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逆旅29光源。
在另一條時間線上,杜靈雨是唯一的幸存者,其他人都死去了。</br> 其他的十二個人,都已經(jīng)死去了。</br> 這種無法掙扎的已死的絕望,讓每一個人都說不出話來。</br> “我們繼續(xù)討論這張圖片,”牧懌然的聲音有些冰冷,但了解他的人,都能聽出這份冰冷是用來遮蓋哀傷的冰冷,“關(guān)于邵陵提到的負面空間,顯然這幅圖中也有,就充斥在照片的周圍,而且內(nèi)容有些怪異。”</br> “是,”邵陵也盡量讓自己從剛才的難過中回過神來,“負面空間應(yīng)該是一片空白或漸漸灰暗的效果,但這張照片的負面空間是黑色的,上面還有白色的斑點,有些像深夜飄著的雪花,但又不像。”</br> 朱浩文也加入了討論:“我認為,相機在這個世界上是一個關(guān)鍵的道具,大概和畢笛的攝影家身份有關(guān)。我們已經(jīng)知道相機可以通過快門和速度抓拍到過去和未來的情景,這是一個時間的縱深,那么有沒有這種可能,相機的鏡頭角度是不是可以拍到空間的拓展呢?像這種廣角鏡頭是否能拍到燈旅之外的場景呢?”</br> 這個說法很新奇,大家都不禁點頭,邵陵進一步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認為以這張圖片運用廣角鏡頭的程度,拍到的也許不僅僅是燈旅外面的世界。”</br> “天啊,難道拍到了畫外面的世界?!”羅勏驚訝萬分。</br> “那倒不至于,”邵陵急忙說,“我一直在思考四旅的構(gòu)成,以及四旅之外的世界是怎樣的,通過那本《巫則》里面的話,以及石塤和衛(wèi)東的畫,我認為四旅應(yīng)該是環(huán)形的構(gòu)成,這也正好應(yīng)了那句‘為我環(huán)旅’的說法。”</br> 衛(wèi)東皺著眉頭聽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說,地卵就像個大雞蛋,四旅就像一條腰線系在地卵上?”</br> “對,你表達得很準確。”邵陵點頭。</br> “我認為,四旅不是系在地卵上的,而是環(huán)在地卵內(nèi)部,”這次說話的是朱浩文,“《巫則》開篇說:地卵為土所蘊,內(nèi)中亦有光陰。我覺得四旅中的人是生活在地卵之中的,依然是以帶狀分布,但不是像我們生活在地球表面上,而是生活在地卵的內(nèi)部。”</br> “不行了,我腦筋徹底不夠用了,你們就說咱們下一步怎么辦吧?”羅勏看了看點燃的香:“還有兩個多小時又該滅燈了,咱們得抓緊時間。”</br> “除了送葬之外,我讓柯尋他們按照包裹里的采買清單去店鋪一趟,希望有收獲,”牧懌然拿出洗出來的另外一卷膠卷,“現(xiàn)在咱們看奚盛楠相機里的照片。”</br> 羅勏接過膠卷進行簡單的投影儀安裝:“奚盛楠好像并沒有拍照吧,她的相機里應(yīng)該不會有這個世界的照片。”</br> “也許另一條時間線上的奚盛楠拍過,那些白魚的圖片至今都不知道是出自誰手。”衛(wèi)東閑話少說,很快就裝好了膠卷,準備“放映”。</br> “對對,咱們的活兒多著呢,一會兒還得放大那些白魚圖片。”羅勏也很快進入角色,專心致志和衛(wèi)東配合。</br> 奚盛楠拍的圖片一張張閃現(xiàn)在光幕上,拍攝手法和麥芃的迥然不同,奚盛楠似乎更喜歡用微距拍靜物,或者敘事風(fēng)格的人物街景,偶爾還會拍一些動物和美食。</br> 當圖片上出現(xiàn)舊站美術(shù)館這座古老建筑的時候,衛(wèi)東和羅勏的動作不約而同慢了下來,這座熟悉的美術(shù)館,像是一個壓抑得無法醒來的夢境,將大家再次拉入暗夜。</br> “你們說,咱們現(xiàn)在還在舊站美術(shù)館里嗎?”羅勏突然問出這么一個問題。</br> “如果咱們還在畫里,”秦賜接了話茬,“《逆旅》這幅畫是陳列在美術(shù)館里的,所以從廣義范圍來講,咱們還在舊站美術(shù)館里面。”</br> “好吧,這個問題和咱們目前的幾條時間線的問題一樣深奧難解。”羅勏搖搖頭,繼續(xù)展示下一張圖。</br> 奚盛楠應(yīng)該是個熱衷于記錄生活的攝影者,她將美術(shù)館的大廳也拍了下來,甚至給看門的老大爺拍了一張側(cè)面像,那看似普通的神態(tài)竟被拍出了某種悲愴的味道。</br> 之后就是對各個展廳的隨手拍攝,很快照片就展示出大家所熟悉的那個展廳,以及那扇熟悉的門。</br> 門里就是作為展廳隔開的另一部分展覽,屬于畢笛的攝影作品的展覽。</br> 后面的照片果然是關(guān)于畢笛作品展的拍攝,奚盛楠并沒有特意聚焦具體的作品,而是將展廳的布局和窗外的光線形成一種舒適的氛圍,為這場未來影展鍍上了一層來自仰視者眼中的金。</br> “停!”幾個人不約而同說道。</br> 衛(wèi)東羅勏也適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將正在慢慢移動中的這張負片停留在了光幕上。</br> 圖片拍的是展廳中的展架,展架上的一排攝影作品形成了縱深效果,畢笛拍攝的照片們被由近及遠陳列出來。</br>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左數(shù)第三張作品上——雖然圖片較小,因為聚焦偏離的緣故,顯得也并不那么清晰,但這并不妨礙大家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它——《逆旅》,這張圖正是《逆旅》。</br> “天啊,我有一種時空錯位感,咱們現(xiàn)在是在這幅畫里看這幅畫對嗎?”羅勏搖著頭,倍感不可思議。</br> 其他人則都在沉默地觀察著這幅畫,雖然圖片里的這張畫有著化成灰也會被大家認出來的熟悉感,同時又有著隔久不見的疏離與陌生。</br> “我現(xiàn)在覺得這個圓,好像突然有了特殊的意義。”衛(wèi)東說,“你們覺不覺得這個圓像個照相機的鏡頭?咱們所有人其實都在畢笛的鏡頭里。”</br> “有道理,難怪相機在這個世界被賦予了如此特殊的意義,”秦賜凝神看著照片上的圓形,以及圓形里面的房屋,“現(xiàn)在看來,這個圓形也許就是個圓環(huán),逆旅就存在于在圓環(huán)中。”</br> “還有時間線,”邵陵補充道,“我們剛?cè)氘嫷臅r候,本身所處的時間線和另一條時間線進行了對接,大概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圓。”</br> “簽名在圓環(huán)之外,”方菲也發(fā)了言,并且有著一語驚人的意思,“我們在圓環(huán)里面,簽名在圓環(huán)外面,我們要找簽名只能出去。”</br> 大家靜了靜,一時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突破點,一時又覺得想要達到圓環(huán)之外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這已經(jīng)不是地理距離的問題,圓環(huán)之外,那似乎是另外一個宇宙。</br> “你們看,在圓環(huán)的右側(cè)好像有一些東西。”牧懌然說。</br> 大家聞言,全都瞇著眼睛看向圓環(huán)的右側(cè)。因為簽名在圓環(huán)的左側(cè),所以右側(cè)就被人忽視了,現(xiàn)在看來,那里似乎有一些無序的線條,但因為顏色過淺,顯得非常模糊。</br> “我記得這些東西,”方菲說,“咱們?nèi)氘嬛埃抑攸c觀察的就是鉛筆畫的部分,也就是這個圓環(huán)和圓環(huán)外的東西,左邊是作者簽名和日期,右上角有一些鉛筆的線條痕跡,非常輕,我當時認為是圖片處理得不干凈造成的。”</br> “是,這些線條太隨意,好像沒有什么特殊意義。”衛(wèi)東也說。</br> 牧懌然看向方菲:“你當初看到的線條是什么樣的,能簡單畫下來嗎?”</br> “我試試,”方菲來到桌前,拿起牧懌然準備好的紙筆,仔細回憶了一下,就畫了幾筆:“左邊有一筆還是兩筆我忘記了,反正是略彎的線,右邊我記得很清楚,兩條線是交叉的,就像打了個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線條本身就很輕,而且被橡皮擦過,所以我當時認為是畫畫時造成的多余線條,就沒有在意。”</br> “我想,這個圓是可以突破的,因為是鉛筆,是可以擦掉的。”如果換做平時,邵陵一定認為自己是在試圖講一個笑話,但此刻卻是極為認真的,“這幅畫鉛筆的部分其實都是有可能被橡皮擦掉的。”</br> “包括畫家的簽名。”朱浩文說。</br> “天啊,那可太可怕了,簽名要是沒了就真完蛋了。”羅勏被大家說怕了。</br> “大家仔細看這個圖案,”牧懌然將方菲剛才畫的圖展示給大家,“請大膽發(fā)揮想象力,你們認為這像個什么?”</br> “幾根頭發(fā)絲兒……”羅勏說。</br> “沒畫好的流云?”秦賜說。</br> “刮起來的風(fēng)的痕跡?”衛(wèi)東說。</br> 其他人都沒再說話,僅憑這幾個抽象的線條實在看不出像什么。</br> 牧懌然在旁邊用自己的筆觸又畫了一個類似的圖案,保留了右側(cè)的叉,左側(cè)的彎線只保留了一條:“這樣呢,像什么?”</br> 眾人皺眉看了良久,最后都放棄了猜測。</br> “燈泡。”朱浩文突然說,“很像中學(xué)物理課學(xué)習(xí)電路時畫的燈泡。”</br> 經(jīng)朱浩文這么一說,大家都覺得有些像,只不過畫電路時會用完整的圓來圈住那個叉,而這個畫得更隨意。</br> 牧懌然點頭:“我也認為這是個燈泡,準確說這是個光源的表示,一個攝影師構(gòu)圖的時候,應(yīng)該會考慮光源的位置,所以畢笛專門畫了出來,但因為是用來提醒自己的草稿,所以為了整體構(gòu)圖的效果,后來可能就擦去了。”</br> “如果是光源的話,他為什么不直接畫一個太陽?”衛(wèi)東說。</br> “我認為,這幅畫如果換成攝影作品,大概無法直接在自然界完成拍攝。”牧懌然說,“所以,作者無法借助太陽的光,就只好人工造景,選擇用燈光。”</br> “可是不對啊,”秦賜說,“無論是太陽還是燈,總歸是光源,但為什么圓圈里的房子的影子與光源是對逆的?這不正常。”</br> 圓圈的右上方是光源,但圓圈里的房子的影子卻是位于右下方的,這的確不符合常理。</br> “如果太陽在右邊,房子的影子應(yīng)該拖在左邊才對!”羅勏也看出了問題。</br> “大概正是因為這樣,才造成了這個世界時間的錯亂,這里面的光影是完全不對的。”牧懌然說,“光影,我們也可以理解為光陰。”</br> 這個世界的時間如此混亂,甚至出現(xiàn)了不止一條時間線,這些并非偶然造成,而是出自畫家的設(shè)計本意。</br> 畫家似乎就是想完成一幅這樣的攝影作品,一幅光線扭曲的、不可能實現(xiàn)的作品。</br> “所以呢?咱們到底怎么出去?簽名在圓圈兒外面。”羅勏有些著急。</br> “咱們可以出去,因為地卵的樣子和那個石塤差不多,也有一個吹孔似的出口,我們可以從出口出去。”方菲的聲音在大家身后響起來。</br> 所有人都覺得方菲此時的話有些不對勁,一時間都回過頭來,這才驚覺,方菲不知何時戴上她的面具!</br> 那個雪白的屬于巫的面具。</br> 方菲戴上這個面具,仿佛一下子就換了身份,雖然方菲平時的面部表情并不豐富,但這個面具卻令她變得線條冷硬,甚至還有些神圣。</br> 衛(wèi)東試探性地對方菲說:“你現(xiàn)在是方菲,還是巫大人?”</br> 方菲雪白的面孔面對著衛(wèi)東:“無論是誰,咱們都永遠是伙伴,目的是找簽名出去。我現(xiàn)在只是借助這個面具,看到了一些肉眼所看不到的東西。”</br> “你看到了什么?”</br> “地卵的內(nèi)部,以及我們所處的空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