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金壇寺
閔媛按時吃了藥,獨自打車去金壇寺。</br> 往返五十公里,是個很遙遠的路途。</br> 但她常去。</br> 小時候她身體不好,媽媽就去廟上吃齋念佛給她抄平安經(jīng),為她祈福,等她大一些,她也跟著媽媽去,起初她沒有多信這些,只覺得她學著媽媽的樣子照做,能讓她心里好受些。</br> 后來有次病危,九死一生,僥幸活了下來。</br> 再去拜佛,她有了不一樣的心境。</br> 她在那場浩蕩的生死危機中,第一次清楚地感知到那一邊的世界,那是個混沌的感覺,她聽見了很多聲音,也出現(xiàn)了幻覺,白茫茫一片,那些交織在一起的聲音并不嘈雜,反而很舒服,令人有些著迷。</br> 等她徹底清醒后,爸爸媽媽抱住她,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她茫然地望著他們,眼眶流下兩行淚水。</br> 自那以后,她就想,無論那一頭是什么,為了家人,她都要努力活著,拜神或是拜佛,都是讓活著的人有所寄托。</br> 可是這個念頭在爸爸離世后就漸漸消散,如果不是裴景行拉了她一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來。</br>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才到山下,她從來都是親自上山,拜佛這種事要心誠,坐纜車的就沒有爬上去的虔誠。</br> 石階青云直上,工作日來的人不多,路上寧靜祥和,閔媛走著走著,心臟開始跳動的厲害,她知道,這是身體警示自己的表現(xiàn),于是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br>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帶著濃濃的不可思議。</br> “媛媛?”</br> 閔媛沒想過,她會在這見到秦眾。</br> 冤家路窄,或許就是形容他們。</br> 秦眾俯身,一只手放到她肩上,滿臉擔憂:“你怎么自己來?裴景行呢?身體不舒服嗎,臉好白,我送你去醫(yī)院看看吧……”</br> 閔媛:“一年到頭幾乎都住在醫(yī)院,如果秦先生是這種人,還會往那種地方趕嗎?”</br> 他怔住,一時間不知怎樣回答。</br> 秦眾:“你變了,以前你不會對我這么犀利?!?lt;/br> 她默默坐在石階上,攏緊圍巾:“秦先生和我都是各自有家室的人,自重?!?lt;/br> 他又是一頓,把放在她肩上的手拿開,心底鈍痛。</br> 秦眾:“我能坐一會嗎?!?lt;/br> 她低頭,半只小臉埋進圍巾里,沒說話。</br> 秦眾:“我懇求你?!?lt;/br> 閔媛:“……”</br> 他在她邊上坐了下來,如果是以前的他,他一定能挑出一百個毛病,地上臟,會弄臟他的褲子,地上涼,他會不舒服……各種,但現(xiàn)在,他一句怨言都沒有,甚至涌出濃烈的幸福感。</br> 秦眾:“我們很久沒這樣坐下來聊聊了。”</br> 他眺望山下,那一片被雪包圍的松林,這個地方的確會讓人的心靜下來,從前秦眾不理解為什么有人沒事就往廟里跑,現(xiàn)在他才明白那是因為他活的太自由,沒有煩惱,不知苦楚,現(xiàn)在他體會了各種不易,也終于懂了讓心安靜是多么難得的珍貴,比中五百萬的彩票還珍貴。</br> 秦眾:“我真的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和你坐在一塊?!?lt;/br> 閔媛:“……翟小姐沒來嗎?!?lt;/br> 秦眾:“沒有,我偷偷跑出來的?!?lt;/br> 他還是那么溫柔,但閔媛已經(jīng)不喜歡他了。</br> 她和過去的自己告別,也是和秦眾告別,于是再遇見他,她不像上次那般心緒起伏的那么厲害,就和見到以前認識的人一樣,可以彼此聊聊,但她永遠不可能交心。</br> 閔媛:“偷偷?”</br> 他低頭苦笑:“是啊,不自由,做什么事都得告訴她,不說她就發(fā)脾氣,這樣活著很累,特別累,累的我快喘不過氣了,我就想到了你。”</br> 閔媛:“我?”</br> 秦眾:“是啊,你經(jīng)常來這,說是能靜心,我就想試試。”</br> 她了解之后,點了點頭:“有用嗎?!?lt;/br> 秦眾:“本來有,現(xiàn)在說不好?!?lt;/br> 閔媛:“哦?!?lt;/br> 比起他的傷感春秋,她平靜的多。</br> 秦眾轉(zhuǎn)頭:“你呢,又來燒香,是遇到什么煩心事了嗎。”</br> 閔媛:“非得遇到事才能出去?”</br> 秦眾尷尬地停頓:“我不是指那個,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lt;/br> 閔媛:“秦先生要下山,我要上山,不是一路人?!?lt;/br> 她一語雙關(guān),讓秦眾很是難受,他本來就是個天之驕子,眾星捧月的存在,沒想到有朝一日被從小追隨他的閔媛拒絕他說,不是一路。</br> 他可能是在某個分叉路口選錯了人,可他沒辦法重來。</br> 秦眾:“對不起媛媛,一直以來也沒機會對你說這句話?!?lt;/br> 閔媛:“為什么要道歉?”m.</br> 秦眾:“婚約,我……”</br> 閔媛:“是你爸爸媽媽的意思吧,我家遇事,他們也沒幫過忙,應(yīng)該早就想甩掉我們了,是嗎。”</br> 她說的是我們,天知道,秦眾這段時日有多想念過去和閔媛在一起的每一天。</br> 她稍微親近些,他就想熱淚盈眶,一直忍著才沒哭。</br> 秦眾:“不是的,我真心想娶你,如果我的選項有你,就是十個翟盼兒,我也絕對毫不猶豫地選你?!?lt;/br> 他說的選項,是結(jié)婚的選項。</br> 早在她三番兩次進icu被秦家知道后,他爸爸就不止一次告訴他婚約會取消,讓他另外再尋找一個喜歡的。</br> 后來他遇上了翟盼兒,無論外貌體型或是性格,他都中意,熱心地和她進一步關(guān)系,順理成章地走進婚姻的墳?zāi)埂?lt;/br> 想到這,他眼底的光暗淡下去。</br> 伴隨著他濃濃的悔意。</br> 因為婚后的生活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天壤之別。</br> 秦眾:“你和他,怎么樣?”</br> 閔媛:“裴先生嗎,他很好。”</br> 秦眾:“那是短暫的,時間長了總會發(fā)生口角,矛盾,各種各樣的爭吵,婚姻就是這樣,明明看對方不順眼還得繼續(xù)下去?!?lt;/br> 閔媛:“我們不吵架,也沒有過所謂的爭吵。”</br> 秦眾:“不可能的,長久的穩(wěn)定關(guān)系或早或晚都會變得不穩(wěn)定,如果初心不變,再過十年二十年還是以前那樣,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lt;/br> 他望著遠處,他的腦子里也在閃過疑問,他在說什么,他為什么這么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