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br>　　小燕子凝視著紫薇，眼睛睜得圓圓的，對紫薇真是心服口服，雖然覺得繼續(xù)當(dāng)格格仍有許多難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br>　　小燕子在床上是躺不住的，沒有幾天，就下了床。書房也暫時不去了，規(guī)矩也不學(xué)了，她整天在漱芳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因為傷還沒好，是名副其實的“坐立不安”。何況，她心煩意亂，想的是紫薇，念的是紫薇，腦子沒有片刻休息，看著窗外的天空，心里癢癢的，真恨不得自己變成一只真正的小燕子，飛呀飛的，就可以飛出那綠瓦紅墻。</br>　　這天，永琪和爾泰結(jié)伴而來。</br>　　“身上的傷好了沒有？還痛不痛？我上次送來的那個‘九毒化瘀膏’，對外傷有很神奇的效果，是傅六叔從苗疆帶回來的靈藥！用九種毒蟲子制造的，可以以毒攻毒，靈得不得了！你用了沒用？”永琪仔細地看小燕子，見她行動不便，臉色也依然蒼白，就關(guān)切地問。</br>　　“用了用了！”小燕子含含糊糊地點點頭。</br>　　爾泰看小燕子心不在焉，忍不住大聲說：“這個藥很名貴，很稀奇呢！上次大阿哥問五阿哥要，五阿哥都舍不得給，你不要把它隨隨便便扔了！”</br>　　“我怎么會把它扔了呢？用了就是用了嘛！”</br>　　永琪打量小燕子，著急起來：“我看你就是沒用！要不然，怎么走路這么不靈活？真拿你沒辦法，傷在你身上，咱們又不能幫你上藥！如果你是男孩子，我早已把你按下來上藥了！”</br>　　永琪這句話一出口，小燕子想到“按下來上藥”的情景，蒼白的臉頰竟漾出一片紅暈。</br>　　永琪見十分男兒氣概的小燕子，忽然顯出女性的嬌羞，心里不禁一陣激蕩。想到自己那句話說得未免太造次了，臉上也是一紅。</br>　　爾泰看著二人的神情，心里震動了，若有所覺。同時，一股微妙的醋意，就從心底升起。受不了他們兩個眉來眼去，他大聲喊：“好了好了！”他看永琪：“你不是信差嗎？信呢！”</br>　　永琪忙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來。</br>　　“什么信！”小燕子又好奇、又驚訝，興奮起來，“誰給我的信？是不是紫薇？趕快給我看！”</br>　　“紫薇說，你看完以后，一定要燒掉，不能留下來……”永琪說，忙著去關(guān)門關(guān)窗，察看小鄧子、小卓子等人有沒有把好風(fēng)。</br>　　小燕子迫不及待，伸手一把搶過信，三下兩下地撕開信封，抽出信箋。一看，只見也是幾幅畫。</br>　　第一幅畫著一只小鳥被關(guān)在籠子里，一朵花兒在籠外關(guān)心地觀看。</br>　　第二幅畫著一只小鳥在挨打，一朵花兒在流淚。</br>　　第三幅畫著小鳥飛出籠子，拉著小花在跳舞。</br>　　第四幅畫著小鳥戴著格格頭飾，小花笑嘻嘻的，隱入云層，飄然而去。</br>　　小燕子看完了信，臉上頓時急得一陣紅，一陣白，激動地大叫起來：“不行不行！紫薇不可以這樣待我！我就說嘛，她根本不了解狀況……我要怎么樣才能讓她明白呢？她還在生我的氣，你們都騙我，說她原諒我了，她根本沒有原諒我！她罵我！還要我永遠當(dāng)格格，怎么可能？我會憋死的！不行不行……”小燕子一面叫著，一面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這一坐，碰痛傷口，立刻跳起身子，大叫：“哎喲！哎喲！”</br>　　永琪和爾泰，一邊一個，趕快攙扶住她，同時急聲喊：“你慢一點呀，身上有傷，自己不知道嗎？坐，也得輕輕坐下去呀！”</br>　　“那個紅木椅子硬得不得了，你要坐，也得墊個墊子呀！”爾泰喊。</br>　　小燕子又咬牙，又跺腳，把兩人甩開：“不要你們兩個來管我怎么坐！”</br>　　“好好好！咱們不管，你就站著吧！”爾泰關(guān)心地伸過頭去，“你為什么這樣激動？信里寫什么？你到底看懂沒有？”</br>　　“怎么不懂？她寫得清清楚楚！我講給你聽！”小燕子拿著信，就氣急敗壞地說：“她說：‘小燕子，你這個騙子，你這個渾蛋！現(xiàn)在自作自受了，被關(guān)在籠子里，飛也飛不出來，動也動不了，還被打得亂七八糟！你害我，現(xiàn)在老天爺幫我懲罰你，這都是你的報應(yīng)！你想出宮來，再跟我一起笑，一起玩，那是做夢，門都沒有！你要當(dāng)格格，我就讓你當(dāng)一輩子，我不理你！我走了，再見！’”</br>　　永琪和爾泰，雙雙抽了一口冷氣。</br>　　“怎么你的解釋，跟紫薇說的，完全不一樣？你字不認識，看畫總看得懂呀！她是這個意思？”永琪問。</br>　　“你誤會了，紫薇才不會寫這些！”爾泰跟著說。</br>　　小燕子把畫攤在他們面前，指著說：“你們看！你們看！她就是罵我嘛！”</br>　　永琪把畫，看了一遍，嘆了口氣：“我就幫你再譯一遍，她說：‘小燕子，我知道你現(xiàn)在好痛苦，關(guān)在皇宮里，像坐監(jiān)牢一樣！我好關(guān)心，就是沒辦法進來看你！聽說你挨了打，我急得一直掉眼淚。小燕子，你一定要忍耐，千萬不要再闖禍！我相信，很快我們兩個就會見面的！見了面，你就會知道，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你！至于格格，你已經(jīng)當(dāng)了，就只好繼續(xù)當(dāng)下去，高高興興地當(dāng)下去！我不論走到哪里，都會笑著祝福你！’”</br>　　小燕子聽得發(fā)呆了，瞪著眼睛看著永琪。</br>　　“她是這個意思嗎？真的嗎？”</br>　　“一點也不錯，就是這個意思！”</br>　　小燕子拿起那些畫，顛來倒去地看，又翻來覆去地看。</br>　　“我看不像！她還是氣我，還是罵我！”她不信地說。</br>　　“你怎么變得這么悲觀？你仔細看看嘛！”永琪生氣地喊。</br>　　“被皇阿瑪打了一頓，我對什么都沒有信心了！”小燕子拿著畫，滿屋子走來走去，忽然停在永琪和爾泰面前，撲通跪落地，拼命磕頭，喊著說：“讓我出去見紫薇一面！你們想辦法讓我出去！我給你們兩個磕頭！”</br>　　永琪和爾泰，慌忙去拉她。</br>　　“干什么嘛？你是格格，這樣跪在我們面前，給皇上看見了，你又要挨打了。怎么都打不怕呢？”爾泰喊。</br>　　永琪看著這樣的小燕子，驀然之間，下了決心，攙著小燕子，認真地說：“好了好了！我豁出去了！管他呢！我答應(yīng)你，你不要再急得五心煩躁了！我?guī)愠鰧m去！”</br>　　小燕子大喜，眼睛發(fā)亮，臉頰發(fā)光，整個人頓時精神起來。喘了口氣，她一迭連聲地、急如星火地叫了起來：“什么時候？今晚！好不好？要不然，你們商量來商量去，又不知道會拖到哪一天。等會兒福大人和福晉不同意，又走不成！咱們干脆不告訴他，說去就去！揀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晚！好不好？”</br>　　永琪一點頭，決定了。</br>　　“一不做二不休！就是今晚！讓明月裝成你，躺在床上裝睡，無論誰來，都說剛吃了藥睡著了！你化裝成小太監(jiān)，跟我大大方方地出去。我讓小順子守在皇宮的邊門，幫我們開門。不過，我們溜出去頂多一個時辰，就得溜回來！知道嗎？”</br>　　爾泰見兩人認真的樣子，急壞了，跳腳喊：“你們瘋了嗎？如果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五阿哥，你也想挨一頓板子嗎？”</br>　　小燕子已經(jīng)興奮得不得了，氣都喘不過來了：“爾泰！你有一點冒險精神好不好？了不起是腦袋一顆，小命一條嘛！”</br>　　永琪重重地點頭，豪氣地接口：“對，了不起是腦袋一顆，小命一條！”</br>　　爾泰又是嘆氣，又是踩腳：“完了，你們兩個都失去理智了，這小燕子會發(fā)瘋，五阿哥，你怎么也跟著瘋？小燕子剛剛挨過一頓打，你們居然沒有一個人會害怕！我跟你們說……”瞪大眼睛看兩人：“我只好……我只好……”</br>　　小燕子對爾泰一吼：“你只好怎樣？”</br>　　爾泰一跺腳，昂頭挺胸，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樣子，大聲應(yīng)道：“我只好‘舍命陪君子’，跟你們一起發(fā)瘋了！還不趕快把小鄧子、小卓子、明月、彩霞、小順子、小桂子通通叫進來，共商大計！希望他們幾個靠得住！”</br>　　小燕子喜出望外，樂不可支，大叫：“啊哈！所謂‘生死之交’，就是咱們?nèi)齻€了！”</br>　　小燕子歡呼著，樂得忘形一跳，砰然一聲，坐在桌上，立即痛得滾下地來。</br>　　“哎喲！”</br>　　永琪和爾泰面面相覷，又是心痛，又是好笑，又是擔(dān)憂，又是緊張。</br>　　于是，這天晚上，小燕子又打扮成了一個小太監(jiān)，穿著太監(jiān)的衣裳，戴了一頂小帽子，帽檐拉得低低的，衣領(lǐng)拉得髙高的，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坐在永琪那輛豪華的馬車上。永琪和爾泰坐在車里，她和小順子、小桂子坐在駕駛座上，兩個太監(jiān)一邊一個半遮著她，為她護航。馬車踢踢踏踏來到宮門口。小燕子大氣都不敢出，像座小雕像。</br>　　侍衛(wèi)看到是五阿哥和爾泰，幾乎連看都沒看，問都沒問，一切順利得不得了。馬車出了宮門，瀟瀟灑灑往前走去。</br>　　小燕子看到宮門終于被遠遠地拋在后面了，就發(fā)出“啊哈”一聲大喊，也不管馬車正在進行當(dāng)中，她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幾乎跳了三尺高，放聲大叫：“出來了！出來了！我終于出來了！老天啊！紫薇啊！我出來了！”不禁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出來了！我又是小燕子了……哈哈……”</br>　　車子直接到了福府。</br>　　別提福家有多么震動，多么慌亂了。福倫不敢罵五阿哥和小燕子，只能瞪著爾泰，氣急敗壞地說：“爾泰，你們真是膽大包天，怎么也不跟我們說一聲？這么突如其來，讓我們措手不及！如果有個閃失，怎么辦？”</br>　　爾泰嘆口氣：“唉！沒辦法，五阿哥和還珠格格有命，我只能聽命！”</br>　　福晉看著小燕子，嚇得臉色發(fā)白，一迭連聲問：“宮里有沒有安排好？萬一萬歲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br>　　小燕子急急地說：“你們不要擔(dān)心，也不要怪爾泰！宮里都安排好了，現(xiàn)在明月躺在我床上……我是假格格，她是假格格的假格格……”</br>　　小燕子話說到一半，房門一開，紫薇和金鎖得到消息，兩個人跌跌撞撞地沖進房來。后面跟著爾康。</br>　　小燕子一看到紫薇，整個人就像被釘子釘住，站在那兒，動也不能動。</br>　　紫薇看到小燕子，腳下一軟，差點跌倒。金鎖緊緊地扶著她，眼光直勾勾地落在小燕子臉上，竟傻住了，站在那兒，也是動也不動。</br>　　爾康把房門關(guān)上，緊張地看著二人。</br>　　霎時間，房間里鴉雀無聲，只有大家沉重的呼吸，每個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小燕子和紫薇身上。</br>　　半晌，紫薇啞啞地開了口：“小燕子，身上的傷，好了沒有？這樣出來，安全嗎？行嗎？”</br>　　紫薇這樣一問，小燕子哇的一聲，痛哭失聲。接著，就一下子撲倒在紫薇面前，雙膝落地，雙手抱住了紫薇的腿，嘴里痛喊著：“紫薇，你罵我吧！你打我吧！你踢我，踹我，捶我，砍我，殺我……什么都可以，就是別對我好，你再對我好，我真想一頭撞死！”m.</br>　　紫薇眼中，立刻充淚了，她伸手拉著小燕子的手，哽咽難言。金鎖拿著手絹，自己也哭得稀里嘩啦，不知道要先給誰擦淚才好。</br>　　大家全體看呆了，各有各的心痛。</br>　　紫薇吸了吸鼻子，咽著淚，柔聲說：“我現(xiàn)在都明白了！到圍場那天，你受了傷，你也沒有辦法，身不由己嘛！總之，這是陰錯陽差、命中注定的安排，我已經(jīng)認了，也不生氣了，不介意了。你也不要再怪自己了！”</br>　　小燕子急切地拼命搖頭，哭著喊：“你不懂，不完全是這樣的！其實我有好多機會可以說明白，我就是沒有說！起先，是膽子小，怕他們砍我的頭，皇阿瑪錯認了，我也不敢說明……可是，后來……皇阿瑪對我那么好，他親手喂我吃藥，喂我喝水，我從來沒有這樣被人寵過，他又是皇上！大家見著他，都磕頭下跪，可他卻把我捧在手心里，那樣疼著……我就發(fā)暈了，犯糊涂了！”她仰頭看著紫薇：“紫薇，我該死！我真的該死！我搶了你的爹，占據(jù)了你的位子！”</br>　　紫薇聽到小燕子敘述被乾隆寵愛的情形，心中一痛，淚就滑下面頰，顫聲問：“他親手喂你吃藥？”</br>　　“是的！還那樣低聲下氣地跟我說話，令妃娘娘拼命要我喊皇阿瑪，一屋子的人跪在我面前喊：‘格格千歲千千歲！’我就是壞嘛！我就是貪心嘛！我可以說明白的，我就是沒能說出口！當(dāng)時，我想，我先當(dāng)幾天‘格格’再還給你，過過有爹的癮，過過‘格格’的癮！只要幾天就好了！不知道一天天過去，事情越鬧越多，我就越陷越深了！”</br>　　紫薇咽著淚，心痛已極地沉浸在一個思想里，對小燕子其他的告白，都沒怎么聽進去，只是重復(fù)地說著：“他親手喂你吃藥？他親手喂你吃藥？”</br>　　小燕子呆了呆，看著紫薇，見紫薇神情恍惚，淚不可止，更加強烈地自責(zé)起來。</br>　　“對不起！紫薇，對不起！我現(xiàn)在跪在你面前，隨你怎么罰我，怎么罵我！我跟你發(fā)誓，我絕對不是要霸占你的爹，不是要永遠當(dāng)格格……”</br>　　“他真的親手喂你吃藥？”紫薇低頭看小燕子，再問。</br>　　“是的！”</br>　　紫薇眼睛一閉，長長一嘆。</br>　　“他如果親手喂我吃藥，我死也甘愿！”</br>　　爾康看到紫薇這么難過，再也按捺不住，一步上前，對紫薇心痛地說：“紫薇，你要明白，當(dāng)時小燕子病得糊里糊涂，皇上眼中的小燕子，是他流落在民間的女兒，所以對她充滿了心痛和憐惜。皇上雖然喂的是小燕子，其實，等于是你啊！如果沒有那一把折扇，一幅畫，小燕子已經(jīng)被當(dāng)成刺客給處決了！哪還能得到皇上絲毫的憐惜呢？”</br>　　紫薇一震，抬眼看爾康，醒過來了，精神一振，如夢初醒地說：“是啊！我在計較什么呢？不管他喂的是誰，我都可以確定一點，皇上，他有一顆慈愛的心，他沒有賴賬，他認了我娘，認了女兒了！”說著，她就伸手拉著小燕子，熱情地說：“小燕子，在皇上面前，你就是我！你代我得到他的寵愛，代我擁有這個阿瑪，我感同身受！我們是結(jié)拜姐妹，當(dāng)初，我發(fā)過誓，我說過，我們是患難扶持，歡樂與共的！我還說過，不論未來彼此的命運如何，遭遇如何，永遠不離不棄！這些話，你不一定都了解，但是，它是一種真摯的誓言，很美很美的！那個誓言不是假的，那個結(jié)拜不是假的！你是我的姐姐，你姓了我的姓，所以，我還跟你計較什么呢？我的爹，就是你的爹，他疼愛你，就等于疼愛我了！”</br>　　小燕子睜大眼睛，癡癡地看著紫薇，專心地傾聽，聽到最后，再也忍不住，伸手把紫薇緊緊一抱，激動地大喊：“紫薇，紫薇！我怎么能冒充你呢？我充其量只是閻王面前的小鬼，你才是玉皇大帝身邊的仙女啊！你放心！你爹永遠是你爹，我會還給你！我一定要還給你！”</br>　　紫薇便含淚一笑，伸手拉起小燕子，說：“現(xiàn)在，只有半個時辰，你就得回宮了，時間真的好寶貴呀！你難道不想到我房里去，跟我說一點‘悄悄話’嗎？”</br>　　小燕子眼睛發(fā)光了，抬眼看著大家：“我可以嗎？”</br>　　福倫早已被這兩個“格格”感動得鼻中酸楚，立刻一迭連聲地說：“可以，可以，當(dāng)然可以！不過……”</br>　　爾康機警地接口：“我知道，我會去安排，讓人守著門！”</br>　　兩個女孩便看了大家一眼，手拉手地奔出門去。金鎖跟著，也急急地去了。</br>　　別提三個女孩，再度聚在一起，是多么激動，多么恍如隔世了。</br>　　房門才剛剛關(guān)上，小燕子就急急地從懷里掏出幾串項鏈來，塞進紫薇手里。再掏出幾個銀錠子，放在桌上。再掏出一些耳環(huán)和首飾，往桌上堆去。</br>　　“我本來想再多拿一些東西出來，可是，我身上揣不下！這些給你，本來就應(yīng)該是你的東西，皇阿瑪一下賜這個，一下賜那個，可是，我在宮里出不來，這些東西用都用不著！你趕快拿去！”又從口袋里翻出一個首飾來，看著金鎖說：“我這里還有個好稀奇的東西，是個金鑲玉的金鎖，當(dāng)時，我看了就說，這是金鎖的名字嘛！我就幫你留下了！”她追著金鎖，塞進金鎖手里：“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很稀奇？”</br>　　金鎖忙著把床上的一床被子，折疊著搬到一張椅子上去墊著，躲著小燕子。</br>　　“我不要，你給小姐好了！”金鎖面無表情地說，對小燕子，她有一肚子的氣。</br>　　紫薇把手里的珠珠串串放下，喊：“金鎖，不要這樣！好不容易才見到小燕子，再要見面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你還有時間在這兒鬧脾氣？”</br>　　金鎖袖子一抹，拭去了滾出的淚珠，對小燕子福了一福，接過鎖片。</br>　　“謝‘還珠格格’賞賜！”</br>　　小燕子一呆，受不了了，抓著金鎖喊：“金鎖，你要我怎樣做，你才會原諒我呢？”</br>　　“我原不原諒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不過是個丫頭！只要小姐原諒了你，我就什么話都沒有！小姐很多話都不會說，可是，這些日子以來，掉的眼淚比她一生掉的都多！她沒有認到爹，她不心痛，我總可以代她心痛吧！”金鎖氣呼呼的。</br>　　“我知道錯了，我錯了嘛！可我現(xiàn)在怎么辦嘛？”小燕子臉色凄楚，痛苦地喊。</br>　　金鎖已經(jīng)把椅子墊好了，就把小燕子拉到椅子前面去。</br>　　“椅子墊了這么厚的棉被，應(yīng)該可以坐了！待會兒，你把衣服退了，房里只有我們，不必害臊，讓我?guī)湍憧纯矗降讉稍鯓印Ｎ疫@兒還有柳青給我的半盒‘跌打損傷膏’，我給你擦一擦！好歹有些用！”</br>　　小燕子眨巴眼睛，眼淚一掉，把金鎖一抱，痛喊出聲：“金鎖！你嘴里罵我，你心里還是對我這么好！”</br>　　金鎖眼淚落下，和小燕子相擁片刻，金鎖便推開小燕子，說：“我知道小姐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你說，我不打擾你們，我去給你們兩個沏一壺?zé)岵鑱恚　北愦掖业厝テ悴枇恕?lt;/br>　　紫薇過來，把小燕子按進椅子里，盯著她的眼睛，急促地說：“小燕子，你好好地聽我說，我們的時間不多，你一定要仔細聽我說，并且照我吩咐的去做，算是你欠我的！”</br>　　“好！我聽你的！”小燕子神色一凜。</br>　　“聽著！你要勇敢，你要負起責(zé)任，已經(jīng)做了的事情，只有硬著頭皮做到底，你懂不懂？”紫薇嚴肅地問。</br>　　“我不懂！我已經(jīng)后悔得不得了，我也做不好格格，惹得皇阿瑪生氣，皇后生氣，紀(jì)師傅生氣，一大堆人跟我生氣……我常想，如果是你，大家肯定都會喜歡你。你什么都會，我什么都不會。紫薇，我跟你說，我是真心真意要把格格還給你！我現(xiàn)在只想脫身，我最舍不得的，還是皇阿瑪！他雖然打了我，可我不恨他，想到跟他分開，我就會好難過！”</br>　　紫薇拼命搖頭：“你不會跟他分開，因為你已經(jīng)是格格了。再也別說要把格格的位子還給我這種話，事到如今，你還不起了！現(xiàn)在，皇上已經(jīng)把你當(dāng)成女兒，那么深刻地愛了你，如果他知道你騙了他，他會多么痛心和失望呢？你造成了這種局面，就再也不能反悔了！皇上，他是我的爹呀！我聽了你的敘述，對他真是又崇拜，又喜歡！如果你覺得你已經(jīng)傷害了我，就不要再傷害我爹！如果你把真相告訴了皇上，讓他傷心，我會恨死你！我真的會……”她用力地說：“恨死恨死你！”</br>　　小燕子目瞪口呆，睜大眼睛看著紫薇。</br>　　紫薇誠摯地、掏自肺腑地繼續(xù)說：“小燕子，不要一錯再錯了！我跟你發(fā)誓，我雖然因為沒有認到爹而心痛，可是，我現(xiàn)在沒有一點點恨你！我們還是好姐妹！聽到你在宮里的一些事情，我也跟著忽悲忽喜。聽你跟那些規(guī)矩挑戰(zhàn)，我也以你為榮！現(xiàn)在，有一大群人的生命握在你的手里，這些人碰巧也是我最在乎的人！像是福家的每一個人……”她想著爾康，那是她心之所系、情之所鐘啊：“像是五阿哥！你不能傷害他，如果傷害了，你就是再害我一次，你不如干脆拿把刀把我給殺了！”</br>　　“你確定嗎？你不要我說？那么，你就永遠做不成格格，認不了爹了！”小燕子臉色蒼白地盯著紫薇。</br>　　紫薇鄭重地點頭：“我確定！我不要你說不做格格，只要你努力去做一個好格格！讓我爹高興，讓幫助我們的人，不會因為我而遭殃，這就是我的幸福和快樂了！”</br>　　“可是……可是……”</br>　　紫薇蹲下身子，把小燕子的雙手緊緊地握在自己手中。</br>　　“不要‘可是可是’了。我知道，這個‘格格’你當(dāng)?shù)靡埠苄量啵芡纯啵〉牵瑸榱宋遥缓谜埬忝銥槠潆y地當(dāng)下去了！”</br>　　“為了你？我不懂，我不懂……”</br>　　紫薇含淚而笑：“傻瓜！我們拜過玉皇大帝，拜過閻王老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如果你掉了腦袋，我也活不成的！但是，你當(dāng)了格格，榮華富貴都有了，總有一天，我也會跟著享福的！瞧，你這不是給我送東西來了嗎？我還可以把這些銀子，送去給大雜院里的人用，連柳青和柳紅，都會沾光的！這樣有什么不好？為什么一定要冒險去丟腦袋呢？”</br>　　小燕子凝視著紫薇，眼睛睜得圓圓的，對紫薇真是心服口服，雖然覺得繼續(xù)當(dāng)格格仍有許多難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br>　　小燕子完全不知道，就在她和紫薇難解難分的時候，漱芳齋已經(jīng)出了問題。</br>　　這晚，小燕子喬裝出門去，漱芳齋里的幾個宮女太監(jiān)全都慌了手腳。小鄧子、小卓子兩人像熱鍋上的螞蟻，小鄧子守在門口，目不轉(zhuǎn)睛地向外看，小卓子滿房間走個不停，雙手握在胸前，一會兒拜天，一會兒拜地，嘴里喃喃地說著：“阿彌陀佛，觀世音救苦救難菩薩，保佑格格早點回來，保佑我們幾個多活兩年……南無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br>　　臥室里，明月躺在床上，棉被一直蓋到下巴，睜著一雙驚慌的大眼，不停地四處張望著。彩霞魂不守舍地站在床邊，伸著頭直看外面。</br>　　“什么時辰了？怎么還不回來？”明月爬起身來。</br>　　彩霞一把將明月按回床上，緊張兮兮地喊：“躺著別動！格格再三囑咐，除非她回來，否則你不能吭聲！你忘了嗎？躺好！躺好！不要一直爬起來，弄得我好緊張！”</br>　　“我躺得渾身冒汗了……哇！到底還要多久呢？格格啊！主子啊……求求你快點回來啊……”明月咕噥著。</br>　　彩霞忍不住，伸頭對外喊：“小鄧子！小卓子！你們在不在外面？”</br>　　小鄧子、小卓子緊緊張張跑進來。</br>　　“你們兩個干嗎？大呼小叫的，不怕把人引來嗎？我們不在外面，難道在里面嗎？不要說話！”</br>　　“咱們把燈通通吹掉好不好？這樣，有人要來，一看燈都滅了，肯定都睡了，就不會進來了。”小卓子害怕地說。</br>　　明月立刻贊同：“好好好！把燈都給吹了，黑乎乎的，就沒人看出我是假的了！”</br>　　小鄧子在小卓子腦袋上狠敲了一下：“說你笨嘛！你真笨！平常，這漱芳齋總是維持有個亮，整夜燈都不滅的，你忽然把燈滅了，不是告訴大家，咱們這兒有問題嗎？走走走！我們還是到外面守著！”</br>　　小鄧子說著，和小卓子又緊緊張張跑出去。到了大廳，小鄧子站在大廳門口，向外張望，忽然驚呼：“有好多燈籠過來了！”</br>　　小卓子沖到門口去，對著燈籠拜：“格格！回來就回來吧，悄悄溜回來就好了，干嗎弄一大堆燈籠啊！”</br>　　來人慢慢走近，燈籠照射，如同白晝。小卓子大叫：“我的天呀！是萬歲爺！”</br>　　小鄧子大駭，嘣咚一聲跪落地，顫抖著大叫：“皇上駕到！令妃娘娘駕到！”</br>　　乾隆這晚，無巧不巧，一時心血來潮，帶著令妃和宮女、太監(jiān)們，來探視小燕子。一走進大廳，就覺得有些怪異。小鄧子、小卓子像掉了魂，跪在地上直發(fā)抖。</br>　　乾隆四下張望，沒看到小燕子的人影。</br>　　“你們的主子呢？”</br>　　小鄧子抖得牙齒打戰(zhàn)，臉色慘白：“啟稟皇上，啟稟娘娘，格格已經(jīng)睡了……”</br>　　令妃驚愕：“睡了？這么早怎么會睡了呢？是不是又病了？”</br>　　乾隆看兩個太監(jiān)神色不對，心里一急，就徑自往臥室里走去：“朕看看她去！”</br>　　明月和彩霞聽到外面的喊聲，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這時，聽到乾隆居然進房來了，明月呼嚕一聲，就用棉被把自己連頭帶腦蒙住，渾身發(fā)抖，抖得整個床咯吱咯吱地響。</br>　　彩霞臉色慘白，撲通一跪，抖得語不成聲：“皇上……吉……吉祥……娘娘……吉……吉……祥……”</br>　　令妃奇怪極了，擔(dān)心極了，急問：“怎么了？你們個個臉色慘白，渾身發(fā)抖，是不是格格病得很厲害？怎么不報？”</br>　　乾隆更急，大步走向床邊，只見棉被蓋得密不透風(fēng)，棉被里的身子抖得連床都一起晃動，不禁大驚，就喊著說：“小燕子！你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有沒有宣太醫(yī)？怎么抖成這樣？趕快給朕瞧瞧！”</br>　　彩霞慌成一團，趕快爬行到床邊，用手緊緊壓著明月的棉被：“格格不許瞧……”</br>　　乾隆又驚又疑：“不許瞧？又犯老毛病了？”就拍拍棉被：“為什么又把自己蒙起來？這次是誰惹你了？怎么每次心里不痛快，就把自己蒙起來？出來！”</br>　　明月在棉被里含含糊糊地哼哼著：“不……不……不出來！”</br>　　乾隆生氣，著急，喊道：“出來！朕命令你出來！”</br>　　明月死命扯住棉被：“不……不……不出來！”</br>　　令妃就說：“皇上別急，格格又鬧小孩脾氣了！我來問問她！”她走上前去，伸手按住棉被，立即心驚肉跳，驚呼：“不得了！抖成這樣，一定病得不輕，不能由著她，趕快看看是怎么了，趕快宣太醫(yī)！”一面說著，一面用力掀開了棉被。</br>　　明月從床上滾落到床下，整個人抖成一團，匍匐于地，顫聲說：“奴婢……該……該……該死……”</br>　　乾隆大驚，眼睛瞪得像銅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