家公司學到的商業(yè)運作手段,換一個場景會如何?!?br/>
    她說這話時,眼睛里亮晶晶,像有星星在閃爍。
    陸澤明順勢問:“夏小姐有什么具體的想法,說來聽聽?”
    夏嶼當然有。
    拿著高級產(chǎn)品經(jīng)理的錢,她可是經(jīng)常操著ceo的心呢。來這里之前,她也做了些功課,于是她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陸澤明聽著,不時點一點頭。
    屏幕另一端人聽著,臉上也有些微表情。
    夏嶼說完,陸澤明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蝸窩網(wǎng),你會用什么呢?”
    夏嶼想了想,“不可替代。”
    他笑著說:“就像你的雞翅?!?br/>
    夏嶼接:“還有笑話。”
    她摸下鼻子,“以后兩位吃烤雞翅時,如果想起今天的小插曲,希望帶來片刻好心情。”
    還沒忘了給自己挽尊。
    陸澤明笑:“可惜江總沒口福?!?br/>
    夏嶼也去看手機,視頻里的人面對著鏡頭,右手握拳抵唇,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在走神。
    陸澤明看一眼時間,“江總,十分鐘過咯?!?br/>
    江川立即坐直,伸手過來,關了視頻。
    陸澤明搖頭,“沒禮貌,連再見都不說?!?br/>
    夏嶼心里說,那就是不想再見唄。
    他們這邊的談話,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只是不好來打擾。這邊結束后,陸澤明剛抬腳,就有人迎上前來。
    夏嶼則是松了口氣。
    去給自己倒了杯酒。
    這個陸澤明,看似溫和好相處,然而都只是假象,反而是江川,像是挑刺不合作,倒也沒有真正為難她。也許是她這種小角色,不需要兩個大佬級人物聯(lián)手對付吧。
    夜幕之下,紅酒相伴,海風微咸,酒不醉人風也讓人沉醉。這里也有草地,夏嶼很想像電影里主角們在地上坐著,但也只是在腦子里過了過癮。
    又聽到一陣笑聲,她扯了下嘴角。
    女士們因為江川缺席而失落的心,又因陸澤明的忽然出現(xiàn)而活躍起來。他的五官遠沒有江川精致,但修養(yǎng)和談吐加分,財富和權勢更是一層光環(huán),足夠令同性崇拜,異□□慕。
    夏嶼不得不承認,她對異性的審美被江川給拔高了,高到有些孤獨的程度,經(jīng)過多年好不容易淡忘得差不多,他又忽然冒了出來。
    ***
    江川落地深圳時天還沒亮,機場亮如白晝,白天黑夜對他來說并沒大區(qū)別,同樣,世界各地的酒店在他眼里也都是大同小異,同一個功能,同一套流程。
    他在飛機上睡了會兒,到酒店后,就開了電腦看資料,為上午的會議做準備,為了保持頭腦清醒,他還點了一支煙。
    天亮后,打給陸澤明。
    那邊還沒起,帶了起床氣。
    江川沒理會,直接問:“考察結果如何?”
    陸澤明直言:“我還是原來的觀點,不看好。你為什么非要認準這家?”
    “因為它夠獨特,整個市場上沒第二家?!?br/>
    “但是連個正經(jīng)的盈利模式都沒有。”
    江川吐口煙,“所以才需要參與管理?!?br/>
    “你打算親自來?”
    江川沒說話。
    陸澤明聲音清醒了些:“我們幫他們招人,組建一支核心團隊……”
    江川問:“現(xiàn)有的這些人,你覺得怎么樣?”
    都說“投資就是投人”,投資人都擅長識人?;ヂ?lián)網(wǎng)企業(yè)的最核心的就是人才,自己臨時有事,才讓陸澤明親自出馬,論看人的眼光,他只會比自己更老辣。
    陸澤明說了幾個名字,各帶一兩句點評。
    “那個會講故事的夏小姐也不錯,她身上蝸窩網(wǎng)的烙印還不深,又是從大廠出來的,也挺有野心,可以用一用?!?br/>
    江川卻道:“你說的野心,指的是上進心?”
    陸澤明一愣,“不然呢?!?br/>
    “通常說一個女人有野心,都帶有些貶義?!?br/>
    頭一次見江總在意這種細節(jié),陸澤明打趣道:“那我要說她挺有意思,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對她有意思了?”
    江川皺眉,剛要開口,就聽到一個女聲,“誰挺有意思?”
    他笑了下,惡人自有惡人磨。
    那邊捂住了手機,聽不真切,大概是陸澤明在解釋誰來的電話,就聽女人說了句“那個性向成謎的江總?”
    江川擰了下眉。
    反正想聽到的已經(jīng)聽到了,他干脆把電話掛了。
    看了下時間,還能再休息一會兒。
    這么多年的快節(jié)奏生活,讓他練就了機器人一般的本領,閉上眼,不出五分鐘就會進入一種類似冥想的狀態(tài)。這樣休息半小時,就抵得上一般人睡半個晚上。
    很多人對此都表示驚奇且羨慕,包括陸澤明。想學學不來,最后只能歸結于天賦異稟。只有他自己知道,還有后天的自律,不斷的做減法,精簡到腦子里只有目標,心里了無掛牽。
    這套讓他受益多年的機制,今天卻有些失靈,人躺在沙發(fā)上,腦子里總縈繞著什么念頭。最后摸過手機,調出一個號碼。
    編輯了一條信息。發(fā)送。
    夏嶼睡得正香,出于職業(yè)敏感,還是聽到了手機提示。
    拿起一看,一條短信,陌生號碼。
    這個時間,多是推銷或詐騙。
    但還是點開。
    “為什么不回家吃飯?還是說,只是在編故事?”
    她閉眼,果然是套路,裝熟人口吻。
    好一會兒,又睜大。拿起仔細看,好像是江某人的號碼。他自然知道她是本地人。那他也應該知道,她家在郊區(qū),需要一兩小時車程。
    再說,不還有面基嗎?她是只為了去吃飯嗎?
    不過這大清早,問這么一件過去很久、微不足道的事?確定不是腦子有問題?
    她想了想回復:“吃完飯就回家了,故事是真的,感受也是真的。”
    他回了一個字:哦。
    夏嶼不敢置信,哦?就這?
    確定他腦子有問題了。
    時間還早,夏嶼卻睡不著了。她想起那次回家的情形。
    敲開門,入眼的是拄著拐杖的媽媽,驚得手里禮品袋落地。媽媽忙解釋說只是輕微骨折,因為樓道燈壞了一不留神踩空,已經(jīng)快好了。
    母女倆每周都聯(lián)系,還經(jīng)常視頻,但都是報喜不報憂,這么大的事,她竟絲毫不知。
    ……
    陸澤明問她,為什么放棄大企業(yè),選擇蝸窩網(wǎng)這種還沒上市的中型企業(yè)?
    她當時給出的也不過是對方想聽的答案。
    成年人做這種決定,必定是多重考慮的結果。
    工作強度是一方面,她不想英年早逝,也不想英年早禿。蝸窩網(wǎng)連程序員都不加班,至于賺得也不多,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還有個人問題也該提上日程。讀書那會兒,她理想的結婚年齡是二十八歲,現(xiàn)在的話,三十五歲之前吧。走過很多國家和城市,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最習慣的、最有歸屬感的,酸點說,能讓心靈得到棲息之感的,還是家鄉(xiāng)。她也希望她的孩子能在這個宜居的城市成長。
    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她跟別人不一樣。父親在她大學時就去世了。
    父親離去后,她自知要跟母親相依為命,畢業(yè)求職時,想要放棄大企業(yè)的offer,換個離家近的工作,卻被母親呵斥沒出息,還因為父親的去世遷怒她,說不想見到她。
    她于是去了總部在深圳的h公司,培訓后,因為外語優(yōu)勢有機會被派往海外,她再次接受了。因為鍛煉人,也因為賺得多。雖然地點是非洲,嬌氣點的男同事都不愿意去。
    她不僅去了,還待了一年又一年。工資加補貼數(shù)目還算可觀,大部分都交到家里,媽媽也替她攢著,后來說不如在老家買套房,也算是她的家底。
    如今,她就住在這套房子里。
    跟媽媽只隔著一兩小時車程的距離。既能維護親情,也能享受個人空間。
    這天早上,夏嶼略微掙扎了下,還是把江川的號碼存進手機。不禁想起當年刪掉他號碼時,那種斷臂求生的痛楚,早已消彌在歲月里。
    愛也好,怨也罷,都抵不過漫長的時間。
    保存名字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打出的是“希冀江總”。
    ***
    又過了些時日,正式消息下來,希冀資本決定投資,首輪就是一億美金。江川進了董事會,擁有重大決策表決權、人事任免權等多項足夠讓張總嘔血的權利。
    夏嶼在燒烤那天看到視頻里的他時,就感覺到了,他對蝸窩網(wǎng)勢在必得。所謂考核,一是為了加深了解,二是施壓,為自己贏取更多籌碼。
    因為這才符合他的性格。
    高三那次運動會,江川上午破了個跳高記錄,下午的接力賽他是第三棒,最后一棒是他同桌,一個常年曠課的體育生。在前兩人大幅落后的情況下,他倆配合默契,力挽狂瀾,又拿了個第一。據(jù)說戰(zhàn)術就是江川定的。
    當天晚自習,教室里人不多,江川難得也在,班長找他談第二天的比賽,希望他能再上一兩項為班增光,被他一口拒絕。夏嶼跟他隔著幾排,聽到他說:“我只對有挑戰(zhàn)和有把握贏的事感興趣。什么重在參與,在我看就是浪費體力。”
    班長嘀咕:“有挑戰(zhàn),還要有把握贏,這不是矛盾嗎?”
    他回一句:“所以才有意思,夠刺激。”
    在那樣的年紀,聽到少年低沉的聲音說出“刺激”倆字,夏嶼也被刺激了一下,像被一只小爪子在心頭撓了一下,有點癢,又有一點刺痛。
    所以,一家不被看好的慢公司,同時又足夠獨特,對他來說的確是很有挑戰(zhàn)。
    夏嶼希望他贏,除了能跟著水漲船高、升職加薪,她也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給跳“三只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