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林斐虞月3
——林斐虞月——
第十章
江言恒知道虞錦可能還活著,是在幾月前南邊的一家客棧,那掌柜的說,“你這畫像上的人,我倒是見過,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說的人,那姑娘已經(jīng)嫁了人,連孩子都有了,她那夫君似是生了病,聽說要去大遼尋醫(yī)。”
江言恒不確定那人是不是虞錦,卻是他尋了五六年來,頭一回聽到有人認出畫像上的人來,江言恒幾乎未去多想,便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遼國。
來遼國后,江言恒尋的并不太順利。
此時看著跟前的虞錦,沒有人能理解江言恒是什么樣的感受,在看到那張讓他懺悔了無數(shù)個日夜的臉后,江言恒的內心如劫后余生般的開始復蘇,伴隨著一身的解脫,然還未來得及上前相認,甚至來不及去擁抱她去感受那一份失而復得,同她說一聲,“抱歉,我錯了,錦兒,我們從新開始吧。”便被跟前的一幕,重新打入了地獄。
江言恒問她的那一聲,實則很矛盾,希望林斐懷里的那人是她,又害怕是她,江言恒看著虞錦回過了頭,淚痕布了一臉,那眸子里劃過的一絲訝異,給了江言恒肯定,卻又立馬將他推入了深淵,心口突地如刀子割過,江言恒還欲再從其中瞧出一些其他的情緒來,那雙眸子卻是平淡了下來,僅此而已。
江言恒的呼吸變輕。
她是虞錦,卻不是江言恒所熟悉的錦虞。
相隔四五年,再見到江言恒時,虞錦并沒有刻意去隱藏,而是那內心當真沒有了任何波瀾,或許是這幾年的時光早就將她心頭的那抹傷痕抹平,就連最初的那份恨意都一并抹了去,又或許是此時的她,根本無暇顧得了其他,包括江言恒。
“我就在這。”三人那般立了一陣,林斐最先開口,輕輕地拍了拍虞錦的肩膀,將她臉上的淚痕抹去,鼓勵地看著她。
若是之前,虞錦或許不會同江言恒相認,在江南的那一回,虞錦便選擇了不見,虞錦還曾害怕林斐將她交到江言恒的手上,但到了此時,虞錦卻沒有半點多余的心思再花在別的事情上。
虞錦走了出去,同江言恒在那院落里相對而立。
良久,江言恒的腳步慢慢地往前,朝著虞錦走去,沒有了林斐在跟前,江言恒心頭似乎輕了許多,至少梗在他喉嚨頭的那口氣終是喘了過來。
“我找了你很久。”江言恒低啞地說出這話,眸子已經(jīng)變紅,四五年來,日夜的奔波和折磨,對于江言恒來說,此時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擁抱,只有將那個人緊緊地擁入懷里,才能讓他那顆備受煎熬的心慢慢地平復下來。
可跟前的虞錦,并沒有給江言恒這個機會。
江言恒想著,就算是虞錦此時罵他,如剛與他成親后的那段日子一般,言語相刺,他都會不顧一切上前,將他緊緊地摟進懷里,對她說一聲,“罵吧,只要你回來了什么都好。”可虞錦看著他,卻是平淡地說道,“江言恒,我不恨你了。”
同虞錦相愛了十余年的歲月,而在虞錦‘死’后,江言恒在去尋找她的路上,記得最清的卻是虞錦同他成親的那一個月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虞錦,一個因愛生恨的女人。
要想恨一個人,有愛才能恨。
江言恒做好了同虞錦解釋認錯的準備,也做好了承受虞錦的言語相刺,虞錦卻不愿意去恨他了。
江言恒立在那,臉上的神色幾乎撐不住了,那一刻江言恒什么都沒想,只想用盡一切辦法,去抓住他和虞錦之間的最后一根稻草,江言恒看著虞錦說道,“錦兒,我將她的牌位移出來了,你同我回去,成嗎。”
江言恒以為羅素是橫在他和虞錦之間的一根刺,也是讓虞錦恨他的原因,是以,在離開江府時也一并將羅姑娘的牌位從江家的移了出來,送到了遼國羅素的妹妹羅蕓手上。在這一場三人的糾纏之中,到了最后了,江言恒才明白了自己終究只是一個俗人,才想著要自私一回,舍了那恩情,去挽回自己的所愛,可卻忘記了,他的虞錦早就死了。
他所醒悟的一切,都是虞錦用她的“死”來喚醒了他,那等他醒悟了過來,也就再也沒有了那個人,他又能到何處去懺悔,倘若虞錦沒有跳江,而是選擇了同他一輩子勉強地過下去,就算是活到了白頭,江言恒或許也不會想到對虞錦說出那聲,“我錯了。”,也不會想到將羅素的牌位移出江府。
如同一個死循壞,要么虞錦死,要么他一輩子都會念著羅素的恩情。
終是兩難全。
然這些都是江言恒的以為,虞錦想要的,從始至終江言恒都沒能明白過來,她在乎的根本就不是羅素,不過,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虞錦只釋然地對他說道,“江言恒,我們已經(jīng)結束了。”
江言恒幾乎沒去想,立馬給了否定,低吼一聲,“你活著,就不會結束,你仍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江言恒的眸子里隱藏著慌亂,周身的力氣如同被抽了個光,終是低啞地說道,“錦兒,我悔了。”他不該舍棄了她。
虞錦抬眸看著他,也說道,“我也悔了,我不該去恨你。”
若是她知道這個世上還有林斐,那她當初在江言恒給她選擇的時候,她不會再懷一絲希望,亦不會選擇去報復他,她從來不為自己的死而悔,只悔,為何沒有早一點遇上林斐。
四目相視,那里頭的光芒,時過境遷,早也不如當初,天邊的一處夕陽照射進來,光線落在兩人身上,兩個彼此熟悉相戀了十余年的人,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分明就在眼前了,卻再也沒有了辦法擁抱在一起。
此時,江言恒才知,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亦不是生與死,而是那個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卻再也無法觸及到她。
沉默的那半晌,漫長又短暫。
虞錦突地問他,“你知道愛一個人是什么感受嗎?”虞錦看著江言恒那雙絕望的眼睛說道,“是我甘愿為你付出,舍不得你流一滴淚,舍不得你難受半分,江言恒,我曾經(jīng)就是那般愛過你的,不過那是虞錦。”
江言恒從未想過虞錦會同意納羅素進門,以為她在乎的是他將羅素的牌位迎了進來,卻不知,羅素還活著時,虞錦那日上門去找他,走之前同虞夫人說,“羅姑娘對恒哥哥有救命之恩,若她真喜歡恒哥哥,納了又何妨。”哪怕那日江言恒提一句,而不是將她推開,虞錦都會給他想要的結局。
江言恒以為推開她,她便能幸福,可那時對于虞錦來說,她的幸福就是江言恒,當時江言恒沒能讓虞錦將自己內心的話說出來,后來也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如今若是再提,便成了誰在追究誰的過錯,完全沒有了意義,所有人都知道感情需要坦誠,誤會乃大忌,可有的時候,有些話就是堵在了心上,就永遠都留在了心底,直到慢慢的淡去,遺忘。M.XζéwéN.℃ōΜ
虞錦沒再同江言恒多說,只對他說道,“江世子,虞錦已經(jīng)死了,我的名字叫阿月,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江言恒認識了虞錦十幾年,卻始終沒有明白她是一個怎樣的人,你能不顧一切的愛我,那我必定全力地去愛你,她可以為了所愛的人付出一切,前提是,那個人心里還有她。
以前是江言恒。
如今是林斐。
遇上林斐之后,虞錦才知道時間的長短并不能去衡量感情的深厚,她愛了江言恒十余年,卻只用了三年的時間愛上了林斐。
江言恒教會了她如何去愛一個人。
林斐教會了她如何愛自己。
那三年的時間,林斐從未對虞錦說過任何一句承諾,卻撬動了虞錦那顆已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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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斐身上的傷,來自于三年前的元夕。
林斐對虞錦說,“江南的花燈節(jié)別有一番風味,咱去瞧瞧?”兩人都快走出屋里,那小肉團子卻是突地一聲嗷了出來,哭得撕心裂肺,林斐只好回頭從婆子手里抱過來,小肉團子的眼淚還沾在臉上,立馬破涕為笑。
林斐無奈地說道,“咱一家三口一起去罷。”
如今回想起來,若不是那日小肉團子突然哭,林斐將他帶了出去,恐怕元夕那夜早就葬送在了那個院子里。
有買賣就有傷害,再太平的世道,殺手都會存在,虞錦不知那人為何會要阿安的命,只記得那一日林斐的胳膊上掛滿了燈籠和那些稀奇八怪的玩意兒,虞錦問,“買那么多干甚。”林斐還反駁了回去,“哪個姑娘不喜歡好看的東西,我替你買回去,你喜歡哪個,就挑哪個。”虞錦臉色一紅別過頭,“都是孩子娘了,算哪門子的姑娘。”
是以,那刺客從人群中直刺向婆子懷里的阿安時,虞錦并沒有第一時間瞧見,林斐也沒能騰出手來,只能用身子擋在阿安的前面,待虞錦察覺到動靜,手里的飛刀甩出去后,林斐的那件象牙白的大氅,胸前如開了一朵紅艷艷的花,林斐看著虞錦失了血色的臉,笑了笑,“阿月救了我一命,這救命之恩我該如何償還?要不以身相許吧。”
虞錦拿了絹帕捂住林斐的傷口上,那手不住地顫抖,抬頭急斥了一聲林斐,“你怎能還有功夫玩笑?”
“我死不了。”林斐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血跡,嘆了一聲,“以后還是換個顏色的衣裳,這顏色不經(jīng)染,看著嚇人,其實一點都不痛,真的......”
那是虞錦頭一回見林斐如此狼狽,身子倒下去,砸在了一堆燈籠里,再也沒有爬起來。林斐是被寧海背回的院子,院子里的燈火燒了大半夜,虞錦在門外沒守多久,寧海便出來說,“公子已經(jīng)醒了,讓姑娘早些回去歇息。”
三日后,虞錦才見到林斐。
虞錦正在院子里一人扔刀,照著林斐教她的方法扔,林斐說那樣更快。
林斐走到虞錦的身后,虞錦一時不覺,那刀子從脖子后揚起,林斐出其不意,沒料到她終于用上了他教的招數(shù),脖子往后一仰,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阿月,你看準點,我在這。”
虞錦驚訝地回頭。
林斐穿的不再是象牙白,而是一身藏青,見虞錦的一雙眼睛在他身上打量,林斐便干脆伸開雙臂,讓她好生瞧了個清楚,“好看嗎?適才寧海說,跟了我這些年只有今日這身,我看起來才像個權貴世子。”
林斐拉著她的手腕,邊往屋里走,邊繼續(xù)說道,“我問他,那我那些年像什么,他說,第一次見我,還以為我是哪個財主家的土豪。”
虞錦‘噗嗤’一聲,終是笑了出來。
林斐這才看著她輕輕地說道,“阿月,我沒事了,阿安的事我查清楚了,是我這些年樹敵太多,抱歉,往后我定會好好護住阿安,還有,謝謝你救了我。”
那一句話將虞錦所有的愧疚都打散了去,當初是真的信了,若不是后來,聽到了他和江言恒的對話,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要她兒子死的人,會同羅素有關。不過這都是后來的事了。
自從那日林斐受傷之后,林斐便喜歡拉著虞錦去街頭喝茶,兩人站在茶樓的閣樓上,看著街頭走過的人,林斐對虞錦說,“阿月,我們來堵一把。”
虞錦不明白他要堵什么。
林斐指著珠寶鋪子前,那位正替姑娘往頭上插簪子的公子,和街頭正被自己媳婦數(shù)落的樸實百姓,說道,“咱來猜猜那兩人誰是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