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遷都(二)
    第二日仍照原定計劃啟程,只是在裴濟的要求下,麗質(zhì)將大多事情都直接交給六局的女官們。
    待隊伍啟動,慢慢行出長安,兩人便一同坐在寬敞的馬車?yán)锟吭谝黄鹫f話。
    因今日趕路,裴濟難得有一日空閑。而李太后昨夜聽聞麗質(zhì)有孕后,今日一早便命人送了些東西來,兩人先前還未有功夫好好看看,此刻一同打開,才發(fā)現(xiàn)原來都是裴濟幼時穿過的衣物與用過的玩意兒。
    那些衣物、器具雖然看來已有些年頭,卻都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可見這些年里,都被保管得極好。
    裴濟愣愣地看著,忍不住伸出手去,在這些衣物、器具上一一撫摸過。
    他幼年時,與父母總聚少離多,如今看到這些,不禁想起那時的許多事。
    麗質(zhì)含笑望著,見他愣神,便從中拿了一只圓滾滾的三彩陶塤在他面前晃了晃,揚眉道:“原來我家三郎這么出息,小小年紀(jì)還吹過陶塤呢!”
    裴濟頓時回過神來,見她又是一副同孩子說話的長輩模樣,便也跟著裝模作樣起來:“是,姊姊不知道的還有許多,三郎不僅會吹塤,還會騎馬射箭呢。”
    他說著,便從她手里接過那只陶塤掂了掂,湊到嘴邊略試了試,便當(dāng)真吹奏起來。
    陶塤的音色幽深悲凄,哀婉纏綿,所奏之曲調(diào)皆透著股綿長典雅的神秘氣質(zhì),偏裴濟因多年不曾碰過,早已生疏了,吹出的曲調(diào)斷斷續(xù)續(xù),聽來頗有幾分滑稽的童稚趣味。
    麗質(zhì)倚在枕上笑吟吟聽著,待他一曲吹罷,又故作嚴(yán)肅地?fù)u頭:“三郎啊,聽你吹的,當(dāng)是許久沒好好練了吧?這可不行,吹曲,一日離口,便要生疏,可要勤練呀!”
    裴濟笑著連連點頭,摸著手里的陶塤道:“是,我得好好練練,可不能生疏了,將來還要教咱們的孩子吹奏呢。這一只,還是我六七歲時,父親到地方上辦差時給我?guī)Щ貋淼模院笪以偎徒o咱們的孩子。”
    他說著,又將陶塤小心翼翼放回去。
    馬車恰被凹凸的路面顛一下,麗質(zhì)靠在枕上晃了晃,朝他的方向挨近了些。
    他順勢伸手將她攬在懷里,仿佛擔(dān)心她磕碰了似的。
    “算年紀(jì),我該比你大才是,偏你總要做阿秭。”
    麗質(zhì)斜睨他一眼,眼梢之間盡是流轉(zhuǎn)的嫵媚:“怎么,你不服氣嗎?”
    裴濟忍不住失笑,湊到她眼梢細(xì)細(xì)親吻,搖頭道:“不敢,三郎聽姊姊的話。”
    麗質(zhì)被吻得臉頰有些癢,咯咯笑著軟在他懷里。
    兩人這般輕松自在地作伴,倒讓原本枯燥的顛簸路程愉悅了起來。
    接下來幾日,裴濟雖又恢復(fù)每日定時處理政務(wù),卻還是時刻關(guān)照著麗質(zhì),尤其早晚的飲食吃藥,都得親自監(jiān)督著才能放心。
    路上不比在宮中,有齊全的供應(yīng),可裴濟離開前,親自囑咐了要讓麗質(zhì)好好滋補,因此這一路上,每日都有御醫(yī)調(diào)制的滋補方子奉上,到抵達洛陽時,她非但沒因顛簸而瘦下來,反而更多了幾分豐潤的艷麗。
    在洛陽宮中,她對著銅鏡仔細(xì)照了又照,以軟尺量著腰圍,摸摸上面多出的那半寸,滿面愁容。
    “到洛陽已這么久了,我還想著每日多在外頭走走,能瘦下來些,哪知就這半寸,卻怎么也回不去。”
    裴濟恰好從前朝回到寢殿,見她這副模樣,方才還面無表情的臉上頓時多了分笑意。
    他走到她身后,將手覆在她的腰上,與她一同望著鏡中,道:“一時半會兒,哪里還回得去?有了孩子,肚子只會越來越大,這長出來的半寸,分明是咱們孩兒的分量。”
    說著,他握著她的手,一起撫上她已微微有隆起趨勢小腹:“你摸摸這兒。別人家懷胎的娘子,還有哪個能像你似的,除了這兒,身形半點沒變樣?”
    麗質(zhì)聽了他毫不吝惜的夸獎,心里好受了許多,又在銅鏡前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仔細(xì)確認(rèn)多出的那半寸的確是因為小腹已有了隆起,這才放下心來。
    裴濟也跟著將鏡中的人好好端詳了一番,不過是這片刻的時間,眼神便有些黯了。
    他方才說錯了,除了腹部隆起,她身上別處也有了細(xì)微的變化,令本就嫵媚的美貌之中更多了別樣的成熟風(fēng)情。
    “麗娘,”他嗓音有些沙啞,重新環(huán)住她的腰,將下顎抵在她脖頸的一側(cè),“到今日,該已經(jīng)三月有余了吧?”
    麗質(zhì)一愣,算了算時間,點頭“嗯”一聲,抬眸恰在銅鏡里觸上他的視線,頓時明白了他話里的含義。
    被撂了這么久,他雖每日還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只抱著她入睡,可內(nèi)里定早已按捺不住了。莫說他,便是她也有些意動。
    她低頭看一眼極不起眼的腹部,輕笑著抬頭,對著銅鏡讓自己向后靠在他的懷里,一只手伸出去,在他的領(lǐng)口輕輕勾畫著,纖細(xì)的指尖時不時扯開些,帶要露出里面的褻衣時,又將將松開。
    “雖已滿三個月了,可我還沒問過御醫(yī)呢。”她抬著眼,在鏡中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裴濟只覺得仿佛到了夏日,渾身熱燙燙的,胸前的衣物被來回勾扯,時不時透進來些涼風(fēng),看似驅(qū)散了熱度,可待又貼回去時,卻變得更熱了,仿佛隨時都能點著。
    他一把握住她作亂的手,直接扭到后面錮住,同時低下頭去,在她脖頸邊的肌膚上時輕時重的落下親吻,引得她也忍不住跟著渾身顫動。
    “我已問過了,御醫(yī)說你胎相穩(wěn),不礙事。”
    實則他因見她吃了不少補品下去,卻不怎么顯懷,總擔(dān)心她身子吃不住,遂天天都向御醫(yī)尋問情況,得知她一切都好,才能放心。
    麗質(zhì)側(cè)過頭去,與他的唇貼在一起,一點一點磨蹭著。
    她想將衣扣解開些,可雙手卻被他牢牢掌握在背后,只好輕輕扭動著,伸出十指去勾他的腰帶。
    帶鉤和玉佩撞擊在一起,發(fā)出清潤的聲響。
    “你該對我溫柔些……”
    她委屈地望著他,希望他能自覺地將她松開。
    可裴濟卻沒如她的愿,反而扯下自己的腰帶,將上頭的玉統(tǒng)統(tǒng)撂開,只余那塊軟綢,三兩下綁住她的兩只手腕。
    他怕傷了她,綁得不緊,恰好能教她稍稍受些約束。
    “我會很溫柔,只是不能教你亂動,否則我實在不知自己會如何……”
    說著,他攬著她的腰進內(nèi)室,在她不滿的眼神里小心地讓她半靠在床邊。
    ……
    許久,待一切平靜下來,麗質(zhì)才忍不住戳他的胸膛。
    “三郎,你如今可越來越不老實了!”
    方才她又是撒嬌又是佯怒,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終于讓他將自己腕上的綢帶解開,可還未待她反擊,卻又被他牢牢壓制住了。
    裴濟拉著她的手輕咬指尖,安撫似的摸她后背:“早同你說過了,我從來不是個好人。若能對你老實,我何至于到今天這個地步?”
    麗質(zhì)心里想著過去的事,忍不住笑:“罷了罷了,是我看走眼了,誰知道一個衣冠楚楚的少年郎,原來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兩個人說笑一陣,裴濟問:“今日去了翰林院,覺得如何?”
    翰林院是設(shè)在宮中的一處機構(gòu),其中歷來招攬飽學(xué)之士,尤以擅詩文者多,專門負(fù)責(zé)起草詔書,撰寫公文。
    麗質(zhì)先前想著,做了皇后,該為天下的女子謀福祉,思來想去,便打算從最普通的百姓中間入手。
    大燕的律法承襲前朝,其中有不少于女子有利的,然而百姓中,識字的人甚少,更不必提通曉律法。即便有了這些律法,她們也沒法加以利用。
    麗質(zhì)便想從洛陽開始,試著設(shè)立幾處專門幫助女子刑訴的府衙,若的確可行,便逐漸往全國推廣。
    只是,著手之前,她自己便先得將各自律法通讀、了解。將這念頭告訴裴濟后,他便提議從翰林院里挑選幾個通律法的,每日來同她講解,今日恰是第一日。
    問起這事,麗質(zhì)點頭贊道:“那三位學(xué)士都十分飽學(xué),講解起來,十分深入淺出,通俗淺顯。我今日不但自己去了,還在六局里挑了十個平民出身的低階女官,讓她們也一同聽著,日后若能學(xué)有所成,恰好讓她們將此事辦起來。”
    裴濟看著她說起這些時神采奕奕,與平日全然不同的模樣,眼神愈發(fā)溫柔。
    先前她還被困著時,他便早發(fā)現(xiàn)她對身邊的女子都十分寬容,甚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憫,如今見她終于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自然也覺得高興。
    “你很聰明。”他吻了下她的額頭,“挑的是不會動搖根基,又于民有利的地方著手。”
    麗質(zhì)知道他在說什么:“你們男人統(tǒng)治天下太久了,早已習(xí)慣了這一切,如今便是你待我好些,恐怕也有不少人在心里議論。我自然不能直接與他們針鋒相對,否則豈不辜負(fù)了你的好意?多幫助些落難的普通百姓,既于多數(shù)人無礙,又是實實在在的好事,自然該做。”
    她不傻,心里清楚即便是裴濟,也是打心底里認(rèn)為這世界本該由男人統(tǒng)治,他不過是比旁人更多了尊重與坦誠罷了。
    可就是這一點尊重,便已彌足珍貴。別說是這里,就是在她的時代,這一點尊重,也有許多人做不到。
    “三郎,”她坐起身,認(rèn)真地望著他,“若你在外有難處,千萬別自己一人扛著,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也會心疼你的。”
    裴濟身子忽然一震,有些詫異地望著她,喉間都像被哽住了一般。
    好半晌,他將她抱進懷里,輕輕地道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