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壹】
【伍拾壹】</br> 慕沙把銀朱粉放在距離爾康一段路的地上,他就沒命地爬向銀朱粉。好不容易爬到前面,他饑渴地伸手一撈,慕沙已閃電般將銀朱粉搶去。他頓時要發(fā)狂了,用手捶著地。</br> 北京已經(jīng)展開援救行動,在緬甸的爾康卻渾然不知,正在地牢里苦苦掙扎,陷在無以名狀的痛苦里。</br> 地牢里陰暗潮濕,他蜷縮在地上,滿身血痕,渾身顫抖。身上的傷,痛楚還小,最受不了的是,在他的血脈里,那幾千幾萬只螞蟻,在攢動,在啃噬著他每一根骨頭。他全心渴盼著一樣?xùn)|西,那東西的名字叫作“銀朱粉”,只有這樣?xùn)|西,才能結(jié)束這種無法忍耐的痛苦!他喃喃自語著:“老天……請停止這種折磨吧!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要受這種苦?”他四面看,越抖越兇,眼神逐漸迷亂起來,喊著,“銀朱粉!銀朱粉……請給我一點銀朱粉!慕沙!你在哪里?趕快給我一些銀朱粉!”</br> 一個侍衛(wèi)打開牢門,走了進(jìn)來,對著他一陣亂踢,用緬甸話大罵:“鬼叫什么?銀朱粉?你這個死囚,也配吃銀朱粉?不要叫!”</br> 爾康瞪著那只對他狠狠踢踹的腳。忽然間,他一把抱住那只腳,把侍衛(wèi)拖下地來。他整個身子撲了上去,用雙手掐住侍衛(wèi)的脖子。</br> 變生倉促,侍衛(wèi)毫無準(zhǔn)備,大驚失色,拼命掙扎。</br> 爾康掐緊了侍衛(wèi)的脖子,咬牙說:“中國有句成語,‘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臨死,也要找一個緬甸人來泄恨!”</br> 爾康死命用力,侍衛(wèi)又踹腳,又掙扎,喉中咯咯有聲。侍衛(wèi)踹到地上的食碗,一陣叮叮哐哐,驚動了其他的侍衛(wèi)。轉(zhuǎn)眼間,大批緬甸兵,聞聲而至,見狀大驚。他們用緬甸話,七嘴八舌大喊:“不得了!這個死馬,居然還想殺人!”</br> “殺了他!”一個侍衛(wèi)舞著大刀殺進(jìn)去。</br> “不要殺他!當(dāng)心八公主殺你!”另一個喊。</br> 大家奔進(jìn)來,對著爾康一陣拳打腳踢,救出了那個侍衛(wèi)。不敢殺天馬,卻敢打天馬,他們把爾康從地上拉了起來,這個一拳,那個一掌,打得他的身子?xùn)|倒西歪。爾康還想反擊,身體中,一陣痙攣發(fā)作,整個人就縮成了一團(tuán)。</br> “銀朱粉……銀朱粉……”他喊著,用牙齒緊咬住嘴唇,仍然不能停止顫抖,身子向地上癱去,“慕沙!慕沙……慕沙……”</br> 侍衛(wèi)們停下手,看著在地上蜷縮顫抖的爾康。</br> “他快死了,趕快去告訴八公主!”一個侍衛(wèi)喊,飛奔而去。</br> 爾康覺得那些小螞蟻,已經(jīng)鉆進(jìn)了他的腦袋,正在啃他的腦子。痛,痛,痛……他無法停止這份痛,也無法停止顫抖和痙攣。苦到極點,他抱著身子,自語:</br> “我來背什么,我不能想銀朱粉,我要想一點別的……”就胡亂地念著,“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一陣痙攣,冷汗涔涔,背不下去了,他痛苦地呻吟,輾轉(zhuǎn)低呼:“紫薇,我恐怕必須早走一步,我再也撐不下去了……”m.</br> 這時,慕沙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她沖進(jìn)牢門,蹲下身子看著他,手里握著一包銀朱粉,在他的鼻子前面晃了晃,說:“想吃銀朱粉嗎?”</br> 爾康一見慕沙,就像看到救星一般,伸手死命攥住了她的衣擺。</br> “救我救我!銀朱粉……銀朱粉!”</br> “你是鐵人,不是嗎?你的決心像鐵,不是嗎?”</br> 爾康痛苦已極,悲切地喊:“我不是鐵人,只是一個廢物而已!給我銀朱粉,求你給我銀朱粉……”</br> 慕沙把銀朱粉放在距離他一段路的地上,他就沒命地爬向銀朱粉。好不容易爬到前面,他饑渴地伸手一撈,慕沙已閃電般將銀朱粉搶去。他頓時要發(fā)狂了,用手捶著地,他痛喊出聲:“慕沙!殺了我!給我一刀!我求你!”</br> “我不要殺你,如果沒有銀朱粉,你要死,也要拖上好幾天,你就慢慢地拖吧!”慕沙拿著銀朱粉,又在他鼻子前面晃,“我只要你一句話,馬上給你吃銀朱粉。你要不要和我成親?”</br> 爾康哀懇地看著她,顫聲說:“來生,愿意為你做牛做馬,今生,請你成全我做爾康。”</br> “你的意思是,你寧愿死,也不要屈服,是不是?”</br> “慕沙……你發(fā)發(fā)慈悲吧!”</br> 慕沙呼地站起身來,毅然決然地說:“那么,你繼續(xù)去發(fā)抖抽筋吧!我走了!”</br> 慕沙握著銀朱粉,頭也不回地走了。</br> 爾康狂喊著:“慕沙……不要走……慕沙……請給我一包銀朱粉……哎喲……我吃不消了,我實在吃不消了,慕沙……慕沙……”</br> 慕沙早已走得不見蹤影。</br> 爾康抱著身子,整個人蜷縮成一團(tuán)。</br>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在錐心蝕骨的痛楚中,生平第一次想到結(jié)束自己,想到死亡。如果沒有銀朱粉,他寧愿死!銀朱粉,銀朱粉,銀朱粉……這三個字,把紫薇的名字都蓋住了,遮住了。他全心最最渴望的,是一包銀朱粉!他迷糊地想:“痛苦到了一個最極限,人就會失去知覺吧?此時此刻,失去知覺對我就是一種恩惠了!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換一包銀朱粉!我現(xiàn)在什么欲望都沒有,只有銀朱粉!”他看著虛空,冒著冷汗,他喃喃自語,“紫薇,你相信嗎?我會弄得這么狼狽,這么走投無路……”話沒說完,又是一陣抽搐,他放聲大叫了,“慕沙,給我一包銀朱粉吧!”</br> 沒有人理他。他呻吟著:</br> “誰能救救我,誰能給我一包銀朱粉,誰能結(jié)束這種痛苦?”</br> 他四面看,看到地上裝食物的大碗。他爬到那個大碗前,拿起碗,用力一敲,大碗碎裂成好幾片。他拿起一片,看到瓷盤銳利的切口。</br> “結(jié)束吧!結(jié)束吧……沒有人會救我……沒有人會幫我……這種痛苦,是無了無休的,結(jié)束吧……結(jié)束吧……”</br> 他爬到屋角,撐持著坐起來,背靠著墻。他顫抖的手,把碎片按在自己的頸項上。從小習(xí)武,讓他了解命脈之所在,只要割斷那條血管,所有的痛楚就都結(jié)束了。</br> “生不如死!死吧!死!死……死……紫薇,來生再見了!”</br> 爾康的手正要用力,空中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爾康……不要……不要……”</br> 爾康急切地循聲看去,一眼看到紫薇,正向著他飛奔而至,狂喊著:“爾康……不要……不要……我來了!”</br> 爾康大震,掙扎著站起,手里的碎片落地。他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紫薇。</br> 紫薇奔到他面前,把他一把抱住,痛喊著:“爾康,當(dāng)我在幽幽谷要跳崖的時候,你責(zé)備我,說你恨我,恨那個不珍惜生命的我!現(xiàn)在,你怎么可以做同樣的事呢?為我活著!不管你活得多么痛苦,為我忍著!人間,沒有比天人永隔更痛苦的事,你不能死!我們還年輕,熬過了這次的痛苦,我們還有數(shù)不清的甜蜜日子!知道嗎?知道嗎?”</br> 爾康顫抖著,喜極而泣了,緊擁著她。</br> “是!是!我錯了,再也不會做那樣懦弱的事……紫薇……”他抱緊她,渴切地看她,“我沒喝酒,我沒醉,甚至沒吃銀朱粉,你不是我的幻覺吧?”</br> “我在這兒啊!”紫薇凝視他,眼里遍是憐惜和深情的叮囑,“為了活著,你什么都可以答應(yīng),不要抗拒了,娶了慕沙吧!娶了慕沙,我們還有機(jī)會再見呀,知道嗎?”</br> “不不不……”他掙扎著說,“我不要,我不要,我知道心無二志到天長地久,是一個神話,但是,讓我們維持這段神話吧!不要勉強(qiáng)我!”</br> “你活著,才能跟我天長地久!不管你是不是別人的丈夫,我要你這顆心!我知道你‘心無二志’,就夠了!何必去計較你的人呢?沒有銀朱粉,你不能活,娶了慕沙吧!我要活著的你呀,因為我在人間呀!”</br> 紫薇說完,推開他,身子往后退。</br> 爾康大驚,飛撲過來抓她,狂喊著:“紫薇……你去哪里?你不要走!”</br> 爾康砰然一聲,跌落在地,抬頭一看,室內(nèi)陰風(fēng)慘慘,哪兒有紫薇的影子?一切只是他的幻覺,他大痛,狂喊:“紫薇……紫薇……”他喊不回紫薇,坐了起來,絕望地抱住頭,凄楚地說,“我明白了!你只是我的幻影,是我太渴望銀朱粉了,生出的幻影,我已經(jīng)瘋了,為了一包銀朱粉,我幻想是你要我娶慕沙……不不,紫薇,我寧可沒有銀朱粉而死,不能辜負(fù)我們這段情!盡管獨一無二的感情是個神話,我要這個神話!要定了!要定了……”</br> 門外,一陣腳步聲,慕沙帶著幾個侍衛(wèi)走來。</br> 慕沙喊著:“你狼嚎鬼叫些什么?一個人關(guān)一間牢房,還能吵成這樣!你實在太有本領(lǐng)了!”</br> 爾康急撲到門邊,渴望地喊:“慕沙,給我一包銀朱粉……求求你,求求你!”</br> 鐵門拉開,慕沙走了進(jìn)來,手里,揚著一包銀朱粉。</br> “銀朱粉,可以啊!就在我手里啊!”</br> 爾康撲過來,雙手去抓那包銀朱粉,慕沙身子靈活地一閃,他撲了個空,跌跌撞撞地撞上鐵門,再摔落地,好生凄慘。</br> “你要娶我了嗎?”</br> 爾康顫抖著說:“要,要,不要,要,不要……”</br> 慕沙大聲問:“到底是要還是不要?”</br> 爾康虛弱已極地妥協(xié)了,聲音沉痛低喃,有如呻吟:“要,要,要……”</br> “拿水來!”慕沙勝利地喊。</br> 侍衛(wèi)端了一碗水來。</br> 爾康一把搶過那包銀朱粉,迫不及待地倒進(jìn)嘴里,再狼吞虎咽地喝著水。喝完了,身子一軟,就乏力地倒了下去。慕沙給了侍衛(wèi)們一個眼光,大家就架起爾康,帶回寢宮去。</br> 爾康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天亮?xí)r分,才悠悠醒轉(zhuǎn)。他睜開眼睛,一下子跳起身子。</br> “我在哪兒?”他迷糊地問,身上的鞭痕劇痛著,“哎喲,好痛!”他看看自己,穿著一件干凈的衣服,那件在地牢里弄得支離破碎的衣裳已經(jīng)換掉了。</br> 慕沙笑嘻嘻走了過來,說:“你渾身都是傷,昨晚抬過來的時候,你睡著了,所以只給你上了藥,大夫說,讓你睡一覺比吃藥好,所以也沒好好治!現(xiàn)在,你醒了,應(yīng)該趕快清洗一下,你臟得像一只老鼠!我讓蘭花、桂花侍候你洗澡洗頭,洗完了,我再給你上藥。蘭花,桂花!侍候著!”</br> 蘭花桂花應(yīng)著,過來攙扶他。他驚怔地看慕沙,非常困惑,地牢里接受銀朱粉的一幕,在他腦海中,幾乎沒有留下記憶。</br> 他納悶地問:“你為什么放了我?”</br> “你答應(yīng)成親,我當(dāng)然放了你!”慕沙笑得好開心,“燈火節(jié)那天,你就是我的新郎官了!我必須在這些日子里,把你弄得像個人樣!現(xiàn)在的你,簡直像個鬼!”</br> 爾康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我答應(yīng)了娶你?我答應(yīng)了?”他不信,“我不會!”</br> “怎么不會?你親口答應(yīng)的!”慕沙也張大眼睛,不信地看他,“你總不會想賴賬吧?”</br> “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的?我真的答應(yīng)了你?”</br> “是呀!要不然怎么會給你銀朱粉呢?你可別吃完了銀朱粉,就不認(rèn)賬啊!如果你不認(rèn)賬,只好回到那個苦牢里去,繼續(xù)過沒有銀朱粉的生活!”</br> 爾康怔忡著,回憶著,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他頓時冷汗涔涔了。</br> “是……我答應(yīng)了你……為了那包銀朱粉,我答應(yīng)了……”他抱著頭,痛恨地捶著自己的腦袋,“我已經(jīng)落魄到這個地步,墮落到這個地步,我還是個人嗎?”他掙扎著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沖到鏡子前面,凝視鏡子中的自己。</br> 鏡子中,一張瘦削的臉,臉上有鞭痕刀疤,披散的頭發(fā),長短不齊地掛在臉上,其中有一撮已經(jīng)白了。失神的眼睛里布滿血絲,嘴角有著淤青……這張臉孔,說有多丑就有多丑,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他被鏡子里的自己徹底的打敗了。</br> “這是我嗎?是福爾康嗎?這不是我……會屈服在一包銀朱粉之下,就忘掉紫薇,忘掉自己的誓言,答應(yīng)去娶別的女人,那怎么可能是我?爾康已經(jīng)死了……”他用袖子擦了一下額上的冷汗,驚懼地說,“還好,還好……紫薇沒有看到這樣落魄的我,還好還好……爾康死了,葬了……”他瞪著鏡中的自己,“你該慶幸,阿瑪、額娘、紫薇、永琪、小燕子……他們沒有人知道,你淪落到這個地步!”</br> 慕沙走了過來,瞪著鏡子里的他。</br> “你又在發(fā)什么瘋?自言自語,說個不停!”她安慰地拍拍他,柔聲說,“你現(xiàn)在很丑,沒關(guān)系,過幾天就會好看得多!快去洗澡吧!我真倒霉,整天要照顧你!”說著,又對他勝利地一笑,“你現(xiàn)在知道了吧?離開了銀朱粉,你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br> 爾康回瞪著她,心灰意冷地說:“我答應(yīng)娶的,不是你,而是銀朱粉!對于這點,你完全不在乎嗎?”</br> 慕沙一聽,笑容頓時消失無蹤,眼里閃著怒火。</br> 爾康慘然地看著她,用極度悲哀和蕭索的語氣,繼續(xù)說:“我娶的,是銀朱粉,你嫁的,是‘行尸走肉’!如果我們真的成了親,就是天下最悲哀的夫妻!我唯一感激你的是,你讓我的親人,都相信我死了!因為,我是真真正正地死了!”他說完,就在蘭花、桂花的攙扶下,去洗澡了。</br> 慕沙呆呆地站在那兒,想著爾康的話,第一次,挫敗感把她緊緊地攫住了。</br> 同一時間,學(xué)士府在十萬火急地準(zhǔn)備行裝。院子里停著兩輛馬車,紫薇、簫劍、福倫、福晉帶著秀珠丫頭和家丁,忙著把行李干糧等物品搬上馬車。紫薇真是心急如焚,迫不及待,一面搬著東西,一面著急地問簫劍:“為什么還要等兩天再出發(fā)?我覺得,今天就可以出發(fā)了,我們早走一天,不是就可以早見到爾康一天嗎?”</br> 簫劍有些擔(dān)憂地說:“紫薇,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好不好?這樣,我的負(fù)擔(dān)很大,萬一……”</br>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跑一趟緬甸,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都認(rèn)了!”</br> 福倫看看馬車和行裝配備,說:“我們這樣二十幾個人,又是車,又是馬,會不會太引人注意了?”</br> “到了云南境內(nèi),我有幾個朋友在那兒接應(yīng)我們,他們準(zhǔn)備了緬甸的服裝,到時候大家換上!”簫劍胸有成竹地說,“這滿人的頭發(fā),是最大的問題,還好,緬甸的男人,都用一種頭巾包住頭發(fā),叫作‘崗包’,正好可以把大家的辮子藏起來!我?guī)Я藥醉斶^來,等到晚上,高遠(yuǎn)、高達(dá)他們來了,大家先練習(xí)用‘崗包’!”</br> “老爺,紫薇呀,你們可要一路小心,千萬不要救人沒救成,再陷到敵人手里去!我真是不放心呀!”福晉又是興奮,又是擔(dān)心。</br> “阿瑪!”紫薇還想說服福倫留下,“我求求你不要去,家里少不了你!”</br> “不要勸我了,爾康是我的兒子,有機(jī)會救他,我怎么可能不去呢?”</br> 正說著,家丁們大聲通報:“老爺,傅將軍來了!”</br> 大家吃了一驚,只見傅恒帶著一隊精銳部隊,迅速地進(jìn)了院子。</br> 眾人趕緊招呼:“傅將軍吉祥!”</br> 傅恒一步就沖到簫劍面前,大笑說:“哈哈!百夷人別來無恙!你說后會有期還真說對了,咱們又見面了!”</br> 簫劍心里暗叫不妙,嘴里若無其事地打招呼:“傅將軍好!”</br> 傅恒四面一看,看到馬車裝備等,頷首說:“聽說額駙可能沒死,皇上非常高興!軍師,在下奉皇上命令,請您立刻進(jìn)宮去面見皇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說清楚!”</br> 紫薇和簫劍都變色了,簫劍急忙一退,朗聲說:“本人就有一個毛病,不喜歡見大人物!恐怕無法進(jìn)宮見皇上!”</br> “那可不行!”傅恒笑著,“這個毛病非改不可!皇上召見,不是你喜歡不喜歡的事,是沒辦法說不的事!傅恒只得勉強(qiáng)你去一趟!”</br> 簫劍怎能再進(jìn)那個皇宮?怎能再面對有殺父之仇的乾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縱身一躍,就上了屋頂,大聲拋下一句:“紫薇!咱們后會有期!”</br> 豈料,無數(shù)的侍衛(wèi),從屋頂冒了出來,大家環(huán)伺著。簫劍手握腰間的劍柄,放眼四看,只見重重屋頂,高手林立。原來,傅恒已經(jīng)布下天羅地網(wǎng),勢必要帶走他!</br> “軍師。”傅恒大聲嚷著,“請不要抗旨,皇上沒有絲毫惡意,只是想了解事情真相而已!”轉(zhuǎn)頭又對福倫說,“福學(xué)士,這位百夷人,大概是額駙的老朋友吧!既是如此,為什么不愿意見皇上?難道皇上還會害額駙嗎?您趕快勸勸他吧!”</br> 福倫完全不知道簫劍和小燕子的身世,只當(dāng)簫劍不愿進(jìn)宮,是為了晴兒的事,就著急地對屋頂上喊:“簫劍!我陪你去見皇上,你和晴格格的事,皇上早已不怪你了!”</br> “那個皇宮,困住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人,那位皇上,我見了會出事,不見也罷!”簫劍大聲說,說完,長劍出鞘,拔身而起,閃電般打向面前的兩個侍衛(wèi)。</br> 不料侍衛(wèi)武功高強(qiáng),不退反進(jìn),四面八方圍攻過來,簫劍剎那間陷入重圍,在屋頂上,和眾高手過招,你來我往,打得驚險萬狀。</br> 福晉不明就里,忍不住喊:“簫大俠,為什么你不肯見皇上呢?你不想做官,皇上不會勉強(qiáng)的,有我們和紫薇幫你說話,皇上會聽的!你不要再抵抗了,又生出新的枝節(jié)來……救爾康不是最重要嗎?”</br> 紫薇抬頭看,更是心急如焚,也大聲喊著:“簫劍!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都沒有退路了!干脆一起去見皇阿瑪吧!我跟你保證,皇阿瑪是個心地寬厚的仁君,南陽幾次深談,你忘了嗎?我們只要告訴皇阿瑪有關(guān)爾康的事,其他可以不談呀!說不定皇阿瑪會同情你和晴兒,名正言順讓晴兒跟我們一起走呢!說不定這是天意呢?”</br> 簫劍武功再強(qiáng),也敵不過這么多高手,陷入重圍,打得捉襟見肘。他眼見無法脫身,又聽到紫薇的聲聲呼叫,知道這次再也無從回避,時也命也,他終將再次面對乾隆!發(fā)出一聲長嘆,他一翻身躍下地。收劍入鞘,抬頭朗聲說:“我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看樣子,我和那位皇帝,到了攤牌的時候了!走吧!”</br> 小燕子不知道簫劍已經(jīng)被傅恒押向皇宮,正忙碌著,在臥室里收拾行裝。明月、彩霞在幫忙,永琪走來走去,心事重重。</br> “五阿哥和格格這次出門要多久?冬衣要不要帶呢?”明月問。</br> “我也不知道要多久?心里有個感覺,好像會一去不回似的!”小燕子怔了怔說。</br> 永琪聽了,不禁一震,抬頭看了小燕子一眼。</br> “格格不要嚇我!”彩霞驚喊,“怎么會一去不回呢?不管救得到額駙還是救不到額駙,都要趕快回來才是!”</br> “就是就是!我看,衣服還是多帶一點!”明月說。</br> “少帶一點衣服,多帶一點盤纏是真的!”永琪看了那些衣服一眼,“這些衣服太考究了,去準(zhǔn)備一點普通的衣服!”</br> “你的劍是隨身帶著,還是放在行李里面?”小燕子問。</br> “隨身帶著吧!給我!”永琪把劍佩戴在腰際。</br> 小燕子一眼看到被自己撕破的《成語大全》,就忘了收東西,嚷著:“明月,彩霞,糨糊在哪兒?”</br> 明月找到糨糊,小燕子停止收拾行李,坐下來貼那本《成語大全》,兩個宮女也幫忙貼。永琪看她這樣,心里感動,嘴上阻止:“算了!不要管那本《成語大全》了,里面的成語,你大部分都會了,想學(xué)的時候,我再寫一本給你吧!”</br> 小燕子貼貼弄弄,把撕破的地方貼好,再把那本冊子,珍惜地放進(jìn)包袱里。</br> “我們?nèi)ゾ热耍銕н@個干什么?”永琪問。</br> “我就想帶著嘛!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可以背一背!”說著,她走到永琪面前,向往地說,“永琪,有沒有一個可能,我們找到了爾康,又到了我們心心念念的大理,發(fā)現(xiàn)那兒家家有水,戶戶有花,是個好美麗的地方,我們?nèi)龑Γ兔陨狭四莻€地方,然后,大家一致決定,不回北京了!”</br> “不回北京了?”永琪驚問。</br> “是啊!”她凝視他,認(rèn)真地說,“當(dāng)初在南陽的時候,如果不是皇阿瑪親自去接我們,我們已經(jīng)這樣做了!現(xiàn)在,兜了一個圈子,多了一個知畫,讓我的心好痛……皇阿瑪說過,你將來還會有知蘭、知梅什么的,我難道還要一個一個地去忍受嗎?我真想回到從前!”</br> 永琪看著她,體會到她這些日子以來的痛楚,就為她心痛起來。他憐惜地看著她,確實心動了。這時,房門忽然“砰”的一聲撞開了,知畫大步進(jìn)房來,面色冷峻如寒霜,眼神凌厲,氣急敗壞地大嚷:“永琪,你跟我說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昨天晚上,你們關(guān)著房門算計怎么解決我!怎么帶走晴兒!今天,又在這兒收東西,計劃怎么一去不回!小燕子和簫劍,是叛黨的漏網(wǎng)之魚,你準(zhǔn)備和他們一個鼻孔出氣,要違旨叛變嗎?”</br> 小燕子嚇了一大跳,永琪聽到知畫把“叛黨”“違旨”“叛變”這等殺頭的字眼都喊了出來,又急又怒,往前一邁步,瞪著她厲聲說:“你說些什么?這些話,句句要置人于死地!你這樣含血噴人,更加暴露了你的真面目!我就算對你還有抱歉,也被你這幾句話,收拾得干干凈凈了!”他昂首大喝,“我有沒有說過,不許偷聽我們的談話?是誰打小報告,誰在偷聽?我今天非要嚴(yán)辦不可!”</br> 知畫豁出去了,她苦心經(jīng)營過這段感情,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好不容易生下綿億,他的心里,依然只有小燕子!還要帶著小燕子遠(yuǎn)走高飛,那她怎么辦?她再也顧不得輕重,顧不得一切,永琪就是她的一切呀!見他聲色俱厲,她也聲色俱厲地吼了回去:“是我在聽!你是不是要‘嚴(yán)辦’我?這可是我的家,我要到哪個房間就到哪個房間!我用不著偷聽偷看,我堂堂正正地聽,堂堂正正地看!”她瞪著他,語氣凄厲,“永琪!你是一位阿哥,你是榮親王,你是我兒子的阿瑪!你說我含血噴人,你自己呢?正準(zhǔn)備遺棄我們母子,遠(yuǎn)走高飛!你對我無情無義就算了,你對綿億,也沒有父子之情嗎?你好狠啊!我既然得不到你,我就不用再保護(hù)你!你不怕我把你們的秘密,全部抖出來嗎?”</br> 知畫說完,掉頭就走,小燕子生怕她去告密,飛身過去,攔住房門。</br> “你把我們的秘密都聽去了?我不能放你走!”</br> “你不放我走,預(yù)備怎樣?把我關(guān)起來嗎?你敢?”知畫高昂著頭。</br> “她不敢,我敢!你既然想告密,你就不許離開景陽宮!”永琪氣勢凜然地吼著,一步上前,扣住了知畫手腕,把她拖出門去。</br> 知畫尖聲大叫:“救命啊!永琪和小燕子要殺我啊!誰來救我呀……”</br> 桂嬤嬤、珍兒、翠兒都奔了過來,各喊各的:“五阿哥!你要干什么?放開福晉呀……”</br> “趕快去告訴老佛爺!”</br> 珍兒拔腿就跑。</br> “站住!誰敢去告訴老佛爺,我打斷她的腿……”永琪大叫。</br> 正在一團(tuán)亂,小鄧子和小卓子氣急敗壞地沖進(jìn)門來,大吼大叫:“五阿哥……五阿哥……不好了!簫大俠被傅將軍押進(jìn)皇宮了……”</br> “紫薇格格也來了,福大人也來了,他們都在乾清宮……”</br> 這一下,小燕子、永琪、知畫都大吃一驚,各個變色。永琪畢竟經(jīng)過了戰(zhàn)爭的考驗,在這等危急中,立即整理出一絲頭緒,甩開了知畫,急呼:“小鄧子……快去告訴晴格格,讓她趕到乾清宮!小卓子,你去告訴令妃娘娘,請她來幫忙……”他一把拉住小燕子,“我們趕快去!”他拉著小燕子就飛奔而去。</br> 知畫驚怔著,一股大事不妙的感覺和一股冰冷的涼意,把她從頭到腳地包圍住了。她愣了愣,再也無法待在景陽宮等消息,她也跟著飛奔而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