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崇禎真就一夜未眠,一是他興奮二是他不放心,三是他年輕,正值血氣方剛,所以一大早依然是精神十足毫無倦態(tài)。剛交五鼓,崇禎便已盟洗冠戴完畢,由王體乾導(dǎo)引,先到熹宗的靈前,祭奠了故去的兄皇。之后啟駕至建極殿,委托張維迎去祭告社稷。自己則親至皇極殿,行告天大禮。再到奉先殿,祭拜列祖列宗。之后,還去按輩分,逐一拜謁了祖父、父親和健在的后妃。最后,他去拜望熹宗的遺孀張皇后。</br>
崇禎依然如同熹宗在世,對張皇后行君臣大禮:“拜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br>
張皇后對跪在地便拜皇上,這如何使得,而今您是君我是臣,君臣之禮豈可顛倒?”</br>
“兄皇尸骨未寒,再說朕能登大寶,也全賴皇后玉成,受朕一拜亦理所當(dāng)然。”崇禎堅持拜后起身。</br>
張皇后再拜后平身:“皇上就要登基大典君臨天下,可喜可賀,我大明子民又有了堯舜之主。”“朕即位之后,朝政紛繁,但首要當(dāng)做的是何事,還望皇后指點迷津。”崇禎倒是誠懇的求教。</br>
“皇上,先帝對客、魏之流的閹黨過于縱容,致使他們把持朝綱,臣民怨聲載道,此禍不除,國家難寧,皇上也難坐穩(wěn)江山。”</br>
“皇后所言極是。”崇禎已在心中有了打算,“此事首當(dāng)其沖,但尚需緩而圖之,閹黨遍布朝中,若操之過急,激出事變,反為不美。”</br>
“輕重緩急,皇上自會把握,”張皇后對他充滿了信心,“哀家相信皇上的大智慧,魏忠賢與客氏蹦不了幾天了。”</br>
崇禎走完這些程序,天色已是正午,登基大典在皇極殿正式進行。皇家樂隊奏響了丹陛大樂“飛龍引”。伴著莊嚴的樂曲,殿內(nèi)香煙繚繞,殿外靜鞭的鳴聲動地震天。曹化淳被崇禎指令擔(dān)任贊禮官,在他的號令聲中,文武百官行三拜九叩之禮,手舞足蹈山呼萬歲。這一天是公元167年的8月4日,崇禎剛剛年滿十七歲。他面對的是已經(jīng)營多年盤根錯節(jié)的客、魏集團,眼下崇禎沒有可用的力量,唯一可以使用的便是他的皇權(quán)。</br>
徐應(yīng)元背著別人,特別是背著曹化淳,找到了魏忠賢:“廠公,新皇登基,你一切都好吧?”</br>
“好不好你還不是都看著呢。”魏忠賢始終心神不定,“要說好還是徐公公好,你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這總管太監(jiān)的要職,別人是搶不去了。”</br>
“咱家就是要和你說說這件事,”徐應(yīng)元道明他的擔(dān)心,“我同廠公似乎走得太近了,為你說話太多了,明顯是皇上已起了疑心,他巳懷疑我同你是盟友,已經(jīng)處處事事提防疏遠我。”</br>
“何以見得?”</br>
“登基大典的贊禮管他用曹化淳,對四美人的再搜身也用曹化淳,這一切都表明我在皇上的心中已然失寵。”</br>
魏忠賢倒是有些幸災(zāi)樂禍:“你在信王府就是皇上最相信的人,總管太監(jiān)一職絕不會旁落,你不要杞人憂天。”</br>
“廠公,我擔(dān)心的是你的命運。”</br>
“怎么扯到我身上了。”</br>
“皇上對我的不滿,起因是由你。那就說明他內(nèi)心中對你是暫時的懷柔?等把你這棵大樹的枝枝杈杈去掉,再砍倒你這棵大樹就不難了。”徐應(yīng)元重重地點他,“那時你想反把兒就一切全由不得你了!”</br>
魏忠賢全身驚棒一下,但他并不說破:“徐公公,你該不是為自己的前程而擔(dān)憂吧?”</br>
“咱家憂者何來。”徐應(yīng)元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態(tài),“大不了我不做總管,可廠公你可就不好說了,弄不好怕有性命之憂。”</br>
“如此說,徐公公真為老夫著想?”</br>
“我想,廠公應(yīng)試探一下皇上的底牌,他對廠公到底是何打算。你也有所防備,我也心中有數(shù)。”徐應(yīng)元的用意其實是極為歹毒的,他摸不清崇禎的態(tài)度,故而來鼓動魏忠賢,如其露出反亂之心,那么徐應(yīng)元就出面舉報,在崇禎駕前立功,也好扭轉(zhuǎn)崇禎對自己的不佳印象。</br>
夜已二更,徐應(yīng)元這番話,使得原本巳平靜下來的魏忠賢,而今又心中七上八下,難以入睡。思忖良久,他去到客氏的住處,見客氏一個人默坐寫字,身邊僅有一名宮女陪伴,他把宮女支走,撲過去抱住客氏我的心肝,可想死咱家了。”</br>
客氏把他推開:“別不要臉,怎么有閑心了。不要自以為是,憑老娘的判斷,崇禎是不會放過你的。”</br>
“媽媽純屬多慮,想那崇禎身為信王時,與我稱兄道弟親密無間。如今即位,我所進獻四春美女也全都笑納,何況還有徐應(yīng)元做我的眼線,憑我在朝中的勢力和地位,崇禎是不會以他那雞蛋之身,撞我這石頭之體的。”</br>
“說你自以為是,果不其然,你已陷人不能自拔的自信之中。”客氏嘆氣說,“看來,我的自悲歌不是沒道理。”</br>
“什么自悲歌?”魏忠賢給弄糊涂了。</br>
客氏把桌上的錦箋推過去:“你自己看。”</br>
魏忠賢從頭看下:</br>
入夜方一更,悲戚在心中。</br>
嬰兒懷里抱,長大是真龍。</br>
身貴如母后,前呼又后擁。</br>
一朝帝崩逝,富責(zé)轉(zhuǎn)眼空。</br>
殘燈對孤影,難忍放悲聲。</br>
“看光景媽媽并未寫完。”魏忠賢也覺傷感。</br>
“我不甘心哪,為了天啟皇帝,我是煞費苦心,只說是有他在,我這后半生富貴榮華享用不盡,誰知他才二十三歲便英年早逝,拋閃得我只是一場夢,崇禎繼位,還不知我能否得以善終。”</br>
“客媽媽,你未免過于悲觀。想這大明朝朝堂之上,多半數(shù)官員皆是老夫的同黨,諒他崇禎也撼不動我分毫。”</br>
“此一時,彼一時,樹倒猢猻散,人們都會見風(fēng)轉(zhuǎn)舵,崇禎那里嘴一歪,你那些同黨還不馬上順過去,你這胳膊終究也擰不過大腿“崇禎對我沒有壞感,決不會如你所說。”</br>
“此人城府很深,內(nèi)心的好惡掩飾得巧妙,即便是他身邊的徐應(yīng)元也看不透他的心思。”客氏給他致命的一擊,“實話告訴你,你所進獻的四春美女,崇禎表面上愉快地收下,實則他連碰都沒碰,給你的都是假象。”</br>
“果真這樣?”</br>
“老身在宮中這許多年,還會有幾個眼線的。”客氏敲打他,“小魏子,你的好日子沒有幾天了。”</br>
魏忠賢被客氏說得心也懸起來:“惹不起我們還躲不起嗎,俗話說急流勇退,明天咱家就向崇禎提出辭去所有職務(wù),告老還鄉(xiāng),離開這是非之地。”</br>
“怕是你心口不一,舍不得放下這炙手可熱的權(quán)力。”客氏自言自語地說,“倒是我該離開了。”</br>
“你是真心?”</br>
“老身只求能活命足矣。”</br>
公元167年的九月初一,魏忠賢故意邁著老態(tài)龍鐘的步履,挪蹭著上了金殿,跪倒后叩過頭說:“萬歲,奴才有一個請求。”“廠公有話只管講來。”</br>
“奴才年事巳高,身體巳不做主,東廠公務(wù)繁重,實實難以勝任,乞請辭去東廠總督一職,望萬歲恩準(zhǔn)。”</br>
“怎么,朕剛剛即位,你就要撂挑子。”崇禎滿含責(zé)怪之意,“這是想看朕的笑話呀!”</br>
“奴才不敢。”魏忠賢再叩首,他從內(nèi)心里全實放不下手中的權(quán)力,他把告老還鄉(xiāng),改成辭去東廠總督,為的是試探崇禎的態(tài)度。他擔(dān)心自己告老,崇禎順?biāo)浦叟鷾?zhǔn),他不就得滾蛋了。而今試探一下,若崇禎決心拋棄他,他還可以采取行動,鋌而走險干一場,或許自己登上帝位也未可知。“萬歲爺,奴才委實已年邁體弱,不能勝任。”</br>
“這樣吧”崇禎斟酌著詞句,“金殿之上多有不便,朝散以后,你到朕的御書房來一趟,有話和你說。”</br>
魏忠賢一下子如墜五里霧中,他猜不透崇禎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也只能應(yīng)承下來:“奴才遵旨。”</br>
一旁的徐應(yīng)元也感到莫名其妙,什么話還不能在金殿上講,這個皇上如今真的讓人難以琢磨。</br>
一刻鐘后,魏忠賢步履蹣跚地進入了御書房。徐應(yīng)元不敢跟進,只能貼近窗戶屏神靜聽。曹化淳進院看見徐應(yīng)元偷聽,趕緊縮回身子。</br>
魏忠賢跪地叩首:“萬歲,奴才遵旨前來,請圣上訓(xùn)示。”</br>
“魏廠公啊,你知道先皇在臨終前,向朕交待了哪些話嗎?”</br>
“奴才不知。”</br>
“先皇執(zhí)著朕的手言道,皇弟即位之后,若要坐穩(wěn)龍廷,有兩個人必須依靠,萬勿嫌棄。”崇禎故意賣關(guān)子你猜先皇說的是哪二人。”</br>
“此乃皇家核心機密,奴才怎能猜得到。”</br>
“先皇言道,張皇后他的發(fā)妻,一定要善待。有她輔佐,后宮安穩(wěn)。還有就是魏廠公你。”</br>
“奴才我!”魏忠賢有些茫然。</br>
“先皇說,魏廠公忠心耿耿,執(zhí)掌東廠并任總管多年,朝中皆是你的門生故舊,大事小情一呼百應(yīng),有你保駕,朕可穩(wěn)坐大明江山。”</br>
“先皇這實在是過譽了,奴才實不敢當(dāng)。”魏忠賢有幾分得意,“不過奴才的忠心天日可鑒。”</br>
“朕相信你的忠貞,也不把你當(dāng)外人,把先皇遺旨全都無保留地告訴你,朕還要靠你扶保朝綱。辭職之說你收回,一心一意做你的總督。”</br>
魏忠賢已是老淚縱橫,哽咽著:“萬歲如此眷顧,奴才得遇明主,敢不肝腦涂地以報皇恩!”(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