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無愧
    上官秀、肖絕、吳雨霏向酒館走去。
    把馬匹交給店門口的伙計，三人走進(jìn)酒館內(nèi)。里面的食客黑壓壓的一片，等了好一會，他們才等到空位置，相繼坐了下來。上官秀隨手從包裹里抽出一本書來，認(rèn)真的翻看著。
    離開上京之前，上官秀特意從紫衣翎那里要來幾本學(xué)貝薩語的書籍。與貝薩開戰(zhàn)，他不能不懂貝薩的語言，這一路行來，上官秀一直在苦練貝薩語。
    肖絕向店小二點(diǎn)了四壺酒，六盤風(fēng)郡的特色菜。
    吃飯中，周圍食客的談?wù)撀暡粫r傳進(jìn)他們的耳朵里。
    “官府現(xiàn)在又在收糧了，而且開出的糧價比以前高出三成，看起來，是真的要打仗了吧！”
    “寧南人和貝薩人在杜基打仗，和我們風(fēng)國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哼！本來是無關(guān)，但有上官秀在，沒關(guān)也變成有關(guān)了。”另有一食客憤憤不平地插嘴道：“上官秀向來好大喜功，又想留名青史，這次寧南人和貝薩人打仗，他能坐視不理？”
    “沒錯，貞郡軍目前都跑到風(fēng)郡了，我看，就是沖著杜基去的！”
    “這一次，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啊！”
    “有上官秀在，風(fēng)國就沒好。被他害死的人，還少嗎？”
    “普天之下，怎么就沒有一個有識之士，能砍下他的腦袋……”
    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沒有一句好話，越說越過分，全是對上官秀的指責(zé)和謾罵，肖絕突然停下吃飯的動作，隨著咔的一聲脆響，他手中的筷子應(yīng)聲而斷。
    見他要起身，上官秀伸出手來，輕輕按在他的胳膊上，微微搖下頭。
    肖絕看著上官秀，原本已挺起的身形又慢慢坐了回去，拳頭握得緊緊的，關(guān)節(jié)爆發(fā)出嘎嘎的脆響聲。他都替上官秀感覺心疼和不值，己方趁機(jī)出兵貝薩，為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風(fēng)國的江山和基業(yè)，為了消除北方的威脅。秀哥到死都不敢下葬，要讓自己火化尸體，挫骨揚(yáng)灰，為的又是什么？就是因為這些百姓們的無知與憎恨。
    什么清者自清，那都是鬼話，謠言不會止于智者，只會越演越烈，衍生出更多的版本。
    值得嗎？肖絕眼巴巴的看著上官秀。
    男子漢，大丈夫，自當(dāng)頂天立地，不求被萬眾認(rèn)可，但求問心無愧。上官秀向肖絕一笑。
    他想到了權(quán)傾朝野、以權(quán)謀私的蔡霄，想到了心胸狹隘、排除異己的宋晟，更想到了為求私利不惜出賣國政的邱毅。
    一個國家，如果只由一群貪得無厭、自私自利的偽君子來把持朝政，厚顏無恥的占據(jù)著道德的至高點(diǎn)，無人挺身而出，無人來充當(dāng)萬夫所指的惡人，那么這個國家也就沒救了。
    品行最差、道德最敗壞的一群人，卻擁有著最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最虛偽、最卑鄙的小人們，卻能贏得最佳的口碑，百姓們不再知何為正派，何為對錯，帝國的衰亡，便由此開始。
    上官秀不敢說自己是風(fēng)國的救世主，但身為風(fēng)人，他起碼要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風(fēng)國歷代先賢英烈，對得起自己身上的這一絲血脈。
    他端起酒杯，一揚(yáng)頭，將杯中酒飲盡，幽幽說道：“秋葉知風(fēng)落，吾輩，自知為何而戰(zhàn)！”
    飯后，上官秀三人走在街頭上，看到有家古香古色、氣派十足的古玩店，上官秀信步走了進(jìn)去。在古玩店中，他發(fā)現(xiàn)一副先賢趙居正的墨寶。
    他依稀記得，唐鈺很欣賞趙居正的為人，對他的書法更是贊賞有加，收藏了許多趙居正的真跡。
    他把字卷拿起，上面龍飛鳳舞寫了四個大字：天道酬勤。上官秀正津津有味的欣賞著，店里的伙計走上前來，賠笑著問道：“公子，對居正先生的這份墨寶感興趣？”
    看上官秀的穿著，并不華麗，亦無雜七雜八的飾品，但細(xì)看之下便會發(fā)現(xiàn)，他衣服的質(zhì)地極佳，是難得一見的京錦，做工精美細(xì)致，絕非出自普通裁縫之手。
    店伙計見多識廣，對上官秀的態(tài)度客氣至極，敬為上賓，手中端著一杯剛沏好的茶，在旁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什么價？”上官秀看了伙計一眼，問道。
    “一看公子就知公子是行家，現(xiàn)在居正先生的真跡難得一見，如此大幅的墨寶，更是世間稀有……”
    “羅嗦了。”上官秀語氣淡漠地提醒道。
    店伙計尷尬地清了清喉嚨，躬身說道：“如果公子誠心要買，這副墨寶，五千兩可成交。”
    肖絕在旁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只寫了四個字而已，卻要五千兩銀子，怎么不去搶啊？
    上官秀想了想，覺得這個價錢還算公道，雖不便宜，但也不至于貴得離譜，他側(cè)頭說道：“絕。”
    肖絕深吸口氣，伸手入懷，從懷中掏出一打銀票，仔細(xì)看了看，從中抽出五張，遞給店伙計。
    店伙計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客人，不磨嘰，不討價，說買就買，出手大方。他笑容滿面地接過銀票，點(diǎn)頭一看，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脫口說道：“是四通銀號的銀票？”
    四通銀號，是最近才橫空出世的一家實力雄厚的大銀號，它的創(chuàng)始人正是錢進(jìn)，屬修羅堂旗下產(chǎn)業(yè)。
    很久以前，錢進(jìn)就有開設(shè)銀號的想法，只是苦無實力，經(jīng)過兩次國戰(zhàn)，貞郡軍從寧南先后掠奪回大量的金銀，這為錢進(jìn)開辦銀號奠定了經(jīng)濟(jì)基礎(chǔ)。
    后來修羅堂通過紫家、聶家、江家的暗助，于各郡縣設(shè)立分堂，借此之便利，錢進(jìn)也順勢把四通銀號的分號開到了風(fēng)國的各郡縣，其一，對外營業(yè)，賺取收益，其二，分號亦可作為暗旗探子的秘密據(jù)點(diǎn)。
    （古代銀號的收益，主要來源有兩方面，一是私人管理費(fèi)的收取。人們把銀子存放在銀號里，非但沒有利息，還恰恰相反，銀號反而要收取保管費(fèi)。即便如此，有錢人還是愿意把銀子存在銀號里，畢竟銀票只是一張紙，便于收藏，而把大量的銀子存放在家中，極易丟失、被盜，甚至是被搶。銀號的另一個收入來源，是銀號的對外放貸，收取高額利息）。
    銀票，可以算最原始的紙幣，由各家銀號發(fā)行，款式大同小異，具備特有的防偽標(biāo)識，至于可不可以流通，流通的范圍又有多廣，那就看發(fā)行銀票的該銀號知名度和信譽(yù)度了。
    在風(fēng)國的私人銀號中，以蔡家的寶豐錢莊、宋家的開元銀號最為知名，民間的認(rèn)可度也最高。修羅堂的四通銀號只是后來者，最近才在鹽城設(shè)立的分號，認(rèn)可度自然不高。
    見伙計滿臉的遲疑之色，肖絕挑起眉毛，質(zhì)問道：“怎么？你認(rèn)為我給你的銀票是假的？”
    “不不不，小的可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這四通銀號的銀票小的還是第一次見，至于能不能收，小的得先去請示掌柜。”
    “哼。”肖絕冷哼一聲。
    店伙計一邊賠著不是，一邊請上官秀三人入座，又是上茶又是送點(diǎn)心和水果，安置好他們?nèi)耍昊镉嫴偶贝掖业碾x開，去問掌管。
    掌管又安排另名伙計，拿著一張銀票跑到四通銀號去確認(rèn)，確定銀票是真，可以兌換成銀子，掌管的這才算放下心來。
    一番忙碌下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過去，掌管親自出面，把上官秀買的墨寶打包。上官秀走到一張柜臺前，隨手從上面拿起一面小鏡子。這面小鏡子是舶來品，琉璃鏡面，一面涂抹水銀，外面純銀包裹，并鑲嵌有紅寶石，精致又漂亮。小鏡子不大，比手掌還小，上官秀把玩著小鏡子，陷入沉思。他想起臨離開上京時與唐凌的道別。
    上京，皇宮，御花園。
    “香兒，明日我離京北上。”
    “明日就走？”
    “是啊。”
    唐凌輕咬著菱唇，垂下頭，過了片刻，她嗓音沙啞地小聲說道：“順風(fēng)，凱旋。”說完話，她轉(zhuǎn)身向御書房走去，頭也不回地說道：“明天我不會去送你。”
    以前唐凌對他說過，她不喜歡離別，更不喜歡送行，象是生離死別。上官秀看著她清美孑然的背影，忍不住喚道：“香兒。”
    “嗯？”唐凌停下腳步，扭轉(zhuǎn)回頭，明媚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等我回京。”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更象是對唐凌的保證。
    “好。”唐凌笑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她那時的笑顏，美得奪人魂魄，美得令人窒息，亦深深刻在上官秀的腦海中，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拿著小鏡子，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轉(zhuǎn)頭說道：“掌柜的，這面鏡子，我買下了。”
    掌管的笑道：“公子，這面鏡子，就算小店贈予公子的吧，希望公子下次繼續(xù)光臨小店。”
    舶來品都不便宜，這面鏡子，少說也得百八十兩的銀子，夠普通百姓好幾年的花銷，但與上官秀的大手筆相比，一出手就是五千兩，百八十兩實在是微不足道。
    掌管的大方令上官秀了笑，他隨手把鏡子遞給吳雨霏，對掌管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如此，就多謝掌柜了。”
    “公子客氣。”
    走出古玩店，上官秀不再耽擱，向靜軒閣走去。靜軒閣正是唐鈺的住處，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剝奪公爵的封號，不再是王爺，自然沒有資格住在王府，而靜軒閣實際上就是一座王府，只不過在唐鈺入住之后，王府的牌匾被摘掉，換上了靜軒閣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