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叁】
【叁拾叁】</br> 晴兒同情地看著永琪,有那么豪放不羈的小燕子,又有那么才貌雙全的知畫,他應(yīng)該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他卻把自己陷在“生不如死”的境界,這就是永琪最“可愛”的地方吧!</br> 這天,太后把永琪召進(jìn)了慈寧宮。</br> 晴兒站在太后身后,不斷給永琪使眼色,永琪看了,非常不安。太后屏退左右,臉色凝肅。永琪知道情況不妙,心里一面在飛快地轉(zhuǎn)著念頭,一面對太后行禮,問:“不知道老佛爺召見永琪,有什么重要的事?”</br> “永琪!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咱們就打開窗子說亮話,你告訴我,你和知畫之間,相處得如何?”太后板著臉,開門見山地問。</br> 永琪一驚,硬著頭皮說:“老佛爺,難道知畫有什么抱怨嗎?”</br> “你明知道知畫那個孩子,深明大義,又識大體,就算有委屈,她只會打落牙齒和血吞,在我面前,一個字也不會說的!”</br> 永琪有些尷尬,有些慚愧,勉強地說:“打落牙齒和血吞,這句話會不會太嚴(yán)重了?”</br> “你告訴我,這句話有沒有太嚴(yán)重?”太后緊緊地盯著他。</br> “老佛爺那天來景陽宮,也親眼看到了,我和知畫,相處融洽,平時寫字看書,作詩下棋,她是一個好伴侶,我們……相敬如賓!”</br> 太后一拍椅背站起身:“好一個相敬如賓!我看你是相待如冰,冰冷的冰吧!”</br> 太后發(fā)怒,永琪也火了。這些日子的痛苦,兩面為難的折磨,就全部涌上心頭,他沉不住氣了,抬頭挺胸,義正詞嚴(yán)地說:“老佛爺,我已經(jīng)聽您的命令,娶了知畫。您也知道,我和小燕子情深義重,我做不到‘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如果您認(rèn)為這是我的缺點,我恐怕終身都改不了!能做的,我都做了!”</br> “你存心敷衍我!”太后聲調(diào)嚴(yán)厲,“讓我跟你說清楚,當(dāng)初釋放簫劍,對小燕子的身份保密,是因為你愿意娶知畫,才換來的!我已經(jīng)信守諾言,放了簫劍,對小燕子的身世,也保密到現(xiàn)在,你如果是個懂得感恩,懂得言而有信的人,你就該好好地待知畫!是她救了簫劍,是她救了小燕子!可是……你卻把她冷凍在那兒,你以為她是雪做的嗎?你這樣子,對得起她,對得起我嗎?”</br> 永琪晈咬牙,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口。</br> 晴兒聽到救簫劍等字樣,心碎神傷,忍不住上前,對老佛爺說:“老佛爺!知畫對大家的好,五阿哥和我們,都深深明白!我想,五阿哥也不愿意傷害知畫,但是,小燕子和五阿哥,當(dāng)初同生死共患難,那種深刻的感情,不是知畫一朝一夕可以取代的!如果,五阿哥有了知畫,就忘了小燕子,他還有什么地方值得人尊敬呢?他在兩個妻子之間,對小燕子好一點,正是他有情有義的表現(xiàn)呀!”</br> 太后看看永琪,看看晴兒,咽了口氣。忽然口氣一轉(zhuǎn),變得非常感性與溫柔:“永琪,晴兒……我知道你們心里都在怨我。可是,我也有我的無可奈何!在知道簫劍和小燕子的身世之后,我真的嚇住了,嚇傻了!依我的個性,早該把一切都告訴皇上,是知畫攔住了我!告訴我,這件事的重要性,拆穿了,會毀掉永琪!毀掉永琪,也就毀掉了皇上的期望!我顧全大局,這才做了現(xiàn)在的安排!”她的目光停在永琪臉上,“永琪,對這樣一個冰雪聰明,又仁至義盡的知畫,你難道一點感恩都沒有嗎?那……你這個人,也太可怕了!”</br> 太后一針見血,說進(jìn)永琪最脆弱的地方,是啊,對知畫,他確實有諸多的抱歉。他看到太后低聲下氣,自知理虧,強硬不起來了:“老佛爺,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盡力而為就是!”</br> “這話才對!希望你確實‘盡力’!知畫是大家閨秀,不像江湖女兒那么豪放,你要主動一點!小燕子跟你,已經(jīng)做了四年多的夫妻,不在乎現(xiàn)在這幾個月!該怎么做,你心里明白!我等著你和知畫的好消息呢!去吧!”</br> 永琪無奈已極,只得行禮告退。</br> 晴兒急忙說:“我送五阿哥出門!”</br> 兩人走出了慈寧宮,走進(jìn)庭院深深的御花園里。永琪看到?jīng)]有宮女太監(jiān)跟著,這才對晴兒大吐苦水,說:“晴兒,我的處境,真是水深火熱!我簡直不知道要怎么辦!”</br> “我了解我了解!”晴兒拼命點頭,看著他,“小燕子那兒,你一定要安撫好,像上次那種鉗龍的謬論,她再發(fā)表幾次,身世不穿,她的腦袋也遲早不保!”</br> “我懂啊!”永琪嘆氣,“可是,我簡直沒辦法控制她啊!現(xiàn)在,我那個景陽宮,到處都是老佛爺?shù)亩浚乙剮拙渲脑挘挤浅@щy!好不容易抓到機會,她又忙著跟我生氣,這么說也錯,那么說也錯……我夾在兩個女人之間,簡直是生不如死!”</br> 晴兒同情已極地看著他,完全體會出他的煩惱。有個那么豪放不羈的小燕子,又有個那么才貌雙全的知畫,他應(yīng)該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才是,他卻把自己陷在“生不如死”的境界,這就是永琪最“可愛”的地方吧!假若是簫劍呢?如果他也能有這種艷福,左右逢源,他會這樣認(rèn)死扣嗎?想到簫劍,她的臉色蕭索。永琪注視著她,似乎讀出了她的思想,他眉頭一皺,說:“哎呀!我只顧著訴苦,你才是我們之中,最慘的一個呢!”</br> 晴兒苦笑一下,眼里漾著淚。</br> “我不苦,我有很多的回憶,可以慢慢地享受。何況……”她做夢般看著天空,眼神穿越了藍(lán)天白云,穿越了無邊無際的虛空,“我知道,在一個遙遠(yuǎn)的地方,有人和我一樣!這種感覺,讓我也不虛度此生了!”</br> 永琪震動而感動地看著她。</br> 半晌,晴兒收束心神,再看永琪,低聲警告:“最近這些日子,你最好都在知畫那兒過夜,桂嬤嬤天天有報告,你什么時辰和小燕子在一起,房門關(guān)著還是開著,時間多長,都逃不掉!知畫一天里流過幾次淚,嘆過幾聲氣,老佛爺都知道!”</br> 永琪睜大眼睛,氣不打一處來:“我要把桂嬤嬤除掉!”</br> “噓!別胡說八道了!”晴兒緊張地四面看看,“我不能再多談了,老佛爺會疑心的!”她再看永琪一眼,“多多小心!好好處理!如果你處理不好,小燕子和知畫,會玉石倶焚!”</br> 晴兒說完,轉(zhuǎn)身匆匆走了。玉石俱焚!好嚴(yán)重的四個字!永琪站在那兒,深知晴兒不是過慮,再這樣發(fā)展下去,小燕子會爆發(fā),知畫也會崩潰,到了那時候,兩個女子,他可能一個都控制不了!他也可能害死她們兩個!這樣想著,他更是不知所措了!在他的人生中,一向要什么有什么,就連他認(rèn)定了小燕子,乾隆和老佛爺也屈服了。但是現(xiàn)在,他要一個“單純”的生活都做不到,他要怎么辦呢?</br> 夜色來臨,小鄧子、小卓子和其他太監(jiān)們,忙著把院子里的風(fēng)燈和燈籠,一盞一盞地點燃,照亮了小院和回廊。在小燕子的臥室里,明月、彩霞也把一盞一盞的燈火點燃,把熏香燃起。自從知畫嫁進(jìn)來以后,每到晚上來臨,大家都很緊張,不只小燕子神魂不定,就連小鄧子、小卓子、明月、彩霞等人,也在跟著神魂不定,今夜,五阿哥要睡在哪間房?“新房”還是“舊房”?</br> 小燕子低著頭,心事重重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她走到窗前,抬頭看窗外的月亮。在月光和懸掛的宮燈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重重疊疊的屋檐,那參參差差的樹影,那曲曲折折的回廊,那蜿蜿蜒蜒的宮墻……這個皇宮,真的把她給困住了!她心里在千回百轉(zhuǎn)地自言自語,后悔不迭:“我好笨啊!為什么要跟永琪發(fā)脾氣呢?那天,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和他說說話,我居然把他推出房門!我真后悔……永琪一定恨死我,我那么兇,人家知畫,那么溫柔,我笨!我笨!我就是笨……”她伸頭對窗外看看,回頭看明月彩霞,“五阿哥回來沒有?”</br> “還沒有!”明月說,“聽說皇上在乾清宮賜宴,宴請?zhí)t(yī)學(xué)院的什么人,研究一種‘種痘’的辦法,想防止天花病的傳染!五阿哥、六阿哥、四阿哥都去了!”</br> “聽起來怪可怕的……”彩霞說,“說是要把‘天花痘苗’種到好端端的人身上去,那不是自己找病嗎?可是,有人說,這方法挺管用!種過的人,只會小小的出一顆痘子,以后就不會被傳染了……我可不相信,要我種,我也不敢……”</br> 正說著,小鄧子、小卓子沖進(jìn)房,歡呼地喊著:“格格!格格!好消息!胡太醫(yī)回宮了,說是東兒少爺,已經(jīng)脫險了!大概隔絕什么的,也可以停止了!這次的天花,沒有擴(kuò)大!學(xué)士府里每個人,都平平安安的!紫薇格格,額駙……人人都好!”</br> 小燕子頓時欣喜如狂,大叫:“哇!太好了!我明天就去學(xué)士府,我要去看紫薇!她一定嚇壞了累壞了……”</br> 門外,傳來桂嬤嬤、珍兒、翠兒和其他太監(jiān)齊聲地喊聲:“五阿哥吉祥!”</br> 小燕子一震,馬上沖到門口去,把房門一開。</br> 只見大門口,桂嬤嬤帶著一群宮女,正在“攔截”永琪。</br> 永琪大步走進(jìn),桂嬤嬤哈腰說:“五阿哥!請走這邊……福晉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洗澡水……天氣熱,五阿哥一身官服,衣服太厚,怕出了汗不舒服!還準(zhǔn)備了菊花茶,蓮子湯,清火清毒……”</br> 小燕子聽到“洗澡水”三個字,大震。搞什么?洗澡水?難道她要侍候永琪洗澡?她這樣想著,就無法隱身,走了出去,也顧不得矜持和驕傲了。</br> 永琪一眼看到小燕子,就興奮地喊:“小燕子!你聽到好消息沒有?東兒沒事啦!胡太醫(yī)說,紫薇衣不解帶,爾康也寸步不離,東兒連一個痘疤都沒有留下!不過,皇阿瑪還是很小心,幾個太醫(yī),在學(xué)士府穿過的衣服,都放火燒掉了,左清洗右清洗,才許進(jìn)宮!”</br> “那……”小燕子期盼地問,“紫薇什么時候可以進(jìn)宮?”</br> “恐怕還要等一個月的樣子!”</br> “還要一個月?”小燕子瞪大眼睛,“那我去看她可不可以?”</br> “恐怕也不可以,你還是再等等吧……”</br> 小燕子一怒:“這個皇宮,簡直是監(jiān)牢嘛!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br> 這時,知畫走了過來,對小燕子一笑,對永琪溫柔地說:“準(zhǔn)備了半天的水,就怕涼了!”她給了永琪一個眼色,俯向他,低低地,飛快地說了句,“跟我進(jìn)房,有事要告訴你,重要重要!”說完,就轉(zhuǎn)身向自己房間走去。</br> 永琪心里狂跳,一定是太后采取了什么行動,他給了小燕子安撫的一瞥,匆匆忙忙地跟著知畫而去。</br> 小燕子呆呆地站在那兒,她可沒有領(lǐng)略永琪眼中的“安撫”,她眼睜睜看著知畫對永琪說悄悄話,眼睜睜看著永琪拋下她,跟著她進(jìn)房。這豈是一個眼光可以安撫的?她已經(jīng)慪得七葷八素,慪得臉色發(fā)青,慪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幾乎憋死。</br> 永琪進(jìn)了新房,就看到一個好大的洗澡盆,里面熱氣騰騰,飄著成千上萬片花瓣。整個房間里,水汽氤氳,花香撲鼻。珍兒、翠兒不住拎水進(jìn)來,注滿浴盆。其他宮女,還抱著整籃的花瓣,往盆子里倒。桂嬤嬤不斷把干凈的帕子、肥皂、刷子等物拿來,放在盆子旁邊。這等仗勢,好像他洗澡是件天大的事。他看著這場面,實在有些啼笑皆非。知畫等到一切就緒,就說:“桂嬤嬤,你們都下去吧!這兒有我就夠了!”</br> “是!珍兒,翠兒,走吧!”</br> 珍兒、翠兒急忙請安退下,兩個宮女還悄悄笑著。</br> 室內(nèi)沒人了,永琪就緊張地問:“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訴我?”</br> 知畫抬眼,幾乎是哀懇地看了他一眼,低低地說:“老佛爺好像有些懷疑了!今天下午,她把我叫進(jìn)慈寧宮,審問了我一下午,什么都問……我只好撒謊,可是,老佛爺很精明,問了我許多細(xì)節(jié)的事,我……我……”她面紅耳赤地低下頭去,“我又沒經(jīng)驗,好像回答得不太對勁,老佛爺連那條白喜帕,都盤問不休,我……我……很害怕……老佛爺說,如果我騙她,我就是犯了欺君大罪!連我爹我娘,都脫不了干系!還說……還說……”</br> 永琪睜大眼睛問:“還說什么?”</br> “還說,我讓她失望,小燕子這樣專房,讓她生氣,你這樣輕視我,讓她不能忍耐了……我只怕這樣下去,她會除掉小燕子!”</br> 永琪臉色劇變。</br> 知畫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已經(jīng)盈盈含淚了,她輕聲地、怯怯地問了一句:“我嫁過來,已經(jīng)有一段日子了,你是不是……拿定主意,不要我?”</br> 永琪心里,翻江倒海,百味雜陳,簡直不知如何是好。知畫就走了過來,開始給他解衣紐。他一驚,這解紐扣和扣紐扣,已經(jīng)是小燕子心頭大恨,不能再這樣了,他想著,就本能地一退。知畫呆了呆,往前一步,繼續(xù)為他解衣,低聲說:“不管你要我還是不要我,今晚,你都要把戲演足!這種事,誰都沒有辦法勉強,我也不會勉強你……”說著,聲音哽咽,眼淚一掉,忍氣吞聲地說,“你進(jìn)洗澡盆,讓我服侍你洗澡!多少雙眼睛,都在注意著我們的閨房生活!我現(xiàn)在有苦說不出,如果你連戲都不演,難道要我全家都被你冤死嗎?”</br> 永琪一臉的尷尬、滿心的歉疚,站在那兒,動也不動。知畫就為他褪下了衣服,他趕緊跳進(jìn)澡盆,坐在那堆花瓣里。知畫拿著帕子,細(xì)心地給他擦背,細(xì)心地抹皂莢,細(xì)心地一洗再洗。</br> 室外,珍兒、翠兒和桂嬤嬤又在窗隙中偷看,三人掩著口偷笑。</br> 回廊另一端,小燕子像個蠟像般杵在那兒,明月、彩霞?xì)夂艉舻卣驹谝慌裕吹焦饗邒叩热耍Φ脮崦粒髟氯滩蛔∫а狼旋X地說:“這新房里的西洋鏡,也成了宮里的一景,是不是?這么好看?”</br> 小燕子再也忍受不住,再也按捺不住,什么身份地位,風(fēng)度氣度,她都沒有了。她一仰頭說:“這么好看,我也看看去!”</br> 說著,她就沖到窗前來,一把拉開桂嬤嬤,湊在縫隙處,往里一看,一眼看到永琪裸露的身子和知畫忙碌的手……這一下,她真是氣到五雷轟頂,七竅冒煙,腳一跺,咬牙說:“好,好,永琪……還說對我問心無愧!我看到了,我知道了!”</br> 她一轉(zhuǎn)身,對著門外,飛奔而去。明月、彩霞急忙追在后面,大喊:“格格!你要去哪里?”</br> “不要往外跑了!三更半夜,外面好黑……要去,你也拿個燈籠呀!”</br> 小燕子卻充耳不聞,像是被什么野獸追趕著一般,沒命地沖出了景陽宮,沖過了院子,消失在御花園的黑暗里。</br> 在新房里的永琪,聽到明月、彩霞的呼喊,大驚失色,從水里嘩啦一聲站了起來。</br> “不好!小燕子跑了!”</br> 永琪抓了衣服,胡亂地穿著,緊張地說:“她會出事!她會闖禍!我得去追她!”</br> 說完,就衣冠不整地、氣急敗壞地向外狂奔而去。剩下知畫,帶著滿臉的驚愕、失意和痛楚,目瞪口呆地面對著滿盆的花瓣。</br> 永琪奔進(jìn)御花園里,早已不見小燕子的蹤影。他到處找尋,不敢大聲喊,生怕驚動了宮里的人,傳到太后和乾隆耳里,小燕子又是大罪一條。他穿花拂柳,過小橋,過月洞門,過假山,過白玉石階……到處低喚:“小燕子……小燕子……你在哪里?趕快出來……”</br> 四顧無人,他又是著急,又是擔(dān)憂,又是后悔,又是無奈。怎樣都不該進(jìn)那個洗澡盆,洗出一身煩惱,洗出一身再也洗不凈的誤會!小燕子,你在哪兒呢?他躍上了樹梢,四處觀望。但見夜色岑寂,樹影參差,哪兒有小燕子?他再躍下地,到處尋找著,心急如焚,真急死人了!半夜三更,她會去哪里?不馬上找到她,她一定出事!</br> 找著找著,天空忽然掠過一道閃電,悶雷響起。永琪看看天空,更急,接著,又是一陣?yán)茁暎挈c大滴大滴地落下。他一急,施展輕功,四處飛躥。這樣就驚動了巡夜的侍衛(wèi),追趕著喊:“什么人?站住!”</br> 永琪一翻身,落到侍衛(wèi)面前,壓低聲音說:“噓!別嚷,是我!”</br> 侍衛(wèi)一抬頭,趕緊行禮。</br> “怎么是五阿哥?五阿哥吉祥!”</br> “我在找還珠格格,有沒有看到還珠格格?”永琪急問。</br> “沒有呀!什么人都沒見!五阿哥,我這兒有雨衣,趕快穿上!”</br> “別管我了!看到還珠格格,想辦法絆住她,再到景陽宮去報個信!知道嗎?千萬別驚動皇上和老佛爺!”</br> “喳!”</br> “大家?guī)兔φ遥 ?lt;/br> “喳!”</br> 大雨中,永琪找遍了整個皇宮,就是找不到小燕子,想想,說不定她去找晴兒了,在宮里,她也只能跟晴兒說說知心話。他想著,就迫不及待,去了慈寧宮,找到一個值夜的太監(jiān),讓他不要驚動太后,去通報晴兒。還好,這個太監(jiān)很識相地去了,片刻以后,晴兒打了傘,急沖沖跟著宮女奔到門前來。一眼看到永琪狼狽地、焦灼地、渾身濕透地站在那兒,嚇了一跳。</br> “五阿哥,你怎么淋了一身雨?”急忙用傘遮住他,“趕快進(jìn)來躲躲雨!”</br> “我不進(jìn)去,不能驚動老佛爺……”永琪著急地問,“小燕子有沒有來找你?”</br> 晴兒更驚,睜大眼睛:“沒有呀!你們吵架了嗎?”</br> “唉!”他大大地嘆口氣,焦灼地說,“說來話長!比吵架還糟……簡直不知道從何說起!她的老毛病又發(fā)了,心里不高興,就往外跑!我到處找,幾乎把整個皇宮都找遍了,連影子都沒有!宮門口戒備森嚴(yán),她也出不去!現(xiàn)在又下雨了,她一定淋得一身是雨……”他越說越著急,想到小燕子最近才流產(chǎn),又被打破頭,還要忍受知畫……真是內(nèi)外夾攻,就算她的身子是銅墻鐵壁,也會吃不消呀!這樣想著,心痛的感覺就像海浪般卷來,他急急地說:“我再去找……如果她來找你,你一定要留住她,不要讓她亂跑……”</br> 晴兒聽得心驚膽戰(zhàn):“你讓她傷心了嗎?”</br> “是!我讓她傷心了!”永琪咽了口氣,“自從知畫進(jìn)了景陽宮,她幾乎天天都在傷心!”</br> 晴兒了解了,點頭,想了想說:“她不會來慈寧宮,她雖然很想見到我,跟我說說知心話,可是,這個慈寧宮讓她深惡痛絕……她不能出宮,她也不能去找紫薇,她沒辦法找任何人訴苦,宮里地方再大,沒有她容身之地。我想……”</br> 永琪越聽越慘,急忙問:“你想怎樣?趕快幫我分析一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心亂如麻了!”</br> “我們派宮女和太監(jiān)們,大家分頭悄悄找!我想,她一定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在那兒一個人傷心!”</br> “這個紫禁城這么大,角落那么多,怎么找?”永琪呆住了。</br> “一個一個去找!”</br> 永琪愣了愣,點頭:“是!只能這樣!我去叫小鄧子、小卓子、明月、彩霞……全部出動!”</br> 永琪掉頭,對著雨霧奔去。</br> 晴兒看著雨滴,從宮檐上滴落,心里在自言自語:“這深宮里的女人,一個比一個慘!小燕子……你去了哪里呢?”</br> 小燕子確實沒有地方可去。兩個時辰內(nèi),她像游魂一般,游蕩在宮墻重門處。最后,她累了,淋得渾身濕透,筋疲力盡,腳步蹣跚地走到一個地方,抬眼一看,竟是囚禁皇后的冷宮“靜心苑”。這兒好,這兒沒有人找得到她!因為,這是一個被全世界遺忘的地方!她跌跌撞撞地進(jìn)了院子,無力地、無助地喊:“容嬤嬤……容嬤嬤!皇額娘……”</br> 侍衛(wèi)一攔,驚喊著:“還珠格格!深更半夜,下這么大的雨,你來這個冷宮干什么?”</br> 小燕子站在雨霧中,發(fā)絲零亂,臉色蒼白,對著靜心苑的窗子喊:“容嬤嬤!容嬤嬤……皇額娘……”</br> 容嬤嬤匆匆忙忙,一面拉著剛穿上的衣服,一面沖了出來:“什么事?誰在叫我?”看到小燕子,驚喊,“格格!你怎么來了?”她急忙從屋角拿起傘,沖了過來,“哎呀!淋得這么濕!這是怎么回事?”</br> 小燕子筋疲力盡地,幾乎倒進(jìn)容嬤嬤懷里。</br> 容嬤嬤趕緊撐著她的身子,用傘遮住她。小燕子抬頭看她,無力地說:“容嬤嬤,我走不動了!宮門都有侍衛(wèi)守著,我出不去,想找紫薇,也沒辦法去找……我不能去找晴兒,怕碰到老佛爺,我不能去找令妃娘娘,怕碰到皇阿瑪……我在太和殿前的臺階上坐著,想看月亮,偏偏又下雨……我怎么這么倒霉,我好累好累……”</br> 容嬤嬤被她的狼狽驚嚇住了:“不急不急,慢慢說!趕快進(jìn)去!進(jìn)去再說!”</br> 容嬤嬤就扶著小燕子,走進(jìn)了房間。</br> 片刻以后,小燕子已經(jīng)換掉了濕衣服,穿著一件容嬤嬤的麻布衣服,又寬又大,身上裹著一條干凈的毯子,坐在皇后的房間。容嬤嬤忙忙碌碌,把小燕子的旗頭摘下,用干凈的帕子,為她擦拭著頭發(fā)。</br> 皇后拿著念珠,坐在一張椅子里,靜靜地看著她。</br> “這濕頭發(fā)一定要馬上擦干,要不然,會留下頭痛的病根!你看……又是雨,又是汗,你怎么弄得這么狼狽呢?半夜跑遍了御花園,一定渴了吧?要不要喝水?”容嬤嬤問著,就放下帕子,倒了一杯水過來。</br> 小燕子捧住杯子,如獲甘泉,一口氣喝得干干凈凈。</br> “再來一杯吧!你好像從沙漠里跑來的一樣!”容嬤嬤看得驚愕極了。</br> 小燕子一連喝了三杯水,這才恢復(fù)了一些精力,長嘆一聲,抬眼看皇后,悲哀地說:“皇額娘!你剃光頭發(fā),就把煩惱也剃光了嗎?你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嗎?你怎么做到的?我現(xiàn)在,心里難過極了,周圍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要逃,逃不掉!要留,又這么痛苦!”她看看二人,“你們知道嗎?我現(xiàn)在比你們還慘,我什么都沒有了!沒有爹娘,沒有哥哥,沒有五阿哥……沒有皇阿瑪,我通通都失去了!”</br> “不會的,五阿哥待你那么好,你不會失去他的!”容嬤嬤安慰著。</br> “失去了!真的失去了!他娶了知畫……”</br> 皇后一震,注意力集中了,驚愕地問:“他娶了知畫?”</br> “你們都不知道?”小燕子詫異極了,“宮里那樣吹吹打打辦喜事,你們都不知道?”</br> 皇后和容嬤嬤雙雙搖頭,凝視小燕子。宮里的任何事,與她們都不相關(guān)了。</br> “是老佛爺做的主,皇阿瑪也同意,永琪娶了知畫……”小燕子傾訴地說,“我可以不在乎那個名分,福晉給她去當(dāng)!什么正室側(cè)室,我也不爭了!將來的冊封,我也不要了!但是,我真的喜歡永琪呀!我實在離不開他呀!為了他,我跟我哥分開;為了他,我把所有的苦,都往肚子里咽;為了他,我笑臉對皇阿瑪!為了他,我陷在這個宮里,舍不得走!可是……可是……永琪怎能欺負(fù)我呢?怎能這樣對我呢?我就是沒辦法把永琪整個讓給她呀!可是……可是……她比我強,什么都好,人緣也好!宮里個個人都愛她,連永琪也一步步偏向她,我斗不過她呀!我怎么辦呢?”</br> 皇后和容嬤嬤聽得糊里糊涂,但是,也都猜出一個大概。皇后聽到這兒,不禁一嘆,誠摯地看著她說:“如果是以前那個我,或者會教你一些手段,來和知畫爭奪這個天下!但是,今天的我,絕對不會讓你走上我的老路!小燕子,爭什么?不爭就是爭,爭就是不爭,爭也是這樣,不爭也是這樣,到頭都是一樣!”</br> 皇后的爭與不爭論,好像繞口令,小燕子聽得一頭霧水:“皇額娘,你說什么,我聽不懂!我只知道,我不爭也是輸,爭也是輸,到頭都是輸!”</br> 皇后微微一笑,說:“有點味道了!”皇后收起笑,認(rèn)真地說,“你在無助的時候,會來找我們,你帶給我太深刻的感動!我認(rèn)為,我已經(jīng)沒有絲毫凡心,可是,依舊被你打動了!你這么不記仇,這么善良,你會得到好報的!不要著急,放寬心!是你的,就是你的!什么人都搶不走!知道了嗎?”</br> 皇后說得那么肯定,那么平和,小燕子怔怔地聽著,竟然獲得極大的安慰。</br> “那么……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我也搶不到!”</br> “正是!你好聰明,我活了一輩子才體會的道理,你一下子就懂了!”</br> 小燕子凝神地想了想,看著二人,繼續(xù)說:“我真的好苦啊!永琪是這樣,皇阿瑪是那樣!”想到乾隆和家仇,更痛,“你們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歡皇阿瑪,我現(xiàn)在還是喜歡皇阿瑪,他待我真的太好太好了!但是,我現(xiàn)在看到他,什么都不一樣了,我想笑,笑不出來,想跟他說好聽的,說不出來……以前,仗著他寵我,常常忘了自己是誰,跟他撒嬌撒賴胡說八道,裝瘋賣傻,什么都來,心里明知道他吃我這一套!現(xiàn)在看到他,我沒辦法忘了自己是誰,更不要談撒嬌撒賴了!我的情緒好復(fù)雜呀,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他!要對他好,渾身不對勁,要去恨他,又恨不起來!”</br> 容嬤嬤和皇后聽著,兩人都聽得糊里糊涂,只當(dāng)是因為乾隆同意了知畫的婚事,小燕子在和乾隆慪氣。容嬤嬤給她擦干了頭發(fā),又用梳子梳著,安慰地說:“你那個皇阿瑪,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奴婢看得清清楚楚,他是打心眼里疼著你的!你就是使點小性子,闖下各種禍,他還是你的皇阿瑪!”</br> 皇后凝視著她,真摯地說:“不管為了什么原因,你笑不出來,你無法對他好,這都是一個過渡時期!過了這段時期,你會繼續(xù)愛他的!”</br> “為什么?過了一段時期,他也不會變成另外一個人!”</br> “因為……”皇后深刻地說,“你就是這樣一個好人……你看,你連我和容嬤嬤,都包容了!還有什么是不能包容的呢?”</br> 小燕子不禁呆呆地發(fā)怔了。是啊,她一點也不恨皇后和容嬤嬤了,她也會不恨乾隆嗎?她也會忘記殺父之仇嗎?她陷進(jìn)沉思里,忽然覺得好疲倦,忍不住打個哈欠。</br> 容嬤嬤走上前來,把小燕子一攬,就攬進(jìn)了她寬大的懷抱里。</br> “來!”她慈祥已極地,像個慈母一般說,“在這兒睡一睡!你累了!躺下來,奴才抱著你呢!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說!”</br> 小燕子不由自主,就躺進(jìn)容嬤嬤的懷里,越躺越舒服,倦意就濃厚的襲來。</br> “容嬤嬤,你的衣服有一股皂莢的味道,很好聞……好像娘的味道!小時候,我常想,我娘身上,一定有皂莢的味道,干干凈凈的,香香的……她抱著我的手臂,一定也是這么軟軟的,她的懷里,也是這么舒服吧……”她的聲音越說越小。</br> 容嬤嬤眼里,立刻充滿了淚水,雙手顫抖地?fù)崦聂W發(fā)。</br> “格格,以前我一直跟你作對,犯下好多錯……可是,今天,你躺在我的懷里,說我有‘娘的味道’,格格,你讓容嬤嬤怎么受得了?”說著,她的眼角濕了。</br> 小燕子沒有回答,皇后看了小燕子一眼,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睡著了。</br> “她睡著了!”</br> 容嬤嬤就不停地?fù)崦⊙嘧拥念^發(fā),安撫地、溫柔地?fù)u著她。</br> “睡吧睡吧!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好好的睡!奴才為你念佛,為你祈福!明天,一定會是有太陽的好天氣!”</br> 第二天確實是個有太陽的好天氣。</br> 永琪整整找了小燕子一夜,什么地方都找遍了,就忘了還有一個靜心苑。早上,宮女、太監(jiān)們一一回報,誰都沒有看到小燕子。永琪背負(fù)著手,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知畫怯怯地站在一旁。</br> “這個皇宮,我們是上上下下,全部找遍了,連影子都沒有!”小鄧子說。</br> “我猜,一定出宮去找紫薇格格了!”彩霞說。</br> “不可能!每個宮門,我都問過了,除非格格真的變成燕子,要不然是飛不出去的!”小卓子說。</br> “令妃娘娘那兒,我也問過了!”明月說。</br> “怎么辦嘛?要急死人!”永琪跺腳,垂頭喪氣。</br> 桂嬤嬤看到永琪急成這樣子,一肚子的不服氣,說:“格格也不是小孩,總會知道分寸,那么大一個人,不會失蹤的!五阿哥別著急了,趕緊去吃早餐吧!”</br> 永琪一抬頭,兇兇地瞪了桂嬤嬤一眼,眼神那么凌厲,嚇得桂嬤嬤一退。</br> 這時,晴兒急急地跑進(jìn)了門,嚷著說:“五阿哥!我找到小燕子了,她在靜心苑……你趕快去!她不肯回來,說是要剃光頭發(fā),跟著皇后當(dāng)尼姑去!”</br> “什么?”永琪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就跑,急沖出門。</br> 晴兒跟著跑去。</br> 兩人轉(zhuǎn)眼就跑得無影無蹤,剩下了知畫,帶著一臉的落寞和失意,呆呆地站著。她這才明白,原來,當(dāng)一個男人心里眷戀著一個女人時,那個女人可以占據(jù)他全部的思維,主宰著他全部的喜怒哀樂……這樣的感情,中間幾乎插不進(jìn)一根針。自己比一根針大了不知多少倍,怎樣站得住腳呢?她的落寞,開始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br> 在靜心苑,小燕子換回自己的服裝,散著頭發(fā),坐在一張椅子里。容嬤嬤拿著梳子、簪子,正在給她梳頭,嘴里不停地勸著:“格格,不要孩子氣了!這剃頭,不是負(fù)氣的事,出家也要緣分,你緣分還沒到!來,聽容嬤嬤的,把頭梳好!這么烏溜溜的一頭好頭發(fā),剪了不可惜嗎?”</br> “如果剃光頭發(fā),可以沒有煩惱,我真的想剃!自從我進(jìn)宮來,從來沒有看到皇額娘生活得這么自在,我也要學(xué)學(xué)!你們不知道,那個景陽宮,我簡直住不下去!我要搬到這兒來住!”</br> “這兒,只要你住三天,你也住不下去!”皇后淡淡地說,“不是你的地方,就不是你的!”</br> 這時,永琪帶著晴兒,沖了進(jìn)來。永琪一進(jìn)門,就氣急敗壞地喊:“小燕子!不要沖動!千萬不能剪頭發(fā)……”他突然剎住腳步,看著尼姑裝束的皇后,驚怔了一下,急忙行禮,“皇額娘吉祥!”</br> “我已經(jīng)不是皇額娘了!用不著行禮。小燕子在這兒,毫發(fā)無傷,你帶她回去,好好跟她談?wù)劙桑 被屎髲娜莸卣f。</br> 容嬤嬤趕緊跟永琪和晴兒請安:“五阿哥吉祥!晴格格吉祥!”</br> 小燕子看到永琪,就把身子一轉(zhuǎn),用背對著他,嘟起了嘴。</br> “我剪我的頭發(fā),關(guān)你什么事?”她虛張聲勢地喊,“容嬤嬤!剪刀呢?趕快幫我剪呀!”</br> 容嬤嬤雖然陪著皇后,過著半修行的生活,但是,機智和聰明仍在。看到五阿哥滿臉惶急,看到小燕子色厲內(nèi)荏,明白兩人間的矛盾。</br> 她打開抽屜,找出剪刀說:“哦哦哦!是!是!格格!這一剪刀下去,就不能后悔,格格是不是鐵了心,要剪頭發(fā)呢?”</br> “剪!剪!剪……通通剪掉!”小燕子嚷著。</br> 容嬤嬤就拿起剪刀,撈起小燕子的長發(fā),作勢要剪。</br> 永琪嚇得一頭冷汗,大喊:“容嬤嬤!住手!”他沖到小燕子身邊,一把搶下容嬤嬤手里的剪刀,對小燕子顫聲說,“你不要折磨我了,我已經(jīng)快崩潰了!跟我回去!”</br> 小燕子看到他面容憔悴,眼睛都有黑眼圈了,心已經(jīng)軟了,嘴巴仍然強硬:“我折磨你,還是你折磨我?你不要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去管知畫……少來管我!”想到知畫,眼前又浮起洗花瓣澡的一幕,氣又來了,跳起身子,去搶剪刀,“剪刀還我!”</br> 晴兒急忙走上前來,把小燕子按進(jìn)椅子里,勸著:“不要慪氣了!看在五阿哥一夜沒睡,淋著大雨,把整個御花園都幾乎翻了過來的份上,饒了你的頭發(fā)吧!皇額娘在這兒修行,我們也不能一直打擾皇額娘,是不是?”</br> 晴兒一邊說,一邊把小燕子的頭發(fā)梳好,把旗頭也給她戴上。</br> 小燕子聽到“一夜沒睡”等字樣,心里更加柔軟,但是委屈依舊存在,低著頭,默默不語。永琪就對她柔聲說:“我沒有負(fù)你!”</br> “我不信!我看到了!”</br> “如果我用我的血起誓,你能不能相信我呢?”永琪情急,一半是做戲,一半是真情,就捋起衣袖,舉著剪刀,對著手腕扎下去。</br> 小燕子大驚失色,飛撲上去,一把握住了他拿剪刀的手,真情流露地喊:</br> “你不要嚇我!你敢扎下去,我……我……”說著,所有的傷心一齊涌上心頭,眼淚立刻奪眶而出,點點滴滴,像斷線珍珠般滾落下來。</br> 永琪慌忙丟掉剪刀,一把攬住了她,用溫柔得像水的聲調(diào)說:“你仔細(xì)地想一想,如果我根本不在乎你,你要半夜逛御花園,那是你的事!你要得罪皇阿瑪,那是你的事!你要大鬧皇宮,那是你的事!你要剪頭發(fā),那也是你的事!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通通都是你的事!了不起我把你休了,隨你去哪里,當(dāng)尼姑也好,當(dāng)賣藝的也好,都不關(guān)我的事!我何必理你?何必到處找你?何必為你著急擔(dān)心,弄得自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br> 聽到永琪這樣一篇話,小燕子的心絞痛著,痛苦中,又夾著絲絲甜蜜,絲絲苦澀,絲絲酸楚……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br> 晴兒趁機上前打圓場:“小燕子啊!五阿哥無論如何,在你眼前,在你身邊,這種福氣,我求都求不到!你也要惜福一點呀!”</br> 晴兒一語點醒夢中人,想到簫劍不知流落何方,晴兒忍受的苦,比自己更重,小燕子再也無法任性了,她點點頭,擦了擦眼淚。</br> “走吧!我們不要再打擾皇額娘了!”晴兒牽起了她。</br> 永琪和晴兒,就擁著小燕子,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永琪回頭。</br> “皇額娘,保重!”</br> 皇后深深看著三人:“你們也是!”</br> 小燕子又回到了景陽宮,永琪和晴兒,一邊一個擁著她。她在容嬤嬤的照顧下,飽睡了一夜,看來神清氣爽,倒是景陽宮里的人,個個形容憔悴。</br> 知畫、桂嬤嬤和宮女們都迎上前去。</br> 知畫看了三人一眼,趕緊對小燕子請安:“姐姐!總算回來了!還沒吃早飯吧!”回頭吩咐,“桂嬤嬤,趕快開飯,晴格格也一起吃!”</br> “不了!我得趕回慈寧宮去,老佛爺醒來沒人照顧!我走了!”晴兒拍拍小燕子,“小燕子,我有空就過來看你,我們再談!”</br> 桂嬤嬤瞪了小燕子一眼,心里有氣,提高聲音說:“晴格格大概也一夜沒睡吧!吃點東西再走,老佛爺問起來,我桂嬤嬤會去說明原因的……”</br> 桂嬤嬤話沒說完,永琪忽然爆發(fā)了,他指著桂嬤嬤、珍兒、翠兒大聲說:“桂嬤嬤,珍兒,翠兒!你們幾個給我聽著!這個景陽宮不是你們幾個的戲園子!假若你們再偷看我的生活,偷聽我說話,去向老佛爺告密的話,我馬上打斷你們的腿!我說到做到!看是你們大,還是我大!如果你們不相信,我立刻就做!先抽你們幾個五十大板再說!”就揚聲喊,“小鄧子!小卓子……”</br> 小鄧子、小卓子沖進(jìn)門來。</br> “五阿哥!小鄧子小卓子在!”</br> “趕緊叫人來!搬板発,準(zhǔn)備板子!我要打桂嬤嬤和珍兒、翠兒!”永琪聲色俱厲。</br> 小鄧子和小卓子意外之余,不禁感到大快人心,得意地,大聲應(yīng)著:“喳!遵命!”兩個太監(jiān)就飛奔而去準(zhǔn)備板凳和板子。</br> 桂嬤嬤嚇了一跳,從來沒有看到五阿哥這樣嚴(yán)厲。珍兒、翠兒也面無人色。桂嬤嬤仗著自己是太后的人,心想,五阿哥不過在虛張聲勢,就傲然問:“請問五阿哥,奴婢做錯什么?老佛爺要奴婢報告,奴婢能夠不遵命嗎?”</br> “老佛爺?shù)拿睿悴荒懿蛔瘢业拿睿憔涂梢圆蛔瘢菃幔窟@兒不是慈寧宮,我要用景陽宮的規(guī)矩教訓(xùn)你!”永琪大吼,“不許辯嘴!多說一句,多打十大板!”</br> 桂嬤嬤這才覺得情勢不對,還在猶豫中,珍兒、翠兒已經(jīng)撲通一跪,喊著:“五阿哥開恩!五阿哥饒命!奴婢不敢了!”</br> “太晚了!非打不可!”永琪不為所動,咬牙切齒,“我最恨打小報告的人!桂嬤嬤,挨完打,你再去向老佛爺報告,小燕子失蹤一夜的事情!只要你還走得動!”</br> 桂嬤嬤從永琪堅定的神情里,憤怒的眼神里,看出嚴(yán)重性了。畢竟是宮里的老人,知道利害,不禁兩腳一軟,也跪下了。</br> “五阿哥開恩!五阿哥開恩……奴婢知道了,奴婢不去報告,不去……”說著,磕下頭去。</br> 珍兒、翠兒更是嚇得簌簌發(fā)抖,不住地喊:“五阿哥饒命!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br> 知畫看著這一切,嚇得花容失色,看著永琪急促地說:“這樣不好吧!打狗也要看主人!傳到老佛爺耳朵里,不是會引起一場大風(fēng)波嗎?”說完求救地看晴兒,“晴格格知道的,這桂嬤嬤,雖然撥給景陽宮用,還是慈寧宮的老人呀!”</br> 晴兒也怕事情鬧大,趕緊對永琪說:“知畫說得有理,五阿哥,你教訓(xùn)了她們就夠了!”對桂嬤嬤和珍兒、翠兒喊著,“你們幾個,也該知道一點分寸,還不趕快向五阿哥認(rèn)罪!”</br> 桂嬤嬤生怕挨打,這面子里子都擱不住,拼命磕頭說:“奴婢錯了!奴婢罪該萬死,以后不敢了!”噼里啪啦就給了自己兩耳光,“奴婢自己掌嘴!”</br> “奴婢也錯了!不敢不敢了!”珍兒、翠兒也哭了,噼里啪啦,也開始掌嘴。</br> 明月、彩霞高高地抬著頭,看得津津有味。</br> 小燕子沒想到永琪有這樣一手,在一旁看得發(fā)愣。和永琪認(rèn)識以來,他都是和顏悅色的,從來不會仗勢欺人。和小燕子認(rèn)識以后,深受她“平等論”的影響,待太監(jiān)和宮女,都像待家人一樣,像現(xiàn)在這樣氣勢洶洶,丫頭嬤嬤一概不饒,只有以前對付容嬤嬤,讓她見識過。</br> 這時,小鄧子興沖沖奔進(jìn)房,喊著:“五阿哥!凳子板子都準(zhǔn)備好了,在院子里,是不是馬上執(zhí)行?”</br> 知畫急忙往前一邁,哀懇地喊:“永琪!手下留情呀!”</br> 晴兒也往前一邁,勸解著:“五阿哥,你折騰了一夜,也累了,何必再跟她們生氣?”轉(zhuǎn)頭對小燕子使眼色,“小燕子,陪五阿哥進(jìn)房,休息休息!”小燕子這才回過神來,拉了拉永琪的衣服說:</br> “算了!算了!進(jìn)去吧!”</br> “算了?你要我算了?”永琪看著小燕子,挑起了眉毛,“這些奴才,對你不恭不敬,整天監(jiān)視你,你就算了?”</br> “不敢了!不監(jiān)視,不傳話,不偷看,不偷聽……”桂嬤嬤一面磕頭,一面連聲地喊著,“什么都不敢了!五阿哥饒命呀……”</br> 永琪這才收兵,指著三人,聲色俱厲地吼著:“看在還珠格格的面子上,暫時饒了你們!現(xiàn)在,給我滾出去!以后,最好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不要看到你們!”</br> “是是是!遵命!我們滾……滾……”三人就連滾帶爬地出去了。</br> 知畫看得心驚膽戰(zhàn),目瞪口呆。</br> 永琪再掉頭看著晴兒。</br> “晴兒,你先回慈寧宮,告訴老佛爺一聲,我等一會兒就去請安,我要把所有的問題,一次解決!”</br> 晴兒一愣,忽然在永琪身上,看到了一股霸氣,不禁肅然起敬了。</br> “是!晴兒知道了!”她轉(zhuǎn)身出門去。</br> 永琪對明月、彩霞等人揮了揮手,宮女太監(jiān)全部退了出去。</br> 大廳里,只剩下了永琪、小燕子、知畫三人。小燕子還陷在驚愕里,看著這樣的永琪,有些愣住了。知畫回過神來,立即恢復(fù)了鎮(zhèn)定,振作了一下自己,就走上前來,對小燕子福了一福,滿臉無奈地說:“姐姐!昨晚讓你生氣了,知畫跟你認(rèn)錯!這些奴才,確實應(yīng)該教訓(xùn),經(jīng)過了今天的事,大概我們的生活,都可以輕松一點了!事實上,自從進(jìn)了景陽宮,我天天都在監(jiān)視底下,所作所為,實在身不由己!希望姐姐不要生我的氣!”</br> 知畫這樣一道歉,小燕子不禁面紅耳赤,覺得自己實在太小心眼了。</br> “算了算了,我從來就沒有生你的氣!你救了我哥,我感激都來不及,哪里敢生氣?”她紅著臉說。</br> “那么……”知畫看了永琪一眼,低聲說,“請你也不要生五阿哥的氣……”</br> 小燕子也看了永琪一眼,噘著嘴低語:“我也……不敢生他的氣!”</br> 永琪看看小燕子,看看知畫,忽然下定決心,就對知畫鄭重誠懇地說:“知畫……我有些話想跟你說,我和小燕子的這份感情,我想,你永遠(yuǎn)也不會了解!我很感激你這些日子來,配合我演戲,但是,這場戲,我不想再演下去了……”</br> 知畫驚覺地看著永琪,很快地打斷了他的話:“你要說什么,我已經(jīng)了解了!但是……我想,你也應(yīng)該了解我一下!我已經(jīng)大張旗鼓地嫁給你了,我的爹娘在海寧,都是名人,他們還要做人,我也丟不起臉!你盡管和姐姐在一起,我不敢爭風(fēng)吃醋!在我們?nèi)齻€的故事里,你們有犧牲有妥協(xié),我也有犧牲和妥協(xié),你們盡管不在乎我!但是……我要清清楚楚地告訴你。”她傲然地一抬頭,自有一股高貴的氣勢,盯著永琪,有力地說,“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br> 知畫說完,再也不看永琪和小燕子,掉頭出房去了。</br> 房里剩下永琪和小燕子,兩人對看,都被知畫這種氣勢震撼了。小燕子想到知畫嫁進(jìn)景陽宮,確實有很多委屈。她服侍永琪洗澡,想必是出自桂嬤嬤她們的安排。她能放下身段,拋開自尊,也算百般遷就了,自己出身江湖,都沒辦法這么謙卑。想到這兒,小燕子性格里的善良,就戰(zhàn)勝了她的醋意,她訥訥地說:“這個知畫……也有她的苦,你……對她也好一點吧!”</br> “你未免太矛盾了吧?”永琪愕然地說,拉住她的手,把她拉進(jìn)了臥房。</br> 終于,又是他們的兩人世界了。永琪拉著她的手,深刻地凝視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樣喜歡她?連她的霸道,她的不講理,她的吃醋,她的尖銳……他都喜愛。好怕好怕,有一天會失去她!他搖搖頭,語氣溫柔而帶著命令意味:“以后再也不許這樣!不許懷疑我,不許半夜跑到御花園去淋雨,不許剪頭發(fā),不許鬧得我天下大亂,不許出走……”</br> 小燕子看著他,看到他的黑眼圈,看到他的憔悴,看到他眼底的深情,看到他那種只有對自己才流露的溫柔……她的心,因感動而痛楚,立刻情不自禁,投進(jìn)了他的懷里,一迭連聲地嚷:“是!是!是!你不許的事,我都不做!你是‘大貓’,我是服侍你的‘小人’,我服了,我都聽你!”</br> “還有一件事!”</br> “什么事?”</br> 永琪臉色鄭重,語氣誠懇:</br> “自從我知道你的身世之后,我心里也有許多矛盾和痛苦,我必須說服自己,娶你是對的!并不是只有你,在矛盾嫁我對不對?你不能為我設(shè)身處地去想,最起碼,不能再誤會我!不管怎樣,你好歹都是我的妻子,是皇阿瑪?shù)膬合眿D!這已經(jīng)是個不能改變的事實!所以,媳婦就是媳婦,不許對皇阿瑪不敬,不許記殺父之仇!人前人后,都要尊稱一聲皇阿瑪!不許亂給皇阿瑪編綽號,不許動不動就紅眉毛,綠眼睛,張牙舞爪!”</br> 小燕子推開了他,看了他好一會兒,終于輕聲地、誠摯地,忍痛地說了一個字:“是!”</br> 永琪這才松了一口氣,把她緊緊一抱。吻就像雨點般落在她的頭發(fā)上、面頰上、眼睛上、眉毛上、唇上。</br> 為了讓“花瓣澡”的事不再重演,永琪去了慈寧宮,晴兒早就把話帶到了。太后看著有備而來的永琪,心里有點七上八下。晴兒站在太后身后,幫太后扇著扇子。</br> 永琪直挺挺地站在太后面前,帶著一股正氣,毅然決然地說道:“老佛爺!我已經(jīng)聽從了您的命令,娶了知畫!現(xiàn)在,宮里上上下下,也都尊稱知畫一聲福晉,這對先進(jìn)門的小燕子,實在是一種侮辱,但是,小燕子無力反駁,我也等于默認(rèn)了!我和小燕子,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希望老佛爺對我們,也睜只眼,閉只眼,不要逼得太緊!關(guān)于我房中的事情,就請老佛爺不要再過問了!桂嬤嬤那幾個奴才,如果再來向老佛爺報告我的生活,我會把她們痛打一頓,趕出宮門!我說到做到,請老佛爺三思!”</br> 太后大震,目瞪口呆地看著永琪。晴兒也十分震撼地看著他。</br> 永琪繼續(xù)說:“關(guān)于小燕子的身世,如果老佛爺要告訴皇阿瑪,也聽?wèi){老佛爺自便!我不在乎了!反正,我看,皇阿瑪對小燕子已經(jīng)很失望,知道真相之后,說不定恍然大悟,了解小燕子為什么行為失常,反而諒解了她!”</br> 太后再也沒有想到,會被永琪反將了一軍,不禁大急,說:“如果皇帝知道了,他怎么可能讓小燕子留在宮里,死罪就算逃掉,活罪難免!如果皇帝把小燕子廢掉,趕出皇宮,或者充軍,你要怎么辦?”</br> “小燕子留,我留!小燕子走,我走!”永琪堅定地說,“如果小燕子有什么閃失,或者,有人要對小燕子不利,那么,皇阿瑪也失去了我!抱著這樣的信念,我還有什么可害怕的?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老佛爺去定奪吧!永琪告退!”</br> 永琪說完,行禮如儀,太后還沒從震驚中恢復(fù),永琪已經(jīng)掉頭而去。</br> 太后震住了,動也不動。</br> 晴兒看著永琪的背影,眼中閃著佩服的光彩,心中想著:</br> “好厲害!永琪抓住了老佛爺?shù)娜觞c,已經(jīng)有王者之風(fēng)了!”</br> 這晚,永琪沒有在新房里度過。自從知畫進(jìn)門,這是第一次,他留在小燕子的臥房里過夜。</br> 室內(nèi)一燈熒熒,熏爐里飄著裊裊的煙霧。小燕子身穿著一身白色繡花的水衣,披著一肩長發(fā),眼神中帶著夢似的光彩,站在床邊。永琪也卸下了厚重繁復(fù)的衣服,只穿著白色的里衣,擁著她,用手撫弄著她的頭發(fā)。他看著她,見她消瘦了好多,心里充滿了憐惜,重新?lián)碇屗錆M了珍惜。他柔情萬縷地說道:“好像有幾百年,沒有跟你在一起!”</br> 是啊!幾百年!幾百年的分離,幾百年的折磨……她忍不住低問:“你每晚跟她在一起,到底做些什么?”</br> “什么都沒做!看書,寫字,談天……看著帳子頂發(fā)呆,然后各睡各的!”</br> “可是……她每晚都為你解紐扣吧?”她酸酸的問。</br> 他愣了愣,擁著她的胳臂,不自覺地僵了僵。</br> “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了,我們一定要談這個嗎?”</br> “可是……我還是不信耶,這么多日子,你夜夜在她房里,她長得那么美,你們都穿那么一點點,她還幫你洗澡擦背……你說從來沒有和她怎樣……我不信耶!”</br> “是不是要我以血起誓呢?”他故意作態(tài),“我去找刀!”</br> “好,好,不談不談!管我信不信!信也是信,不信也是信!”她嚷著,把他一把抱住,熱情奔放地喊,“這些日子,我過得好辛苦!又氣你,又恨你,又想你!”</br> “我比你更辛苦,因為我知道你氣我,恨我,想我!我天天看著你,想跟你說話都沒機會,我真想跟你說……”他噎住了。</br> “想說什么?”她急急追問。</br> “不說了,”他笑著搖頭,“說不出口,有點肉麻!”</br> 她膩著他,黏著他,祈求地、央求地:“說嘛!說嘛!又沒有別人在旁邊,桂嬤嬤她們也不敢偷聽了……說嘛!好久沒聽你說肉麻的話了!”</br> 他就俯在她耳邊,一連串地說:“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小燕子聽得如癡如醉,什么花瓣澡,什么解紐扣,什么鴛鴦比目魚……都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她的“大貓”,她心甘情愿為他受苦,為他犧牲,為他當(dāng)一輩子的“小人”!她踮著腳尖,主動送上了她的唇。</br> 他被她這樣的熱情,燒得渾身滾燙,他們緊擁著倒上了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