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第一十六章
    沈霜想了這一路,該如何同她說才不會讓她難受,誰知道江沼倒是大大方方地認(rèn)了,“也不是傳言,我與太子退婚之事不假。”
    沈霜震驚地看著她。
    江沼卻抿著唇笑,一臉的沒心沒肺。
    沈霜一人干著急,說我可不是同你開玩笑,“你走之后,那林姑娘進(jìn)宮找皇后娘娘去了。”
    江沼從沈霜手里抽回手,將茶杯擱在桌上,雙手捧著臉,屋子里一暖和便有些昏昏欲睡,“既退了婚,太子妃的位置總得有人補上,林家是皇后娘娘的表親,倒挺合適。”樂文小說網(wǎng)
    沈霜一瞬間成了泥塑木雕。
    從竹苑出來,沈霜還沒回過神。
    依她看,那傳言也不盡就是真的,說什么江姑娘為了追太子而來,就如今表妹那態(tài)度,可像是個要挽回這樁婚事的人?
    虧得她想好了一堆安慰的話,結(jié)果沒地兒使。
    沈霜理解不了江沼。
    若是她,能有這么好的婚事怎可能會便宜旁人。沈霜起初替江沼著急,等回到屋里后就有些心酸。
    心酸自個兒。
    江沼的一切都讓她望塵莫及。
    金錢也好,地位也好,她所奢望的,在江沼眼里,都不算什么。
    沈霜突然想起了周姨娘的話,“將來你要是找到機會嫁去江陵,也是你的造化了。”
    江陵天子腳下,寸土是金。
    誰又不向往。
    **
    沈霜走后,江沼小憩了一會。
    再睜眼,便見跟前金猊爐中,熏香輕煙裊裊,天色已是過了黃昏。
    素云將今兒江沼買回來的東西都已收拾妥當(dāng),唯獨就剩下了那個已經(jīng)開了鎖的木匣子,便拿過來問江沼,“小姐要打開嗎。”
    江沼說,“開吧。”
    江沼起身回了里屋,坐在梳妝臺前,素云替她披了一件大氅,又出去多添了一盞油燈擱在她手邊上。
    灼灼燈火灑落在那檀木匣子上,江沼輕輕地揭開,因擱置多年,一層陳灰撲鼻,江沼拿衣袖輕輕擋了擋。
    再瞧去,入目便是一推蠟黃的書信。
    江沼往前探了頭,信封上落有字樣,待細(xì)看,才見是一行行記載著年月的小字。
    江沼微愣。
    未料到沈煙冉藏了十幾年的匣子,竟是一盒子未寄出的信件。
    沈煙冉的死,江沼從未問過任何人,只知道她和父親死于暴動后的瘟疫之中。
    是如何死的,她并不知。
    也不想知道。
    如今殘留在她腦海里的,還是當(dāng)初沈煙冉絕塵離去的背影。
    江沼呆著沒動。
    “小姐,二夫人都走了十年了。”素云輕聲地勸說道,就算心頭再苦,再熬不過去的坎兒,十年過去了,也該沖淡了不少。
    當(dāng)年二夫人能丟了小姐和二少爺去赴死,個中原委,恐怕只有當(dāng)事人自己心里清楚,如今這些信件,二夫人能這般隱秘的藏著,對她來說,定是些貴重之物。
    若小姐看了,說不定也就能釋懷。
    江沼安靜地坐著,也不知有沒有將素云的話聽進(jìn)去,半晌燈盞里的燈芯冒出了一聲“啪”的輕響,江沼才回了神。
    終究還是拆了。
    蠟黃的信封,蠟黃的信紙,字跡卻很清晰。
    與君初相識,猶如歸人歸。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亦乃心之所歸。
    ——余生相伴,愿君多顧。
    江沼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手上的力氣褪盡,竟也握不緊那薄薄的一層紙。
    那字里行間流露出來的期盼和憧憬,江沼很熟悉。
    也曾深深體會過。
    久違的窒息感,讓江沼一時難以適應(yīng),江沼沒再往下看,讓素云關(guān)上了盒子。
    第二日給沈老夫人請安時,沈老夫人便問了她,那盒子里裝的是何物,江沼說是寫些陳舊的信件,沈老夫人聽后,神色同江沼當(dāng)初一樣,也是一愣。
    之后倒也平靜了,“可打開瞧了。”沈老夫人問她。
    江沼說,“尚未。”
    “不瞧也罷。”沈老夫人嘆了一口氣,苦命人留下來的東西,瞧了也是白添眼淚罷了。
    沈老夫人轉(zhuǎn)頭讓嬤嬤沏了茶,又讓丫鬟備了些點心,江沼瞧這陣勢,便知今兒外祖母是有話要說,沒打算放她走。
    果然沈老夫人將屋里所有人都支了出去,才對江沼說道,“皇后娘娘那邊傳了信過來。”
    江沼抬眸不過半刻又垂下。
    皇后娘娘能在這時候傳信來,還能因為何事。
    該是她和陳溫的婚事。
    沈老夫人憐愛地瞧了她一眼,“皇后娘娘是個開明的人,一向?qū)δ阋矘O好,這回的事情鬧出來后,皇后是站在了你這邊。”
    江沼沒吱聲也沒抬頭。
    她知道皇后娘娘喜歡她,也知道娘娘想讓她進(jìn)宮,可如今她怕是要讓娘娘失望了。
    “娘娘稍信來,就想問你是如何想的。”
    江沼有些意外,抬頭看著沈老夫人,料了到皇后娘娘會勸說她,倒沒料到會先問她的意愿。
    沈老夫人也不急,慢慢地等著江沼給個答復(fù)。
    不久便聽江沼一字一字說得極為清楚,“孫女不貪權(quán)勢,不圖富貴,此生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晨光從半開的窗戶口子里透進(jìn)來,幾屢光線映在江沼那張嫻靜冷艷的臉上,沈老夫人一時失神,只聽到茶壺里的水咕嚕嚕直響。
    沈老夫人久久才說了句好,眼里的神色漸漸飄遠(yuǎn),又念叨了一句,“你倒是同你母親不一樣,如此,我就放心了。”
    沈老夫人便將皇后娘娘的話帶給了江沼,“娘娘已經(jīng)給了話頭,若是你無意回頭,大可另尋良人。”
    **
    斷斷續(xù)續(xù)的雪花飄了兩日,今兒又放了晴。
    江沼從沈老夫人屋里出來,仰目望了一眼漸漸暈開的天際,暗沉的云霧中隱隱露出了久違的蔚藍(lán)。
    臘月寒冬之后,又是一年春季,萬物復(fù)蘇的時節(jié)。
    素云站在抄手小廊,一回頭便見江沼嘴角輕勾,含了一抹淡淡的笑,素云也跟著笑了起來,“小姐何事那般高興。”
    江沼笑而不語。
    兩人正往回走,迎面撞上了沈大爺,江沼喚了一聲大舅,沈大爺笑了笑說正好,“倒省得我去竹苑。”
    沈大爺說完便將手里的一張?zhí)舆f給了江沼,“適才那嚴(yán)侍衛(wèi)給我的,說明兒會在王府搭一場戲,唱的是芙蓉城里如今最受歡迎的變臉,正好你也才剛來芙蓉城,去瞧瞧挺好。”
    嚴(yán)侍衛(wèi)那便是嚴(yán)青了。
    昨兒聽陳溫說起,江沼只覺得胸悶,倒沒想到他還真請了戲班子。
    江沼接了。
    正好她也有東西要給他。
    嚴(yán)青回了王府復(fù)命。
    陳溫見他進(jìn)來,先出聲問他,“給了?”
    嚴(yán)青點了頭,“江姑娘接了。”
    陳溫的臉色看不出異常,待第二日晨起時,卻挑了一件袖口有竹葉暗繡的青色衫袍。
    去年初春他坐在屋里看書,見跟前人影半晌沒動,抬眸望去,見她目光不轉(zhuǎn)地盯著他的袖口,便問了她,“怎么了?”
    她半低著頭紅了耳尖,細(xì)聲說道,“青竹好,節(jié)節(jié)高。”
    她喜歡青竹。
    這大抵是除了她叫江沼之外,
    陳溫對她唯一的了解。
    更衣后陳溫便坐在屋里安靜地等。
    巳時剛到,嚴(yán)青進(jìn)來說江姑娘到了,陳溫才起身拿了案上那個小木匣子走了出去,是那日他買來的淺粉發(fā)帶。
    她應(yīng)會喜歡。
    他聽周順說過,他送她的東西,她都很喜歡。
    初晴了一日的天色并不敞亮,云霧沉沉濃濃抹不開,光線不好的廊下一排燈火終日未斷。
    今日江沼過來還是沈家二公子和三姑娘相陪,戲臺子搭在王府的后花園里,跟前擱了幾大盆銀骨炭,倒也不冷。
    坐下后不久,江沼便聞身旁突然安靜下來,回頭一瞧,便見陳溫正立在她身后。
    不過一瞬,
    這一處就只余了江沼。
    江沼起身正要行禮,卻被一只手托住了手肘,輕輕地一扶,“坐。”
    江沼退后兩步坐了回去,陳溫落座在她身側(cè),兩人中間隔了一張木幾,正對面便是戲臺子。
    不知是因為昨兒自己剛看過,還是如今看戲的人太少,太冷靜的緣故,江沼總覺得那戲沒有昨日的精彩。
    江沼一時失了興致,
    不想再呆。
    側(cè)過身面對陳溫時,陳溫的目光正落在她手里的木匣子上。
    她也有東西要給他。
    陳溫不著痕跡地將手里的木匣子塞進(jìn)了袖筒,耐心地等著她先說。
    江沼說道,“臣女有幾樣?xùn)|西要給殿下。”
    陳溫便朝著她坐正了身子,微微傾了身,溫聲地問,“何物?”
    江沼輕輕地將木匣子放在了幾上,揭開了蓋兒,里頭是一個墨綠色繡黃|菊的荷包。
    那荷包本也不離身。
    出了江陵江沼才取了下來。
    里頭裝的東西價值連城。
    十年里,陳溫送給她了二十顆寶石,有紅寶石,有藍(lán)寶石,個頭大小參差不一,但每一顆江沼都認(rèn)得,也記得他是什么時候給她的。
    那日她能慷慨地送給沈霜一直鑲寶石金叉,素云到?jīng)]說錯,這東西她有太多了,多到麻木,多到不再稀罕。
    江沼當(dāng)著陳溫的面,一顆一顆地取了出來,放在他的跟前。
    “這是臣女十五歲及笄時,殿下派周總管送給臣女的及笄禮。”
    “這是臣女初次進(jìn)東宮,殿下派周總管送來的見面禮。”
    “這是臣女十六歲壽辰,殿下派周總管送來的生辰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