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破土03有鬼。
難得牧懌然今天也穿了一身休閑服,柯尋沖對方一臉微笑——大家都穿著休閑服,而且一個潛水藍(lán),一個冰川灰,還挺搭的。</br> 牧懌然依然是一臉的嚴(yán)謹(jǐn)之色,看了看春筍公寓的牌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廣告紙,似乎企圖在公寓附近的店鋪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br> 柯尋心有靈犀地道:“甭找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1997年,這是一年前的舊廣告。”</br> “這個地段凹陷得厲害。”牧懌然望著春筍街那個明顯的大下坡,感覺這里的風(fēng)水有些問題。</br> “說不定建公寓的人是為了聚財?”柯尋抬頭看了看漆黑如同布景的天空,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其實這個公寓的風(fēng)水并不好,占據(jù)在春筍街的盡頭,另外兩側(cè)居然又沖著三條街口,令這座建筑物更像是某種特殊的交通樞紐帶。</br> 這樣的住宅,據(jù)說被行家叫做“萬箭穿心”。</br> ——“這絕對是解構(gòu)主義!”遠(yuǎn)處終于有人走了過來,三男一女,其中一個是秦賜。</br> 秦賜沖柯尋幾人點點頭,將手中的廣告紙折起來,走過來與幾人站到一起。</br> “這是一種畫的解構(gòu)!不,是現(xiàn)代建筑的解構(gòu)!”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非常激昂地說道,整個身體如同竹子般纖瘦。</br> 另外一個略顯禿頂?shù)拈L發(fā)中年男人帶著思索的神情:“不不,我認(rèn)為應(yīng)該屬于哲學(xué)范疇。”</br> “解構(gòu)主義本身就源自哲學(xué)!”眼鏡男的目光幾乎穿透了鏡片。</br> 柯尋看了看秦賜,有點弄不懂這群人究竟是里頭的還是外頭的。</br> 像這樣不慌張地走進(jìn)畫里的,還是頭一回見。</br> “我在展廳里和他們認(rèn)識的,據(jù)說是三個采風(fēng)的詩人。”秦賜簡短地說。</br> 比較正常的是那位女詩人,此刻的眼神里有些慌亂,又有著些許探索,穿了一件淺色旗袍,外面還罩著輕紗的披肩,此刻踩著繡花鞋向幾人走來:“秦醫(yī)生,我還是沒弄懂怎么回事,如果是進(jìn)到畫里也太荒誕了,這里會不會是……通到了美術(shù)館的后門啊?”</br> “我們也希望是。”柯尋看了一眼這三位穿著古香古色的詩人,不再做聲。</br> 后面又來了一大群人:表情有些不甘的沙柳;留著小胡子的日系青年朱浩文;七旬老人李泰勇;三個魔鬼身材的長腿妞:tina、鑫淼、羅晗。</br> 衛(wèi)東看了看三位美女:神特喵的緣分~</br> 人到齊之后,秦賜簡單給大家普及了一遍“入畫”的基本知識,然后便準(zhǔn)備敲門走進(jìn)公寓。</br> 新來的這幾個,除了李泰勇老人之外,都難掩驚慌之色,尤其是那三個長腿妞,有兩個幾乎已經(jīng)嚇傻了,另一個邊哭邊說不敢相信自己穿越了。</br> 李泰勇老人穿著過時的半袖衫,洗得發(fā)白的工作服褲子,外加一雙老頭鞋。這身衣裳放到如今的這個世界,倒顯得十分和諧了。</br> 老人的一只手不停地哆嗦著,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有什么老年疾病,走起路來也微微有些喘,離得最近的秦賜適時上來扶了一把。</br> 柯尋對老人孩子有著與生俱來的悲憫:老爺子啊老爺子,您沒事兒跑美術(shù)館瞎溜達(dá)什么呢,保準(zhǔn)是天太熱了又舍不得在家開空調(diào)……</br> 公寓的大鐵門咣當(dāng)一聲打開了,里面黑黢黢的像個無底洞,吹過來的風(fēng)十分陰涼,空氣里也彌漫著一股說不清的味道,有點像地下車庫發(fā)出來的特有的悶潮之氣。</br> 等大家定下神來,才發(fā)現(xiàn)其實里面是有燈的,因為是圓形的建筑,所以里面就形成了一個圓形的院子,或者也可稱其為天井。</br> 站在天井里看四周,圓圓一圈密密匝匝都是住戶。</br> 這種建筑俗稱筒子樓,是上世紀(jì)70年代最常見的一種住宅樓。</br> 沙柳抬頭看了看天井上方的夜空:“我也去過老式筒子樓,但都是有頂?shù)模@個怎么沒頂啊?”</br> “有頂?那豈不是不見天日?”一個聲音幽幽地傳來,把沙柳嚇了一大跳。</br> 說話的正是剛才給大家開門的人,五十多歲的年紀(jì),穿著一件褪色的紅跨欄背心,手里拿著圓圓一大串好幾十把鑰匙,看樣子應(yīng)該是這所公寓的門房大爺。</br> “都是來租房的吧?跟我進(jìn)屋吧,”門房大爺推開收發(fā)室的門,“就剩六個空房間了,你們自覺分六組吧。”</br> 門房大爺?shù)故且桓崩仙裨谠诘臉幼樱€拿起袋子里的魚食來喂了喂魚缸里的魚。</br> 柯尋想起自己在入畫之前看到的那些極為生活化的碎片場景,再聯(lián)系到面前這位十分真實版的NPC,感覺這幅畫和以前的那些都不太一樣。</br> 長腿妞三人組很快抱在了一起:“咱們仨一組!”</br> 衛(wèi)東柯尋像受到上天的旨意般,也急忙湊著牧懌然道:“我們仨一組!”</br> 牧懌然表情淡了淡,也并未明確反對。</br> 門房大爺看了看著自動結(jié)組的六人:“最多仨人一組,后頭別再多了,要不不夠分。”</br> 這NPC還挺好說話。</br> “裘露!咱們仨!”長發(fā)中年男人竟露出了一臉興奮,讓人覺得他簡直要開啟作死模式。</br> 被稱作裘露的女詩人卻白了他一眼:“你們倆一組唄,我們這邊還有位女士呢。”</br> 沙柳一直忍著沒說話,如今聽裘露這樣講,便笑著點了點頭。</br> 秦賜此時還攙扶著李泰勇老人,干脆就和老人一組。</br> 剩下一個落單的:日系青年朱浩文。</br> 落單這種事,往往不是什么好現(xiàn)象,尤其是在古怪的畫里。</br> “來到這兒就是春筍宿舍的人了,歸咱們這兒管。”門房大爺這就開始發(fā)鑰匙:“一屋只有一把鑰匙,別弄丟了。”</br> 柯尋主動伸手接了鑰匙,見是一把特屬于90年代的齒牙簡單的黃銅鑰匙,更讓人覺得湊合事兒的是,門牌號碼就是以白色橡皮膏的形式貼在鑰匙上的,然后用圓珠筆寫上一串?dāng)?shù)字:411。</br> 沙柳伸頭看了看柯尋手里的鑰匙:“我們住410,咱們是鄰居,有事多照應(yīng)著點兒。”</br> “行啊。”柯尋對付沙柳這種人就是哼哼哈哈。m.</br> 不一會兒,大家就都領(lǐng)到了各自的鑰匙。</br> 門房大爺發(fā)到最后一枚鑰匙的時候,突然說:“六樓不能住單人,太高了壓的慌,”說著目光突然銳利起來,眼睛看向了衛(wèi)東,“你過來,和他住616。”</br> “啊?我啊?”衛(wèi)東感覺自己總是最倒霉的那個。</br> 門房大爺?shù)难凵裢蝗蛔兊煤輩枺骸澳阆脒`反春筍宿舍的決定?”</br> 衛(wèi)東差點當(dāng)場嚇尿,趕緊順從地走到朱浩文身邊了。</br> 門房大爺不再看大家,一面收拾著手里剩余的鑰匙,一面說:“熟悉熟悉環(huán)境就回屋吧,熄燈之后就別再上下樓亂走了,也別再串門了。”</br> 六組人拿著自己手中的鑰匙,有一頭霧水的,有一知半解的,剛走出充滿了煙霉味的收發(fā)室,突然間收發(fā)室窗子里伸出門房大爺?shù)哪X袋:“明天早上8點在五妹餐館集合!”</br> 人們又被嚇了一大跳。</br> 衛(wèi)東哭喪著臉拉著柯尋:“柯兒……”</br> 柯尋也沒辦法:“記著門房大爺?shù)脑挘糁髣e再上下樓,最好就別出門了。”</br> 沙柳卻插進(jìn)來一句:“我覺得奇怪,關(guān)于這個禁止上下樓的限制,難道這是在默許咱們夜里可以出門?可以在同一層的走廊里走動?”</br> 這話還沒說完,突然聽到一聲高叫:“公廁!”</br> 說話的正是長腿妞里的tina,此時她正指著前面不遠(yuǎn)處的廁所:“這個公寓里沒有衛(wèi)生間!咱們要去只能去公廁!”</br> 另外兩個長腿妞也跟著大驚小怪。</br> 眾人這才明白了,為什么沒有禁止大家出門,如果夜里上廁所的話,就必須要走出門來去公廁。</br> 大家伙都心緒復(fù)雜,經(jīng)歷過畫的人都十分認(rèn)真地熟悉著眼前的環(huán)境,試圖將這些房間的位置印在腦子里——熟悉熟悉環(huán)境,這應(yīng)該也是門房大爺?shù)囊粋€叮囑。</br> 眾人之間也基本熟悉了,那兩位中年男詩人自報了姓名,戴眼鏡的瘦子叫瘦竹,長發(fā)微禿的叫稚苕,想來應(yīng)該都是筆名。</br> 稚苕還給大家奉上了名片,古香古色的名片上印著“稚苕”兩個字。</br> 大家都知道苕就是地瓜紅薯,稚苕,那不就是個小地瓜么……</br> 如今的情形下,誰也沒心情分析地瓜的事,大家在一樓的天井簡單轉(zhuǎn)了一圈,除了濃濃的生活氣息,再也沒有了初來乍到時的死氣沉沉。</br> 一樓沒有住戶,都是底商,大家很快找到了“五妹餐館”,里頭還有不少用餐的人。</br> 除了小餐館之外,底商里還有不少小賣鋪。</br> 三個長腿妞剛來時是最不適應(yīng)的,這會兒又湊到小賣鋪里掏出錢包來去東西,果然一人買了一瓶橘子汽水,站在小賣部門前用吸管喝著。</br> 看來錢包里的錢是可以在這里用的,大家又放了些心。</br>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些底商的鋪子按說應(yīng)該是朝外開的,為什么這些門臉全都朝里?”柯尋忍不住問身邊的牧懌然,不經(jīng)意間就聞到了對方身上男士香水的氣味:雪松,橡苔,還挺好聞的。</br> “進(jìn)門之前,在公寓外墻上貼著拆遷通知,時間是1996年5月。”牧懌然認(rèn)為,這些鋪子大概已經(jīng)不被允許對外開放了。</br> “嗬,你都看到拆遷通知了?我就看見那些紅漆噴的大字了:有鬼。”柯尋笑瞇瞇望著牧懌然。</br> 眾人卻被柯尋口中的“有鬼”弄得很不自在,但其實大家都看到了,那些血紅的噴漆大字就噴在公寓的外墻上,上面用猙獰的字體到處寫著:有鬼。</br> 突然前面的鋪子里傳來一陣放肆的大笑聲,緊接著就從門里走出了一個紅衣女郎。</br> 圓筒式的火紅色短裙,留著在這個時代大概十分時髦的發(fā)型——Ω發(fā)型,俗稱外翻翹。</br> 紅衣女郎用發(fā)膠將頭發(fā)翻翹成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細(xì)細(xì)的高挑的眉毛也畫出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泛著光澤的大紅色唇彩,嘟起嘴來令人心生憐愛。</br> 相比之下,那三個小新眉大紅唇的長腿妞倒顯得有些粗糙了。</br> 女郎走出的這間鋪子是一間理發(fā)店,看她的樣子,應(yīng)該是這里的老板。</br> “新來的啊?”女郎見怪不怪地向幾人打招呼,帶著濃重的浙江一帶的口音。</br> 又出現(xiàn)了一個活靈活現(xiàn)的NPC。</br> 看到美女,瘦竹似乎一下子來了精神:“盡日無人看微雨,鴛鴦相對浴紅衣。”</br> 眾人:“……”</br> 稚苕也滿臉泛笑:“妹子,其實我們是從美術(shù)館……”</br> “美術(shù)館?你們是香港開發(fā)商派過來的?”紅衣女郎突然冷冷截住了他的話。</br> 裘露急忙在一旁說:“我們只是游客!”</br> 紅衣女郎的眼睛轉(zhuǎn)著轉(zhuǎn),把每個人盯了個遍:“那你們可要關(guān)好門,這里晚上鬧鬼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