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救世主
鄭菀從來不是舍己為人的性子。
她自私冷血, 事事以自己為先, 可此時明知圭鏡的話不錯, 他們?nèi)缃褚炎灶櫜幌荆灸茴櫜簧弦粋€萍水相逢的凡人孩子, 可——
不知怎么的,那雙手,就是松不開。
丫蛋最后的眼神在腦中徘徊不去,她看到她, 便像看到了整個兒希望,這已經(jīng)是一整個村子里最后一個……
幸存者了。
她其實可以賭一把, 賭崔望能及時趕來,那時所有人都不必死, 可若是崔望趕不來……她也許會被狼群撕碎。
秤桿擺在面前, 一頭系著崔望和她、也許還有這些隊友的性命;另一頭,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孩子,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可這手卻遲遲松不開。
“鄭菀!”
旁人催她。
鄭菀愣了愣,到底還是俯身將孩子放回了墻角。
她賭不起。
崔望此時當(dāng)在營地最前方戰(zhàn)斗, 未必能在最后一刻趕來,她……還有阿耶阿娘。
可放下孩子的一瞬間, 仿佛有什么東西, 跟著無形撕裂了。
襁褓中的孩子長得跟丫蛋有點兒像,胎發(fā)淺淡,白生生的皮膚, 眼睛很大,此時正快樂地朝她展示著無牙的嘴巴,一只手還捉著腳,試圖往嘴里塞。
“走!”
圭鏡回過身,當(dāng)先往前。
緊接著是靜月,猴子,二師姐,書遠。
鄭菀往前走了兩步,指尖碰到袖中的桂花糕,在狼群即將淹沒墻角的瞬間,猛地回頭,一把抱起孩子,拔足狂奔。
“你瘋了?!怎么把他給帶上了?”
猴子氣急敗壞。
鄭菀充耳不聞,拼命在心里喊“崔望”“崔望”,傳音玉符在儲物袋里,狼群步步緊逼,她根本抽不出時間來拿。
“糊涂!”
圭鏡嘴里嘆氣,眼睛卻亮起,“罷了!一個孩子,我等修了這許多年道,難道還要眼睜睜看著個孩子落入獸口?!”
“是極。”
靜月也笑。
她邊走邊后退,連連彎弓,箭無虛發(fā),助鄭菀擺脫身后的幻影狼。
“焰火彈已發(fā),不如我們干脆在此死守,幻影狼想甕中捉鱉,我們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背墻死守,只需防住空中,未必不會迎來轉(zhuǎn)機!”
話音方落,看上去牢不可摧的墻壁“轟隆”一聲倒下了。
片片塵土飛揚。
“……”
眾人呆了呆。
二師姐抿嘴笑了笑:
“看來是沒法據(jù)墻死守了。”
狼群鋪天蓋地,蜂擁而來,將天空都遮得黯淡無光。
便在這時,一道月光突地自暗中升起,如耀耀輝光,將這一隅點亮。
圭鏡在拼殺中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但見那抱了孩子的年輕女修手中握著一物,那物呈鳳形,瑩瑩若有光,月華似水一般流瀉,落入她掌中,化成無數(shù)落葉飛花,散入空中,美不勝收。
狼群的速度滯了一滯——
幻影狼似飲了酒,搖搖擺擺,迷惘地四下張望。
這便是莫虛經(jīng)?
當(dāng)真不同凡響啊,假以時日……
書遠嘴角翹了翹:倒是小覷了她,不愧是先天道種。
“結(jié)陣啊,別發(fā)呆!”
鄭菀咬牙催道。
她感覺元力在以一股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失,造幻訣一層,曉月清以亂葉飛花之勢使出,這等群招,對她一個守中境初期修士,耗費實在巨大。
書遠揮袖,一個五星陣盤倏地落地,光芒暴漲,眾人氣才喘了一喘,便聽一陣陣盤碎裂的“卡啦卡啦”聲。
鄭菀趁機拽住了書遠的手腕,書遠詫異地瞥她一眼,沒松開,渾然不知鄭菀心中正不斷祈禱著崔望快來,崔望快來。
崔望沒來。
而頭狼卻已經(jīng)當(dāng)空一爪,踏云而來,陣盤碎裂,在空中化成了片片飛灰。
它歪著腦袋,往陣中看了一眼。
“四階幻影狼,知微境……”
猴臉修士臉色慘白,“這種怪物,怎么會下山來?”
不論救不救這孩子,他們都要死。
“嚎什么嚎?!”
圭鏡斥道,“我輩修士,當(dāng)死戰(zhàn)不退!”
“狗日個死戰(zhàn)不退!戰(zhàn)也死,退也死,老子選……戰(zhàn)!”
猴臉修士哈哈大笑。
靜月面色不大好,持續(xù)彎弓的手指已經(jīng)麻木,卻依然努力將靠近的幻影狼射殺在幾人面前。
頭狼似乎不屑于繼續(xù)同他們玩貓抓老鼠的游戲——
當(dāng)幻影狼升到四階,自然會出現(xiàn)一種名為“破空”的天賦小神通,他們的靈智也會大開。
它倏地連連閃現(xiàn),驀地出現(xiàn)在圭鏡面前,一爪下去,幾乎將他貫穿,攔腰一道巨大的傷口,自肩到腹,血肉淋漓地灑下來,圭鏡“噗通”一聲落地,手腳抽搐了一番,再不見動靜。
猴臉修士不要命般撲了過去:
“老大!”
被幻影狼隨手一爪抓實,倒在了半途。
靜月一聲不吭,踏空連連拉弓,卻連頭狼的影子都沒抓住,便在她再一次拉弓時,一道影子無聲無息地籠罩住自己,她抬頭,卻正對上一雙邪獰的狼眼——
腹中一痛。
她低頭望了一眼,狼爪過處,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窟窿,頓時氣力全失,再握不住弓,自空中落了下來。
“靜月!”
頭狼舔了舔爪子,黑黝黝的眼珠覷著鄭菀,這人身上很香,它咧了咧嘴,身體一動,倏地閃現(xiàn)過去——
“噗呲——”
一大蓬血濺到了她身上,臉上。
血還溫?zé)幔谒碾A異獸的威壓下,鄭菀還未及反應(yīng),便見二師姐突然從斜刺里沖出來,擋到她面前,試圖以她不夠?qū)掗煹纳碥|為她擋災(zāi):
“二師姐!”
她叫道。
二師姐回頭望了她一眼,彎唇笑了笑,也跟著倒在了地上。她的傷痕與圭鏡如出一轍,自肩胛到腰側(cè),深深的一道抓痕,深可見骨,顯見是不成了。
懷中嬰兒似也感覺到氣氛的凝重,“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太急,說來很長,實際不到十息,地上已躺了一地曾經(jīng)一塊戰(zhàn)斗之人。
鄭菀俯身將嬰兒放下,而同時書遠挺身而出,擋到了她面前,這個從來溫順到近乎溫吞的男修此時臉現(xiàn)堅毅,他溫柔地看她一眼,安撫般笑笑:
“鄭真人,別怕,我護著你,你不會有事的。”
鄭菀召喚出傀鑒,另一手則放開了書遠,她對崔望過來,幾乎不抱任何希望。
頭狼再一次發(fā)起了攻擊——
它沒有選擇攻擊書遠,反而連連閃現(xiàn),如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鄭菀面前,巨大的爪影在空中帶出陣陣氣浪,鄭菀一點傀鑒,一道光自傀鑒出,頭狼眼神發(fā)直,卻又在瞬間恢復(fù)。
這一下,似乎激怒了它,“嗷!”
獸吼聲里,鄭菀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幻影狼群似乎受到征召,同時朝她攻了過來。
“崔望!崔望!崔望崔望崔望崔望!”
鄭菀捂住耳朵,終于忍不住叫了出來。
一道匹練劃過,似天地間最清最冽的一道光,劃過這重重黑夜,穿過這漫漫長空,倏忽而來。劍光所到之處,無物不化,遮天蔽日的幻影狼群為之一消——
鄭菀捂住耳朵,怔怔抬起頭來。
她身前站了一道人影,白袍葳蕤,墨發(fā)披散,清冷的劍意未退,鼓噪得一身白袍凌空飛舞。
頭狼尖嘯了一聲。
“崔望?”
崔望轉(zhuǎn)過頭來,眉眼間是未煺的寒霜:
“可有事?”
“你怎么才來?”
鄭菀一直未哭,到此時,卻終于落下淚來,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我?guī)熃恪㈥犻L,還有靜月……”
“莫哭,”他看向鄭菀,眸光微軟,聲音不耐,“沒死。”
崔望丟給書遠一個瓶子:
“給每人喂一粒。”
書遠接過玉瓶 ,搖頭一哂,俯身給受傷之人一人喂了一粒。
“沒、沒事?”
鄭菀揉著紅彤彤的眼睛,她此時哭得沒什么儀態(tài)美感可言,聲音怯生生的,“我二師姐、隊長、靜月他們都……沒事?”
“你再哭,他們便有事了。”
她感覺頭頂被一陣溫軟的力道撫過,還未說話,卻見崔望已經(jīng)收回袖子,看向不遠處,頭狼須發(fā)皆張,再不是之前貓戲老鼠的輕松模樣。
它朝崔望“嗷”了一聲,人性化的眸子微閃,似有退卻之意,方才崔望那一斬,幾乎將它手下一半斬了個干凈。
喂過藥之人,陸陸續(xù)續(xù)坐了起來,他們剛才不是全無知覺,只是軀體受傷太重,連動彈都無法,但人人都看到了那一劍。
圭鏡還沉浸在那驚世一劍里,而其他人目光則不斷在那看上去楚楚可憐的鄭菀與離微真君猶疑。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剛才鄭真人嘴里喊的,是離微真君的名姓吧?”
靜月盤膝調(diào)息,并不多話,她以元力助藥效化開,此藥難得,為五轉(zhuǎn)素心丸,五階元藥,任何皮肉傷都能在瞬間恢復(fù)。
“是,你沒聽錯。”
調(diào)息要不了一息,慘白的面色便紅潤起來,語氣輕快,“我也聽到了。”
“所以離微真君和玉清門下……好了?”
猴臉怪叫了一聲,他轉(zhuǎn)問旁邊的綠意,“你小師妹和離微真君好了?”
二師姐迷惑地?fù)u頭,又點頭:
“大約……是的?”
男女之間的親昵,有時不必特別親密的言語,也許只是一瞬的眉眼交纏,剎那的柔軟,便足以說明一切。
圭鏡不在意這些,道:
“莫要大驚小怪的,我等還需為真君掠陣。”
崔望凌空踏云而立,持劍距那頭狼不過五步,原來破空如吃飯的四階幻影狼動作遲滯了許多,靜月看了一眼,忍不住道:
“域?離微真君竟修練出了域?”
眾所周知,域的修煉,起碼要到妙法境,而妙法境修士能修煉出域的,其實整個玄蒼界,還未聽說,甚至大部分無相境修士,一輩子也掌握不了域。
畢竟,域代表著某種天地自然之法,掌握域,則表示可以利用某種天地規(guī)則——這已經(jīng)涉及到道的領(lǐng)域了。
而崔望這般,明顯是將頭狼拖入了自己的域,讓它無法使用破空之術(shù)。
書遠瞇眼看著:
“不是域,是半域,或者說,域的雛形。”
可不論是半域,還是域的雛形,都說明對方已經(jīng)觸摸到了規(guī)則之力。
“離微真君才無妄境……吧?”圭鏡銅鈴般的眼睛瞪得溜溜園,“不愧為我玄蒼界新秀第一。”
靜月放下倨傲:
“是極。”
鄭菀看不太明白,卻不妨礙她覺得此時的崔望劍法精妙,俊美無雙,她耐性有限,抱了一會嬰兒,便將她塞給了二師姐,托腮看著崔望在上空打斗。
袍袖當(dāng)飄,若風(fēng)舞流云,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離微真君,真乃當(dāng)世美男子也。”
靜月?lián)粽贫鴩@。
鄭菀:
“……”
她翹了翹嘴角,卻兇巴巴地道:“不許你看中他。”
靜月啞然失笑:
“這樣的美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也。若要據(jù)為己有,怕是要被那群撲上來的狂蜂浪蝶煩也煩死了。”
“……”
鄭菀心道,反正她也只當(dāng)他一段時間的露水情緣,狂蜂浪蝶與她有甚關(guān)系。
崔望收劍的同時,頭狼巨大的身軀砸到地上,而周圍的幻影狼群也像下餃子一樣落了下來,誰都沒敢動。
“殘局你們收拾。”
他將劍收回,目光落到鄭菀身上緩了緩,遞出手去,“與我走罷。”
“我不。”
鄭菀將手背到身后,搖頭道,“我還有些事沒處理。”
“我想將丫蛋埋了。”
她聲音弱了下來,長睫微顫,透出些微的低落,仰起頭道,“崔望,你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女子白凈的臉上還殘存著淚痕,一雙波光瀲滟的眼睛如水洗一般,崔望喉嚨動了動,別過頭去:
“好。”
眾人便看著黃衣女修低低撒了聲嬌,素來清冷若仙的白袍劍修便站定不動了。
正面面相覷著,卻聽圭鏡咳了一聲:“咱們把這些幻影狼分一分,裝起來,還有村民們,也要安葬了,讓他們?nèi)胪翞榘病?br/>
“那這孩子……怎么辦?”
二師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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