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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釗也得知了趙一玫回來的消息,他打電話給沈放,讓他轉(zhuǎn)接給趙一玫。
“一玫啊,叔叔想和你一起吃頓飯,可以嗎?”
趙一玫心中愧疚無比:“叔叔,您別這樣說,我本來就打算來看望您的。”
沈釗選在一家環(huán)境幽靜,裝潢古色古香的火鍋店見面,繚繞的白氣從石桌上慢慢升起。沈釗給趙一玫夾肉,說:“我記得你最喜歡吃肥牛。”
“叔叔你還記得呢。”
沈釗笑:“又沒有老糊涂。”
趙一玫一口吃掉一塊肥牛,抬起頭時卻發(fā)現(xiàn)沈釗沒有動筷子,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我的變化很大嗎?”趙一玫一邊擦嘴邊的油一邊問,“是不是又曬黑了很多?頭發(fā)也短了。”
沈釗搖搖頭:“和你媽媽越來越像了,她年輕時也留過短發(fā)。”
趙一玫也起身給沈釗夾菜,笑嘻嘻地說:“沈叔,你應(yīng)該說‘咱們家一玫什么發(fā)型都好看’。”
她用的是“咱們家”,沈釗想,自己年過半百,竟然還會被小姑娘的一句話哄得熱淚盈眶。
沈釗故意撇開沈放,趙一玫便猜到他有話要對自己講。
當(dāng)年趙清彤那樣強烈地反對他們,沈釗雖沒有明確地表過態(tài),但想來他是站在趙清彤那一方的。趙一玫心中惶恐,回到北京以后,發(fā)生的每一件事、見到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在提醒她,歡愉只有片刻,凜冽的永遠是現(xiàn)實。
趙一玫垂下眼瞼,只盯著眼前的火鍋,大口吃肉,以此來掩飾自己的不安與焦慮。
沈釗看出她不在狀態(tài),說:“一玫,沈叔叔是真心想見你一面,擔(dān)心你過得不好。你叫我一句‘沈叔’,我就永遠是你的長輩,有什么心事,你要是愿意,都可以講給你沈叔叔聽。”
趙一玫知道,無論如何逃避,該來的總會來,倒不如索性大方一點,坦蕩面對。
“沈叔,”趙一玫鼓起勇氣,說,“當(dāng)年您說是為了我媽不去看沈放的母親,如今……如果可以的話,您就去看看她吧。”
“我媽媽一定也……”
沈釗微笑著看她:“你媽媽一定也這樣希望,是嗎?”
趙一玫把好聽的話吞了回去,她知道,趙清彤是占有欲那樣強的一個人,是一定不會同意的。
沈釗說:“對不起,我們上一代作的孽,還要讓你們來操心。”
趙一玫有些猶豫:“沈叔,我和沈放的事,您……”
沈釗一頓,卻沒有正面回答她:“你和沈放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拋開別的不說,作為過來人,我覺得你們倆不合適。”
趙一玫脫力,手中的筷子掉到地上。她彎下腰準(zhǔn)備撿起來,沈釗卻遞過來一雙新的。趙一玫茫然地看著沈釗,卻沒有伸手去接。
沈釗笑了笑:“你們倆都太倔強,鋒芒太露,在一起必定相互傷害。這些年來發(fā)生的事也證明了這一點,不是嗎?”
“我……”趙一玫說不出話來。
趙清彤臨終前的那句話在她的耳邊響起——
“你答應(yīng)我,離開他,今生今世,都不要再愛他。”
然后是他站在光線昏暗的臺球室里,舉起手,微笑著說,趙一玫,是我輸了。
“一玫,”沈釗卻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傷心,自顧自地繼續(xù)說,“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我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渾蛋,除了一副皮囊外沒有什么是拿得出手的,他負你諸多……可如果你還愿意的話,作為父親,我希望你能原諒他。”
趙一玫抬起頭,愣怔地看著沈釗,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些什么。
“自你母親離開后,我想了很多。”沈釗說,“兩個人在一起,或許還會有爭吵,還是學(xué)不會妥協(xié),甚至?xí)股蓿绻辉谝黄鸬脑挕瓡]有辦法面對余生吧。”
“我很后悔,和你母親相處的時光太短暫了,就算重新在一起,也還是不懂珍惜,成天忙這個忙那個,整天像個陀螺轉(zhuǎn)啊轉(zhuǎn)的,真正相聚的時間又有多少呢?
“大部分的人都是孤獨地來,孤獨地離去,你們有彼此就應(yīng)該珍惜,作為長輩,我應(yīng)該支持你們才對。別的哪個女孩我都看不習(xí)慣,也不會放心把你交給隨隨便便冒出來的哪個渾小子。”
沈釗說:“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窮極一生都沒有辦法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一個。”
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有資格被稱為“在有生的瞬間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力氣”,不是每個讓你心動的人,都能被冠之“soulmate”。
趙一玫就像是在荒漠中跋涉千里的旅人,終于尋到一處清泉。她仰起頭,不讓盈眶的淚水落下,輕聲說:“沈叔叔,謝謝你。”
這么多年,沈放早就是她靈魂的一部分,如果不曾遇見他、愛上他,她便不會是現(xiàn)在的她。
愛情可以毀了一個人的一生。
卻也可以給予人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