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br>　　“我是你的，是你一個人的！沒有其他的人可以在我生命里取代你，更沒有人能夠和你分享我！”</br>　　紫薇和小燕子被帶進(jìn)一間洗澡房。</br>　　太后盛怒地站在那兒看著，皇后得意地站在太后身邊。</br>　　許多嬤嬤把紫薇和小燕子按進(jìn)一個大浴盆里。太監(jiān)提來了許多桶冷水，嬤嬤們就拿著冷水，對著兩人當(dāng)頭澆了下去。</br>　　小燕子打了一個寒戰(zhàn)，大叫：</br>　　“好冷！好冷！下雪了！下冰雹了！”</br>　　紫薇伸手一把抱住小燕子，驚喊：</br>　　“救命……救命……”</br>　　喊聲沒完，容嬤嬤拿起一桶水，又澆了下來。其他嬤嬤紛紛拿著水桶，對兩人不住地淋了下來。兩個格格，被冷水一澆，鼻子里、嘴巴里全是水，頓時被嗆得又是咳嗽，又是噴嚏。</br>　　太后提高聲音，問：</br>　　“你們兩個，醒了沒有？如果沒有醒，再來幾桶冷水！”</br>　　又是好幾桶冷水，對二人當(dāng)頭澆下。</br>　　兩人滿臉都是水，頭發(fā)披在面頰上，好生狼狽。小燕子鼓著腮幫子：“噗……噗……噗……”拼命把嘴里的水吐出來。</br>　　紫薇神志不清，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水里，就緊張得不得了，再被冷水一淋，更是驚慌失措，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非常害怕，伸手亂抓，喊：</br>　　“小燕子……爾康……救命！我要沉下去了！我不會游水呀……”</br>　　紫薇喊著，雙手在水盆里亂撲亂打，把水花濺得容嬤嬤一頭一臉。</br>　　“這個丫頭在使壞，故意弄我一身水！”容嬤嬤喊，就狠狠地掐了紫薇一把。</br>　　紫薇一痛，更加慌亂，尖叫起來：</br>　　“哎喲！小燕子……救命，救命……有一條大魚在咬我……”</br>　　“噗……噗……”小燕子不住把水噗出來，聽到紫薇求救，就四面張望，找大魚，“大魚在哪里？在哪里？”</br>　　太后被醉成這樣的紫薇和小燕子氣得發(fā)昏，皇后就湊過去說：</br>　　“老佛爺，我看，兩個格格醉成這樣，就是澆一夜的冷水，也不會醒！老佛爺不如去休息吧，這兒交給臣妾就可以了！”</br>　　“好吧！交給你了！想辦法，非讓她們醒過來不可！”太后生氣地說。</br>　　“是！”</br>　　太后就氣呼呼地出房去了。</br>　　太后一走，皇后就趾高氣揚(yáng)地喊了一聲：</br>　　“容嬤嬤！桂嬤嬤！不用跟她們兩個客氣了！身為格格，居然和王孫公子，出去飲酒作樂，喝得大醉而歸！這樣荒唐，和風(fēng)塵女子有什么兩樣？”</br>　　容嬤嬤、桂嬤嬤大聲應(yīng)道：</br>　　“嗻！”</br>　　容嬤嬤對小燕子狠狠地一擰。小燕子大叫：</br>　　“大魚來了！大魚來了！紫薇，你不要怕，我來保護(hù)你……”小燕子一邊叫著，就雙掌齊飛，噼里啪啦打向容嬤嬤。容嬤嬤猝不及防，被打得七葷八素，氣壞了，大喊：</br>　　“你這個瘋丫頭！”拔下一根發(fā)簪，就對小燕子刺去。</br>　　“哎喲！”小燕子大痛之下，呼啦一聲，從水盆中一躍而起，嚷著，“紫薇，快逃！大魚有刺！”</br>　　容嬤嬤大叫：</br>　　“抓住她！”</br>　　嬤嬤們就伸手去抓小燕子，哪里抓得住。小燕子就濕淋淋地，對那些嬤嬤拳打腳踢起來，嘴里還大叫不停：</br>　　“大魚！來呀！來呀！有種你就過來……又會咬人，又會扎人……我打你一個落花流水……來呀！看看誰怕誰……”</br>　　那些嬤嬤哪里是小燕子的對手，倒的倒，摔的摔，叫的叫……小燕子就渾身是水地?fù)渖锨叭ィ瑏y打一氣。水桶一個個翻倒，水流了滿地。有些嬤嬤剛剛爬起來，又被水滑倒，哎喲哎喲叫成一片，真是名副其實(shí)的“落花流水”。</br>　　混亂中，紫薇也從浴盆里跑了出來，追著小燕子說：</br>　　“我逃出來了！小燕子，還有沒有大魚？”</br>　　皇后看到這種樣子，氣得臉都綠了，喊著說：</br>　　“反了！反了！這還像話嗎？容嬤嬤……”</br>　　皇后沒有說完，小燕子直沖過來，把皇后也撞得跌倒在地。小燕子就拉住皇后，大叫著說：</br>　　“這里還有一條會叫的魚！”就拉起皇后，不由分說地把她按進(jìn)洗澡盆里去了。</br>　　“來人呀……來人呀……”皇后大喊。</br>　　“叫！還敢叫！給你喝水，給你喝水！”小燕子把皇后掀在水盆里，嘴里喃喃地念叨，“人都要喝水，早上要喝水，中午要喝水，晚上要喝水……喝水！喝水……”皇后連頭帶身子都被小燕子壓在水里，迫不得已，咕嘟咕嘟喝著水。</br>　　這樣一場大鬧，當(dāng)然把慈寧宮鬧了一個雞飛狗跳。太后氣得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紫薇和小燕子盡管沖了冷水，又大鬧了一場，卻始終沒有清醒。太后只好命人給她們換了干衣服，把她們暫時關(guān)進(jìn)了暗房。她這一生還沒有遭遇過這樣離譜的事情，她也需要一點(diǎn)時間來想，該如何處置她們。</br>　　紫薇躺在暗房的地上，已經(jīng)沒力氣了。</br>　　小燕子摸索著爬了過來，把紫薇抱在懷里，拍著紫薇說：</br>　　“不要怕，大魚都被我打跑了，這里沒有大魚了！”說著，抬頭一看，看到供桌上的香火，閃爍著兩簇火光，就納悶起來，“可是……那兒有一對小眼睛，閃啊閃的！說不定是妖怪！你不要動，我去打妖怪……”</br>　　小燕子就要“飛身而起”，哪兒還飛得動，一跳，就撞在供桌的桌角上。</br>　　“哎喲！哎喲……”小燕子跌在地上哼哼。</br>　　紫薇大驚，暗房中好黑，她四面摸索：</br>　　“小燕子，你在哪里？不要走……”</br>　　紫薇滿地爬，終于抓到了小燕子的腿。小燕子什么都看不見，突然感覺有手抓住自己，就大叫出聲：</br>　　“妖怪！妖怪！妖怪抓住了我的腿……”說著，低頭一口咬在紫薇手上。</br>　　紫薇甩著手大叫：</br>　　“哎喲……妖怪咬我……咬我……”</br>　　小燕子急忙把紫薇抱進(jìn)懷中。</br>　　“不怕，不怕！有我呢！”就大聲呵斥作法，“我小燕子在這兒，妖魔鬼怪通通滾！嘛咪嘛咪急急如律令！”</br>　　“妖怪走了沒有？走了沒有？”</br>　　“我也不知道……”小燕子也很害怕，四面張望，“那兩只小眼睛還在……”就對著香火揮手，“滾！滾！”</br>　　兩人自己嚇自己，緊緊張張地抱在一起，瑟縮在墻角，都已筋疲力盡。</br>　　安靜了一會兒，小燕子就躺在地上，哼哼著說：</br>　　“好多鳥在飛……飛啊……飛啊……”聲音漸小，睡著了。</br>　　紫薇輕輕地唱：</br>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遙遙……”唱了兩句，就倒在小燕子身邊，枕著小燕子的胳臂，也呼呼入睡了。</br>　　半晌，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br>　　晴兒很緊張地閃身進(jìn)房，手里拿了兩條棉被。就著門口射進(jìn)來的光線，看著躺在地上的紫薇和小燕子，低喊：</br>　　“小燕子！紫薇！”</br>　　兩人蠕動身子。小燕子突然喊了起來：</br>　　“不許跑！有種你就不要逃……”</br>　　晴兒嚇了好大一跳，轉(zhuǎn)身就想逃出房，發(fā)現(xiàn)沒有動靜，再回頭定睛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是小燕子在說夢話。晴兒折回兩人身邊，蹲下身子，推著兩人低聲說：</br>　　“小燕子、紫薇，這房里又陰又冷，你們最好不要睡！”</br>　　兩個人睡得打呼，推也推不動。</br>　　晴兒沒辦法，就拉開棉被，把兩個人都仔細(xì)地蓋好。</br>　　“那么，千萬蓋好棉被，不要弄病了！天亮以前，我再來拿回棉被！聽到?jīng)]有？”</br>　　兩人睡得好沉，動也不動。晴兒搖搖頭，就把兩人密密地蓋好，偷偷地出去了。</br>　　這夜，漱芳齋里的人，一個也沒睡。爾康和永琪根本沒有離開漱芳齋，兩人也不管合適不合適，禮法不禮法，就在漱芳齋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他們把小鄧子、小卓子、小順子、小桂子全部派出去，要他們?nèi)ゴ葘帉m的太監(jiān)房打聽消息。宮里雖然每個宮之間都有派系，可是，太監(jiān)與太監(jiān)之間，仍然有著自己的情誼。</br>　　幾個太監(jiān)去了好久都沒回來，眼看過了三更，人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br>　　“小姐和小燕子醉得連站都站不穩(wěn)，腦筋也不清不楚，老佛爺把她們帶走，我想想都會害怕！等會兒，老佛爺問東，她們答西，會不會把老佛爺弄得更加生氣呢？”金鎖問。</br>　　“我擔(dān)心的也是這個！”永琪說，“平常，小燕子出了錯，好歹有個紫薇在旁邊幫忙打圓場，現(xiàn)在，紫薇醉成那樣，兩個人誰也幫不了誰，不知道會出什么狀況！”</br>　　爾康痛苦得不知道怎么才好，自責(zé)地用手拼命敲著腦袋：</br>　　“反正我是罪魁禍?zhǔn)祝艺婧薏坏冒炎约航o殺了！她們兩個這種樣子進(jìn)了慈寧宮，還會有好結(jié)果嗎？我不要等了！我還是去找皇上，除了皇上，沒有人能救她們！”爾康說著，往門外就沖。</br>　　永琪一把拉住他。</br>　　“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怎么可以去找皇阿瑪呢？”</br>　　“我要急死了！老佛爺說是帶去‘醒酒’，用什么方法‘醒酒’？會不會要容嬤嬤給她們‘醒酒’？會不會再用針刺什么的？”</br>　　永琪一聽，就急得五心煩躁。</br>　　“如果容嬤嬤敢對她們兩個用刑，我非殺了她不可……”</br>　　正在說話中，房門響，大家都撲奔到門口。</br>　　只見到小鄧子、小卓子帶著一個穿著披風(fēng)，連頭帶臉都蒙著的人，急急忙忙趕到。</br>　　“五阿哥，福大爺！咱們帶了一個人來了！”小鄧子說。</br>　　“兩位格格的事，她比誰都清楚！”小卓子說。</br>　　大家驚疑著，來人把披風(fēng)帽子放下，對著爾康、永琪嫣然一笑，原來是晴兒。</br>　　“晴兒！”爾康驚呼。</br>　　永琪喜出望外，急忙問：</br>　　“晴兒，她們兩個吃虧了嗎？怎么樣？趕快告訴我！”</br>　　晴兒看著兩人，一直笑，說：</br>　　“吃虧的不是她們，是皇后和容嬤嬤，差點(diǎn)沒有被她們兩個給淹死！你們沒有見到那個場面，簡直‘驚心動魄’！我現(xiàn)在才知道，跟這兩個格格在一起，要不‘驚心動魄’，都不容易！”</br>　　爾康急急地問：</br>　　“什么‘淹死’？怎么會‘淹死’呢？”</br>　　“老佛爺要皇后娘娘給她們兩個‘醒酒’，把她們按在澡盆里沖冷水，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里面就打起來了！等到我們大家趕到的時候，一屋子?jì)邒咚さ盟难霭瞬妫瑑蓚€格格把皇后按在洗澡盆里喝洗澡水！”晴兒清脆地說，眼里全是笑意。</br>　　爾康、永琪眼睛都睜得好大：</br>　　“啊？”</br>　　金鎖和明月、彩霞互視，大家都驚訝得一塌糊涂。</br>　　“后來，老佛爺把她們關(guān)在暗房里，當(dāng)然又是要她們‘閉門思過’啦！我已經(jīng)進(jìn)去看過了，她們抱在一起，‘閉門大睡’！我想，打雷也吵不醒她們！我給她們蓋了棉被，讓她們好好地睡一覺再說！反正，天塌下來也是明天的事了！”</br>　　永琪又驚又喜，對晴兒一揖到地。</br>　　“晴兒，謝謝你！有你這么好心，明里暗里地幫著她們，永琪記在心里了！”</br>　　晴兒笑笑，看了爾康一眼，再說：</br>　　“看到小卓子他們在那兒沒頭蒼蠅似的亂繞，知道你們兩個急壞了，怕他們話說不清楚，干脆過來跟你們說一聲。我可不能多停留，給老佛爺發(fā)現(xiàn)了，就該我給關(guān)進(jìn)暗房去了！好了，我走了！”對爾康抬了抬眉毛，“你都沒有話要跟我說嗎？”</br>　　爾康一怔，心情真是復(fù)雜極了：</br>　　“我……我……也記在心里了。”</br>　　晴兒一語雙關(guān)地說：</br>　　“你‘有心’就好了！”晴兒說完，往屋外就走。</br>　　永琪急忙喊：</br>　　“小鄧子！小卓子！保護(hù)晴格格回去！”</br>　　晴兒和小鄧子、小卓子，急急地走了。</br>　　晴兒消失了蹤影，爾康和永琪就相對一視，驚喜交集。爾康不敢相信地說：</br>　　“紫薇和小燕子把皇后按在澡盆里喝洗澡水？可能嗎？”</br>　　“晴兒這樣說，絕對沒錯了！哈！小燕子真是奇人，連醉酒都醉得稀奇！”永琪臉色一正，看著爾康，“晴兒這個人情債，你準(zhǔn)備怎么還？”</br>　　金鎖立刻深深地看了爾康一眼。</br>　　爾康拍了一下腦袋：</br>　　“唉！我真是一個頭有兩個大！”吸了口氣，“現(xiàn)在，沒辦法操心那么多，我也得回家去了。明天一早再進(jìn)宮來看狀況！”想想，又擔(dān)心起來，“天氣這么冷，還被拖去沖冷水，醉成那樣，又在地上睡一夜！會不會弄出病來呢？金鎖、明月、彩霞！你們還是準(zhǔn)備一些姜湯吧！”</br>　　“是！”金鎖哀怨地看了爾康一眼，“姜湯我們會準(zhǔn)備，只怕小姐好多病，不是姜湯可以醫(yī)治的！其他的病，恐怕還要爾康少爺來開藥！”</br>　　爾康大大地震動了。</br>　　天亮?xí)r分，紫薇醒了，擁著棉被，坐起身子四看。</br>　　“我在哪里？天啊，這是慈寧宮的暗房！”紫薇低頭看到小燕子，就去推小燕子，“小燕子！醒醒啊！你瞧，我們又被關(guān)進(jìn)暗房里來了！”</br>　　小燕子翻了一個身，擁著棉被繼續(xù)睡。</br>　　“棉被？”紫薇拉起棉被，困惑極了，又去推小燕子，“小燕子！你看，老佛爺把我們關(guān)在這兒，可是，她心里還是對我們好，還給我們蓋棉被呢！小燕子！起來！起來！不要睡了！”</br>　　小燕子打了一個大哈欠，終于被紫薇叫醒了。她伸了一個懶腰，坐起身子，四面一看，暗房里黑乎乎。</br>　　“天還沒亮呢，叫我起床干嗎？再睡！再睡！”</br>　　小燕子倒回地上，砰的一聲，碰了頭。</br>　　“哎喲，這個床怎么這么硬？”</br>　　“這是老佛爺?shù)陌捣堪。⌒⊙嘧樱覀冊趺磿P(guān)進(jìn)來的？你記不記得？”</br>　　“暗房？”小燕子再度坐起身子，真的醒了，揉著腦袋，“我怎么這兒也痛，那兒也痛……我們怎么會在這兒呢？我記得，我們在會賓樓打架，打得落花流水……”正說著，房門吱呀一聲，被輕輕地打開，晴兒一閃身進(jìn)來。</br>　　晴兒看了看，就直奔兩人身旁，蹲下身子，急促地問：</br>　　“你們醒了沒有？我是晴兒！”</br>　　“晴兒！”紫薇大震，晴兒！讓她心碎的那個晴兒！和爾康“雪夜談心”的那個晴兒！將和她“分享”爾康的那個晴兒！她瞪著晴兒，心緒如麻。</br>　　晴兒飛快地說：</br>　　“聽好！你們昨晚大醉，被老佛爺逮到，帶回慈寧宮來‘醒酒’。醒酒的經(jīng)過，現(xiàn)在沒時間談！接著，你們就被關(guān)進(jìn)來了！棉被是我給你們送來的，我要拿走了。不能讓老佛爺知道我在幫你們，要不然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等會兒老佛爺問起，千萬別說你們有棉被，千萬別供出我來啊！”</br>　　小燕子大驚：</br>　　“你給我們送棉被？”</br>　　紫薇更是震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晴兒，心情紊亂。</br>　　“我走了！老佛爺那兒，我盡量去想辦法！”</br>　　晴兒就抱起棉被，溜出門去了。</br>　　紫薇和小燕子面面相覷，紫薇感到，那條棉被的余溫還在自己身上。但是，她的心，卻被紛亂的情緒漲滿了，說不出來是感激，是嫉妒，是驚訝，是痛楚……那條棉被，真有千斤重啊！</br>　　晴兒離開了暗房，就趕到太后寢宮，來侍候太后起床，坎肩、珠串、旗頭、耳環(huán)……一件件親手準(zhǔn)備。宮女們也忙忙碌碌，打水的打水，絞毛巾的絞毛巾，遞漱口水的遞漱口水……</br>　　太后看著忙忙碌碌的晴兒，對她充滿了愛憐，說道：</br>　　“晴兒，怎么今天親自來幫我穿衣服？其實(shí)讓丫頭們忙，就可以了！”</br>　　“每次她們做，總是缺了這個，少了那個，還是我比較在行！”</br>　　“被你服侍慣了，將來沒有你，我怎么辦？”太后笑看晴兒。</br>　　“我就永遠(yuǎn)陪著老佛爺。”</br>　　“那我就太造孽了！放心吧！你的事情，我可一直放在心上。”太后話中有話。</br>　　“老佛爺說些什么？我可聽不懂。”晴兒自顧自地幫太后穿衣整裝。</br>　　太后看她一眼，笑笑：</br>　　“聽不懂就算了。”看到晴兒，就想起紫薇，忽然臉色一正，問，“那兩個丫頭怎么樣？有沒有派人去看一看？”</br>　　晴兒趁機(jī)對太后請了一個大安，說：</br>　　“晴兒有事求老佛爺！”</br>　　“什么事？那么嚴(yán)重的樣子？”</br>　　“老佛爺，您就饒了那兩個格格吧！不要再追究了。”晴兒懇求地說。</br>　　“為什么？”太后生氣地說，“她們跑到宮外喝酒作樂，行為放蕩。回宮以后，還大發(fā)酒瘋，把慈寧宮也鬧得人仰馬翻！再不教訓(xùn)，還得了？”</br>　　“她們兩個，已經(jīng)沖過冷水，睡過暗房……現(xiàn)在，肯定知道闖了大禍，膽戰(zhàn)心驚了。老佛爺就看在晴兒面子上，讓她們回漱芳齋吧！晴兒怕她們在酒后，睡了一夜暗房，會鬧出病來，萬一病了，總是在慈寧宮病的，皇上那兒，也不好交代！”</br>　　太后深深地看著晴兒，敏銳地問：</br>　　“晴兒，你好奇怪，怎么總是幫著那兩個丫頭說話？”</br>　　晴兒垂下睫毛，深深一嘆。</br>　　“不敢瞞老佛爺，晴兒受人之托，忠人之事。”</br>　　太后一震。</br>　　“受誰之托？”</br>　　“爾康。”</br>　　太后又一個震動，更深地看晴兒。</br>　　“這個托付，對你很重要嗎？”</br>　　晴兒深思了一下：</br>　　“其實(shí)，還有另外一個原因。”</br>　　“什么原因？”</br>　　“那個小燕子沒爹沒娘，紫薇也失去了母親，她們和我的身世，其實(shí)很像啊！不過，我有老佛爺寵著，憐惜著，比她們就強(qiáng)多了！所以，心里對她們很同情！”</br>　　太后震動了，仔細(xì)地看晴兒，想了片刻，問：</br>　　“你覺得，你和紫薇，可以成為朋友嗎？”</br>　　晴兒誠懇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坦白地說：</br>　　“晴兒覺得，紫薇和小燕子，都是很率真的人。紫薇溫柔美麗，楚楚動人。小燕子活潑淘氣，熱情奔放……其實(shí)，我有點(diǎn)羨慕她們兩個，她們雖然常常把宮里攪得烏煙瘴氣，可是活得多彩多姿。我覺得，她們是那種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我也很希望能夠和她們成為朋友！”</br>　　太后深深地看著晴兒。</br>　　“我明白了。我要好好地想一想！”就抬頭說道，“好吧！那兩個丫頭，我就不再追究了！但愿，她們明白你為她們做了什么。把她們叫來吧！”</br>　　晴兒急忙屈膝：</br>　　“是！晴兒謝老佛爺恩典！”</br>　　紫薇和小燕子，立刻被帶到太后面前。</br>　　兩人知道，這次的禍闖大了，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太后面前。紫薇對太后磕下頭去，慚愧而誠懇地說：</br>　　“紫薇給老佛爺請安！昨晚喝醉了回宮，實(shí)在罪該萬死！聽說又大鬧了慈寧宮，紫薇慚愧極了，真的沒臉來見老佛爺！不知道怎樣才能贖罪。”</br>　　太后聽到紫薇言語誠懇，想著晴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br>　　“算了！這個醉酒的事，就到此為止！我希望你們兩個是真的懺悔了，真的覺悟了。別說你們是格格，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不該在酒樓里喝得大醉！”</br>　　紫薇真心后悔，伏地說道：</br>　　“紫薇知錯了！謹(jǐn)遵老佛爺教誨，以后一定再不重復(fù)這種錯誤！”</br>　　太后見到紫薇語氣誠懇，態(tài)度謙恭，就比較釋然了。想了想，依然說道：</br>　　“本來，你們兩個，我一定要重辦，給宮里立下一個規(guī)矩！可是，晴兒一早，就為你們兩個請命，看在晴兒的分上，我再一次原諒你們！”</br>　　紫薇一震，抬頭看了晴兒一眼。小燕子很困惑，也看了晴兒一眼。</br>　　晴兒對她們微微一笑。</br>　　太后就站起身來：</br>　　“好了！你們兩個，回漱芳齋去吧！以后，自己檢點(diǎn)一點(diǎn)！”</br>　　小燕子沒想到那么容易過關(guān)，大喜過望，急忙磕頭謝恩：</br>　　“謝老佛爺恩典！”</br>　　紫薇跟著磕頭，心里，翻江倒海般洶涌著難繪難描的情緒，是愛是恨，是悲是喜，自己已經(jīng)整理不清了。</br>　　紫薇和小燕子回到漱芳齋，金鎖、明月、彩霞、小鄧子、小卓子就全部迎上前去，大家都整夜沒睡，看到兩人，歡喜得手足無措了。金鎖驚喜地喊著：</br>　　“小姐！你們回來了？老佛爺沒有再為難你們嗎？”拉著紫薇前看后看，“有沒有挨打？有沒有被罰？除了關(guān)暗房，還有沒有別的？”</br>　　“還好。我沒事，沒事！”紫薇有些心不在焉，還在想著晴兒。</br>　　小燕子回到漱芳齋，精神全來了，興高采烈地嚷：</br>　　“我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有事呢？小鄧子常常說的……那個菩薩轉(zhuǎn)世……”</br>　　“大難不死，逢兇化吉！”小鄧子笑著說。</br>　　“是呀，我是菩薩轉(zhuǎn)世，死不掉的！”</br>　　“趕快進(jìn)來！趕快進(jìn)來！姜湯都準(zhǔn)備好了，先喝一碗再說！”彩霞喊。</br>　　小卓子卻體貼地喊道：</br>　　“我去給五阿哥和福大爺送信去！要不然，他們一定急急忙忙去找皇上了！”</br>　　小卓子就飛也似的往門外沖，卻和急急進(jìn)門的爾康、永琪撞了一個滿懷。</br>　　小卓子撞到鼻子，一面叫哎喲，一面急忙請安：</br>　　“五阿哥吉祥！福大爺吉祥！”</br>　　爾康、永琪沖進(jìn)了院子。永琪歡天喜地地說：</br>　　“晴兒已經(jīng)派人跟我們說了，恭喜恭喜，大家有驚無險(xiǎn)！”</br>　　紫薇一見到爾康，眼睛一紅，就把頭轉(zhuǎn)開，用背對著他。爾康此時，整顆心都軟了化了，所有的驕傲怒氣都飛了，恨不得把紫薇擁在懷里，捧在手心里，揣在口袋里，藏在心坎里……看到紫薇轉(zhuǎn)頭不看他，心里更是沸滾的油鍋一樣，說不出來地?zé)坪屯闯Ｋ忌锨叭ィ∷氖帧?lt;/br>　　“我們進(jìn)屋里去談！”</br>　　紫薇掙扎了一下，爾康哪里允許她掙開，緊緊地拉著她，拉進(jìn)了房間。</br>　　小燕子和永琪對看了一眼，就很有默契地留在外面。</br>　　爾康拉著紫薇進(jìn)了房間，關(guān)上房門。</br>　　紫薇心里一酸，跑到窗前去，還是不肯看他。爾康沖了過來，一把就把她抱進(jìn)懷里。紫薇用力一掙，掙脫了他，喊：</br>　　“你不要碰我！”</br>　　爾康就使勁地握住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哀求地說：</br>　　“不要再跟我生氣了，好不好？自從那天和你大吵之后，我這兩天，真是度日如年！日子怎么過的，我都不清楚！只知道，我腦子里，心里，思想里……全是你！你的名字，你的溫柔，你的生氣，你的眼淚，你的笑，你的好，你的詩情畫意！我真的快被你折騰得活不下去了！你再不理我，我會一命嗚呼的！”</br>　　紫薇眼睛一眨，淚珠滾落，哽咽地說：</br>　　“我說過，不要再聽你！你這些甜言蜜語，留著去對晴兒說吧！”</br>　　爾康熱烈地瞅著她，眼里，盛滿了深深切切的真情：</br>　　“晴兒根本不在我腦子里，不在我心里，我怎么對她說呢？”</br>　　“你不是說，我配不上你嗎？”紫薇越想越委屈。</br>　　爾康抓住她的手，打了自己一耳光。</br>　　“你打我，好不好？那個時候，我在生氣嘛！你也在生氣呀！生氣的時候，說的話都不算話，我們把它全體收回，好不好？”</br>　　“不好！你心里已經(jīng)輕視我了，你拿我和晴兒比，你發(fā)現(xiàn)她比我好，你已經(jīng)后悔和我的婚事了……”</br>　　爾康驚愕地看著她，急得不得了：</br>　　“哪有這樣？誰說的？”</br>　　“你自己說的！”</br>　　“我哪有說這些混賬話？”</br>　　紫薇哀怨地抬起眼睛來，看他一眼。這一眼，讓爾康心都碎了。</br>　　“你跟她看雪看月亮，看了一整夜，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xué)……我都沒有和你看雪看月亮，也沒跟你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xué)……”</br>　　爾康一把抱住她，一迭連聲地喊：</br>　　“我錯了！錯了！錯了！好不好？我不該跟她看雪看月亮，不該跟她談一整夜，不該談詩詞歌賦人生哲學(xué)！以后，只和你看雪看月亮，只和你談詩詞歌賦和人生哲學(xué)，好不好？”</br>　　“不好！不好！她已經(jīng)站在我們中間了！再也不可能消失了！”</br>　　“她哪有站在我們中間？只要你不生氣，我會努力去和皇上溝通！你要給我時間呀！如果我們自己都亂了章法，彼此制造裂痕，那我們才沒救了！無論如何，你實(shí)在不應(yīng)該說，要從我生命里退出！這太嚴(yán)重了！”</br>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紫薇低下頭去。</br>　　“我跟你保證：不用玉碎，不是瓦全！”爾康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凝視她。</br>　　“可是……可是……”紫薇眼淚一掉，痛楚地說，“還有金鎖！她已經(jīng)愛上了你，認(rèn)定了你，我要把你讓給她！”</br>　　爾康大驚失色：</br>　　“這是什么話？”</br>　　“我不知道，我已經(jīng)好混亂，頭好痛，我沒有力氣想……”紫薇可憐兮兮地說，眼神里，盡是無奈和憔悴。她用手揉著額頭，真的頭好痛好痛。</br>　　爾康心痛得快暈了，急忙說：</br>　　“不要想了！我是你的，是你一個人的！沒有其他的人可以在我生命里取代你，更沒有人能夠和你分享我！要怎么辦，讓我去想，讓我去操心吧！”</br>　　紫薇不說話了，面對這樣的爾康，真是柔腸寸斷，百折千回了。</br>　　爾康就深深切切地看著她，柔聲地、誠摯地、懺悔地說：</br>　　“昨天，我看著你在會賓樓灌酒，心痛得快要死掉，就是脾氣犟，不肯認(rèn)輸！后來，你醉得人事不知，和小燕子摟著唱歌，我沒有辦法讓你清醒，當(dāng)時，我真想把自己殺掉！等到回到宮里，眼睜睜地看著你被太后帶走，我又沒辦法救你，我急得快要死掉！后來，聽說你被沖冷水，關(guān)暗房，我再度心痛得要死掉……這一天一夜，你過得好辛苦，我也是‘九死一生’了！”</br>　　紫薇眼淚紛紛往下掉，再也無法矜持什么了，癡癡地看著他。爾康也癡癡地看著她，啞聲地問：</br>　　“原諒我了嗎？”</br>　　紫薇輕聲地回答：</br>　　“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br>　　爾康眼中一熱，張開手臂，把紫薇緊緊地、緊緊地?fù)磉M(jìn)懷中。紫薇依偎在他懷里，聽著他的呼吸，感覺著他的心跳。此時此刻，什么都不存在了，她眼里心里，只有這個男人，爾康！她的爾康！至于晴兒，至于金鎖，她真的沒有力氣想了！</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