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捌】</br>　　爾康震懾了，原來緬甸人相信做夢是魂魄離開了身子。如果真是這樣，說不定那些和紫薇魂魄相聚的時刻，并不是自己的幻覺。他的魂魄入鄉(xiāng)隨俗，走出了自己的身體！</br>　　這天，是綿億滿月的日子。</br>　　晚上，乾隆賜宴，把所有的皇親國戚都請來了，在大戲臺前，擺下幾十桌酒席。戲臺上，許多只穿著肚兜的小孩，在表演“百子滿月舞”。孩子們跳著，笑著，翻跟頭，手里拿著紅綢，寫著各種吉祥話。</br>　　正中一桌，圍桌坐著乾隆、太后、知畫、小燕子、晴兒、令妃、永琪、永璇和其他妃嬪。其他的桌子，坐滿妃嬪、親王、貴婦、格格、阿哥等。知畫今晚是個主角，穿著紅色的福晉裝，頭上戴著大朵的牡丹花，戴著乾隆賞賜的珠寶，一身的喜悅，滿臉的笑容，樂不可支。和知畫相比，小燕子是悶悶不樂的，若有所失的，她甚至無法掩飾自己的失意。永琪不時看看小燕子，看看知畫，這真是一種難堪的局面。大家在為他的第一個兒子做滿月，他應(yīng)該興高采烈才對，他卻連笑容都擠不出來。再想到，每逢宮中有喜慶，都是福倫和爾康來張羅，小燕子和紫薇同歡笑。現(xiàn)在，失去爾康，福家全家都沒來，他就更加笑不出來了。</br>　　其實，乾隆是在苦中作樂，爾康的去世，紫薇的悲切，事事傷心。勉強提著興致，他環(huán)視眾人，說：“今天，是綿億滿月的日子，宮里已經(jīng)很久沒有喜事了，綿億的出世，帶來一份嶄新的希望，讓我們一起祝福這個小生命！來！大家喝一杯！”</br>　　眾人站起身子，舉杯，大聲祝福：“恭喜皇上！恭喜老佛爺！恭喜榮親王！祝福小王爺身體健康，長命百歲！”</br>　　乾隆干杯，永琪趕緊干杯，大家也干杯。</br>　　乾隆看著知畫，答應(yīng)了太后的事，不能不履行，于是說：“今天，還有一件事情要宣布。知畫生下小王爺，功不可沒，從今天起，正式冊封為榮親王的嫡福晉！”</br>　　眾人掌聲雷動，又大聲恭喜：“恭喜榮王福晉！福晉大喜了！”</br>　　知畫滿面笑容，羞答答起身道謝：“知畫謝皇阿瑪恩典！謝謝大家！謝謝！謝謝！”</br>　　沒料到乾隆會在宴席中突然宣布這個，小燕子一聽，大受打擊，臉色頓時變得好蒼白，眼里盛滿了痛楚，忍不住看了永琪一眼。永琪也著急地看著她，想安慰，苦于無法說，眼神里充滿歉意。</br>　　太后志得意滿，看看眾人，朗聲說：“大家坐下喝酒吧！只是家宴，不要拘束了！”</br>　　大家喜氣洋洋，坐下喝酒。臺上的舞蹈，跳得熱鬧繽紛，讓人目不暇接。</br>　　小燕子看著這樣熱鬧的場面，心里五味雜陳，真想抱著紫薇哭一場。紫薇，紫薇在哪里呢？紫薇比她還慘！她想著，心里酸楚已極，再也沉不住氣，沖口而出：“紫薇在家里哭，我們在這兒笑！上次聚在這兒看表演，是送永琪他們上前線，現(xiàn)在聚在這兒慶祝綿億滿月，已經(jīng)少了一個重要的人！我們好健忘啊，照樣的喝酒，照樣的笑……大家心里，還有爾康嗎？”</br>　　太后臉色一僵，瞪著小燕子，不悅地說：“今天是個歡慶的日子，你一定要說掃興的話嗎？我們心里都有爾康，但是，不能因為爾康的死，就停止過日子！死是悲哀，生是喜悅！我們?yōu)樗勒弑惨獮樯呦玻　?lt;/br>　　“老佛爺說得好！”知畫甜甜地接口，帶著一臉的歉意，“其實，我心里也很不安，在這個非常時期，大張旗鼓地慶祝綿億滿月，確實不妥。但是，有了這個題目，讓老佛爺和皇阿瑪能夠從悲哀里走出來，就是綿億的功德了！”</br>　　乾隆不禁點頭說：“知畫真是個懂事的孩子，說進朕的心坎里了！就是這樣！”</br>　　小燕子聽到知畫什么都好，什么都對，心里的痛，翻江倒海地涌了上來。她無法再面對這個局面，無法再面對這樣的知畫，這樣的乾隆，甚至這樣的永琪！她一唬地站起身子，大聲說：“你們?nèi)c祝，我坐不下去了！我走了！”</br>　　“回來！”乾隆一怔，怒喊，“你怎么這樣沒風(fēng)度？朕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因為孩子是知畫生的，因為朕封了她為嫡福晉！但是，母以子貴，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肚子不爭氣！”</br>　　晴兒好著急，拼命拉小燕子的衣服，低聲說：“坐下，坐下！小人大貓！別忘了！”</br>　　永琪在另一邊，也拉小燕子的衣服，低聲說：“顧全大局，好不好？”</br>　　小燕子聽到乾隆那幾句話，早已氣得神志不清了，哪里還聽得到晴兒和永琪的勸解，把自己的衣服一拉，傲然地昂頭說：“皇阿瑪！你不會愿意我在場的！我再留下去，大家都吃不好！你們大家去享受‘生的喜悅’，我一個人去憑吊‘死的悲哀’，我不在這兒惹大家討厭！”</br>　　小燕子說完，就掉轉(zhuǎn)身子，沖出了大廳。</br>　　永琪跳起身子，匆匆說了一句：“我去追她回來！”</br>　　永琪跟著跑了。</br>　　大家怔著。令妃急忙打圓場：“皇上別跟她計較，小燕子就是這個脾氣嘛！來來來！大家看表演，吃飯，喝酒……不要掃興！”</br>　　“還好知畫進了門，小燕子這副樣子，哪里配得上永琪！”太后哼了一聲，對乾隆說，“咱們喝酒，不要理她了。”</br>　　乾隆一嘆，舉杯和大家喝酒，勉強提起的歡樂情緒，都被小燕子這樣一鬧給鬧掉了。小燕子變了，不再是他的開心果，永琪也變了，不再是出發(fā)打仗時那個意興風(fēng)發(fā)的青年，紫薇更是變了，熱孝在身，幾乎不進宮。唉，爾康死了，什么都變了！臺上，百子舞如火如荼地跳著，音樂喜悅地響著。乾隆卻一點喜悅都沒有了。</br>　　小燕子離開了大戲臺，心里的苦，心里的怒，心里的嫉妒，心里的痛楚……全部匯集，像是一把大火，燃燒著她。這個宮殿，再也不是她的樂園！她要逃，她要走，她要沖出這個牢籠！她埋著頭在御花園里急走，永琪三步兩步，追上了她。</br>　　“小燕子！等我一下！”他拉住了她，誠摯地說，“我知道你心里有多少不舒服，我也非常不舒服。你不要以為我沉浸在綿億出世的喜悅里，就忘了爾康！我沒有！我早就跟皇阿瑪說過，我沒有情緒慶祝綿憶的滿月，但是，老佛爺一定要做滿月，我也沒有辦法！至于封嫡福晉的事，我抱歉，又是我無法控制的事……”</br>　　小燕子站住了，猛然回頭，對著永琪大聲喊：“不要說了！你有一大堆無法控制，身不由己的事！我腦筋不清楚，我是傻瓜，我是白癡，我瘋了才會嫁給你！做了你這個大人物的老婆，我要和知畫分一個你，看著知畫幫你生兒子，看著大家?guī)湍銈儜c祝，我還要坐在那兒恭喜你們，糊里糊涂就從大老婆變成小老婆……老天啊！”她抬頭看著天空，對天空握拳叫，“老天！告訴我，這還有天理嗎？”</br>　　像是回答小燕子的問話一般，那黑暗的天空，驟然一亮，一朵煙火沖上天空，轟然炸開，綻放出一蓬花雨。接著，無數(shù)的煙火，在天空綻放。</br>　　許多宮女太監(jiān)，紛紛仰頭，歡呼不斷：“哇！放煙火了！五阿哥生了小王爺，普天同慶呀！”</br>　　小燕子呆住了，看著天空一蓬蓬的煙火，怎么？逃都逃不掉？</br>　　永琪急忙解釋：“這是宮里的習(xí)俗，有了喜事，都要放煙火，你應(yīng)該早就習(xí)慣了！”</br>　　小燕子的視線，從煙火轉(zhuǎn)到永琪臉上，她瞪著他，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呼吸急促地鼓動著她的胸腔，她所有的理智，全部飛了，她搖著頭，咬牙說：“我不習(xí)慣！我為什么該習(xí)慣？我像那個煙火一樣爆炸了，我和你結(jié)束了！”</br>　　“什么叫結(jié)束了？”永琪驚愕地問，睜大了眼睛。</br>　　“結(jié)束了，就是完了！”她悲憤地喊，“我不要你了，不要這個婚姻，不要跟別的女人去搶丈夫，我認(rèn)了！我輸給知畫了，我把你完完全全地讓給她！我今晚就搬到學(xué)士府去住！我和紫薇一起抱著哭，讓你和知畫一起抱著笑！我還要給自己再找一個男人，去生我的孩子！”</br>　　聽到小燕子最后那幾句話，永琪臉色大變。畢竟是阿哥，哪兒聽過這樣的言論！他瞪著她，又急又氣：“你在說些什么話？給別人聽到算什么？你不怕大家傳話嗎……”</br>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她眼里冒著火，“我不再喜歡你了，我的苦都因為喜歡你才有，只要不喜歡你，我還有什么可怕？我決定離開這個皇宮……”</br>　　她說著就要走，他緊緊地拉著她，急促地說：“小燕子！你肯不肯理智一點？你不要這樣說，如果你否定了我，實在太過分了，知畫是你求我娶的，你忘了嗎？”小燕子一聽，悲從中來，怒上眉梢，憋著氣喊：“是我求你的，我還求你跟她入洞房呢！”她的眼淚，不爭氣地沖進眼眶，“你這個謊話大王！欺騙大王！偽君子！騙子！”</br>　　“什么謊話大王？欺騙大王？你指什么？”永琪也沉不住氣了，生為阿哥，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還是少有。何況，對小燕子，他掏心掏肺，怎么會落到是騙子，是偽君子？</br>　　“我指你和知畫結(jié)婚那晚，就‘洞房’了！”小燕子喊，想著知畫告訴她的話，越想越氣，“還騙我沒有！騙了我兩個月之久，最后還要我求著你去……我真是天下最大最大最大的大笨蛋！你是天下最大最大最大的大混蛋！”</br>　　“這話從何說起？”永琪一怔，驚愕極了。</br>　　“從你的正福晉說起！從你的榮王妃說起！”小燕子手一摔，摔開了永琪，拔腿就跑，“我不要再跟你說任何一句話，我們完了！結(jié)束了！我再也不為你傷心受罪了！我解脫了！”</br>　　小燕子說完，就向景陽宮飛奔而去。</br>　　永琪愣了半晌，拔腳就追，拼命喊：“小燕子……小燕子……小燕子……”</br>　　一群宮女太監(jiān)，看得目瞪口呆，議論紛紛。</br>　　滿天花雨，仍然熱鬧地撒了下來。</br>　　小燕子沖進景陽宮，沖進自己的臥室，拿出包袱皮，攤在床上，打開抽屜，把衣服一件件拋在包袱皮上。她卸掉那個鑲著牡丹花的旗頭，嚷著：“明月，彩霞！來幫我一下，我要換我的普通衣裳，從今以后，我不是福晉，不是格格，也不是五阿哥的老婆！我恢復(fù)我的本來面目，我是小燕子！”</br>　　小燕子一面說著，一面七手八腳地脫掉那身正式的旗服，穿上最簡便的便服。明月、彩霞趕緊過來幫忙梳頭。明月一邊梳頭，一邊著急地勸著：“格格，不要生氣，好好跟五阿哥談?wù)劼铮　?lt;/br>　　“你這樣一走，不是正好中計了嗎？”彩霞也著急地說，“那個福晉就是要把你逼走，你怎么可以讓她稱心如意呢？想想清楚吧！”</br>　　“讓她稱心去，讓她如意去！我不在乎了！”小燕子嚷著。</br>　　正說著，永琪大步?jīng)_了進來，看到這樣，嘆氣說：“你又要鬧‘出走’嗎？為什么要這樣？我好不容易從戰(zhàn)場回來，留住了這條生命，希望和你共度以后的人生，你居然和以前一樣，只要不開心，就收拾東西鬧出走！你也想想我的感覺，我的處境……”</br>　　永琪話沒說完就被小燕子大聲打斷了：“你的感覺，你的處境我都不在乎了！因為你老早就不在乎我的感覺和處境了！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已經(jīng)沒有路再走下去，我不是你的備用老婆！”她把鞭子纏在腰間，把劍佩帶在身上，又把簫放進包袱里，“我告訴你，我的永琪和爾康一樣，在戰(zhàn)場上就死了，今天這個你，我根本不認(rèn)識！我不要和你談！”</br>　　小燕子口不擇言，一句一句，刺痛了永琪，他惱怒起來，大聲問：“你巴不得我在戰(zhàn)場死掉算了，是不是？”</br>　　“對！”小燕子答得干脆利落，“最起碼，那時的永琪會永遠活在我心里，那時的永琪是我的英雄，是我的丈夫！今天的這個你，會對權(quán)勢低頭，對老佛爺?shù)皖^，在爾康的死亡陰影下，大肆慶祝兒子的滿月，對皇阿瑪像小狗一樣……你就算當(dāng)了王爺，就算將來要當(dāng)太子，當(dāng)皇帝，對我而言，也什么都不是！”</br>　　這一下，永琪再也無法忍耐了，他不止生氣，而且痛心。這樣一路走來，為了她，多少委屈都忍受了。娶知畫的事，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她，為了簫劍！她應(yīng)該比任何人都了解，最后，卻換來她這樣的評價！他重重地喘氣，抬高了眉毛，怒聲說：“你這樣貶低我！你把我說得一錢不值，這樣的你，我也不認(rèn)識！我也不稀罕！”</br>　　“你不稀罕就稀罕，我們誰也不稀罕誰，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一拍兩散！”她堅決地說，已經(jīng)結(jié)束停當(dāng)，一副女中豪杰的短打裝扮，就把包袱用力打結(jié)，揚聲大喊，“小鄧子！小卓子！”</br>　　小鄧子、小卓子奔進房。</br>　　“你們?nèi)臀覝?zhǔn)備一輛馬車，告訴神武門，我要出宮去看紫薇格格，不許在宮門口攔住我！”</br>　　小鄧子、小卓子二人，看看永琪，看看小燕子，立刻心知肚明。</br>　　“格格要出宮啊？恐怕有點不方便吧？太晚了！”小鄧子賠笑地說。</br>　　“就是就是！這么晚，管馬車的小廝早就睡著了，馬夫也睡著了，那些馬兒大概……大概……”他一個勁兒傻笑，“也都睡著了！”</br>　　小燕子大聲一吼：“你們?nèi)ゲ蝗ィ俊?lt;/br>　　“格格……”小卓子為難地囁嚅著。</br>　　永琪瞪著小燕子，見她橫眉豎目，心中更痛，大聲嚷：“格格要走！就讓她走！你們盡管去備車，告訴神武門的侍衛(wèi)，是我說的，還珠格格要出宮，誰也不許攔住門！”</br>　　小鄧子抓著腦袋，傻笑。</br>　　“五阿哥……真的要備車啊？”</br>　　如果永琪肯把小燕子往懷里一抱，輕言細語解釋一下，或者就沒事了。偏偏永琪也憋著一肚子的無奈和沉重的悲哀，恨極她不了解他的心。俗語說“泥人也有土性”，何況，永琪是阿哥，可不是“泥人”，這場戰(zhàn)爭，演變到此，已經(jīng)不可收拾。</br>　　小燕子聽到他這樣說，連留她都不留，根本就是“有了新人忘舊人”！她傷心已極，怒氣騰騰地對兩個太監(jiān)跺腳大吼：“你們兩個聽不懂北京話是不是？要用海寧話講，你們才懂？”</br>　　永琪一聽“海寧話”云云，如此夾槍帶棒，辜負(fù)他一片真心，還要百般冤枉他，氣得也跺腳大吼：“去備車！去備車！去去去！”</br>　　“喳！”小鄧子、小卓子只得答應(yīng)，飛奔出去。</br>　　明月、彩霞雙雙呆住了。</br>　　小燕子整整衣裳，走到永琪面前，深深地凝視他。</br>　　“我不會和你說再見！我們兩個的緣分已盡，我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最好認(rèn)清這一點，我不是一時鬧別扭，我終于認(rèn)清了你！我跟你永別了！”</br>　　說完，她掉轉(zhuǎn)身子，就往門外大踏步而去。</br>　　明月、彩霞一急，明月沖到永琪身前，急促地、焦灼地喊：“五阿哥！你趕快留一留嘛！不要鬧到整個宮里都知道了，又生出許多枝節(jié)來！”</br>　　彩霞一眼看到桌上的一本《成語大全》，就拿了過來，沖到小燕子身邊，喊著：“格格！格格……你就看在五阿哥幫你寫《成語大全》的分上，也要包涵一點嘛！”</br>　　小燕子抓起《成語大全》就撕，彩霞趕緊去搶，已經(jīng)來不及，撕碎了好多頁。小燕子對彩霞怒氣騰騰地說：“那個幫我寫《成語大全》的五阿哥，早已死了！”她把《成語大全》對著永琪扔了過去，毅然決然地說，“以后，我再也不用背成語，再也不用裝淑女，再也不用討好這些宮里的偽君子！我的新生命從今天開始！”</br>　　永琪一閃，《成語大全》落在地上，他的臉色發(fā)青，怒不可遏，大喊：“你走了，就永遠不要回來！”</br>　　小燕子氣得發(fā)抖，堅決地大叫：“放心！你就是用八抬大轎來抬我，你就是痛哭流涕來求我，我也不會回來了！”說完，她就背著包袱，乒乒乓乓地出門去了。</br>　　永琪氣呼呼地站在那兒，看著她的背影消失，臉色灰白，眼神卻是極端痛楚的。</br>　　小燕子出了宮，當(dāng)然只能去學(xué)士府。她有一肚子的話，要告訴紫薇。只有紫薇才能了解她的憤怒，她的委屈，她的醋意和她的無助。誰知，到了學(xué)士府，福晉就用一對帶淚的眸子迎接她，一句話也沒說，就把她帶進紫薇的房間。她跟著福晉進房，一進門，就呆住了。</br>　　只見滿房間都點著蠟燭，房里，處處燭火熒熒。</br>　　紫薇一身素服，牽著東兒的手，站在窗前，對著打開的窗子，虔誠地喊：“爾康！我?guī)е鴸|兒，在這兒等你！你不是責(zé)備我不理東兒嗎？那么，你也不可以忘掉他呀！看看東兒，來吧！回來吧！”就低頭對東兒說，“東兒，你喊阿瑪！告訴阿瑪，你想他，希望看到他！”</br>　　東兒順從地看著窗外，喊：“阿瑪！東兒乖乖……東兒聽話不闖禍，阿瑪趕快回家！”</br>　　福晉看得熱淚盈眶，對小燕子低低說：“最近，她好像中邪了，每晚都是這樣子！”</br>　　福晉對著紫薇悲哀地喊：“紫薇，小燕子來了！”</br>　　紫薇驚動地回頭，看了小燕子一眼，立刻緊張地，小小聲地說：“噓！別吵……說不定爾康會回來！上次我點了蠟燭，他就來了！”說著，顧不得小燕子，又虔誠地看向窗外。</br>　　小燕子一見紫薇這樣，悲從中來，把佩劍鞭子都丟在床上，奔了過來，握住紫薇的雙臂搖著，沉痛地喊：“紫薇！你醒醒啊！爾康已經(jīng)死了，他怎么會回來呢？”</br>　　紫薇一回身，熱切地抓住她的手，滿眼狂熱地說：“小燕子，我告訴你，爾康沒有死，他陷在一個地方，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但是，他沒有死！他在我面前現(xiàn)身，向我求救，我跟阿瑪、額娘講，他們都不相信我的話，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所有的思想、意識、感覺都清清楚楚地體會到這個事實，他沒有死！我們必須想辦法去找他去救他，要不然就太晚了！”她四面看，找尋著，“永琪呢？他在哪兒？我有話要問他！”</br>　　提到永琪，小燕子大痛，悲聲喊：“沒有永琪！再也沒有永琪！紫薇，你失去了爾康，我失去了永琪！我們姐妹兩個，從進入皇宮開始，就是一場夢，現(xiàn)在，夢醒了，我們都變成原來的那個我們，什么都沒有！”</br>　　紫薇搖搖頭，熱切地向窗外觀望：“不不！不要這樣說，我不是什么都沒有，我有東兒，我有阿瑪、額娘，我有皇阿瑪，我還有爾康啊！”</br>　　福晉聽著看著，傷心著，忍不住拭去眼角的一滴淚，走過來說：“紫薇，你心里明白，你還有我們有東兒，就為我們振作起來吧！小燕子帶了行李過來，你們又可以睡在一張床上說悄悄話了，我不打擾你們，你們慢慢談！兩個都不許鉆牛角尖……你們互相吐吐苦水，說不定都會舒服很多！東兒我?guī)ё吡耍判模棠飼疹櫵易屝阒榻o你們準(zhǔn)備消夜！”</br>　　福晉說完，就牽著東兒，難過地看了二人一眼，出門去了。</br>　　房門關(guān)上，小燕子拉住紫薇的手，激動地說：“我告訴你，我永遠離開那個皇宮了！我再也不會回到永琪的身邊去，在他把我‘休掉’以前，我先下手為強，把他‘休掉’了！”</br>　　紫薇這才注意小燕子的話，眼神里充滿了困惑。</br>　　“你離開皇宮了？你‘休掉’了永琪？什么意思？”</br>　　“他們男人，動不動就要休掉老婆，什么‘七出’之罪，都是女人的錯！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換了女人，就是淫蕩！我想通了，我和永琪是平等的，男人可以‘休妻’，我也可以‘休夫’，他傷了我的心，我決定不再愛他！我把他‘休了’！從此，我和他一刀兩斷！”</br>　　紫薇凝視了她一會兒。</br>　　“一刀兩斷？你怎么可以和永琪一刀兩斷？他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就像爾康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一樣！生死都無法斬斷的感情，你怎么會說斷就斷？”</br>　　“這次是真的斷了！我再也不會原諒他！”她激動地嚷，搖著紫薇的肩，“紫薇，你也別認(rèn)那個爹了，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再也沒辦法愛他，他也不再愛我！我每次看到他，就想著我爹在斷頭臺上的情形，想著我娘在烈火里自刎的情形，我真想沖上前去，給他兩刀，為我爹娘報仇……可是，我又會想到他對我的好……我真的太痛苦了！紫薇……我們兩個，怎么會變成這樣？”</br>　　紫薇看著窗外，神思恍惚起來：“是啊，我們兩個，怎么會變成這樣？如果當(dāng)初我們沒進宮認(rèn)爹，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說不定，我們嫁了兩個平凡的小老百姓，過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沒有緬甸戰(zhàn)場，沒有死亡，沒有爾康，沒有永琪，沒有皇阿瑪，沒有知畫……說不定，那樣的一輩子，比現(xiàn)在幸福！”</br>　　“是啊是啊！”小燕子熱淚盈眶，“紫薇，讓我們回到當(dāng)初去吧！我不要什么皇子，不要皇宮，我寧愿過窮苦的生活！我真想回到當(dāng)初，我一定不會再冒充你，再冒充格格！我已經(jīng)嘗到滋味，受到報應(yīng)了！”</br>　　紫薇悲哀地看她，說：“人生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走，不管多后悔，就是無法‘回到當(dāng)初’！”她思前想后，心痛如絞，“可是……我要我的爾康啊！我要我的東兒啊，我也愛我的皇阿瑪啊！如果‘回到當(dāng)初’，我寧愿再重復(fù)一遍，寧愿再受這樣的痛苦和煎熬……”她的眼淚慢慢地滑下面頰，聲音哽咽，“我也不后悔和爾康的相遇相知，我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時辰……”說著，就忘形地沖到窗邊，對著窗外大喊：“爾康！回來啊！讓我再看你一眼……爾康……你在哪里？”</br>　　小燕子看到紫薇這樣，顯然她的哀痛，更勝于自己！她震撼地看著，在各自那錐心的痛楚下，簡直不知該何去何從了。</br>　　當(dāng)紫薇在燭火中找尋爾康，在窗前呼喚爾康，在幽幽谷思念爾康的時候，爾康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穿著一身緬甸的服裝，他看來英姿煥發(fā)，像個緬甸的王子。</br>　　這天，慕沙決定把爾康帶到戶外，讓他曬曬太陽。她招來她的坐騎，一匹高大的大象。她和爾康，乘坐在象背上，走在充滿異國情調(diào)的緬甸花園里。慕沙帶著滿臉的笑，爾康依然是心事重重，落落寡歡的。</br>　　慕沙討好地說：“出來走走，你會不會覺得心情好多了？你看，我們這兒也挺美的，是不是？”</br>　　爾康四面察看，希望找到逃走的辦法。他看到花園里有一群和尚走過。</br>　　“嗯，你們的國家，有好多和尚。”</br>　　“不是我們的國家，現(xiàn)在，也是你的國家了！”慕沙笑著說，“我們信仰佛教，但是，我們也同時信仰巫術(shù)、符咒和占星術(shù)。所以我們有巫師，你也可以稱他們?yōu)槲揍t(yī)或者魔法師！他在我們的生活里，是很重要的人！在你病得很重的時候，我就讓一位巫師幫你喊魂，才把你的魂魄喊回來！”</br>　　“原來是巫師把我的魂魄喊回來的，”爾康苦澀地說，“要不然，可能我的魂魄還在紫薇身邊吧！”他看著她，想著自己“離魂”的經(jīng)驗，不禁深思起來，問：“你們也相信靈魂嗎？”</br>　　“相信極了！每個人都有靈魂，身體只是靈魂居住的地方。靈魂可以離開身體，在外面飄蕩，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靈魂離開太久，人就會死掉，所以要把靈魂叫回來！人在做夢的時候，也是靈魂離開的時候，如果你夢到掉進水里，醒了之后，記得請巫師作法，用水盆裝滿水，把濕淋淋的靈魂撈出來！要不然就會生病，傷風(fēng)咳嗽就是因為靈魂濕了！”</br>　　爾康震懾了。原來緬甸人相信做夢是魂魄離開了身子，如果真是這樣，說不定那些和紫薇魂魄相聚的時刻，并不是自己的幻覺。說不定他的魂魄，入鄉(xiāng)隨俗，跟著緬甸人的習(xí)俗，走出了自己的身體！他想著，幾乎對這種說法，生出一種敬畏的情緒。</br>　　“看樣子，在這一點上，我和你們的國家，有些同化了！我的靈魂也曾經(jīng)離開身體，也曾經(jīng)在外面飄蕩……我國也有這種說法，還有關(guān)于離魂的種種傳奇，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倩女離魂》的故事！我以前不信，現(xiàn)在有些相信了！”他看慕沙，又問，“你們相信靈魂，那么，靈魂有沒有形狀呢？”</br>　　慕沙有些興奮，難得他這樣心平氣和地和她談話，她就有些受寵若驚了。</br>　　“有啊！”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靈魂有我們自己的形狀和面目，但是，靈魂會飛，所以，我們也相信靈魂有翅膀。馬來人說，靈魂像鳥，可是，我們緬甸人，相信靈魂是蝴蝶！”</br>　　“蝴蝶？靈魂是蝴蝶？”爾康一震，好像看到幽幽谷中，許多蝴蝶在救紫薇，也看到含香病危時，許多蝴蝶圍繞著含香。慕沙拍拍象背，大象停下。</br>　　“我們下來走走！”</br>　　象兵趕緊過來，把二人接下地。</br>　　這時，那只大象，抬起鼻子親吻著慕沙的臉頰，又用鼻子拍打她的肩膀，還用鼻子去卷她的脖子，把她勾向自己。慕沙笑著，拍著象鼻子，摸著象耳朵：“要跟我玩呀？不行不行！”</br>　　爾康四面看著，心想，這是一個機會，要不要逃跑？看到花園四周，緬甸侍衛(wèi)環(huán)侍，不禁搖搖頭，知道自己插翅難飛。</br>　　慕沙看他眼光四轉(zhuǎn)，笑著問：“你在想什么？如果想要逃走，你就太笨了！你看，四面都是我們的人！那些和尚，都是有功夫的，在悄悄地保護我，也是悄悄地監(jiān)視你！”</br>　　“原來如此！”爾康驚看她，“你還會讀心術(shù)嗎？”</br>　　慕沙一笑，笑得非常燦爛迷人。爾康發(fā)現(xiàn)，她是非常愛笑的一個姑娘，雖然自己總是給她釘子碰，她還是隨時隨地地笑，只是，翻臉比翻書還快，脾氣一來，拳腳也跟著而來。這種女子，也是天下一奇。他正在胡思亂想，慕沙的大象，發(fā)出一聲長鳴，又把鼻子搭在她肩上。</br>　　“你們的象，好像比人還重要！”爾康好奇地說。</br>　　“當(dāng)然！象是我們的神。傳說，我們最重要的一條河流，伊洛瓦底江，原來是雨神住的地方，雨神有一頭神象，它從鼻子里噴出大量的水，匯聚成伊洛瓦底江。我們才能灌溉農(nóng)田，才有水喝！我的象也是神象，它還會表演呢！”</br>　　慕沙說著，往草地上一躺，嘴里喊了一句緬甸話。</br>　　只見那頭大象走來，提起巨腳，就踩在慕沙的胸前。爾康一見大驚，急忙撲上前去，用力把她一拉，急呼：“小心！它會踩死你，趕快起來，不要這樣玩，太危險了！”</br>　　豈知，大象的腳，只是輕輕地踩在慕沙身上，還在那兒搓來搓去幫她按摩呢！</br>　　慕沙卻為爾康這聲“急呼”所表露的感情，深深震動了。躺在地上，呆呆地看著他。那只大象，忽然友善地?fù)P起鼻子，在爾康面頰上輕輕地吻了吻。</br>　　慕沙見狀大喜，一滾，滾出大象腳下，一躍而起，滿臉發(fā)光地對他喊：“神象就是神象，它已經(jīng)向我啟示了，你就是我生命里的男人，沒錯！而且，你沒辦法賴，你關(guān)心我！哈！我們已經(jīng)不再是敵人了！”</br>　　爾康呆了呆，急忙解釋：“慕沙，我關(guān)心你，就像關(guān)心一個朋友……”</br>　　慕沙喜悅地笑著，和大象玩著，鬧著，嚷著：“隨你怎么說，我了解你不了解的！你是我的，你逃不掉了！這是你的命運，你成了緬甸人，你是我的……”</br>　　爾康震動地看著慕沙，默默不語，心里在說著：“我不是你的，我是紫薇的。這不是我的命運，我的命運早就注定了！我和你出游，遷就你，只是在等兩個月期滿而已。”</br>　　他環(huán)視四周，美麗的景致，美麗的庭園，花園里聳立著各種雕塑，繁花如錦，鳥語花香。如果紫薇也在，那該多好！爾康想起了西湖，想起了火燒小船，紫薇和晴兒雙雙跳進西湖里……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是前生？還是前生的前生？</br>　　“你在想什么？”慕沙看了他一眼。</br>　　爾康怔了怔，回過神來。</br>　　“想以前的事，你不會喜歡聽的事！”</br>　　“那么你就別說！”她看著他，柔聲問，“你知道緬甸的燈火節(jié)嗎？”</br>　　“燈火節(jié)？不知道！”</br>　　“每年的七月十五日，是緬甸的燈火節(jié)！到了那一天的晚上，城里真是漂亮得不得了，我們會用燈火，把橋上、路上、房子上……全都掛滿了燈，還把燈火，在地上排成各種走道，各種形狀，整個城里城外，都是一片燈海。然后，我們的姑娘和小伙子，會拿著蠟燭跳舞到天亮。那是我們重要的節(jié)日！”</br>　　“七月十五，今天已經(jīng)是六月初，就是下個月！”他盯著她，“那天，我們的兩個月之約，也到期了！”</br>　　“正是！所以，我爹已經(jīng)選了那一晚，給我們兩個舉行盛大的婚禮！”</br>　　爾康直跳起來，堅決地喊：“不行！你說過，如果到時候我還是不想娶你，你就放掉我！”</br>　　“時候還沒到，到時候，你會答應(yīng)的！”她樂觀地說。</br>　　“慕沙，這一切都是不對的！你們是一個信佛教的國家，有最和平的百姓，為什么要發(fā)動戰(zhàn)爭？為什么要侵略中國？為什么不尊重別人的意志？為什么要故布疑陣俘虜我？你在戰(zhàn)場上，威風(fēng)八面，豪氣干云，確實讓我刮目相看！但是，這樣拘禁我，勉強我的你，會讓我輕視！你為什么不做一個灑脫的女中豪杰，要做一個眼光狹窄、一意孤行的女人呢？”</br>　　慕沙瞪著他，生氣了。</br>　　“你喊些什么，我聽不懂！”</br>　　“你懂！你的漢語這么好，你什么都懂！就算對我的用詞用字不懂，我的表情我的心態(tài)，你也懂！我是中國人，我一定要回到中國去！”</br>　　“你的中國在哪里？你看得到嗎？摸得著嗎？”慕沙大叫，“只有你的靈魂，才飛得回中國去！何況，你已經(jīng)離不開銀朱粉了，你的中國，有銀朱粉嗎？”</br>　　“我的中國會讓我擺脫銀朱粉，我的中國有最好的大夫，我的中國還有我魂牽夢縈的紫薇，只要見到紫薇，我會百病全消！”</br>　　慕沙一聽，大怒，掉頭對著那只大象，用緬甸話喊：“象兒！幫我教訓(xùn)他！”</br>　　大象一聲長鳴，忽然對爾康沖來。爾康一看情況不對，拔腿就跑。他哪兒跑得過大象，只覺得身子被象鼻一卷，整個人就騰空而起。他張著雙手，急呼：“慕沙！讓它放我下來！”</br>　　慕沙大笑。滿花園的宮女侍衛(wèi)，也都看著他大笑。他就這樣懸在空中，揮舞著雙手，笑也不是，氣也不是，恨也不是，嘴里喃喃地嚷著：“虎落平陽被犬欺！我今天是‘虎落平陽被象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