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海上燃犀圖22大佬柯尋。
“《禮記》有云:雉入大水為蜃,《搜神記》也曾提到:千歲之雉,入海為蜃。”牧懌然拈起那根長長的羽毛,“雉活千年,就可以入海化為蜃,我們都聽說過海市蜃樓這個詞,其中的‘蜃’,古人有不同的解釋。</br> “《山海經(jīng)注》里將蜃解釋為蚌,《本草》里把蜃解釋為蛟。說它‘狀亦似蛇而大,有角如龍狀,紅鬣,腰以下鱗盡逆,食燕子。能吁氣成樓臺城郭之狀,將雨卽見,名蜃樓,亦曰海市’。</br> “古人認為海市蜃樓是蜃吐氣所化,而那出現(xiàn)在云霧縹緲間的幻象,就被認為是神仙所居之處,故而才引出了秦始皇使人出海尋訪仙山神藥的歷史事件。</br> “那么照此看來,我們所經(jīng)歷的一切就有跡可循了。我們所在的船,是秦皇派去海外求仙的船,在海上航行時,遇到了海市蜃樓的光學現(xiàn)象,然而在古人——或者說畫者的認知里,海市蜃樓就是蜃氣所化,而畫中的世界是根據(jù)畫者的意志和認知創(chuàng)造出來的,所以我們所遇到的也就不會是普通的光學現(xiàn)象,而是蜃氣所化的幻象。</br> “我們每夜所經(jīng)歷的幻象,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蜃氣了。千歲之雉,入海為蜃。在海中它是蜃,那么在陸地或是甲板上,它所呈現(xiàn)出來的形象,就是雉。</br> “牛渚燃犀的故事里,海中神怪之物肉眼不可見,燃犀后雖能看見,卻也會招致神怪之物由海中撲出,以圖滅犀。</br> “燃犀是一種破壞‘陰陽有別’的行為,必遭神怪懲罰,如同故事里的溫嶠,所以每夜我們?nèi)枷贾辽贂幸蝗怂劳觥?lt;/br> “不燃犀的話,也許同樣會有人死于蜃所制造的幻象,又也許不會造成有人當夜死亡,但我們難逃第二天的投票選人,并可能無法找到簽名。</br> “所以,就眼下來看,我們今晚仍然需要點燃犀角尋找簽名,但我想,這或許并不會是一個必死之局。從方菲能夠射中雉的一根尾羽來看,我推測,雉是可以被殺死的……”</br> “今晚我來燃犀。”柯尋忽然開口,目光沉定地望住牧懌然,“我來殺。”</br> “你別沖動啊!”旁邊的衛(wèi)東先急了,“不管雉能不能被殺死,點燃犀角的人可是一個都沒能活下來!誰敢保證殺死了雉人就不會死?萬一只要點燃犀角就會死呢?——大佬你快勸勸他!”</br> 牧懌然看著柯尋,抬手在他的頭上撫了一撫,道:“今晚我和你一起。”</br> 衛(wèi)東:“……是愛情讓人盲目嗎?!”</br> “保險起見,我們?nèi)匀豢梢杂檬謾C來引燃犀角,”牧懌然道,“你們幾位最好也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因為我們不能確定射殺雉后會引發(fā)怎樣的后果,我的建議是大家最好待在一起,并轉(zhuǎn)移到甲板上,幻象可以抹亂空間距離,待在屋內(nèi)和待在甲板上其實沒有什么不同,并不能讓我們更安全一些,但我和柯尋會嘗試在甲板上射殺雉,如果當時能夠發(fā)現(xiàn)簽名,大家待在甲板上的話,可以及時離開畫。”</br>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br> “射死那玩意兒真的有用嗎?”羅勏看了看茫茫無際的大海,“萬一它變成了一個大蚌,用箭射不穿怎么辦?”</br> “關(guān)于蜃的本體究竟是什么的問題,”牧懌然道,“我更傾向于它是蛟的說法。就連我們所熟悉的《西游記》里,也有這樣一段,孫悟空曾對唐僧說,西方路上多有妖怪邪魔,善能點化莊宅。不拘樓臺房舍,館閣亭宇,俱能指化了哄人。‘龍生九種’,內(nèi)有一種名蜃。蜃氣放光,就如樓閣淺池——這里也認為蜃是蛟屬。</br> “之前我們曾經(jīng)說過,秦皇曾射殺巨鮫,從而開啟了徐福第二次東渡之旅,邵陵也曾提到過《史記·秦始皇本紀》中所記載的,秦皇夢與海神交戰(zhàn),解夢為:殺掉鮫龍這種惡神,就可得見真神。</br> “所以,這幅畫里的蜃,十有**是蛟的形態(tài),而射殺它尋找突破,也是勢在必行之事。”</br> 這番話過后,眾人再無異議,一時無事可做,就都各自找地方休息補眠。</br> 牧懌然去廚房燒了些熱水,給柯尋喝了,而后找了個單獨的房間,讓他躺到榻上,自己坐在旁邊輕輕拍著他的后背,直到看著他沉沉睡去。</br> 柯尋一覺就睡到了半下午,睜開眼時牧懌然并不在屋內(nèi),推門出來去了中廳,見大家都聚在那里,衛(wèi)東先對他說道:“廚房給你留著飯呢,先吃了再過來,反正我們在這兒也沒什么重要的事干……”</br> “誰做的飯?”柯尋問,聲音仍然沙啞。</br> “大家一起。”衛(wèi)東表情是一言難盡,一幫不怎么會做飯的大老爺們兒湊在一起,你添一把柴,我扔一棵菜的,反正是手忙腳亂地湊合出了一頓飯,但那味道就有點兒……</br> 柯尋去了廚房,見燒飯用的鼎里剩著還半溫的粥,里頭又是肉又是菜的爛成了一坨,十分讓人沒有食欲。</br> 不過柯尋不挑,盛出來混飽了肚子,這才回到中廳。</br> 大家的確沒有什么事可做,秦賜和朱浩文在翻看從船長室找出來的竹簡,衛(wèi)東和羅勏坐著發(fā)呆,牧懌然和邵陵在探討著簽名所在的其他可能性。</br> 柯尋拿上了弓和箭,重新回到了甲板上,準備多加練習,牧懌然就也拿了弓箭,跟著來到甲板上。</br> 兩個人練到天色將黑的時候才停下,布置好了用手機點燃犀角的機關(guān),眾人一起來到甲板上,為防黑暗中施箭會誤傷隊友,牧懌然與柯尋站在靠船頭的位置,其他眾人待在船尾。</br> 接下來的時間,就只有等待。</br> 夜幕降臨,海上的霧氣愈發(fā)的濃重,借著最后一縷微光,牧懌然偏頭看著柯尋。</br> 柯尋的神情異常平靜,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不管是喜怒哀樂,還是緊張恐懼。</br> “柯尋,”牧懌然低聲叫他,“希望你還記得,我們要一起出畫。”</br> 柯尋轉(zhuǎn)過臉來,最后一抹微弱的天光在彼此的眼中消失,黑暗里,牧懌然聽見柯尋帶著淺淺笑意的聲音響起:“我當然記得,懌然。我永遠不會再讓我最愛的人孤獨傷心。”</br> 兩個人沒有去握彼此的手,而是轉(zhuǎn)身背對著背,攥緊了各自手中的弓箭。</br> 既然要一起出畫,那就要一起盡力,一起在今夜,闖一遭鬼門關(guān)。</br> 黑暗中不知過去了多久,預置好的機關(guān)啟動,引爆了手機電池,火光點燃了犀角,一團明亮的光,在犀角中亮起。</br> 柯尋沉定心神,穩(wěn)穩(wěn)的舉起手中的弓箭。</br> 犀角的光雖亮,能照到的范圍卻也有限,柯尋就站在犀角的旁邊,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等待著那只雉的出現(xiàn)。</br> 黑暗里海浪推涌,在濃霧的籠罩下,聲音顯得沉悶且滯澀,然而若仔細聽,在這沉悶黏厚的海浪聲音之下,似乎嘈嘈切切地夾攘著許多細小古怪的聲音。</br> 這些聲音密密麻麻,擠擠攘攘,細碎繁多又尖利嘈雜,聽在耳里就像是在用一把鈍銼刀刮著骨頭一般,聽得人頭皮發(fā)炸。</br> 這一大團令人難以忍受的難聽的聲音,似乎堆聚在海的深處,卻又似乎正從深處緩慢地翻涌著向著海面上浮起。</br> 這團聲音距離海面越來越近,越來越嘈雜,越來越細密,直到突然像是突破了海水的屏障,全部的音量瞬間爆發(fā)了出來,炸開在了海面上,刺耳的聲音穿進耳鼓,直刺進大腦,幾乎要把人的神經(jīng)全部割斷。</br> 柯尋死死地咬著牙,沒有去捂耳朵以遮擋這讓人神經(jīng)崩潰的聲音,而是穩(wěn)穩(wěn)地端著他手中的弓,在原地一動不動。</br> 這團尖利詭譎的聲音幾乎響徹了整個茫茫海面,并且似乎受到了水波的折射,而讓這音量更無限放大開來。</br> 這難以忍受的聲音似乎沒有盡頭沒有終點,連綿不斷地刺激著耳鼓和大腦神經(jīng)。就這么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候,如果換了旁人,也許早就要崩潰掉,而柯尋卻依然死死的攥著手里的弓箭,紋絲不動。</br> 突然之間,這片聲音戛然而止,天與海之間瞬間進入了一片空蕩的靜寂,而這片靜寂在經(jīng)歷了長時間的噪音刺激之后,反而顯得異常突兀,讓人胸口發(fā)悶。</br> 黏厚的海浪聲緩慢地蠕動著,使這股悶氣更加像是巨石堆壓在胸口,讓人每一次喘息都費盡力氣。</br> 這樣痛苦難捺的感覺經(jīng)歷了漫長的一段時間,就在胸骨仿佛快要被這沉悶壓碎的時候,忽然聽得甲板的盡頭位置,響起了熟悉的“嘎吱嘎吱”的聲音。</br> 柯尋死死盯住聲音傳來的方向,那里是一片比黑夜還深濃的黑暗。</br> 嘎吱,嘎吱,嘎吱。</br> 這聲音不緊不慢,帶著一種身為生死鏈頂端力量的優(yōu)越感,和可以恣意玩弄支配生命的輕慢嘲笑,漫不經(jīng)心地向著犀角燃燒的這邊走過來。</br> 嘎吱嘎吱,一點一點,越來越近。</br> 犀角燃燒的光所照亮的范圍邊緣,一只尖利的禽爪悄無聲息地從黑暗中伸出,落在明昧交錯的光影里。</br> 柯尋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著它。</br> 這只爪落在黑暗與光的交接處,久久不動,似乎在等著畏懼著它的人神經(jīng)率先繃斷,又似乎在等著人經(jīng)過長時間高度緊張之后出現(xiàn)的松懈。</br> 終于,它仿佛認為時機已到,慢慢地,從污濃死寂的黑暗里,探出了它的頭。</br> 色彩鮮艷的鳥頭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犀角燃燒的閃爍的光里,微微偏著腦袋,露出一只狹長的,帶著詭異笑意的眼睛。</br> 是在嘲笑脆弱的人類,還是在得意自己的杰作?</br> 倏而在犀角的光里真的響起一聲嗤笑,伴著這聲嗤笑由光里飛出一支利箭,瞬間洞穿了那鳥的頭顱,既狠又準。</br> 凄厲的慘叫炸響在光與暗、霧與影的交錯中,柯尋拎著弓從光影中走出,唇角嗤笑尚未褪盡,目光淡冷地落向那鳥跌落的方向,一字一字地道:“我說過,我一定會殺了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